第81章
左寒愣了愣，也反应了过来的确应该是这样的操作。
然后他捏着那个册子的边沿，快速翻动。
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册子里的小人，如同动画一样，欢快地动了起来。
卡通小左寒，先是举着刀子切下了一大块蛋糕，鼓着腮帮子吃掉了之后，跑去了一个卡通小程梨旁边。
卡通小程梨牵着卡通小左寒的手，再次走到了大蛋糕面前。
然后卡通小程梨，就翘着屁股，吭哧吭哧钻进了那个比卡通小人还要大的蛋糕里，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来，眼睛亮亮的走到了卡通小左寒面前。
然后打开了那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比盒子还要大的戒指！
而画面里的卡通小程梨，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已经横着叼了一支玫瑰花。
然后还踮着脚想要过来亲卡通小左寒的M.L.Z.L.脸。
画面上，卡通小左寒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笑容，卡通小程梨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笑容。
看起来，再可爱不过了，再幸福不过了。
左寒看到了最后的几页，上面有程梨工整秀气的字迹。
左寒又看到了程梨在手机里写下的那第100封情书，整整齐齐的，被她写在了册子的最后一页。
看来，手机备忘录里的那些，她可能根本就没打算让左寒瞧见。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或许，左寒这辈子都不会看到她默默的，记在手机里的那一条条小小心事。
左寒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将这一页翻了过去。
在这‘第100封情书’的下一页里，是左寒未在手机备忘录里见过的内容。
下一页里，依旧是程梨秀气的字迹。
认真写到：
【亲爱的左寒，当你看到这里时，我应该已经向你表白了我的心意，但如果我太过紧张，我担心我会说漏什么，所以才在这里准备了书面版。希望你不要嫌弃。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请你按照我准备的这本图示，拿走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在这一段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PS。
字迹更小了一点，视力若是不好的话，看起来会有些费劲。
【PS.尽管觅觅说，我要是脸皮厚一点的话，可以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但我脸皮好像还是薄了点……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啊嘿嘿】
左寒看着这些内容，想到程梨当时写下这些时的心情和表情。
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个什么感觉。
真要形容的话，应该就是——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程梨的手机响了起来。
左寒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接听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盛宴的负责人打过来的。
“程小姐你好，我看到您给丈夫举办的生日会并没能如期举行，您寄存在这里的蛋糕也还存在我们的冷藏柜里。您是有别的计划吗？因为我们的包厢，可能要投入后续的正常销售了……”
左寒启唇吐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来，对那头的负责人说道，“你加这个号码。”
负责人在那头愣了愣，“呃，您是……？”
“程小姐的丈夫。”
「第一更」
第366章
这是您太太做的蛋糕……
“原来如此，您让我加您的号码，是有什么事吗？”负责人问道。
毕竟这个生日宴会没能举行，负责人也担心是扯皮什么退钱的事情，其实已经有些警惕了。
但左寒淡声说道，“你加我的号，我会给你转一笔钱，我要继续定下这个包厢，保持里面的原样。”
负责人愣了，“保持……原样吗？”
“嗯，所有东西，都保持原样。”左寒说道。
“那，鲜花也需要吗？”负责人又问。
“对。”左寒说道。
大概是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生意，负责人有些惊讶，也就问得更仔细，“那，先生您要定多久？”
“目前……暂时无限期地定着吧。”左寒的声音有些黯然。
他不知道梨梨多久才能好起来。
也不知道梨梨还会不会原谅自己。
也不知道梨梨还愿意不愿意……将来再来到这个地方，为自己补过一个生日。
所以，他不知道应该定多久。
左寒只是知道，自己没办法就让这个地方一切归零，让梨梨精心为他的生日惊喜做出的那些准备，连主人公都没有等到，就消失不见。
结束通话之后，很快，负责人就加了左寒。
然后将对公账号发了过去。
左寒很快就转了一笔钱过去，并且让负责人以后直接和沈秘书对接就行。
等到做完这些之后，负责人就问了左寒一句。
“左先生您好，那、您太太之前存放在我们这里冷藏柜里的蛋糕，需要为您送过来吗？因为这个是有最佳赏味时限的，而且，这是左太太亲手做的，要是吃不上，也太可惜了。”
左寒说道，“麻烦送到人民医院来吧。”
左寒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册子，想到册子里的那些画面。
他的生日礼物还在蛋糕里呢。
负责人在那头很快就应下了。
左寒做完这些，就上了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去。
在手术室门外的等候区，左寒看到了还穿着一身深绿色手术衣，却没有进去手术室，而是在等候区椅子上，抱着膝盖坐着，咬着手指甲等候着的江橙。
看到左寒走过来，江橙抬眸看向他。
她焦虑地咬着手指，目光惶惶，小声问了左寒一句，“你、你要进去吗？”
他们真要想进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江橙不敢。
她不敢。
江橙嘴唇哆嗦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我不敢进去，我害怕。”
然后又有些神经质地问了左寒一句，“你呢？你要进去吗？”
左寒深吸了一口气，却没能做出任何动作，原地僵硬着站了片刻之后，在江橙旁边坐下了。
“我也不敢。”左寒说道。
他没有任何掩饰的，承认了自己的胆怯。
江橙咬着手指，焦虑地点了点头，“那、那我们在这儿等，霍昀说，有什么情况，会让护士出来告诉我的。”
左寒点了点头，沉默了几秒之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知道霍昀和她之间那些事情，所以能够想得到，她能主动打电话叫霍昀过来，其实是下了决心的。
江橙摇了摇头，“我是为了梨子。”
江橙没再说话，继续抱着膝盖坐着。
而左寒在她旁边，则是抱紧了手里的袋子。
江橙实在是太焦虑，于是就想要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目光就落到了左寒手里的袋子。
一眼就看到了里头染血的衣裤，眉头一下子就紧拧了起来。
再然后，就看到了左寒手里的小册子和手机。
江橙的目光顿了顿，然后说道，“这是梨子的吧？”
左寒捏紧了手里的小册子，嗯了一声。
