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科幻灵异 > 弃则为妾 > 第3章

第3章

    有了结果,她无需纠结,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她福身行了一礼道:“那我便告辞了。”

    “且慢。”陶举人眉间愁绪笼罩,长叹一声,作揖回礼。

    临别他还担忧地叮嘱了一句,“世间歹人不少,万望姑娘务必小心,莫被歹人欺负。”

    文昔雀听得一头雾水,越觉古怪。

    她跟陶举人分开之后,没什么心思逛庙会了,在各处寻她父亲文徵元,早点归家,书肆还能开门做生意,她的刺绣也要接着绣。

    她在各个茶室寻人,找了好久皆不见父亲,她只好回银杏树下等人,原路折返时,途径一间大茶室,该茶室比其他茶室大很多,窗户和门上的雕饰也奢华很多,多半是庙内道士们用来招待贵客的。

    文昔雀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快步而行,想尽快通过此茶室,经过房门时,门蓦然打开,她被吓了一跳,人还没缓过来,就被一只大手拉住,拖入了室内。

    那只手的力道不容抗拒,文昔雀当下就急着,慌得想大喊,又被身后之人堵住了嘴。

    “唔唔唔……”

    她用尽全身力气反抗,禁锢她的手臂纹丝不动,还游刃有余地欣赏着她挣扎的模样。

    文昔雀逃脱无望,回头去看清歹人面容,再寻机会获救。

    一转头,又是那双冷漠阴鸷的眼。

    “又见面了,贱女人。”

    凌昱珩咬牙切齿地低语着。

    他在骂她,他又在骂她,这个人曾经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文昔雀心口一揪一揪地疼,放弃他已是万般辛苦了,他对她的仇视更是伤口上撒盐,让本就难以愈合的伤口滋生了腐肉,痛入骨髓。

    她被捂着嘴说不出话,费力地摇着头,希望他能放开她。

    “想说话?”

    “嗯嗯。”

    凌昱珩放下捂着她嘴唇的手,将人禁锢在怀里的右手却丝毫没有松懈。

    文昔雀有了说话的机会,她不愿意再被他用这种恶劣的态度对待了,她解释往事道:“当年是情势所逼,我不得已屈服于权势的威压,靖安侯府的一千两……似位了揪你出……”

    话说了一半,她的双颊被人捏住,模糊了她说出口的字句。

    “该死的,你还有脸跟本将军提什么一千两。”

    一千两?他当初为了她而放弃的地位名利和富贵,一千两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她一开始接受他,恐怕也只是为了什么狗屁的靖安侯世子的身份。

    凌昱珩额角一突一突地跳动着,整个人处在盛怒的边缘。

    “把本将军玩弄地团团转,现在害怕本将军的报复,想安安稳稳地当举人夫人,所以口舌如簧地说服本将军放下往日旧怨?贱女人,本将军告诉你,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说完,凌昱珩低头,狠狠咬住了文昔雀的后颈。

    第6章

    他不是他

    “疼……好疼……”

    文昔雀痛呼出声,她不是在装可怜,而是凌昱珩咬得凶狠,利齿刺入皮肤,如同野兽叼住了猎物,随时准备拆吞入腹。

    后颈处痛意是那样明显,大抵是出血了。

    文昔雀委屈极了,这要是在四年前,她不小心破了皮,她的凌郎都会心疼得不行。

    她呼痛的呜咽声里带上哭腔,背后之人松了口,揽在她腰间的铁臂又多用上一分力道,她无奈贴近了他,被他身上那股霸道的沉香笼罩着。

    “这就疼了?我在边疆好几次都差点死了,也没觉得多疼,不过你运气非常不好,本将军还是活着回来了。”

    他贴在她的脖颈处说话,温热的气息洒在被他咬伤的地方,又痛又麻又躲不掉。

    她动弹不得,被他箍在怀里,这种被人掌控,被辖制的姿势令她很不安,她和他贴得太近了,她听得到他心跳的声音,感受得到他相比四年前更加健壮的体魄。

    可是他不是四年前的他,他恨她,他的盔甲不再护着她,他的利刃指向了她,她就像待宰的羊羔,被凶悍的野狼按下爪下,颤颤地发着抖。

    当他的右手下滑,把玩住她腰间绯色丝绦时,文昔雀身体僵硬了起来,他这是要做什么?他怎么能有此种举动?他把她当做什么了?

