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费尔轻轻挡住柳姝嫣的手。柳姝嫣垂手站立,忽然喃喃开口:“那天出车祸的时候,你扑过来护住我,所以你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了孩子......末末,我以为你还像以前一样爱我,我想补偿你,我们可以一起回英国,还住从前的那个房子......”

    她快站不住了,佝偻下腰有些痛苦地喘气,保镖见状想扶她,她却推开保镖的手,转头对牧羽说:“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或者给你留信?她喜欢写信,写各种各样的便利贴,她这么喜欢你,一定给你写过。”

    牧羽一言不发看着她。柳姝嫣放低声音,带着一丝乞求:“给我看一眼好吗?”

    牧羽说:“你以什么身份索取她的遗物,柳小姐?”

    他声音冰冷,仍残留一点病过的沙哑,语气濒临怒火爆发的边缘:“她有没有请求你留下过?她有没有向你发出过求救的信号?她哪怕有一点伤害或冷落过你吗?她还在的时候你看都不看她一眼,,现在她死了,你摆出这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柳姝嫣!这世界上只有她会认认真真看你,往后再没有人会像她一样看着你了!”

    他的脸愈发苍白,怒极攻心气息不稳:“你就一辈子做你高高在上的掌权人吧,你别想拿走她任何一件东西,我不想你脏了她!”

    牧羽有些眩晕,费尔及时扶住他,到教堂外去透气。教堂里除了牧师的祷告念诵,一时静谧无声。

    牧汉霄和柳姝嫣站在神像下,巨大的彩玻璃花窗折射斑斓的色彩,落在两人静默的身影上。

    “牧汉霄,你庆幸吗?”

    柳姝嫣没有化妆,她的眉目依旧精致无比,却像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郁荆走过去,她的腿渐渐好转,已能抛下拐杖行走。她跪在棺椁边,轻轻抚摸兰末洁净的发丝。

    “曾经我的祖母告诉我,逝去的灵魂总有一天会用另一种模样再次回到这个世上,无论是一朵花,一只蝴蝶,还是一滴雨......”

    郁荆柔声说:“祝你好梦,兰。”

    风吹过教堂的塔尖,牧羽握紧衣领,低低咳嗽数声。他的手机响起,是陆豪打来的。

    牧羽接起电话,陆豪在电话那头问他:“羽哥,你在裕市吗?”

    “不在,怎么了?”

    陆豪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之前我们在酒吧碰到的那个被何诚和牧知野欺负的小女孩,你还记得吗?”

    “记得。”

    “她死了。”

    像一道轰隆的钟声在脑海中震响,牧羽握紧手指:“怎么回事?”

    “她在生前想实名举报何家和.....牧家,这件事被压下来了。尸体不知道怎么被发现的,差一点上新闻。”

    何家早已如丧家之犬被赶去澳门,女孩是怎么死的,答案一目了然。牧羽挂断电话,他红了眼眶,风无情刮过他的脸,有种刺骨的痛冷。

    “赫尔金?”一旁的安娜担忧看着他。

    牧羽避开她想扶过来的手,短短片刻间他的神情已镇静下来,一双点绿的眸肃冷如冰晶。

    “费尔,明天和我去趟美国。”牧羽说。

    他说着就转身要离开,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手腕。他回过头,与牧汉霄对上视线。

    自从悬崖回来后,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牧汉霄在牧羽濒临死亡危险的情境下失控坦白的话像一场地震,震得在场所有人惊心。一场粉饰太平的成人游戏终于被掀翻桌椅,牧羽却难以感到痛快或得偿所愿。

    横跨了六年的不见,两场婚姻,一身伤痕与折磨,最后无尽遗憾的死亡。

    爱不如少年时纯粹,恨都被揉烂。

    “那个被何诚和牧知野扔进泳池的女孩死了。”牧羽说。

    牧汉霄答:“我知道。”

    “你还想拦着我做什么?”牧羽一面对牧汉霄就控制不住脾气,“连你也想把这件事瞒下去?!”

    “让范恩把赵作带回来见我。”

    “什么?”