江橙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偷偷画了很长时间了，刚开始我和嘉觅注意到的时候，还说她幼稚，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给你准备礼物。”
左寒薄唇紧抿，没有做声。
江橙也没再说话。
沉默的气氛，几乎要让人窒息了。
尤其是，想到那个姑娘，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接受手术……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正装套裙的女子从电梯里出来，然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紧接着，左寒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听到这边的铃声，穿着正装套裙的女子马上看了过来，然后朝这边走来。
“左先生？”她问道。
“我是，你哪……”左寒话还没问完目光已经停住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手中拎着的那个透明的蛋糕盒子。
里头装着的蛋糕，有着一箭双心的形状，鲜红的色泽，上面还顶着些可爱的小饼干。
小饼干的形状是英文字母的，在双心形状的蛋糕上，摆出了一句：kiss-me
最后的那块小饼干的形状，还是个红唇的形状，上面用红色的巧克力裹了。
注意到左寒的目光，女子赶紧说道，“啊，我是双子艇酒店的业务经理，我姓瞿。这是您太太做的蛋糕……”
“谢谢，给我吧。”左寒声音低沉，站起身来，将手里的袋子安妥地放在了椅子上，然后双手将蛋糕盒子接了过来。
这个业务经理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了他椅子上，袋子里的血衣。
程梨这边一直是她在负责，所以她认得出来，这是程梨当天穿的衣服。
好像关于为什么没能准时举行生日会的理由，已经不用多问了。
有的时候啊，真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业务经理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那，祝她早日康复，我就先不打扰了。”
业务经理离开之后。
左寒就坐在那里，捧着蛋糕盒子，如同孩子捧着最珍视的宝贝。
江橙看着左寒定定捧着蛋糕盒子的样子。
片刻后，她轻声说道，“她认认真真将蛋糕胚烤出来之后，然后再小心翼翼把下面掏空一块，好把准备给你的礼物放进去。但因为蛋糕胚很松软，又有夹心，结构就更不稳，所以刚开始毁了好多个。”
“我和觅觅的冰箱里，现在都还是一堆蛋糕胚。我问她为什么搞得这么麻烦……”江橙说到这里，目光从蛋糕上抬起来，看向了左寒。
左寒若有所感地看向江橙。
「第二更」
第367章
那她……以后还能跳舞吗？
就听见江橙说道，“她说……左寒条件好，什么都不缺。我也就只有这一颗真心能够拿出手看看的，所以就想用心做点什么给他，让他开心。你看我连蛋糕形状都做成心的形状了，是不是很真心。”
左寒没有说话，听了江橙这话之后，他捧着蛋糕盒子的手，指尖都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很是犹豫，他想要打开蛋糕看一看，他知道自己的礼物就藏在里头。
可是，又不忍心破坏蛋糕的原样。
天知道，要用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够忍住自己对蛋糕里藏着的礼物的好奇。
忍住了切开蛋糕的冲动。
“你不打开看看吗？”江橙问他。
左寒摇了摇头，“我还想等她出来了，亲口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到时候，我再打开。”
左寒嘴角艰难地勾起了一个浅浅弧度，说道，“没有她一起过的生日，什么都不是。”
左寒打电话让简麟过来帮忙将蛋糕放回了科室的冰箱里去。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按说应该不算太久，可是对于患者家属而言，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了。
左寒和江橙都觉得有种……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以前自己当医生的时候，还没觉得手术时间长了，家属为什么会觉得难熬。
有时候可能还会觉得，他们做手术的人，在手术台旁边站几个小时还没觉得难熬呢。
怎么等的人还难熬了？
现在倒是清楚感受到了，是真的难熬。
等到手术室的门打开，霍昀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
左寒和江橙猛地就站起身来了。
说是冲上去都不够，两人简直像是弹射起步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怎么样了？”左寒问道。
江橙的声音都直哆嗦，“梨梨……梨子她……”
霍昀摘了口罩，英气的容颜本来就是有些冷峻的那种，此刻的表情严肃，就更显得凝重了。
“她左腿股骨的开放性骨折和右腿胫腓骨的开放性骨折比较严重……”
就在霍昀说出这话的时候，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从后头冲了上来。
汪汪汪地哭着就冲到了他们跟前来。
不是别人，正是唐嘉觅。
江橙先前就给她打了电话说了这事儿，那时候唐嘉觅正在外地，其实也不远，就在周围县市的度假山庄酒店。
但是也不是那么快能赶回来的，她这个时候赶来，都已经不难猜出是一路狂飙了。
也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了，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一边汪汪汪哭着就一边冲上来了，差点腿一软站不稳直接跪下去，还是江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唐嘉觅又汪地哭了一声，鼻涕都吹了个泡泡。
她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一双肿眼泡直勾勾地盯着霍昀，声音里也全是稀里哗啦的鼻音，听着就让人难受，恨不得把她抓起来让她把鼻子里的鼻涕给控干。
唐嘉觅问道，“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啊，我不是医生，你们、你们说点不是医生也能听懂的！我也是家属啊！”
唐嘉觅拍着自己的胸口，咚咚的擂出闷顿的声响来，“我也是梨梨的家属啊！”
江橙揽住唐嘉觅的肩膀，眼圈也有些红，对霍昀说道，“霍老师，说得通俗点吧。”
霍昀点点头，“程梨骶骨骨折情况不严重，已经在术中复位过了。”
“程梨左边大腿和右边小腿的开放性骨折情况比较严重，左边大腿的骨折已经做了固定手术，但是右边小腿的开放性骨折……”
霍昀怕唐嘉觅听不懂，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解释道，“就是说她小腿断掉的骨头，从皮肉里戳出来了，这样就有感染的风险，周围软组织的肿胀情况也比较严重，现在就是先带上外支具，等软组织条件改善之后，再二期手术复位。”
唐嘉觅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紧抿地听着。
霍昀继续道，“右髌骨……也就是她右边膝盖的粉碎性骨折，已经做了克氏针加张力带……就是手术复位固定了，左边大腿的骨折也做了固定。”
唐嘉觅的眼泪哗哗流，好一会儿，才努力稳住了情绪，调整了一下呼吸。
哑声问了一句，“那……等到梨梨的伤势都好起来了，她……她还能……她还能跳舞吗？”
听到唐嘉觅这话，霍昀沉默了。
唐嘉觅定定看着霍昀，没等到他的回答，唐嘉觅转眸看向了江橙，“橙子，你说。”