    她气息不稳地哑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当年之事真的有苦衷的,我没有玩弄你的感情,所以,请将军冷静下来,好吗?”

    不要这样吓她,也不要如此欺负她,她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但至少不要破坏她心里那个令她无比珍视的凌郎的形象。

    凌昱珩听到她说出口的话,剑眉紧皱,越觉刺耳,他有一下没有下地揪着怀中人腰间的绯色丝绦,嘲讽意味十足地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将军不冷静了?本将军很冷静,再冷静不过了,所以这笔账,越算,本将军越亏。”

    他满意地看着她的身上染上了他的痕迹,畅快于她又怕又俱的神色,就该这样,像她这样可恶的女人,不配笑的开心,不配被爱,不配幸福,她得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对他摇尾乞怜。

    “因为你,我丢了世子之位,与家族反目,结果直到如今,本将军都没有尝过你的滋味,你说说,本将军亏不亏?”

    天之骄子到人人可欺,他忍着,他受着,他没有抱怨过,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在那时候抛弃了他。

    他为了她抛弃一切,到头来她却弃他如敝履。

    这笔账,还有得算。

    文昔雀闻言,心下骇然,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他压在了茶室的软塌之下。

    她是真的怕了,一个劲地往后躲,然力气悬殊太过巨大,她的抗拒在他眼里不过是逗趣一般的存在,他单手抓住了她的脚踝,一把就将她拉到了身下。

    腰际的丝绦被他粗鲁地扯走,衣裳顿时宽宽松松地挂在身上,逃不掉了,她逃不掉了,梦魇只会加深,不会消除了。

    文昔雀抬眼看凌昱珩,一眼便足以令她心灰意冷。

    他的眼神是轻蔑的,他的笑容是恶劣的,记忆里满眼深情,笑如暖阳的凌郎被眼前这个人驱散,四年里如影随形的梦魇浮上心头,文昔雀再也忍不住,泪水盈眶,止都止不住地滑落。

    被无形的东西堵住的喉咙嘶哑着,她泪如雨下,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镇远大将军亏不亏,我不认识你这样的人。”

    她不承认,不承认他是她的凌郎,她的凌郎不会伤害她,也舍不得她落泪。

    “阿雀你怎么哭了,别哭了,是小爷我,不,是小人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你要还不原谅我,我去灶房捡柴火,我负荆请罪……啊,太好了,阿雀你总算笑了……”

    “阿雀,我以后再不惹你伤心了,你这么漂亮的眼睛一哭,我心都疼了。”

    “有小爷我在,余生都会让阿雀笑的幸福。”

    她珍藏着的,舍不得忘掉任何一个细节的美好过往,不受控地在她脑海中出现,记忆里那个才是她的凌郎,镇远大将军只是一个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文昔雀伤心地逃避着现实,自我麻痹地将镇远大将军和她的凌郎分割开来。

    凌昱珩抓着手里的绯色丝绦,冷冷地笑着,不认识?没关系,不认识就不认识,她将来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认识。

    他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注视着她哭得惨兮兮的一张小脸,丑死了,她哭起来丑死了,“哭什么,这才刚开始,未来的日子还长着,省着点眼泪,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凌昱珩将缠在手上的绯色丝绦收入怀中,然后脱下了外裳,抓住外裳的一角,略微用力,把外裳撕开,撕下一条长长的布条,扔在文昔雀的头上。

    “今日权当本将军收取些利息,文昔雀你记住了,你这等朝三暮四的贱女人不配嫁人,你准备好接受你今后苦难折磨的人生吧。”

    文昔雀死死地抓住落在头上的长布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凌昱珩不会放过她的,地位悬殊,权势能够带来的迫害有多深,她四年前就体会过了,她不想重蹈覆辙。

    于是,她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眼泪,鼓起勇气对他说:“你怨我,恨我,我认,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解释,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那么卑鄙。”