    “父亲正在通缉赵作,范恩必须立刻行动。你的朋友在美国家族势力庞大,想必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牧汉霄平静道。

    牧羽已无暇去想牧汉霄为什么会知道他一直派人跟踪赵作,他一字一句道:“不,我不相信你。”

    男人低头看着他。寒风吹过无尽的草原,天光缓慢游移,在牧汉霄的眉眼落下雕刻般的光影。

    两人的距离很近。牧汉霄的手扣得牧羽很牢,他低声在牧羽耳边说:“牧羽,这件事你只能听我的。否则我从现在起就把你带回国关进云海的地下室。谁都别想见你,你一辈子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语气平淡,连目光都是冷的,但牧羽丝毫不怀疑自己一旦再说不,眼前这个看似冷静自持的男人一定会真的这么做。他似乎被纵容太多次了,当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给出命令,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也难以承担后果。

    牧汉霄紧握牧羽的手臂,对安娜说:“把柳姝嫣和郁荆叫来,我有话和所有人说。”

    三天后。赵梦令正在考察工地的路上,她的眉头微锁着。手里死了个人,她心里不痛快。

    手下的人已经把新闻压了下去,此事弊大于利,唯一的好处就是警告了那女孩的几个同伴,女孩的死亡可以永远封住他们的嘴。

    她不痛快的原因是还有两年不到自己就可以升任,且很快她就要前往京中述职。即使谨慎又谨慎,还是在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她正心烦,接到了勤务员的电话。勤务员带来一个令她吃惊不小的消息:兰末坠崖身亡。

    还没等她消化完,又一个更如炸弹般的消息被抛了出来。

    “牧羽死了?”赵梦令猛地扶住车座:“看见尸体了吗?怎么死的?!”

    电话那头她的勤务员忙答:“是汉霄带来的消息,牧羽的妻子兰末因车祸失去肚子里的孩子,精神一直不稳定。牧羽带兰末去白哈尔湖散心,没想到兰末竟然想自杀,牧羽为了救她,两人一起从悬崖摔下去......”

    赵梦令少见地感到一丝眩晕,但她很快克制住了。

    “兰末已在白哈尔湖被安葬,牧羽已被送回国,汉霄的意思是尽快举行葬礼......”

    赵梦令按下手机扔在座位上。她用力按下跳动的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

    牧羽的遗体被妥当运送回国,他的死讯很快传开了。葬礼如期举行,偌大的灵堂摆着鲜花,焚香幽幽,灵堂中央的棺椁周围缀满鲜花,花几乎将躺在里面的牧羽淹没。

    赵梦令和牧云霆携牧泽驹、牧知野赶赴葬礼。牧汉霄与柳姝嫣在走廊边等着他们。牧泽驹骤闻牧羽的死讯还有些茫然,他匆匆进了灵堂,看见那个躺在棺椁里的一具尸首。

    他站了半晌,转身去院里抽烟。

    赵梦令和牧云霆也看到了尸首,牧羽之死千真万确,夫妻俩沉默许久,叫来牧汉霄和柳姝嫣。

    赵梦令问:“你们怎么也在白哈尔湖?”

    柳姝嫣仍是一身黑裙,面容苍白不掩疲倦,她主动开口:“是我听说小羽和......小兰要去白哈尔湖玩,我便想着一家人可以一起出门散散心,就拉着汉霄一起去了,没想到......”

    牧云霆闻言低垂着苍老的眉眼,长叹一口气。

    这时霍诗音和陆豪来了,霍诗音被陆豪扶进来的时候几乎腿软走不了路,她进了灵堂,眼睁睁看见棺椁里静静躺着的牧羽,几乎崩溃跪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回家玩一趟吗?!”

    陆豪通红着双眼看了眼棺椁,痛苦地别过头捂着眼睛。两人根本无法相信牧羽就这么突然死了,兰末也走了,一天之内同时得到两位好友去世的消息,两人无法控制情绪,被工作人员扶到休息室安抚。

    赵梦令目睹这一幕,即使无论之前再如何不信,此时也已信了七八分。她一向疑心重,看不惯牧羽的存在,且一直认为牧羽会对她或者整个牧家做些什么。但现在人已经死了,她心中又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既有种经年累月的脏东西终于被拔除干净的轻松,又有种失去了什么东西的迟疑和迷茫。

    又一位客人到来,是夏阁。

    夏阁一身黑色正装,头发看起来尽力梳得平整,但还是乱了。他从学校赶来,在听到消息时心已凉了半截,等真正看到了牧羽,人已经彻底丢了魂。

    “牧羽。”他呆呆看着鲜花簇拥中的那个人,明明身体没有一处伤痕,面色这么红润美好,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怎么就叫葬礼?

    他们明明约好了等他开演唱会,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位子留给他,他一定会来听。牧羽,你怎么可以不信守约定?

    夏阁受到巨大打击,萎靡不振坐在休息室。霍诗音哭得浑身发抖,陆豪也在流泪,搂着霍诗音轻轻拍她。

    牧泽驹抽完两根烟,心情稍微平复些许,转身进门。牧知野受不了这种氛围,已经躲到车上去不愿下来了。父母和大哥在里面说些什么,似乎是在商谈牧羽的一应后事处理。

    “不动产就由我收回,公司股权可以交给霍诗音和陆豪......”

