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回去歇着吧。”

    竺玉一直低着头,临走前才敢抬起脸,怯怯的看了眼贵妃娘娘。

    周贵妃对她笑了笑。

    竺玉心里有些舍不得,却又不得不走。

    帷账抬起又放下。

    周贵妃不紧不慢为长元帝斟了杯茶,状似无意开了口:“殿下是个心性好的。”

    美人在怀,长元帝忍不住将她搂的更紧,这段时日她对自己笑的次数比从前的十几年还要多。

    他亲了亲她的脸,喑哑着声音说:“你也给我生个孩子。”

    周贵妃指尖顿了顿,继而若无其事放下手中的小茶壶。

    她不说话。

    长元帝也知道她心里忌惮什么,他接着说:“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差。”

    周贵妃莞尔,温柔如水的声音听着就能叫人静下心来:“殿下就很好。”

    长元帝默了半晌:“你倒是喜欢他。”

    竺玉在父皇的账外逗留许久,为了不让人生疑,又在周围溜达来溜达去的。

    刘公公都看不过眼,不知道这位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刘公公正准备上前去,里头的周贵妃恰好出来了。

    皇帝的营帐四周都是皇帝的人。

    “太子殿下。”

    “贵妃娘娘。”

    周贵妃给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神,小宫女立刻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几瓶膏药和护膝护腕。

    “围猎总有预料不到的意外,殿下万事小心。”

    周贵妃也想摸一摸她的脸。

    这孩子的性子不像她,她自幼爱憎分明,心也是个狠的,可是她的女儿处处都很温和,什么事情都容得下,什么人都容得下。

    周贵妃在怀胎十月的时候,经常想往后也要把她的孩子养成她这样,越嚣张跋扈越好。

    越骄纵越好。

    如此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人人都要敬畏她。

    世上什么好东西都得先给她。

    眼前的小姑娘同她从前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她心里还是万分欢喜,怎么看怎么喜欢。

    难怪她小时候,她瞧着她就比别的小孩儿要顺眼很多。

    周贵妃将护膝护腕递了过去:“这是我亲手缝制的,手艺比不上宫里的绣娘,用起来却不会比别人差。”

    竺玉眼眶酸胀,小心翼翼把东西搂在怀里,鼻尖红红的:“多谢娘娘。”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瞧着也湿漉漉的漂亮,她忍不住小声地问:“娘娘的手没被针伤着吧?”

    她就很不擅长做针线活。

    给自己缝补一下衣裳都会不小心被针戳破指尖,疼的直掉眼泪。

    周贵妃心里暖暖的,她对她笑了下:“没伤着,你不用担心我。”

    竺玉点点头,她还有许多话想问,她没忍住,小声地问:“娘娘的身体可好些了?最近有好好喝药吗?”

    周贵妃望着她小鹿般漂亮的眼睛,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她说:“兄长替我寻了名医,吃了几副方子,我的身体也好多了。”

    竺玉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

    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

    又都是皇帝的耳目,说的多了惹人起疑。

    竺玉今日能通贵妃娘娘说上话,心中已经非常满足,离开的时候,脚下的步伐都比平时要轻快很多。

    回营帐的半途,隔着远远的距离,有些看得不那么清楚。

    待她眼前渐渐清晰,绚烂阳光下是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姿。

    陆绥沐浴过后,已经换过衣裳,黑发沉沉落在肩后,面容英俊,气质出尘。

    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安静。

    他无疑是好看的。

    竺玉这样盯着他的脸,心里有点乱,觉得他好看,想多看,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看他。

    竺玉走上前去,问他:“陆绥,你是在这儿等我吗?”

    陆绥说:“路过。”

    竺玉哦了声:“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陆绥叫住了她:“等等。”

    她转过身,好奇的看向他:“还有别的事吗?”

    陆绥看着她:“我是不是提醒过你,李裴喜欢你。”

    竺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这件事。

    难道他真的把她当成他妹妹了?觉得他被李裴轻薄了所以才会很生气。

    这样想才说得通。

    竺玉心里很是感动,她自幼就没什么亲缘,方才贵妃娘娘担心她在围猎场上受伤,给了她亲手缝制的护腕护膝,这会儿陆绥又这样极力维护她。

    “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亲我。”竺玉小声的解释,说着她又拿出了自己惯常哄人的那套:“下回我会好好护着自己的。”