江橙张了张嘴，却是哑然。
和病人家属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总能够冷静的说出口来，但此刻，却是怎么样都说不出来了。
霍昀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唐嘉觅说道，“一般情况下这种伤势，恢复就需要很长时间，恢复之后，复健又需要很长时间，复健之后，一般都能恢复基本功能。”
“基本……功能？”唐嘉觅眨了眨眼，反问了一句。
“能够直立和行走。”霍昀说道。
“那跳舞呢？她跳舞呢……”唐嘉觅追问道。
霍昀忖了忖，很审慎的给出了答案，“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应该是难以恢复以往的运动能力了。”
唐嘉觅哭道，“胡说！你这个庸医！我要换医院！我要给程梨换！医！院！”
江橙侧目看着唐嘉觅，听着她此刻的态度。
其实以前真是特别不理解，为什么病人家属会对医生有这种态度呢？医生也想努力治好你的亲人啊，可是医生也不是神，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遗憾的啊。
但当这事儿落在了自己头上时，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容易了。
医生的确不是神，不是万能的。但是当自己作为医生，也作为家属的时候。
江橙希望自己是神，希望自己是万能的，希望自己能治好程梨的腿。
希望梨梨能够一觉醒来，就能和以前一样奔跑和舞蹈……
唐嘉觅的情绪有些崩溃，但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又呜呜呜说道，“呜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我只是太难过了……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第三更」
第368章
他心里的野兽，倾巢而出
比起唐嘉觅的崩溃，江橙的哑然而言。
只有左寒，看起来像是对霍昀带来的这些消息，全盘默认了……
他的情绪比起说是死寂，不如说是麻木。
左寒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此刻，才低声说了句，“醒了吗？我想见她。”
“再等会儿吧，里面老祝还在收尾，我怕你们担心，先出来和你们说一声。”霍昀说道。
霍昀说完，伸手轻轻在江橙肩膀上按了按，说道，“我进去了。”
江橙点了点头。
手术室的大门被他再次推开又关上。
外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然后，动作很快的……
唐嘉觅就直接一把揪住了左寒的领子，那么小小个人，纤细柔弱的。
一把就将左寒按到了墙上！
要换做寻常时候的左寒，自然不可能被这么轻易就甩到墙上。
可是此刻的左寒，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有些无力。
被按到墙上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是那样，带点茫然的，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唐嘉觅满脸眼泪，咬牙切齿说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左寒怔怔地抬了抬眼眸，他想了想唐嘉觅这话，而后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终于有人来说这话了。
而不是像先前那样，人人都在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一切会好起来的。
终于有人来说这句真话了。
“都是你害的！”唐嘉觅声嘶力竭，“要不是你那些要命的家里人！梨梨不会变成这样！她究竟是瞎了什么眼！唐川那样的废人也就算了！起码能及时止损，没让自己伤成这样！要不是和你在一起……梨梨不会变成这样！”
“都是你害的！”唐嘉觅原本还很是气势十足，但是越说，声势就愈发弱了下来，她小声说道，“要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梨梨不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谁都能来欺负她一把，她亲爹妈，你亲爹妈……你前女友……你堂兄弟……谁都能来欺负她一把？凭什么？究竟凭什么啊？你们凭什么啊？”
唐嘉觅一句句的话语，撕心裂肺的，声嘶力竭的。
一句句戳在左寒的心上，却让左寒有了一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终于，总算，有人来说这些话了，终于有人来责备他了，就应该是这样。
左寒低声对唐嘉觅说道，“对不起，的确是我没能好好保护她。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包括他自己。
唐嘉觅听得出来，左寒的意思，是要帮程梨报仇。
唐嘉觅沉默了几秒，哑声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用呢？还有什么用呢……他们就算死了，又有什么用呢，梨梨的腿就能好起来了吗？”
就在这时，电梯那边有人上来了。
来人一身轻便的休闲装，带着帽子和口罩。
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很快就赶了过来，将唐嘉觅拉开，“请冷静一点，不要动手。”
唐嘉觅认出了他的声音，是徐泽谦。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歪头靠在了江橙肩膀上，小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梨梨？我担心她，我想见她。”
江橙揽着她的肩膀去了旁边，小声说道，“等会手术结束了，转去病房就能看到了，但……”
唐嘉觅的眼睛又蓦地瞪大了，“但？”
“嗯，梨子的情况，场面可能会有点……你到时候可千万忍住了，不许哭，听见了吗？”江橙认真说道。
唐嘉觅眼睛睁得大大的，哭腔很重，“那我要是忍不住呢？”
“忍不住也不行。”江橙说道，“你要是哭了，难道你还指望梨子都这样了，还要来哄你不要哭脸吗？”
听到江橙这话，唐嘉觅重重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我知道了……”
徐泽谦朝着唐嘉觅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纸巾出来，递了过去。
唐嘉觅侧目看他一眼，然后接过了纸巾，拿了一张出来，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
非常大声的就开始擤鼻涕，那动静简直了。但唐嘉觅顾不了了，她觉得再不擤一擤鼻涕，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徐泽谦被这动静给弄得一阵皱眉，他转头问左寒，“我听简麟说，你打算辞职了？”
左寒点了点头。
徐泽谦认真问了一句，“想清楚了？你真的不打算做医生了？”
左寒笑了一声，依旧是那样，听起来就很是悲怆凄凉的笑声，“做医生有什么用，我连我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
徐泽谦张了张嘴，一下子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唐嘉觅刚才说得一点都没错。”左寒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梨梨不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那些要命的家里人……”