    他听到大哥在说牧羽的财产处理。牧羽走得太突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父亲的声音响起:“他那家小公司,收下来算了。也赚不到什么钱......”

    “公司主体在美国,他的朋友范恩是大股东,要收购并不容易。”

    牧泽驹冷淡看着他们,赵梦令注意到他:“阿驹,怎么不过来?”

    他看向牧云霆,又看牧汉霄,心中有种无力的感觉:“无论如何,他与我们都有血缘关系。即使关系再淡漠,也一起相处了十几年......可现在在他的葬礼上,你们只是在讨论他的遗产。”

    牧汉霄看着他,一双黑眸波澜无惊。牧云霆说:“死亡已是个既定的事实,料理好他的后事才能给所有人最好的交待。阿驹,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但不要太情绪化。”

    牧泽驹生硬道:“我只是不想在死亡面前也无动于衷。”

    “阿驹!”

    牧泽驹转身独自走了。

    深夜,灵堂迎来了最后一位迟来的客人。

    范恩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他搭乘私人飞机紧急赶来葬礼,其他宾客已陆续离开,只有陆豪和霍诗音不愿离去,两人就在牧羽身边守着他过夜。

    三个老友在此时团聚,霍诗音哭肿了眼睛,范恩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前几天还好好地和我通过电话!”

    陆豪疲惫道:“意外坠崖。发生得太突然了,兰末也走了。”

    范恩冲出灵堂,牧汉霄就在门外的台阶下,那姿态似乎是正在等他。他几步到牧汉霄面前:“是你们让我把赵作带过来,现在你告诉我赫尔金不在了?”

    “是。人都避免不了意外。”

    “你......!”

    “赵作在哪?”

    “有人要杀他!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带到你们的国家,这是我对赫尔金的承诺,他,他......”

    范恩的声音哽咽了,他控制不住落泪,声音充满愤恨:“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家族不在乎他,但是直到我现在亲眼看见,我也无法相信你对他的死亡会这么冷漠!”

    牧汉霄一直燃着烟,漠不关心地听着范恩对他的指责。

    他等范恩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客气开口:“你现在应该继续完成对他的承诺。走吧。”

    第39章

    时钟的指针跳跃一小格,发出很轻的声响。

    龙川正伏案读书,闻声抬眸看一眼时钟。

    再过不久就要到上京述职的日子,龙川连日埋头工作,此时有些疲惫。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妻子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我刚才去门口取快递,有你的一个。”

    龙川疑惑:“什么快递寄到家里来了?”

    妻子拿一个小包裹进来,放到他面前。

    “是小嫣寄来的。”

    妻子不打扰他工作,离开了书房。龙川拆开快递和层层泡沫纸,拿出一个很小的U盘。

    他拿起U盘端详片刻,在书房里找了一个平时不常用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插上U盘。U盘里有许多文件,照片,视频,音频。

    龙川一一看完了。

    他在书房待得太久,到了晚餐时间,妻子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下楼吃饭。他说晚点就下来,挂断了座机,拿出手机拨通柳姝嫣的电话。

    柳姝嫣很快接起电话:“龙叔。”

    龙川问:“姝嫣,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柳姝嫣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来电,在电话里答:“这些东西,我拿在手里没用,想来想去,只能给您了。”

    龙川提醒:“这事若是曝光,对你的夫家可打击不小。”

    柳姝嫣声音柔和低缓:“这些东西就是汉霄给我的。”

    “哦?”

    “龙叔,汉霄托我向您转达,他只有一个请求。”柳姝嫣说:“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下手别太重。”

    半个月后,赵梦令上京述职的前一天。

    牧家过得颇不安宁。牧羽死后,生前一应财产到了牧汉霄手上。兰末的死亡也令兰家鸡飞狗跳,兰家人对于他们连兰末的葬礼都未被通知出席非常不满,认为这是对他们的无视和不尊重。

    牧羽和兰末都不在了,兰家与牧家骤然断了联系,眼见牧汉霄对他们不理不睬,兰末的父母着急上火,但负责传话的谢鸣永远只有一句:牧总忙,今天不方便。

    牧泽驹工作也不做了,每天不是泡吧就是睡觉,电话不接,家也不回。牧羽的死意外地对他打击颇大,从前他明明是明面上讨厌牧羽的那个,如今牧羽不在了,他却又消沉起来。

    牧云霆把牧汉霄叫回碧波堂,问他范恩在哪。

    “听说他去过小羽的葬礼。”牧云霆说,“现下人呢?”

