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踟蹰不前,凌昱珩却已来到了她跟前。

    “……”

    “……”

    恩怨纠葛,难以说清,相顾却是无言。

    沉默的氛围无比难捱,文昔雀寻不着说话的由头,说好久不见,他应该不愿意见到她,说抱歉,他多半会嗤之以鼻,什么都不说直接离开,未免过分。

    在巷口僵持不像个样子,文昔雀还是决定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将军……”

    “攀龙附凤,嫌贫爱富,你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在她开口之际,凌昱珩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她。

    再遇后他的第一句话,字字都是骂她的难听话,饶是文昔雀早有预料,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承受不住。

    她压抑着心口的苦涩,哑声道:“你当真如此厌恶我?”

    凌昱珩笑了,他倾身凑近她,在她耳边恶劣地说道:“重要吗?反正你都会喜欢镇远将军这个身份,你别出心裁地倒在马前,不就是想再勾引本将军一次吗?告诉你好了,比起欲擒故纵那一套,本将军更喜欢下贱不要脸的。”

    第3章

    他生气了

    文昔雀抱着怀中的布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他的恶语讽刺如一把尖刀刺进了她的心口,她又疼又气又委屈。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该这样,他也不该这样。

    她退后的这小小的一步,惹恼了凌昱珩,他冷着一张脸,不断朝她逼近,直至她的后背抵上巷口第一户人家的外墙,再无路可逃。

    文昔雀不安地四下环顾,试图寻找空隙从他的围堵中逃走。

    当年的分别,她有愧,有不得已,而导致那种结局的最大的原因,是为了他的安危和未来,她是亏欠了他,可这份亏欠还远没有到她必须要忍受他所有的谩骂和侮辱。

    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个恶劣不堪的女人了,那她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了,文昔雀微微转过身,准备跑路,她刚跨出一步,一只健壮有力的臂膀拦住了她的去路,而后肩膀被人擒拿住,她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压在墙上。

    凌昱珩眸中染上了怒火,阴鸷无比地盯着她,“跑?别给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肩膀被抓得生疼,文昔雀无暇顾及,因为眼前这个浑身戾气、玉面修罗般的男人更令她心惊,他看她的眼神,好似是要将她剥皮拆骨、生吞入腹。

    这还是她认识的凌郎吗?

    文昔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终于完整地说出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将军误会了,昨日我是在给父亲买药的途中,不慎被敬仰将军的人群推了出去,仅仅是一个意外,民女不敢对威名远播的镇远大将军有任何一丝非分之想。”

    她言辞有礼,姿态也放得低,再恭敬不过了,如果忽略她不屈不挠的眼神的话。

    凌昱珩脸色铁青,他捏着她的下巴,冷笑道:“口是心非,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瞒过本将军?真要不敢,你会恰巧倒在本将军的马前?”

    说着,他低下了头,缓缓凑近了她。

    呼吸相融,他却没有停止,继续在靠近,文昔雀看着眼前放大的英气十足的俊容,脑中闪过不好的念头,他该不会是要……

    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巷口,简直孟浪无礼。

    她顾不得怀中的布料了,伸手挡住了他的嘴,掌心处接触的是不属于她的温度。

    “放肆,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起开。”

    文家是市耕读世家,她自幼跟随父亲读书习字,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有失礼节的事,他这是在玩弄、践踏她。

    可她怎么可能是驰骋沙场的将军的对手,尤其他还对她充满了恶意,她严肃的话语一说出口,随即被他单手捉住了两手的手腕,按在了她头顶的墙上。

    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姿态,文昔雀羞愤不已,她低着头,生怕有让人路过,看到了她此番不雅之态。

    她越是觉得难堪,凌昱珩的脸色却越是变好了,“说话客气点,眼神卑微点,本将军说过了,更喜欢贱一点的女人。”

    文昔雀整个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反抗也是无果,遭到他如此对待,她喉咙堵得慌,斥责的话说不出口,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她无力跟他抗衡,她也无法屈服,无法放下她的傲气。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紧抿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祈祷着不要有人经过,不要令她在人前颜面尽失。

    好在凌昱珩没有别的举动了,他似乎很满意她这如案板上的鱼肉一样能被任意宰割的样子,他轻笑一声道:“穿得如此寒酸,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看到你过得不好,本将军就安心了。”

    说完,他松开了对她的桎梏,文昔雀因他粗鲁的动作和伤人的言语早没了气力,她站不住身,沿着墙壁,瘫软地坐倒在地上。

    凌昱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用施舍的语气对她说道:“城东问月巷进去的第一座府邸是本将军的私宅,勾引人的时候,记得穿华丽点,本将军不喜欢素净的。”