    凌昱珩把被撕的乱七八糟,根本不能穿的外裳随意一丢,面无表情地回道:“四年前你解释,我信,现在,你就怨上天吧,谁让它没能在战场上杀死我,我没死,你就得生不如死。”

    他甩门离去,文昔雀抱膝垂泪。

    良久之后,茶室内的沉香之味淡去,文昔雀木然起身,擦了泪,系上了被撕得并不齐整的布条。

    她父亲还等着她,她得赶紧去找,也不知道陶举人那边会怎么说,他人那么好,被凌昱珩威胁了,还关心她,多半也会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过去没能放下,将来又抓不住,她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绕开地上破损不堪的外裳,匆匆离开茶室,在千年银杏树下找到了等候她已久的文徵元。

    文徵元没怪她,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安慰她说:“姻缘不强求,为父会给你找一个更合适的,我家喜鹊儿这么好,喜欢的人多着呢。”

    未能和陶家结亲,文徵元说不失望是骗人的,陶家那孩子和陶家的家风都极其合适,可惜了。

    文徵元见她心情仍是不大好,就想着带着女儿回家,离开这给她留下不好印象的禹王庙,他领着人,刚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了违和的地方。

    “雀儿,你腰上系的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文徵元当下就急了,怪不得他方才一见到女儿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出门的时候腰间分明是一条绯色的丝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玄色的不知是何物的布条。

    “咳咳……咳咳……”

    贴身之物被换,文徵元急得咳嗽。

    “爹,爹你怎么样,我们这就回家喝药。”

    文昔雀没心思管什么大将军了,一心关注着她父亲的身体。

    文徵元摆手,“我没事,咳咳,是你有事,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体都这样了,凌昱珩之事是万不可说出来的,文昔雀说谎道:“被一个小女孩不小心用簪子划断了,那家夫人过意不去,领着我在茶室临时换了这个,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爹你太担心了,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文徵元将信将疑,他又上下打量着她,除了丝绦,其他地方和出门时没什么两样,衣裳没有被弄脏,也没看见什么伤口,他才勉强放下心来。

    文昔雀松了口气,后颈还隐隐作疼,好在发丝将伤口完全掩盖,没有别人发现端倪。

    今日糊弄过去了,将来还不知是何光景,一旦跟凌昱珩牵扯上,迟早有一天会被父亲发现的,她不由犯起愁来。

    **

    京城街道司内,靖安侯府李管家携金银而来,街道司长官陆固殷勤接待。

    李管家接过陆固递上来的茶水,端起架子,浅尝了一口,说:“陆管勾,承蒙招待,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前来,是想请陆管勾帮个小忙。”

    他把带来的那包金银往前推了推。

    陆固笑眯眯地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心里有数,笑容更加‘真挚’,“李管家哪里话,说什么帮不帮的,侯府的事就是本官的事,本官一定尽心竭力,不知是哪条街巷妨碍了侯府?”

    “学林巷。”

    陆固犹豫了,眼珠一转道:“那条巷子离国子监不远,李管家是知道的,国子监那帮人笔杆子厉害着,万一……”

    李管家哪能不知道陆固是什么意思,他客套地笑道:“这是定金,事成后另有重谢,陆管勾还有顾虑吗?”

    “没了,没了,此事本官定为侯府办的漂漂亮亮的。”

    第7章

    猜疑渐生

    镜子前,文昔雀背身给后颈处的伤口擦药,他咬得狠,牙印未消,一碰就疼。

    药粉在伤处晕开,她又想起了他的话来。

    他说他好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他说她承受的疼不及他,文昔雀想,这应该是真的,他左眉处多了一道伤痕,那伤痕再往下一点就要伤到眼睛了。

    他如今这副暴躁又恶劣的态度究竟是她的缘故,还是因时常厮杀见血的战场的缘故?

    自他回京,她和他已经遇上过好几次了,毫无疑问,他怨恨她,他对她言语贬低,举止粗鲁无礼,这些足以让她受伤难过,可他终究是留手了,吓她的成分更多,并没有把事情做绝,她是不是可以期待着,他会放过她?