    陆绥望着她,一言不发。

    只是表情看上去依然没那么愉快,苦大仇深,眉眼还有几分怨气。

    竺玉觉得自己不能让他寒了心。

    他现在对她这么好,既任劳任怨给她当老师,又守口如瓶为她保守秘密,处处照顾着她。

    这份恩情,她不能忘。

    她也不应该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可是陆绥看起来显然没有李裴好哄,哪怕她软下声同他保证了往后不会再随随便便让人占了便宜,他的脸色依然没有和缓,眉眼清绝,沉冽如冰。

    陆绥望着她,心中不悦。

    晌午那会儿,她被李裴亲了也没不见几分抗拒。

    她是口蜜腹剑的骗子。

    说什么都不能当真。

    可他又忍不住动容。

    明明他最开始只想离她远些,再远些。

    陆绥亲眼看着自己慢慢沉进她的陷阱里,不断的沉沦,逐渐的病态。

    竺玉看他阴沉着脸,心道坏了。

    这回是真的气得不轻。

    他先前的确是提醒过她的,她还同他争辩过,后来也没放在心上。

    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

    想来是觉得她十分冥顽不灵,是个顽固不开化的庸徒!

    竺玉磨磨蹭蹭往前挪了两步,离他近了,就需以仰视他,只是她不知道,她每次微微仰起细嫩的脖颈,都像那引颈受戮的羔陆绥盯着她细细的脖子,纤弱到他一只手就够掐住她。

    妒火中烧的男人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

    但此时此刻的陆绥看起来却出奇的平静,置身事外般冷艳旁观自己被平静冷冽的火烧得面目狰狞。

    “你担心我,我也信得过你。”

    “这次是我没想到,下回…应该没有下回了。”

    “你就别生气了。”

    “你绷着脸不说话,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陆绥听着她轻声细语说的这些话,又渐渐被她迷惑,情不自禁的要去相信她。

    她这样,是不是对他也有几分感情?

    陆绥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指腹停在她晌午被李裴亲过的这片皮肤。

    竺玉觉得奇怪,以为他很快就会收手。

    可是并非如此,他的指腹轻轻在她脸上摩挲。

    陆绥循循善诱了这么久,内里的心思一点儿都没露出来,她还不知道她已经慢慢掉进固若金汤的牢笼里。

    她被他扼住手腕,她好像察觉到了危险。

    可是她为什么会害怕陆绥吗?

    尤其是眼前的陆绥。

    他很好的。

    很照顾她。

    她如同警惕的小动物,浑身都很敏感,这会儿尤其,正当她准备开腔时。

    陆绥若无其事松开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上等的伤药:“你的手,弄伤了。”

    上午的比赛。

    她时刻绷紧心弦,掌心用力攥着缰绳,粗糙的麻绳狠狠刮过掌心的软肉,的确弄得破了皮。

    竺玉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是她多疑了。

    她又对陆绥笑了笑:“谢谢。”

    陆绥望着她脸上乖巧漂亮的笑,默默地想,笑起来更好看些,她今日下场的时候也是这样对李裴笑的。

    陆绥开始计较那些细碎的小事。

    他本不该如此,但他无法控制。

    就像他明知她对他的笑,不过是因为他对她好。

    信任他,却不是多喜欢他。

    说着是最好的朋友,可她永远会有的别的更好的朋友。

    她很贪婪、又谎话连篇。

    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天真,把每个人都想得很好。

    陆绥也不知道自己这张人皮在她面前能装多久。

    也许,很快。

    她自己就能察觉到,就像刚刚,她颤颤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害怕。

    谁说她笨。

    都是他们看走了眼。

    竺玉被他看得心慌,她捏着药瓶:“我先走了。”

    陆绥也想亲她,醉酒的那两回,少女在怀中气喘吁吁,吞吐不下时的呜咽着不要再亲了。

    陆绥跟在身后,语气如常:“我送你。”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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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下午的围猎,才是重头戏。

    外人只在每年春秋之际才得以进入皇家围猎场,深山野林,百里之广,越往深处就越是危险。

    今日春光好,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风过林梢,繁茂枝头的摩挲声听起来都没那么渗人。

    年轻意气、风华正盛时的少年们已经骑在马上,气势飒飒,年纪轻轻,眉眼间已经透着几分厉色。

    竺玉也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圆领锦袍,袖口收得窄窄的,手上佩着黑铁护腕,头发高高束了起来,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额头还戴着两指宽的黑色抹额,给这张脸添了几分英气。