“所以我想过了，为了避免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我应该……先下手为强。”左寒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继续道，“等到我先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就不会是什么要命的家里人了，最多只是没命的家里人。”
“比起他们来让我在乎的人有危险，不如，我先成为他们的危险。”左寒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平静中带着异常。
徐泽谦觉得……认识左寒这么久，已经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状态了，这些年他其实已经好很多了。
有人性也有人情味了，虽然给人感觉有些冷漠，但总归不是真正的冷漠。
但是徐泽谦想起最刚开始认识左寒的那段时间，那时候的左寒才是真的冷漠。
真的是那种，死在他面前，他可能都不会眨眼睛的那种。
原本跟程梨在一块儿了之后，左寒已经越来越柔和了。可是现在程梨一出事，一切都烟消云散，左寒此刻的状态……
徐泽谦觉得比自己刚认识左寒那会儿要更严重。
起码那个时候的左寒，不会如同现在这样，这么冷静地谈论要弄死其他人。
徐泽谦不知道程梨这次的出事，究竟将左寒心里多大的野兽放了出来。
徐泽谦想了想，说道，“左寒，别这样，程梨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她想看到我对世界温柔，她想看到我热爱这个世界。”
左寒声音没有温度，“但事实证明，是错误的。这个世界除了梨梨之外，没有任何值得热爱的。危险就应该提前扼杀，如果我先成为别人的危险，就能让我的女人安全……那别人就都去死吧。”
心里的野兽，倾巢而出。
「四更，求一波票票，顶锅盖跑走……」
第369章
疼死我了……
徐泽谦想再劝劝，可是想到程梨现在的情况，又觉得，现在不管劝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左寒是不会听的。
唯一一个能劝左寒的人，此刻还在里面的手术台上躺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手术室大门里头有动静。
能够从上面的透明窗看到，里头有病床正被推了出来。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确切说起来，说是很早也不为过，外头天都已经亮了。
手术室门口等候区没有什么别的人在等。
就他们这些等程梨的在。
此刻就都朝着手术室门口迎了上去，远处电梯一声响，左年正好带着人从电梯里出来。
“出来了。”左年也迎了上来。
手术室的大门推开，病床从里头推了出来。
唐嘉觅抬手捂住了嘴，努力忍住哭泣的声音，但是泪如泉涌，眼眶里滑落出来，渗进指缝里。
此刻，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橙子会说，等会程梨出来的情况可能会不太好，让她憋牢了不要哭。
唐嘉觅紧紧捂着嘴忍住哭声，心说这哪里只是……不太好？
这简直已经是糟透了啊！果然，这些医生说的话里的标准，和他们凡人的标准，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标准！
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得几乎要和床单的颜色融为一体，鼻子下面还带着氧气管。
而她的两条腿……都被固定着，左腿包得严严实实，而右腿的小腿处……外面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什么……
唐嘉觅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东西，她只觉得，简直就像是在程梨的腿外面，装上了一个笼子似的。
上面那一根根的金属……像是针一样刺进唐嘉觅的眼睛里。
站在病床后面的两个一身深绿色手术衣的，正是骨外的头头祝德新，还有骨外的一把刀霍昀。
老祝摘下口罩看向左寒，“左寒呐，具体情况，刚才霍昀出来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吧？”
左寒点了点头。
“那就好。”祝德新点了点头，“现在只是开始，之后还有一段路要坚持呢，我们要调整心态，首先你得调整心态，你作为一个医生要是心态都调不好，你老婆只会更焦虑更害怕。”
“她还年轻，又有运动基础，身体底子还是可以的，好好治疗，好好复健，肯定能好起来。”祝德新又说道。
其实医生通常不太会说什么‘肯定’、‘一定’这样的词语。
病情伤情瞬息万变，会有各种可能。
但是此刻，祝德新却是对左寒这样说了，可见其中的安慰意味。
左寒没有说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他眼睛里，根本就看不见别人，其实耳朵里好像也不太能听到别人的声音了。
就只剩连着程梨生命体征的便携仪器那有节律的滴滴声。
左年从一旁助理手中接过几大袋食盒。
“诸位实在是辛苦了，这么晚了做这么久的手术。小小心意，不值什么钱，只是一些宵夜而已，现在这个时间，只能用来当早餐了。”左年说道，“还请，不要嫌弃。”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宵夜。
食盒和提袋上印着的那个简约的标志，赫然就是那家高档的私房菜——竹林居的标志。
老祝犹豫了一下，“行吧，那我拿去给参加手术的医生护士们分一下。”
左寒一瞬不瞬地盯着病床上的程梨。
然后他眼睛一亮，因为他看到，程梨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道缝。
“梨、梨梨……梨梨，你醒了吗？”左寒弯身凑了上去，凝视着程梨的眼睛。
程梨的眼睛只掀开了一道缝，里头的神色一片茫茫。
左寒看到了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像是在说话。
但是却因为声音太微弱……
左寒赶紧将耳朵凑了上去。
有微小的气流拂在他的耳廓，还有着一个轻轻的，细如蚊嗫的声音，说了句似是自语似是梦呓的呢喃。
四个字，宛如刀子一样戳进左寒心里。
“疼死我了……”
程梨的意识都尚未恢复，大概是处于术后麻醉要清醒不清醒的那个状态。
只这么轻得不能再轻地说了一句之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唐嘉觅还没来得及和程梨说上一句话，就看到程梨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一下子就有些紧张，“怎、怎么了？怎么又闭上眼了？”
她转眸看向江橙，江橙说道，“麻醉劲儿还没过，是这样的，不太清醒，等麻醉过了就能清醒了。”
唐嘉觅的目光都不敢往程梨腿上挪，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了句，“她要是清醒了，得多疼啊。我……我看着都疼。”
护工过来推着病床回病房去。
霍昀抬手捏了捏鼻梁，对左寒说道，“我们科室最少也是双人间，先住着吧。等情况好一些了之后，要是觉得环境不好，再转院也不迟，程梨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挪动。”
“嗯。”左寒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亦步亦趋地跟着病床进了电梯，一路去了骨外科的病房。
到了病房，左年站在一旁对左寒说道，“我让人找了两个陪护，都是老手，很会照顾人的那种。”