    牧汉霄答:“最近忙,不关心。”

    牧云霆习惯了大儿子的淡漠和少言,耐着心问:“你主持的葬礼,那小子又是牧羽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负责好好招待人家?”

    “葬礼结束后就让人把他们全都送回去了,范恩住在酒店。您找他有事?”

    牧云霆若有所思,最后摆摆手,示意没事。

    “劝劝阿驹,怎么三十岁了还闹小孩脾气。”老人说:“人死如灯灭,见过了死亡,更要学会珍惜眼前人。他也算是你教大的,你跟他说,他听你的话。”

    牧汉霄应下来。

    第二天,赵梦令启程赴京。她告诉牧知野自己至多半个月后就会回家,嘱咐他乖乖念书,不可到处乱跑。

    然而半个月后,牧知野没有等到母亲回家。他不明所以,母亲的勤务员似乎很忙,总是匆匆来了就走,每次只让他千万别乱跑,更不要再泡酒吧或参加宴会。

    牧知野哪也不能去,连朋友也不能找,他憋着股气,准备等母亲回来好好理论一番。谁知还没等到母亲回来,母亲的勤务员就忽然找到他,告诉他已经为他的学校请了假,要将他送回裕市。

    勤务员叔叔告诉他,他的母亲在京还有要事要办,担心无法照顾好他,所以暂时把他送回他的父亲身边。

    牧知野乐得回去找他的两个哥哥,可到了家才发现大哥一直在公司忙,二哥根本不接电话,连常年深居在家后山休闲的父亲都不在。

    牧羽去世后,牧家似乎变得更安静了。这种变化在很久之前已经开始发生,或许是牧汉霄宣布结婚的那一刻起,或许是六年前牧羽从云海摔门而去的那一刻起,也或许是更久更久以前,孕中的赵梦令得知自己的丈夫在外有染、还早已有了一个孩子的时候开始。

    牧泽驹接到牧汉霄的电话时正在闷头睡大觉,他不耐烦接起电话,听到大哥带来的消息时却瞬间清醒过来。

    “妈可能被查了?”牧泽驹一头雾水:“为什么?”

    牧汉霄似乎很忙,在电话里没有详说,只让他从今天起一切低调行事,公司的所有演艺和宣传活动也全部尽量低调。首都传来的消息是赵梦令正在接受调查,但大家只是传言,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通电话的一天后,牧云霆名下的三家公司暂停营业,迅速人去楼空。牧氏集团、牧泽驹的娱乐公司和牧羽生前创办的青飞公司同时受到公安和税务的调查。牧泽驹得到大哥的指示坦然接受了调查,青飞的规模更小,财务方面一直由霍诗音亲自监督,没有大的问题,只有谢鸣请了长假,暂时不知去向。

    但牧汉霄被带走了。据说他在集团高层会议众目睽睽下被公安客客气气请离,此事一时引发轩然大波。牧泽驹再顾不得自寻烦恼不问外事,他多方打听,却得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牧家可能涉及大量非法交易、走私与巨额偷税等,牧汉霄作为集团最大的老板难辞其咎,如证据确凿,他的大哥可能面临刑事强制措施与巨额赔款。

    牧氏一夜之间人心惶惶。但更糟糕的消息紧接着传来:在一部分境外社交媒体、海外华人著名门户网站与国内许多论坛上出现了“赵作”这个华人姓名,报道称赵作系国内现任高官赵梦令的亲戚,借赵氏之荫蔽常年行非法走私一事,货品最高涉及多国军火,后赵作因交易败露逃到美国,至今行踪成谜。

    报道经过大量报道和转载,传播呈现扩大之势。牧泽驹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往碧波堂去见父亲牧云霆,彼时牧云霆正在与人通话,老人眉头紧锁,似乎遇到棘手的问题。但牧泽驹一来,他就结束了通话。

    牧泽驹急道:“爸,海外新闻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牧云霆把手机扔到桌上,疲惫坐进沙发:“不知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联系不上你的母亲。”

    “我能确定大哥一定是被人陷害,他绝对不可能为了钱犯法,他最明白延续家族利益的重要性!”

    老人倚在沙发里抽起雪茄,声音沙哑:“他是牧氏最大的股东和董事长,还有谁能陷害他?事情还未有定论,你不可乱来。”

    “可大哥现在被扣在里面了!”

    “阿驹,现下有个更严重的问题。你的母亲极有可能官职不保,如果我猜得没错,一定是有人要对付她才挑了她进京述职和两年后竞选的这个时间点。如果那些证据真的到了上面,谁都别想保她。”

    “什么证据?”