    她手里拿着的弓,也是宫里的工匠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

    弓身轻巧,弓弦紧绷而有张力。

    她射箭的准头好,只有力道美中不足,常常射得不够远,也不够深。

    竺玉刚上马,李裴骑着马就到了她身旁,他穿得很是英武,板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隐约已经能看到他父亲的影子,像那威风凛凛、杀人不眨眼的指挥使大人。

    男人黑瞳静静看着她,下意识无声的舔了舔齿尖,一旦开了口子,就有点收不住了。

    就像从来没有尝过荤菜的人,但凡尝到了荤腥味,往后就再也忘不掉那个味道,日日想,夜夜想,想得睡不着觉。

    李裴方才满脑子都是她,只亲脸已经远远不能够满足他了,想要探入她的舌尖,霸道又恶狠狠的吞噬她的气息,堵住她的呼吸,逼迫她张开口,舌尖交缠,深深的吻下去。

    要她主动最自己打开唇齿,同他交融。

    李裴越想这些,身体里的血液就越来越烫,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当百依百顺的狗又有什么意思。

    不如当一条反主的野狼。

    李裴渐渐静下心来,他回过神,看向她,男人抬了抬下巴,眉宇间是毫不遮掩的桀骜不驯,他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狐狸皮?一会儿我就给你猎来。”

    他记得很清楚,她怕冷。

    每年到开春了都还裹着厚厚的狐裘斗篷。

    竺玉看他一点儿都没有冒犯她的尴尬,好像还很怡然了起来,难道他没觉得他晌午那是一种轻薄吗?!

    竺玉皱着眉头:“不用,我自己能打到猎物。”

    李裴默了半晌,才说:“我想送你,既是送你的,就得过问你的意愿。”

    竺玉心直口快,脱口而出:“可你那会儿亲我就没有过问我的意愿。”

    她蹙着眉,看着像是生气了。

    这句话说了出口,她心里也有几分懊悔,她脸皮薄,提起来都感觉尴尬。

    可是李裴打小就皮糙肉厚,也根本不知道尴尬是什么。

    “我问了,你会点头答应吗?”

    “当然不会!”

    “可你说不会,我还是会亲的。”李裴眼瞳漆黑,定定看着她,吐字比眼神还坚定。

    李裴目光坦然,深邃乌黑的眼眸深深望着她,似乎根本不打算隐藏掩瞒,他接着坦坦荡荡地说:“我喜欢殿下。”

    这直白的话语,像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刀子。

    竺玉一愣,接着又想龟缩回自己的龟壳,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然而,李裴却不给她装聋作哑的机会:“殿下听见了吗?”

    竺玉揉了揉眉心,她一大声说话连都跟着红了起来:“大胆!荒谬!”

    她假装正经的咳嗽了几声:“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往后你也别说了。”

    为了让李裴彻底死了这条心,竺玉将心一横,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日要重许多:“我不喜欢男人。我有心仪的姑娘,你趁早迷途知返,不要再错下去了。”

    李裴面无表情听着她不留余地的回绝。

    滚烫的心,渐渐的凉了。

    其实他早该预料到她会说什么,瞧着是个温驯柔和的好性子,无伤大雅的小事,不管你怎么做,她都会望着你乖乖点点头,仿佛是这世上最乖巧的人了。

    可是一旦,要从她这里得到一点什么,就难于登天。

    她只想要好处,不想付出代价。

    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世上根本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

    李裴为她掏心置腹这么多年,什么坏事没帮她做过,什么好事又没曾想着她?

    哪怕先前,她为了拉拢将军府的人,故意接近周淮安,想着同他交好。

    哪怕李裴心里十分不快,却也没有出言阻过她。

    知道她这储君位置坐得不稳,来之不易,她要稳固自己的根基,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他处处都为她想。

    她的无情无心真令人心寒。

    李裴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凸起的指节隐约看得见皮肤底下泛白的骨头,喀喀作响。

    男人面容阴沉,他想把她抓到自己怀里来,想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李裴深吸了口气,面色不改,他说:“我不同你吵架。”

    她是说服不了他的,往后他也不会再同她客气。

    李裴平静的扭过脸,没再看她,接着说:“你喜欢雪白的狐裘,这林中有白狐也有红狐,我都给你猎来,你随便挑。”

    说完,男人抬手挥鞭,身下的马高高扬起前蹄,引颈长啸一声,就如一道疾风往林子里冲了进去。

    竺玉心事重重,这李裴看起来似乎油盐不进。

    难道他真喜欢男人吗?还是他也已经看透她的身份了?