然后他捏着那个册子的边沿，快速翻动。
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册子里的小人，如同动画一样，欢快地动了起来。
卡通小左寒，先是举着刀子切下了一大块蛋糕，鼓着腮帮子吃掉了之后，跑去了一个卡通小程梨旁边。
卡通小程梨牵着卡通小左寒的手，再次走到了大蛋糕面前。
然后卡通小程梨，就翘着屁股，吭哧吭哧钻进了那个比卡通小人还要大的蛋糕里，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来，眼睛亮亮的走到了卡通小左寒面前。
然后打开了那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比盒子还要大的戒指！
而画面里的卡通小程梨，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已经横着叼了一支玫瑰花。
然后还踮着脚想要过来亲卡通小左寒的M.L.Z.L.脸。
画面上，卡通小左寒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笑容，卡通小程梨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笑容。
看起来，再可爱不过了，再幸福不过了。
左寒看到了最后的几页，上面有程梨工整秀气的字迹。
左寒又看到了程梨在手机里写下的那第100封情书，整整齐齐的，被她写在了册子的最后一页。
看来，手机备忘录里的那些，她可能根本就没打算让左寒瞧见。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或许，左寒这辈子都不会看到她默默的，记在手机里的那一条条小小心事。
左寒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将这一页翻了过去。
在这‘第100封情书’的下一页里，是左寒未在手机备忘录里见过的内容。
下一页里，依旧是程梨秀气的字迹。
认真写到：
【亲爱的左寒，当你看到这里时，我应该已经向你表白了我的心意，但如果我太过紧张，我担心我会说漏什么，所以才在这里准备了书面版。希望你不要嫌弃。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请你按照我准备的这本图示，拿走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在这一段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PS。
字迹更小了一点，视力若是不好的话，看起来会有些费劲。
【PS.尽管觅觅说，我要是脸皮厚一点的话，可以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但我脸皮好像还是薄了点……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啊嘿嘿】
左寒看着这些内容，想到程梨当时写下这些时的心情和表情。
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个什么感觉。
真要形容的话，应该就是——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程梨的手机响了起来。
左寒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接听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盛宴的负责人打过来的。
“程小姐你好，我看到您给丈夫举办的生日会并没能如期举行，您寄存在这里的蛋糕也还存在我们的冷藏柜里。您是有别的计划吗？因为我们的包厢，可能要投入后续的正常销售了……”
左寒启唇吐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来，对那头的负责人说道，“你加这个号码。”
负责人在那头愣了愣，“呃，您是……？”
“程小姐的丈夫。”
「第一更」
第366章
这是您太太做的蛋糕……
“原来如此，您让我加您的号码，是有什么事吗？”负责人问道。
毕竟这个生日宴会没能举行，负责人也担心是扯皮什么退钱的事情，其实已经有些警惕了。
但左寒淡声说道，“你加我的号，我会给你转一笔钱，我要继续定下这个包厢，保持里面的原样。”
负责人愣了，“保持……原样吗？”
“嗯，所有东西，都保持原样。”左寒说道。
“那，鲜花也需要吗？”负责人又问。
“对。”左寒说道。
大概是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生意，负责人有些惊讶，也就问得更仔细，“那，先生您要定多久？”
“目前……暂时无限期地定着吧。”左寒的声音有些黯然。
他不知道梨梨多久才能好起来。
也不知道梨梨还会不会原谅自己。
也不知道梨梨还愿意不愿意……将来再来到这个地方，为自己补过一个生日。
所以，他不知道应该定多久。
左寒只是知道，自己没办法就让这个地方一切归零，让梨梨精心为他的生日惊喜做出的那些准备，连主人公都没有等到，就消失不见。
结束通话之后，很快，负责人就加了左寒。
然后将对公账号发了过去。
左寒很快就转了一笔钱过去，并且让负责人以后直接和沈秘书对接就行。
等到做完这些之后，负责人就问了左寒一句。
“左先生您好，那、您太太之前存放在我们这里冷藏柜里的蛋糕，需要为您送过来吗？因为这个是有最佳赏味时限的，而且，这是左太太亲手做的，要是吃不上，也太可惜了。”
左寒说道，“麻烦送到人民医院来吧。”
左寒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册子，想到册子里的那些画面。
他的生日礼物还在蛋糕里呢。
负责人在那头很快就应下了。
左寒做完这些，就上了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去。
在手术室门外的等候区，左寒看到了还穿着一身深绿色手术衣，却没有进去手术室，而是在等候区椅子上，抱着膝盖坐着，咬着手指甲等候着的江橙。
看到左寒走过来，江橙抬眸看向他。
她焦虑地咬着手指，目光惶惶，小声问了左寒一句，“你、你要进去吗？”
他们真要想进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江橙不敢。
她不敢。
江橙嘴唇哆嗦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我不敢进去，我害怕。”
然后又有些神经质地问了左寒一句，“你呢？你要进去吗？”
左寒深吸了一口气，却没能做出任何动作，原地僵硬着站了片刻之后，在江橙旁边坐下了。
“我也不敢。”左寒说道。
他没有任何掩饰的，承认了自己的胆怯。
江橙咬着手指，焦虑地点了点头，“那、那我们在这儿等，霍昀说，有什么情况，会让护士出来告诉我的。”
左寒点了点头，沉默了几秒之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知道霍昀和她之间那些事情，所以能够想得到，她能主动打电话叫霍昀过来，其实是下了决心的。
江橙摇了摇头，“我是为了梨子。”
江橙没再说话，继续抱着膝盖坐着。
而左寒在她旁边，则是抱紧了手里的袋子。
江橙实在是太焦虑，于是就想要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目光就落到了左寒手里的袋子。
一眼就看到了里头染血的衣裤，眉头一下子就紧拧了起来。
再然后，就看到了左寒手里的小册子和手机。
江橙的目光顿了顿，然后说道，“这是梨子的吧？”
左寒捏紧了手里的小册子，嗯了一声。
江橙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偷偷画了很长时间了，刚开始我和嘉觅注意到的时候，还说她幼稚，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给你准备礼物。”