    他扔下这么一句话,扬长而去。

    衣裙染尘,神色狼狈,文昔雀颓丧地倚着墙。

    不是,她不是,他误解了她。

    她不是攀权附势、自甘下贱之人,也不是别有用心、水性杨花之辈,他本应该最清楚不过的,如今他却用轻贱的言语、孟浪的行为来侮辱她。

    内心刺痛,她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这比她预想的最差的结果还要差。

    地上散落的布料和针线也沾染了灰尘,她泪眼朦胧地收拾着散落的物件,手忙脚乱地将布料上的灰尘拍掉。

    已经伤了心了,不能再损了布料搭进去银子了,生活依旧继续,没有他的日子,她早已习惯。

    再起身时,东西收拾好了,泪水也止住了。

    她看了一眼凌昱珩离开的方向,声音低低地骂了一句:“混账王八蛋。”

    肩膀上的痛意提醒着她,他是镇远大将军,不是宠她疼她在乎她的凌郎。

    文昔雀一路小跑回到了平昔书肆,一回家就惊动了文徵元。

    “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文徵元见不得她这样,一下就心疼了,字也不写了,搁下笔就上前去关心她。

    手里抱着的布料被文徵元强势地接了过去,文昔雀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是被风沙迷了眼。”

    她不会再跟“镇远大将军”有任何瓜葛了,没必要让她父亲多操一份心。

    “对了,爹不是说要请媒婆吗,她什么时候来?”

    四年,够久了,她该放过自己了,物是人非,沉湎过去,不过伤人伤己罢了。

    **

    靖安侯府,前厅宾客云集,道贺声不绝于耳,而被恭贺的正主镇远将军却迟迟不见人影。

    后院内厅中,侯夫人韩氏端坐于上座,脸上浮现不耐和焦急,她怒斥李管家:“大少爷去哪里,怎么这个时辰还不见人?”

    凌昱珩打了个极漂亮的仗,困扰大胤朝三代帝王的準国被灭,当今圣上龙心大悦,连带着靖安侯府在兴京一时间也风光无比。

    也正因为如此,四年前凌昱珩世子之位被废一事再次摆上了台面,靖安侯世子从侯夫人的大儿子换成她的二儿子,侯爷亲自请旨,皇上批准,办事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然她的大儿子凌昱珩凯旋回京,战功赫赫,曾经废立世子的责任就得有人来承担。

    皇上是不可能错的,那错的就只有靖安侯了。

    为了向皇上证明靖安侯府“知错”,靖安侯夫妇便办了这么庆功宴,向京城众人展示,侯府内部是团结一心的。

    但就在这等关键时候,凌昱珩人不见了踪影,这不是明晃晃地打脸了吗?

    李管家身为侯夫人的心腹,对侯府唯命是从,自然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眼侯夫人,战战兢兢地回道:“派了府上的护卫暗中跟着大少爷,大少爷他武艺不俗,护卫们没跟几步就被发现了,接着大少爷就不知所踪了,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四处找寻了。”

    事情李管家尽心尽力地去办了,谁料离家四年的大少爷变得如此厉害了,他还特意让侯府的精锐护卫私下跟踪,竟然刚出侯府就被发现了。

    侯夫人不悦,见不到她大儿子,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了,她拍着桌子责问:“既然找了,怎么一上午都不见他人,外头世家和官员们都等着给他祝贺,再寻不到人,你去跟客人解释?”

    李管家也是不知所粗,他扑通就跪下了,“夫人恕罪,各处都找了,大少爷以前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人。”

    一听这话,侯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地问:“学林巷找过吗?”

    李管家恍然,立马说道:“属下这就亲自去。”

    他匆匆离去后,侯夫人心烦意乱地端起桌上的茶盏,送到嘴边,还没喝就又放了下来。

    不行,有那个女人在,终归是个隐。

    四年前就闹得侯府家宅不宁,她大儿子离家出走,四年后,他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兴许又会闹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为了靖安侯府,得把文家父女俩赶出京城,方能安心。

    侯夫人思索着解决办法,有了四年前的教训,这次她不能再明着跟大儿子正面起冲突,得用隐晦的手段,解决阻碍侯府未来的心头大患。

    **

    兴京城郊外驻扎的定远大营,校场上,鼓声擂擂,士兵们气势如虹,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副将褚绍和军师安世钦本来在检阅士兵,在见到回营的凌昱珩时,两人都很惊讶。

    褚绍把操练士兵的活交给他的亲信,和安世钦对视一眼,一起走进了将军大帐。

    “今天侯府不是设宴庆贺你荣升大将军吗?你怎么回来了?”