    玄色的长布条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按说她应该扔掉的,留着对她没什么好处,她还是缺乏了那么一点果断。

    但这也不全是她的错,任谁体验过那种不顾一切、舍弃一切,如飞蛾扑火一样炙热的感情,莫约也会像她一样念念不忘。

    曾经的他有最纯粹最真挚的感情,他是暖阳能驱散寒冬,她不可自控地一头扎了进去,直到现在都出不来。

    她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他,那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她太珍惜了,所以希望他意气风发,希望他不会被人渣地痞欺压侮辱。

    她和侯府的交易达成了,她的凌郎不会因为她,再被侯府以及其他想要看凌昱珩笑话的世家贵族们堵截住他或从文或从武的仕途。

    温暖的太阳就应该高悬碧空,光辉照人,不该坠入人间,沦落成被人践踏的石子,从此黯然失色。

    事实也证明了,她的抉择是对的,他离了她,便是万人敬仰的英雄,是杂碎再不敢污蔑挑衅的朝廷重臣。

    她应该欣慰,应该替他高兴,然后颈处隐隐作疼的伤口揭开了她的自欺欺人的假象,她实际上心酸得很,连假笑都笑不出来的。

    她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而代价是失去她最心爱的人。

    文昔雀出神地望着玄色的布条,都特意把这个留给她了,他抢她腰间的丝绦还有什么用呢。

    或许是四年太久,变化太快,她已经看不懂他了。

    文昔雀将玄色布条收入木匣中保管好,前往灶房做早饭。

    早饭才做了一半,文徵元就来到了灶房给文昔雀打下手帮忙,他一个秀才,从来也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规矩,多数情况下都是文昔雀担心他的身体,不许他干重活累着了。

    “喜鹊儿,你受伤了?”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心虚的文昔雀一时没有准备,支吾着说:“没有,没伤着,我一点事都没有。”

    文徵元不信,他走进了些,鼻翼动了动,肯定地说:“你身上有药味,跟我平日喝的药,不是一个气味,你不要有事总瞒着我?喜鹊儿,为父只是身体欠佳,还不至于是废人一个。”

    隐在发丝之下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也不怎么疼了,文昔雀还是不敢说真话,她不想让她父亲担忧,他身体不好,本就不该多思多忧。

    “一点擦伤,伤在肩膀,爹您不要多想,自己吓自己。”

    文徵元准备碗筷地手一顿,叹气道:“不是为父多想,自从镇远将军回京,你就心事重重,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我……”

    眼见瞒不住了,文昔雀不知该从何说起,她见过了,还不止一次,见过的几次里发生的事情一件她都无法说出口,因为她父亲要是听了,一定会生气。

    文徵元再清楚不过了,凌昱珩是她的一块久久不曾痊愈的痛处,他并非是要揭她的伤疤,只轻声说道:“往后再不要见他了,我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女儿心灰意冷又一个四年。”

    “是,我知道了。”

    她本也没想再招惹他。

    早饭过后,平息书肆卸板迎客,开门没多久,外头就敲敲砸砸的,动静弄得很大。

    文昔雀出去一看,平息书肆前的青石板路正在被几个衙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大锤砸着,在这些衙役的前后不远处还各有一个衙役拿着把长椅坐着,拦住了所有要经过平息书肆前的行人。

    照这帮衙役的做法,平息书肆是一个客人都进不来了。

    文昔雀察觉到了什么,问门前懒散着拿着大锤,半饷连一块砖都没敲碎的衙役:“请问官差,你们这是做什么,路封了,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有人问话,那衙役索性也不敲了,咧着嘴笑道:“我们陆大人说了,你们书肆前的这段路地面低洼,雨天积水严重,得掀了重铺。”

    荒谬!

    她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年了,学林巷地势偏高,排水设施做的相当好,少有积水的时候,更不要说今岁自入秋以来,雨水之日较少,压根不存在什么积水严重的问题。

    背后肯定是有人故意刁难她,不然也不会整条街巷就平息书肆门前的路被封住了。

    “路要修多久?”