左寒薄唇紧抿，没有做声。
江橙也没再说话。
沉默的气氛，几乎要让人窒息了。
尤其是，想到那个姑娘，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接受手术……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正装套裙的女子从电梯里出来，然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紧接着，左寒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听到这边的铃声，穿着正装套裙的女子马上看了过来，然后朝这边走来。
“左先生？”她问道。
“我是，你哪……”左寒话还没问完目光已经停住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手中拎着的那个透明的蛋糕盒子。
里头装着的蛋糕，有着一箭双心的形状，鲜红的色泽，上面还顶着些可爱的小饼干。
小饼干的形状是英文字母的，在双心形状的蛋糕上，摆出了一句：kiss-me
最后的那块小饼干的形状，还是个红唇的形状，上面用红色的巧克力裹了。
注意到左寒的目光，女子赶紧说道，“啊，我是双子艇酒店的业务经理，我姓瞿。这是您太太做的蛋糕……”
“谢谢，给我吧。”左寒声音低沉，站起身来，将手里的袋子安妥地放在了椅子上，然后双手将蛋糕盒子接了过来。
这个业务经理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了他椅子上，袋子里的血衣。
程梨这边一直是她在负责，所以她认得出来，这是程梨当天穿的衣服。
好像关于为什么没能准时举行生日会的理由，已经不用多问了。
有的时候啊，真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业务经理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那，祝她早日康复，我就先不打扰了。”
业务经理离开之后。
左寒就坐在那里，捧着蛋糕盒子，如同孩子捧着最珍视的宝贝。
江橙看着左寒定定捧着蛋糕盒子的样子。
片刻后，她轻声说道，“她认认真真将蛋糕胚烤出来之后，然后再小心翼翼把下面掏空一块，好把准备给你的礼物放进去。但因为蛋糕胚很松软，又有夹心，结构就更不稳，所以刚开始毁了好多个。”
“我和觅觅的冰箱里，现在都还是一堆蛋糕胚。我问她为什么搞得这么麻烦……”江橙说到这里，目光从蛋糕上抬起来，看向了左寒。
左寒若有所感地看向江橙。
「第二更」
第367章
那她……以后还能跳舞吗？
就听见江橙说道，“她说……左寒条件好，什么都不缺。我也就只有这一颗真心能够拿出手看看的，所以就想用心做点什么给他，让他开心。你看我连蛋糕形状都做成心的形状了，是不是很真心。”
左寒没有说话，听了江橙这话之后，他捧着蛋糕盒子的手，指尖都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很是犹豫，他想要打开蛋糕看一看，他知道自己的礼物就藏在里头。
可是，又不忍心破坏蛋糕的原样。
天知道，要用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够忍住自己对蛋糕里藏着的礼物的好奇。
忍住了切开蛋糕的冲动。
“你不打开看看吗？”江橙问他。
左寒摇了摇头，“我还想等她出来了，亲口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到时候，我再打开。”
左寒嘴角艰难地勾起了一个浅浅弧度，说道，“没有她一起过的生日，什么都不是。”
左寒打电话让简麟过来帮忙将蛋糕放回了科室的冰箱里去。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按说应该不算太久，可是对于患者家属而言，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了。
左寒和江橙都觉得有种……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以前自己当医生的时候，还没觉得手术时间长了，家属为什么会觉得难熬。
有时候可能还会觉得，他们做手术的人，在手术台旁边站几个小时还没觉得难熬呢。
怎么等的人还难熬了？
现在倒是清楚感受到了，是真的难熬。
等到手术室的门打开，霍昀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
左寒和江橙猛地就站起身来了。
说是冲上去都不够，两人简直像是弹射起步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怎么样了？”左寒问道。
江橙的声音都直哆嗦，“梨梨……梨子她……”
霍昀摘了口罩，英气的容颜本来就是有些冷峻的那种，此刻的表情严肃，就更显得凝重了。
“她左腿股骨的开放性骨折和右腿胫腓骨的开放性骨折比较严重……”
就在霍昀说出这话的时候，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从后头冲了上来。
汪汪汪地哭着就冲到了他们跟前来。
不是别人，正是唐嘉觅。
江橙先前就给她打了电话说了这事儿，那时候唐嘉觅正在外地，其实也不远，就在周围县市的度假山庄酒店。
但是也不是那么快能赶回来的，她这个时候赶来，都已经不难猜出是一路狂飙了。
也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了，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一边汪汪汪哭着就一边冲上来了，差点腿一软站不稳直接跪下去，还是江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唐嘉觅又汪地哭了一声，鼻涕都吹了个泡泡。
她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一双肿眼泡直勾勾地盯着霍昀，声音里也全是稀里哗啦的鼻音，听着就让人难受，恨不得把她抓起来让她把鼻子里的鼻涕给控干。
唐嘉觅问道，“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啊，我不是医生，你们、你们说点不是医生也能听懂的！我也是家属啊！”
唐嘉觅拍着自己的胸口，咚咚的擂出闷顿的声响来，“我也是梨梨的家属啊！”
江橙揽住唐嘉觅的肩膀，眼圈也有些红，对霍昀说道，“霍老师，说得通俗点吧。”
霍昀点点头，“程梨骶骨骨折情况不严重，已经在术中复位过了。”
“程梨左边大腿和右边小腿的开放性骨折情况比较严重，左边大腿的骨折已经做了固定手术，但是右边小腿的开放性骨折……”
霍昀怕唐嘉觅听不懂，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解释道，“就是说她小腿断掉的骨头，从皮肉里戳出来了，这样就有感染的风险，周围软组织的肿胀情况也比较严重，现在就是先带上外支具，等软组织条件改善之后，再二期手术复位。”
唐嘉觅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紧抿地听着。
霍昀继续道，“右髌骨……也就是她右边膝盖的粉碎性骨折，已经做了克氏针加张力带……就是手术复位固定了，左边大腿的骨折也做了固定。”
唐嘉觅的眼泪哗哗流，好一会儿，才努力稳住了情绪，调整了一下呼吸。
哑声问了一句，“那……等到梨梨的伤势都好起来了，她……她还能……她还能跳舞吗？”
听到唐嘉觅这话，霍昀沉默了。
唐嘉觅定定看着霍昀，没等到他的回答，唐嘉觅转眸看向了江橙，“橙子，你说。”
江橙张了张嘴，却是哑然。