    褚绍和安世钦都不是京城人士,对靖安侯府以前发生过什么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的将军曾经当过世子。

    凌昱珩随意翻阅着案桌上的书籍,冷哼道:“那些恭维奉承的假模假样的面孔,看着恶心。”

    他放弃世子之位,落魄后,人人都恨不得来踩他一脚,现如今他风光了,一个个又上赶着来巴结他,尽是些令人作呕的小人行径。

    眼前浮现一人的身影,他心中不忿,一拳砸向了案桌。

    “诶,你气他们,砸咱们的桌子做什么?这笔损失费得从将军您的军饷里扣。”

    军师安世钦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小算盘。

    第4章

    等不来的

    文昔雀接了韵衣绣坊的屏风绣件后,她在平昔书肆内专门收拾出了一个角落来做绣活,虽然文徵元几番建议她直接在她自己的房间内绣屏风,她仍坚持要在书肆内照看着。

    她不放心让身体不好的父亲一个人管理书肆一应杂务,毕竟平昔书肆除了售卖朝廷官方印刷的书籍外,还会出售一些手抄本的书籍和过往国子监岁试、监试、升格试等考题以及考试中流传出来的优秀文章。

    尤其到了每年年末的国子监岁试前,平昔书肆的生意就会格外的好,因为文徵元经常在过往岁试的考题里标注一些他个人的见解和对紧接而来的岁试考题的预测,平息书肆一年里挣的银子有七八成都是年末挣来的。

    眼下已是十月上旬,距离今年国子监的岁试也就两个来月的样子,文徵元已经开始着手为今年的国子监岁试做准备了,平昔书肆就父女两人,文昔雀不忍她父亲太过劳累,因而说什么她都得在书肆里帮忙。

    这日,文徵元忙着整理考题,文昔雀见势挪了位置,将她的绣架搬到柜台后,以便她能随时招呼上门来的客人。

    秋日的暖阳洒入室内,飘浮着的光辉落到文昔雀的身上,她被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疑似九天仙女下凡尘。

    慕名而来的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钟玉铉一入平昔书肆便见到了这样一幕,过目不忘的他脑海中闪过各式各样的诗词歌赋,竟是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不对,钟玉铉摇头轻笑着,贸然说出口才是冒犯失礼的,更不用说他今日还是和友人方少良一道而来。

    钟玉铉点了点柜台,提醒了一下沉浸于刺绣中的文昔雀,才缓缓说道:“掌柜,请问贵号可有文景瞻文御史注释的《宦经》注本?”

    文昔雀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客气地回道:“只有手抄本,没有文御史本人亲笔注本。”

    其实文景瞻亲笔注本是有的,文昔雀隐瞒了,因为这位客人口中的文御史正是她的曾祖父,曾祖父存留的笔墨都被她父亲珍而重之地保存着,要一代代传承下去,千金不卖。

    “手抄本即可,劳请掌柜拿两本出来,我和我的朋友各要一本。”

    钟玉铉也没指望在这间小小的书肆里买到文景瞻的真迹,书买到手了,书肆掌柜气质不俗,然男女有别,他不好多做停留,付过银钱自该立即离去。

    他的同行好友方少良却不想就这么走了,尚有好奇之处需要掌柜解惑,“听闻此书肆掌柜也姓文,掌柜的可是文御史后人?”

    文昔雀微笑着指着柜台后方上的匾额,回道:“客人请看,我家书肆名为‘平昔书肆’,不叫‘文御史后人的书肆’。”

    买书冲着书来,何必冲着人来。

    更何况,她祖父一生清廉,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身为文家后人,怎能利用祖辈清誉谋取私利,祖辈之名岂能蒙尘。

    “抱歉,是我们唐突了。”

    钟玉铉诚恳地跟她道歉,然后拉着方少良离开。

    他们走了之后,书肆又恢复寂静,文昔雀坐回绣墩上。

    文家先祖吗?

    她牢记着她父亲从小在她耳边念叨着的曾祖父留下来的家训,“文家后人谨记,名利富贵无需强求,惟求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真心。”

    她幼时总觉得所谓家训都是苍白且没有实际意义的空话,直至她遇上了她的凌郎,方知愧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可若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大抵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如今高高在上的镇远大将军怕是再无法理解她当时的心境和抉择了。

    他认定了她是攀权附势之辈,解释多半也会被曲解成别有用心。

    那日,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林巷的巷口,难不成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他是想要见到她悔不当初,苦苦哀求着他回头的不堪的样子吗?