    衙役撑着大锤,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前一阵镇远大将军回京,我们街道司的银子都用来修补朱雀大街了,现在街道司缺银子,什么时候户部把银子批下来了,什么时候就能修好。”

    文昔雀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咬牙道:“街道司没银子,那你们砸什么路?是什么人指使你们来为难平息书肆的。”

    “诶,你这个小娘们脾气还挺大,爷告诉你,你爹虽是个秀才,咱们当衙役的动不得他,但这儿是天子脚下,一个穷酸秀才屁都不是,小娘们要真担心你家这三瓜两枣的生意,你就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不该得罪的人?镇远大将军凌昱珩吗?

    文昔雀的心沉入了谷底,她高估了他,她以为他留情了,谁知他的心更狠,竟是要来断她家生计,这路封两三个月的,国子监的岁试就过去了,今年就挣不到什么钱了。

    她省吃俭用倒没什么,可她父亲每天都要吃药,那笔钱半点省不得。

    该不会,凌昱珩他本意就是用她父亲的安危来报复她吧?

    第8章

    找上门去

    平息书肆前的道路被衙役刻意堵死了,哪怕他们只敲碎了几块青石板,过往行人都不准从这门前经过,连文昔雀和她父亲出门都遭到了阻拦。

    文徵元一个病弱秀才,文昔雀势单力薄,遇上这帮不讲理的衙役,父女俩个有理也说不清。

    “又是靖安侯府动的手脚吗?”

    这四年来,侯府陆陆续续地找书肆的麻烦,碍于文家先祖的余荫庇佑以及文徵元虽是个秀才之身但在国子监的师生里名气不小,侯府基本上是在私底下给平息书肆找事,很少将事情闹到台面上来。

    如今明目张胆了起来,果然还是因为凌昱珩吗?

    文徵元一向脾气好,这会儿也带上了怒意。

    文昔雀模棱两可地回道:“或许吧。”

    她也不确定,这事到底只是靖安侯府的主意,还是凌昱珩用来报复她的,不是她要怀疑他,是他变化太大了,换做四年前,她根本不可能把这种事跟她的凌郎扯上干系。

    文徵元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不由追问她道:“或许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认为还有别的可能?我们父女二人本分为人,从未和人结怨,如果不是靖安侯府,那是谁?镇远大将军凌昱珩吗?”

    终究是瞒不住的,文昔雀早就知道了,她父亲本就细致认真,她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发现了,她还没想好应对的方法。

    到了这一步了,她只得实话实说:“凌……凌昱珩认为我背叛了他,所以……”

    文徵元接过了话,“所以四年不见,他变成这种人了?咳咳……那你还为他遮掩什么?”

    “爹,这是猜测,并不代表就是他的意思,兴许是我们多想了。”

    虽有猜测,文昔雀还是不愿意相信凌昱珩会做这种事。

    文徵元看不下去了,四年前他就反对过,没起到什么作用,可人总不能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不管是不是,跟他都脱不了干系,实在不行,我们把书肆卖了,换个地方生活吧。”

    对方来势汹汹,不达目的是不肯罢休,他不愿屈从权贵淫威,他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危险之中。

    文昔雀不赞同这个提议,事情也还没有走到那种地步,她不甘心地道:“我们怎么离得开兴京,祖辈的坟墓和娘亲的坟墓都在这里,文家的根在这里,岂能一走了之?更何况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背井离乡?”

    就单论她父亲的身体状况,一路颠簸,他哪里承受得住。

    文徵元苦笑着说:“喜鹊儿,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你才是文家的根,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靖安侯府的权力不知比我们大了多少,何必蚍蜉撼树,自讨苦吃?”

    “有权有势就能为所欲为吗?”

    文昔雀愤愤不平,四年前那些人就是仗着自己手里的权势,毁掉了她的凌郎所有的入仕之路,她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四年后,她还得面临同样的境遇。

    无数个夜晚,她被曾经自己做出选择的梦魇惊醒,一步退,步步退,事到如今,她还得再退吗?