和病人家属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总能够冷静的说出口来，但此刻，却是怎么样都说不出来了。
霍昀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唐嘉觅说道，“一般情况下这种伤势，恢复就需要很长时间，恢复之后，复健又需要很长时间，复健之后，一般都能恢复基本功能。”
“基本……功能？”唐嘉觅眨了眨眼，反问了一句。
“能够直立和行走。”霍昀说道。
“那跳舞呢？她跳舞呢……”唐嘉觅追问道。
霍昀忖了忖，很审慎的给出了答案，“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应该是难以恢复以往的运动能力了。”
唐嘉觅哭道，“胡说！你这个庸医！我要换医院！我要给程梨换！医！院！”
江橙侧目看着唐嘉觅，听着她此刻的态度。
其实以前真是特别不理解，为什么病人家属会对医生有这种态度呢？医生也想努力治好你的亲人啊，可是医生也不是神，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遗憾的啊。
但当这事儿落在了自己头上时，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容易了。
医生的确不是神，不是万能的。但是当自己作为医生，也作为家属的时候。
江橙希望自己是神，希望自己是万能的，希望自己能治好程梨的腿。
希望梨梨能够一觉醒来，就能和以前一样奔跑和舞蹈……
唐嘉觅的情绪有些崩溃，但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又呜呜呜说道，“呜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我只是太难过了……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第三更」
第368章
他心里的野兽，倾巢而出
比起唐嘉觅的崩溃，江橙的哑然而言。
只有左寒，看起来像是对霍昀带来的这些消息，全盘默认了……
他的情绪比起说是死寂，不如说是麻木。
左寒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此刻，才低声说了句，“醒了吗？我想见她。”
“再等会儿吧，里面老祝还在收尾，我怕你们担心，先出来和你们说一声。”霍昀说道。
霍昀说完，伸手轻轻在江橙肩膀上按了按，说道，“我进去了。”
江橙点了点头。
手术室的大门被他再次推开又关上。
外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然后，动作很快的……
唐嘉觅就直接一把揪住了左寒的领子，那么小小个人，纤细柔弱的。
一把就将左寒按到了墙上！
要换做寻常时候的左寒，自然不可能被这么轻易就甩到墙上。
可是此刻的左寒，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有些无力。
被按到墙上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是那样，带点茫然的，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唐嘉觅满脸眼泪，咬牙切齿说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左寒怔怔地抬了抬眼眸，他想了想唐嘉觅这话，而后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终于有人来说这话了。
而不是像先前那样，人人都在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一切会好起来的。
终于有人来说这句真话了。
“都是你害的！”唐嘉觅声嘶力竭，“要不是你那些要命的家里人！梨梨不会变成这样！她究竟是瞎了什么眼！唐川那样的废人也就算了！起码能及时止损，没让自己伤成这样！要不是和你在一起……梨梨不会变成这样！”
“都是你害的！”唐嘉觅原本还很是气势十足，但是越说，声势就愈发弱了下来，她小声说道，“要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梨梨不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谁都能来欺负她一把，她亲爹妈，你亲爹妈……你前女友……你堂兄弟……谁都能来欺负她一把？凭什么？究竟凭什么啊？你们凭什么啊？”
唐嘉觅一句句的话语，撕心裂肺的，声嘶力竭的。
一句句戳在左寒的心上，却让左寒有了一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终于，总算，有人来说这些话了，终于有人来责备他了，就应该是这样。
左寒低声对唐嘉觅说道，“对不起，的确是我没能好好保护她。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包括他自己。
唐嘉觅听得出来，左寒的意思，是要帮程梨报仇。
唐嘉觅沉默了几秒，哑声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用呢？还有什么用呢……他们就算死了，又有什么用呢，梨梨的腿就能好起来了吗？”
就在这时，电梯那边有人上来了。
来人一身轻便的休闲装，带着帽子和口罩。
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很快就赶了过来，将唐嘉觅拉开，“请冷静一点，不要动手。”
唐嘉觅认出了他的声音，是徐泽谦。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歪头靠在了江橙肩膀上，小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梨梨？我担心她，我想见她。”
江橙揽着她的肩膀去了旁边，小声说道，“等会手术结束了，转去病房就能看到了，但……”
唐嘉觅的眼睛又蓦地瞪大了，“但？”
“嗯，梨子的情况，场面可能会有点……你到时候可千万忍住了，不许哭，听见了吗？”江橙认真说道。
唐嘉觅眼睛睁得大大的，哭腔很重，“那我要是忍不住呢？”
“忍不住也不行。”江橙说道，“你要是哭了，难道你还指望梨子都这样了，还要来哄你不要哭脸吗？”
听到江橙这话，唐嘉觅重重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我知道了……”
徐泽谦朝着唐嘉觅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纸巾出来，递了过去。
唐嘉觅侧目看他一眼，然后接过了纸巾，拿了一张出来，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
非常大声的就开始擤鼻涕，那动静简直了。但唐嘉觅顾不了了，她觉得再不擤一擤鼻涕，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徐泽谦被这动静给弄得一阵皱眉，他转头问左寒，“我听简麟说，你打算辞职了？”
左寒点了点头。
徐泽谦认真问了一句，“想清楚了？你真的不打算做医生了？”
左寒笑了一声，依旧是那样，听起来就很是悲怆凄凉的笑声，“做医生有什么用，我连我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
徐泽谦张了张嘴，一下子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唐嘉觅刚才说得一点都没错。”左寒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梨梨不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那些要命的家里人……”