    这也不像,李裴在她面前向来直接,若是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在她面前同她说好话。

    如此的话。

    那就是他真的喜欢男人。

    竺玉这样想着也舒了口气,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男人,李裴往后总有一天回知道真相,那时候就不会想着要缠着她了。

    至于现在,她可以给李裴找个模样好的、能讨他喜欢的少年。

    大烨朝好男风者不是没有。

    打着灯笼还是能给李裴找到同好的。

    竺玉想着这些事,进林子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头,在她身后,已经不剩别的人了。

    她跟着前面的人,进了林子。

    林子深深,苍天大树盖下来的阴影犹如遮蔽在头顶的另一片天。

    她一路上倒是猎到了几只野兔子。

    皮毛鲜亮,外形肥美。

    竺玉将猎到的兔子都装进了麻袋里,绑在马背上,背上似乎都沉了不少。

    耳边风声呼呼,两道利箭铮铮的震,直中藏在远处的红狐。

    利箭惊动了枝头上的繁叶。

    簌簌落下几片。

    竺玉再一抬眸,陆绥已经到了她的跟前,他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弓弦。

    他扫了眼她的马背,麻布袋里的战利品显然不多。

    竺玉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被他这么一瞧,就好像被嘲笑了似的,每年同他们满满当当的猎物相比,她那点确实不算什么。

    但是她惜命,林中野兽横行。

    她又时常落单,若是碰上什么不好处置的猛兽,不小心丢了性命就得不偿失。倒不如求稳。

    竺玉这会儿有点没脸,她小声地说:“我刚进场,还没怎么开始。”

    陆绥嗯了声。

    他骑着马将方才射中的红狐捡了回来。

    是一只看起来就很漂亮的火红狐狸,身旁还窝着一只小小的、颤颤巍巍缩起来的小狐狸。

    陆绥将小狐狸捉了起来,随即看向了她:“袋子。”

    竺玉看着小狐狸,有点于心不忍:“要不把他放了吧?”

    陆绥见她不动,拿下了她马背上的麻布袋,将已经死了的狐狸给装了进去。

    他还捏着小狐狸的脖子,似乎也一点儿都不怕被咬,他说:“他太小了,母亲死了,留在这里也活不到长大。”

    陆绥说着看了看她:“你不想养吗?”

    竺玉啊了声,有些诧异,她心里纠结了一番,想是很想的,但是…

    “想养。”她顿了顿,说:“等小狐狸长大,我就把他送回来,届时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陆绥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

    竺玉好像莫名其妙就同他组成了一队,陆绥下手干脆利落,往往她还没察觉到什么风吹草动。

    耳边一阵风声,箭就出去了。

    她的马背越来越沉,身后的麻布袋很快就装满了。

    眼看着渐渐日落,总算到了该回去的时辰。

    这一趟,所有人都硕果累累。

    周淮安甚至射死了一只老虎,只不过他自己也受了伤,肩上包扎着纱布,浸透了血。

    倒了大半瓶的止血药,才勉强止住血。

    可他瞧着还和没事人一样,不痛不痒。

    竺玉这一大麻袋的猎物,里面大部分都是陆绥的成果,她不能同他抢。

    一样样将他射杀的猎物分了出来。

    她还没分完,李裴连脸上的血都没擦干净就来她这儿送东西,手里提着一只已经死了的白狐。

    皮毛完完整整的剥了下来。

    骨肉也完好无整。

    只是这样看着有些骇人。

    他看她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李裴将白狐的皮毛和尸首扔在她面前:“说好要给你的。”

    竺玉先是看见了完完整整的狐皮,紧接着就看见了旁边的肉,说实话,这个画面有些血腥。

    她深深屏了口气,慢慢缓了缓:“我有了,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她感觉头顶的视线变得十分沉重。

    她过了会儿才抬头,对上李裴气呼呼的脸,他说:“你不要就扔了,拿去喂狗!”

    竺玉没忍住:“狗应该不吃狐狸肉吧。”

    李裴冷笑了声:“那谁知道,你去试试。”

    竺玉这边还不知道拿李裴怎么办,秦衡又派了人,将他下午猎到的白狼送了过来。

    正巧周淮安派的人也来了,送的是张虎皮。

    竺玉也不知道他们做的这是哪出,好像她忽然变成了一个香饽饽,这才特意往她这里送东西。

    打发一个李裴就够难的了。

    加上秦衡和周淮安,那简直要累死她。

    她想了想,也就不再客气,干脆全都留了下来。

    没想到她即便如此,李裴还是哼哼唧唧的不满,嘴碎的很,嘀嘀咕咕,唠唠叨叨,怨气冲天的,话里话外甚至还听得出几分尖酸刻薄的讽刺:“我送的东西莫约是臭的,有毒的,你才不肯要。”