    文昔雀顿时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了起来,他性子颇为执拗,一旦有了决定,轻易是不肯放弃的。

    如果他真要为四年前的事情讨回一个公道,她说得清吗,他愿意信她的话吗?

    恩怨难解,她父亲说得对,趁早断了念想比较好,他好歹是人人钦佩的大将军,位高权重,顾及颜面,应该不会和一个定亲的女人有过多的来往。

    她早该听劝的,找一个能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将前尘往事尽数掩埋。

    **

    有了文昔雀的点头后,文徵元对她的亲事十分上心,没几天的功夫,他就从媒婆那儿寻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人选。

    “媒婆介绍来的公子,为父对他略有耳闻,他父亲是天麓书院的教书先生,为父跟他家有些交情,他家家风很正,那公子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品行也端正,所以,喜鹊儿,你要不要见一见他?”

    文徵元着急是很着急,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顽固不化之人,年轻人之间寻个机会见一面,若合适,亲事可成,若不合适,也能尽早发现,以免将来凑成一对怨偶。

    她父亲办事的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期,却恰合了她的打算,文昔雀当下就答应了,“好,有劳爹安排了。”

    她想,这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不是四年的他了,她也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文徵元闻言放了心,“三日后是十月十五下元节,禹王庙有庙会,届时,为父和他父亲装作偶遇,你二人可借此机会相互了解一下。”

    文昔雀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两家算是门当户对了,有缘就能有份。

    **

    凌昱珩这些天因前往靖安侯府恭维和攀附他的人太多,他心情不爽,每日阴沉着一张脸出现在定远大营,可苦了陪他练武的褚绍。

    再一次被揍趴在地的褚绍不干了,“打仗不要命就算了,切磋武艺而已,将军你没必要跟我用全力吧。”

    每当将军拿出那股劲儿,褚绍头皮就发麻,以前打仗时,将军就总是哪个战场危险他就去哪,哪个部署承担的牺牲最大,他也争着抢着要去,如此不怕死的人,褚绍他自己反正只见过他这一位。

    凌昱珩并不满意,“我根本没用全力。”

    “不管你用没用,我不奉陪了,瞧,世钦来了,让他跟你打。”

    褚绍指着路过的安世钦,自己一跃而起,直接跑掉了。

    无端被牵连的安世钦:……

    他的武艺还不如褚绍呢。

    安世钦立即转化话题道:“将军心情不好?听说三日后有庙会,到时候,我陪将军去散散心?”

    只要不陪他打架,什么都好说。

    “不去。”

    凌昱珩阴冷着拒绝。

    该来阿谀奉承的人不来,不该来的全来了,逛什么都没用。

    第5章

    咬住了她

    下元节之日,兴京城西小荼山半山腰的禹王庙热闹非凡,庙前小贩云集,庙内游人如织,大殿上道士们衣着统一,庄严地进行祭祀,以求禹王保佑,风调雨顺。

    顺着正殿两侧的细长走廊走出来后,可见两座对称的高塔,高塔中间是一棵高耸的银杏树,据闻这树已有千年历史,其树高不亚于两侧之塔。

    文昔雀和她父亲文徵元走到树下,那儿已聚集了不少人,人们手里拿着红布条,请不远处以香火钱换红布条的小摊上的道士写下心愿,悬于千年银杏树上,阖手三拜,祈心想事成。

    金灿灿地小扇叶飘落下来,文昔雀下意识地用手接住,掌心的一抹金黄颜色,看着就有股温暖的意味,安抚着她莫名忐忑的心。

    “喜鹊儿,他们到了,快跟为父来。”

    文徵元在人群里见到的教书先生陶家父子,轻唤着文昔雀一同前去相聚。

    客套有礼的寒暄之后,两位父亲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一道前往西南角的茶室叙旧,将年轻人留在了金色霞光映照,叶如黄蝶飞舞的银杏树前。

    陶举人局促地看了一眼身侧的文昔雀,耳垂都红了,他指了指树前的小摊,支吾着说:“在下诚心参拜而来,略表……略表心意,捐几钱香火钱,文姑娘……可……可有心愿未成?”