“所以我想过了，为了避免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我应该……先下手为强。”左寒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继续道，“等到我先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就不会是什么要命的家里人了，最多只是没命的家里人。”
“比起他们来让我在乎的人有危险，不如，我先成为他们的危险。”左寒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平静中带着异常。
徐泽谦觉得……认识左寒这么久，已经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状态了，这些年他其实已经好很多了。
有人性也有人情味了，虽然给人感觉有些冷漠，但总归不是真正的冷漠。
但是徐泽谦想起最刚开始认识左寒的那段时间，那时候的左寒才是真的冷漠。
真的是那种，死在他面前，他可能都不会眨眼睛的那种。
原本跟程梨在一块儿了之后，左寒已经越来越柔和了。可是现在程梨一出事，一切都烟消云散，左寒此刻的状态……
徐泽谦觉得比自己刚认识左寒那会儿要更严重。
起码那个时候的左寒，不会如同现在这样，这么冷静地谈论要弄死其他人。
徐泽谦不知道程梨这次的出事，究竟将左寒心里多大的野兽放了出来。
徐泽谦想了想，说道，“左寒，别这样，程梨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她想看到我对世界温柔，她想看到我热爱这个世界。”
左寒声音没有温度，“但事实证明，是错误的。这个世界除了梨梨之外，没有任何值得热爱的。危险就应该提前扼杀，如果我先成为别人的危险，就能让我的女人安全……那别人就都去死吧。”
心里的野兽，倾巢而出。
「四更，求一波票票，顶锅盖跑走……」
第369章
疼死我了……
徐泽谦想再劝劝，可是想到程梨现在的情况，又觉得，现在不管劝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左寒是不会听的。
唯一一个能劝左寒的人，此刻还在里面的手术台上躺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手术室大门里头有动静。
能够从上面的透明窗看到，里头有病床正被推了出来。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确切说起来，说是很早也不为过，外头天都已经亮了。
手术室门口等候区没有什么别的人在等。
就他们这些等程梨的在。
此刻就都朝着手术室门口迎了上去，远处电梯一声响，左年正好带着人从电梯里出来。
“出来了。”左年也迎了上来。
手术室的大门推开，病床从里头推了出来。
唐嘉觅抬手捂住了嘴，努力忍住哭泣的声音，但是泪如泉涌，眼眶里滑落出来，渗进指缝里。
此刻，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橙子会说，等会程梨出来的情况可能会不太好，让她憋牢了不要哭。
唐嘉觅紧紧捂着嘴忍住哭声，心说这哪里只是……不太好？
这简直已经是糟透了啊！果然，这些医生说的话里的标准，和他们凡人的标准，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标准！
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得几乎要和床单的颜色融为一体，鼻子下面还带着氧气管。
而她的两条腿……都被固定着，左腿包得严严实实，而右腿的小腿处……外面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什么……
唐嘉觅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东西，她只觉得，简直就像是在程梨的腿外面，装上了一个笼子似的。
上面那一根根的金属……像是针一样刺进唐嘉觅的眼睛里。
站在病床后面的两个一身深绿色手术衣的，正是骨外的头头祝德新，还有骨外的一把刀霍昀。
老祝摘下口罩看向左寒，“左寒呐，具体情况，刚才霍昀出来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吧？”
左寒点了点头。
“那就好。”祝德新点了点头，“现在只是开始，之后还有一段路要坚持呢，我们要调整心态，首先你得调整心态，你作为一个医生要是心态都调不好，你老婆只会更焦虑更害怕。”
“她还年轻，又有运动基础，身体底子还是可以的，好好治疗，好好复健，肯定能好起来。”祝德新又说道。
其实医生通常不太会说什么‘肯定’、‘一定’这样的词语。
病情伤情瞬息万变，会有各种可能。
但是此刻，祝德新却是对左寒这样说了，可见其中的安慰意味。
左寒没有说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他眼睛里，根本就看不见别人，其实耳朵里好像也不太能听到别人的声音了。
就只剩连着程梨生命体征的便携仪器那有节律的滴滴声。
左年从一旁助理手中接过几大袋食盒。
“诸位实在是辛苦了，这么晚了做这么久的手术。小小心意，不值什么钱，只是一些宵夜而已，现在这个时间，只能用来当早餐了。”左年说道，“还请，不要嫌弃。”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宵夜。
食盒和提袋上印着的那个简约的标志，赫然就是那家高档的私房菜——竹林居的标志。
老祝犹豫了一下，“行吧，那我拿去给参加手术的医生护士们分一下。”
左寒一瞬不瞬地盯着病床上的程梨。
然后他眼睛一亮，因为他看到，程梨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道缝。
“梨、梨梨……梨梨，你醒了吗？”左寒弯身凑了上去，凝视着程梨的眼睛。
程梨的眼睛只掀开了一道缝，里头的神色一片茫茫。
左寒看到了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像是在说话。
但是却因为声音太微弱……
左寒赶紧将耳朵凑了上去。
有微小的气流拂在他的耳廓，还有着一个轻轻的，细如蚊嗫的声音，说了句似是自语似是梦呓的呢喃。
四个字，宛如刀子一样戳进左寒心里。
“疼死我了……”
程梨的意识都尚未恢复，大概是处于术后麻醉要清醒不清醒的那个状态。
只这么轻得不能再轻地说了一句之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唐嘉觅还没来得及和程梨说上一句话，就看到程梨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一下子就有些紧张，“怎、怎么了？怎么又闭上眼了？”
她转眸看向江橙，江橙说道，“麻醉劲儿还没过，是这样的，不太清醒，等麻醉过了就能清醒了。”
唐嘉觅的目光都不敢往程梨腿上挪，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了句，“她要是清醒了，得多疼啊。我……我看着都疼。”
护工过来推着病床回病房去。
霍昀抬手捏了捏鼻梁，对左寒说道，“我们科室最少也是双人间，先住着吧。等情况好一些了之后，要是觉得环境不好，再转院也不迟，程梨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挪动。”
“嗯。”左寒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亦步亦趋地跟着病床进了电梯，一路去了骨外科的病房。
到了病房，左年站在一旁对左寒说道，“我让人找了两个陪护，都是老手，很会照顾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