    “他们一个两个眼巴巴给你送东西来,你就兴高采烈的收下来,人同人果真就是不同。他们金贵,我下贱。”

    “又是狼肉,又是老虎皮,自然是要值钱些。”

    “我这狐裘,就算不得什么了。”

    阴阳怪气,难听刺耳。

    竺玉也不知道李裴从哪儿看出来她的兴高采烈,她看他正在气头上,怕说多错多,惹得他更不高兴,索性就乖乖闭上了嘴巴,什么都不说。

    谁知道即便如此,李裴反而好像更不高兴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如今竟是敷衍都懒得敷衍我了?!”

    竺玉张了张嘴,就像那笨嘴拙舌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的老实男人。

    她眼前的李裴活脱脱想那无理取闹的美艳娇妻,脸色难看,嗓音严厉:“他们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才几日你就这样向着他们?我们俩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比不过他们这段时日同你的曲意逢迎吗?”

    竺玉:“……”

    她好难。

    感觉就算她长了十张嘴,也没办法让李裴冷静下来。

    到最后,她只干巴巴挤出几个字:“我没有。”

    李裴勾唇,笑意冷漠:“我自是信你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信了她的样子。

    “我与心意相通,必定不是他们挑拨离间就能伤了情分的。”

    竺玉不觉得自己同他心意相通,她又不敢直白的说李裴是自作多情,忧心他会直接上来掐死她。

    她只得讪讪的点了点头:“自然。”

    反正她同每个人都是这般说。

    先哄住了再说。

    事后装作忘记了就是。

    她最会装傻了。

    李裴也不想吓到她,知道她胆子小,经不起吓。

    他对她是又爱又恨,她老实本分的时候尤其讨人喜欢,黑漆漆的圆眼睛,水润润的好像会说话似的,简直叫他心都化了。

    可是她谎话连篇的欺瞒他的时候,含含糊糊不肯答应他半点好处的时候,总是同其他人拉扯不清,到处留情!四处勾搭!的时候,也叫李裴恨不得拿锁链把她锁在家里头,这辈子都不想让她在外头露面。

    若不是她是太子。

    她将他逼急了,他还真就什么都做的出来。

    李裴可不是什么好哄的小狗,杀人见血的勾当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同父亲一起去抄过家,练得冷心冷肺。

    便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跪在他跟前求饶。

    也能面不改色叫人堵住嘴巴给拖下去。

    只有沈竺玉,以为他们都是好骗的傻子。

    “记住你说的话。”

    “我又不是专职的骗子。”

    “你前科累累,我自要谨慎些。”

    竺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身边都是这些不太好糊弄的人,偏偏家里也都不差,有权有势,几家犹如苍天大树抱了团,撼动不得。

    想着李裴同另外几人总是不太合得来。

    她铤而走险,接着说:“我同他们那是万不得已下的周旋,唯有你,才和我有着竹马之情。你与他们是不一样,我舍弃了谁,也不会舍弃你。”

    不管是不是真的。

    李裴听着的确舒坦很多。

    竺玉总算把人给哄住了。

    夜里,他们营帐外起了篝火,在火架上灸肉。

    新鲜的羊肉,烤起来很香。

    长元帝心情大好,给众人赐了酒。

    竺玉身为太子,这种场合又是躲不过的,没过一会儿她就被敬酒弄得不知东南西北。

    晕乎乎的脑袋怎么甩,眼前都天旋地转的。

    她只能坐在原位上,绷紧了背,一动不动,免得做出失态的举动。

    熟悉她的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样是已经醉了。

    最后,还是陆绥替她挡了酒,替她喝了几杯,他那张好像死了人的冷脸,冷冷出现,想要向上献媚的人也就歇了心思。

    李裴被他的表妹给缠上了。

    王家小表妹是个胆子大的,故意装醉往表哥的怀里倒,她在琅琊时,在父母跟前就受宠的很。

    心性天真,做事没什么顾忌。

    也不怕表哥生气,即便生气了,她也能把人给哄好。

    李裴抓住她的手腕,把人狠狠往外一推,不给脸面:“表妹自重。”

    王家小表妹眼中噙着泪,泫然欲泣的样子怎么不能说是楚楚动人,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可眼前的男人不为所动,好像还有几分厌恶。

    王家小表妹见状,下一刻就收拢起了眼泪,擦了擦脸,恢复了那张娇艳生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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