    文昔雀回眸,银杏树下红条随风轻扬,千年之树,凡尘不染,寿昔绵长,或许真有灵性也说不定。

    她浅笑着回道:“有,我和陶举人一同前往。”

    在小道士的摊上,捐十八文钱可换一块红布,陶举人直接捐了一钱银子换了两块红布,他将其中一块递给文昔雀,问她:“文姑娘是想自己写,还是需要在下代劳?”

    “我跟随父亲学过几年字,我自己来写。”

    文昔雀接过红布,趁着陶举人写字的功夫,悄悄地捐了十八文香火钱。

    “乞愿父亲身体康健,寿如金石。”

    她虔诚地写下的愿望,希望寿昔绵长的古树能给她父亲带来福气。

    一旁陶举人也写好了,他看了眼文昔雀的红布,先是夸奖了她写得一笔好字,孝心动人,紧接着又说:“在下身量高一些,文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帮姑娘把红布系在高枝上吧,方才小道士说,系得越高,越灵验。”

    文昔雀笑了笑,将手中的红布交给了陶举人。

    陶举人接过红布,背身后,分别捏着两条红布的一角,将其绑在一起,然后踮起脚,尽可能地将相连的两块红布系在高高的枝头。

    系好之后,他很不好意思地看枝头的红布,一眼又一眼,一时竟是舍不得移开视线。

    红布,红线,应该是差不多的。

    “高塔之上,景色甚好,陶举人可愿和我同往?”

    “愿意,当然愿意,十分愿意。”

    两人一前一后,径直往高塔而去。

    千年银杏树右前的一棵枝干粗大的柏树后,面沉如水的玄衣男子现身,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树前,抬手暴力地扯下相连的两块红布。

    “刺啦。”

    相连之处被扯断,青筋毕露的手背再次用力,红布被撕成了碎片,连布上写下的字都破裂地辨识不出来了。

    “这位施主,你怎么能破坏其他施主的乞愿红布?”

    “滚。”

    玄衣男子身旁的安世钦见状,出来打和场,“小师傅别生气,我捐一百两,以作补偿。”

    小道士尚且年幼,性子有些冲,即使有了安世钦这话,脸上仍然是不忿。

    安世钦观察着玄衣男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道不妙,这人犯起轴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上次他这副神情,是他仅率三百骑孤军冲入两万余敌军驻扎的营地,拼死怒斩敌将的时候。

    那是真的拼死,身负五箭,有一箭甚至距离心口只两三寸,大小伤加起来有十多处,差一点就没命了。

    安世钦赶忙将小道士拉到一旁,“我再多出些香火钱,请庙中的师傅为刚才挂红布的两人祈福,还请小师傅别和我朋友一般见识。”

    撕几块布是小事,再惹怒了他,他对这千年古树动手,那就不好收场了。

    **

    文昔雀和陶举人登上高塔最顶层,登高远望,人间繁华、自然美景皆是尽收眼底,陶举人诗兴大发,正欲作诗一首,忽然被人叫走,余下文昔雀一人凭栏赏景。

    一人赏景时,她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

    陶举人很好,年岁和她相当,又温柔知礼,言行举止都能看出他有很好的家教。

    文昔雀知道,这样好的人是她父亲慎重挑选出来的,她回家之后跟她父亲道一声满意,这亲事兴许能成功一半。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好事一件。

    可她的心里,为什么会空落落的,喜欢上一个温柔有才华的人,不应该是难事的,她怎么就做不到呢?

    以这样的心态和陶举人来往,是否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要不,她还是跟陶举人说实话?

    文昔雀思来想去地琢磨着,难以下定最后的抉择。

    又过了好一会,她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他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她俯瞰着银杏树,下头挂红布条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了,陶举人还不见踪影。

    久不见人,文昔雀从最顶层一层层往下找人,当她找到第二层时,在一处莲花纹木质屏风后寻着了他。

    陶举人的样子不太好,他苍白着一张脸,神情灰败,见到文昔雀后,眼神闪躲,轻颤着的嘴唇张开又闭上,半饷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陶举人你不舒服?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他倚着墙,貌似很难受,文昔雀上前扶他,被他一下避开了,还是故意避让的。

    这是婉拒亲事的方式吗?可前后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变化太突兀了?

    文昔雀颇为疑惑,“既然如此,陶举人在此稍后片刻,我去找陶先生来。”

    不要她帮忙,找陶举人的父亲总没有问题了。

    “文姑娘留步。”

    陶举人叫住了她,他垂着头,丧气地说:“在下无甚本事,不敢对姑娘有任何想法,一会儿,在下自己找父亲说清楚,就不劳烦姑娘了。”

    言外之意,文昔雀懂了,他对她无意,亲事不用再提。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