    她看着柜台后面被锁起来的柜子,里头存放着曾祖父的亲笔书作,心头涌上一股悲凉,“曾祖父文景瞻乃清节之士,不畏强权,据闻当年他在之时,权贵不敢妄为,豪强不能枉法,我们后人却将先祖之作束之高阁,对权势卑躬屈膝,爹,文家的脊梁何在啊。”

    文徵元神情空白,半饷,面色灰败地道:“怪我,怪我这不争气的身子,踏不进官场,连抗争的资格都没有,怪我有愧文家之名……咳咳……”

    说罢,气火攻心,文徵元眼前一黑,往前栽倒而去。

    文昔雀见状,着急不已,立马上前扶住文徵元,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轻声反省道:“不是,不是您的错,您是最好的爹爹,是我说错话了,您歇着,我去拿药过来。”

    她把文徵元扶到软塌上休息,又从灶房端了药来,喝了药,文徵元的脸色才缓缓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文昔雀蹲在文徵元身前,为自己方才那些混账话懊恼,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她心里明明是有底的,她被镇远大将军刺激过了头,口无遮拦地伤害了她最重要的爹爹,她怎么能这么没有分寸。

    “爹您放心,书肆的生意不会有问题的,门口的路封了而已,后门能自由出入,再不济咱们也可以到国子监附近摆个摊子,有爹您的名声在,生意不会差的,我们没必要自己吓自己的,我一会就去国子监附近看看。”

    文徵元喝了药,看着人是舒服了些,眉头却久久未曾舒展,有些话说与不说其实没什么区别,事实摆在眼前,他都懂的。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好,爹您好好休息。”

    文昔雀从后院出去了,文徵元听到门扉掩上的声音后,他不顾自己踉跄着的身体,步履蹒跚地从他的房间寻来了钥匙,将带锁的柜子打开了。

    他轻抚着那些书作,又偏头看向软塌旁已经空了的药碗,长叹了一声。

    明年八月,他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

    文昔雀从后门而出,绕了一段较长的路,来到了学林巷巷口。

    巷口的桃树,叶子落尽,枝桠光秃,枝头一两只麻雀静立着,树下是空无一人,萧瑟又落寞,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在她前方有一学子装扮的青年朝学林巷而来,来学林巷的文人多半是为了平息书肆,说不准这就是书肆今日的第一笔生意,文昔雀打起来精神,提步往那人而去。

    然而,巷内有一黑衣白衫的同为学子装扮的青年先她一步,跟来人打起了招呼,他们似乎是相熟的。

    “你也是想去平息书肆买往年岁试考题的?不用去了,书肆门口修路,路被封了,买不了。”

    “路封了,又不是书肆关门了,大不了喊一声,人家掌柜还能不做生意了?去年文掌柜押中考题了,我没买亏大发了,今年可再不能错过了。”

    “你还是错过的好。”黑衣白衫的学子放低了声音,“听说文掌柜得罪人了,修路为假,整垮平息书肆为真,咱们还是避着点好。”

    “避什么,朗朗乾坤,还能这么欺负人,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站住,你傻啊,文掌柜得罪的是靖安侯府,侯府的镇远将军你知道吧,就是灭了困扰我大胤朝百年之久的凖国的那个,现在朝野内外对镇远将军是称赞不已,圣上更是龙颜大悦,这些日子又是祭天又是大赦,你这时候触靖安侯府的霉头,不知情的还以为你看不惯镇远大将军,你仕途还要不要了?咱们先避避平息书肆,等书肆门前的衙役撤走了,再来不迟。”

    那学子被劝住了,跟着黑衣白衫的学子一同离开了学林巷。

    听完了整个对话的文昔雀又急又气,国子监里家世好的学子占绝大多数,消息都很灵通,都这样了,就算她把摊子摆在国子监的门口,那些人也会因为不敢冒着得罪镇远大将军的风险而躲着走她的。

    是她天真了,爹说的没错,凌昱珩跟靖安侯府不和又怎样,他终究是靖安侯府的一份子,在四年前她和侯府的交易达成,他回到侯府之后。

    如果不解决靖安侯府那边,书肆的生意就做不下。

    文昔雀倚着桃树,暗沉的眸子仰头望向天际,晴空方好,暖阳高悬,却驱不散这人间的阴寒。

    这件事,他知不知情?是不是他的授意?

    如果是他,她又该怎么办?

    “文姑娘?文姑娘……”

    迷茫间,她听到有人在唤她,她收回神思,循着声音,见到了韵衣坊的老板娘。

    文昔雀敛住了忧伤,挂上了客套的笑脸,“老板娘安好,来学林巷访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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