    老人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杀人。”

    牧泽驹的脸色瞬间白下去。他握紧沙发扶手,呼吸变得急促。牧云霆说:“原本不想告诉你,你也不要和小野说了。此事说到底因他而起......”

    牧云霆呼出一口气:“我们都太溺爱他了。没有把小孩教好,现下就是报应。”

    牧云霆把方宛涓之死告诉了牧泽驹,牧泽驹几乎做梦般听完。后来父亲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几乎都听不见了。

    好像无论是与他至亲的父母,甚至是从小将他带大的大哥都在他面前换上了另外一副面貌。谁都有秘密,但在牧泽驹心里,他们始终都是一家人。亲人之间为了守护共同的家而付出,这在牧泽驹看来理所应当。

    但当他晚上离开碧波堂,走之前回望这座掩映于林木夜色中的白色建筑,心中头一次产生了陌生的感觉。

    经龙川之手递上去的关于赵梦令一系列犯罪行为的证据引起大震动,龙川被留下与多方谈话,赵梦令则被暂时留在京中接受调查。

    她被请入看守所,即使如此也始终笔挺端坐。调查员试图从她的嘴里聊出什么,她从头到尾都只有冷冷的一句话:她的律师很快会来,请与她的律师详谈。

    “赵书记,希望您能理解我们是在为公办事。”调查员说。

    赵梦令几个晚上都没有好眠,此刻仍漠然着脸色:“我也一向为公办事。”

    “您的儿子牧汉霄也接受了调查,此刻与您一样坐在看守所里。”

    “是吗。”

    调查员又给出一个讯息:“我们已经找到了赵作,他已经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赵书记,我想您明白赵作的供词对我们来说有多关键。”

    赵梦令沉默下来,她的呼吸变重了。而之后无论调查员再说什么,她都只是闭上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第40章

    深夜两点的裕市忽而下起小雨。

    裕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顾风从看守所出来,一脸胡茬,两眼青黑,站在屋檐下抽烟。

    两个小时前,他旁听了对赵作的审问过程。他们在一家医院抓到了他,此人不知何时又逃回了国,似乎是食物中毒住院,护士认出了这个新闻里的“红人”后连忙报警。这个曾经明面上的酒吧老板、实际的走私头子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坐下就如倒豆子般哆哆嗦嗦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部坦白。

    经过仔细讯问,人们才知道原来赵作不仅是在赵梦令的势力保护下在裕市赚得盆满钵满,同时他的所有走私链条中钱款的去向竟然全都流入海外某个个人账户。

    “账户是谁的!”警员肃声问。

    赵作灰败着脸垂头缩在椅子上,他被食物中毒折腾得够呛,那个叫范恩的外国人差点没弄死他,还有那个姓牧的,牧汉霄......那个男人简直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赵作精神不稳大声叫喊,他一挂完水就被从医院拖过来,此时不知是精神太过紧绷还是毒性没有完全除去,他开始抽搐,呕吐,此状态持续了二十分钟,警员不得不暂停审讯。大家熬红了眼,都非常疲惫了。

    “休息三个小时。”顾风说,“三个小时后把他叫醒接着问。”

    顾风得了上面的命令要亲自督办此案,局长让他必须尽快给出结果。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龙川提了他的名,两人是常年的好友,龙川说正好他在裕市,从前办的案子也多,会上的人便都点了头,让他来做此案的负责人。

    忙了一天一宿,顾风在外头透气吹风,准备今晚就借个办公室凑合睡觉,无论如何明早也要把赵作给审出结果。

    妻子在一个多小时前发来消息,问他怎么还没回家,需不需要煮宵夜。顾风直到刚才才看到消息,想来一大一小都睡熟了。他叹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兜里。

    谁知烟还没抽完,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看是个陌生号码,疑惑接起来:“哪位?”

    下一刻手机那头骤然响起女儿无助的哭泣:“爸爸!”

    顾风猛地捏碎烟头,心脏一瞬间疯狂跳起来:“宝宝!怎么了?!”

    “爸爸救救我和妈妈......唔唔......”

    女孩似乎被捂住了嘴,接着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顾风,你的老婆和孩子在我们这里。她们好好的,只要你答应做一件事。”

    顾风怒吼:“你们是什么人?敢绑架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的家人,你们不想活了!”

    对面却丝毫没有被他吓到,只冰冷快速地说:“把赵作和所有审讯记录都带出来,你一个人,带着人和东西,来城门新村23号旧水泥厂,换你的老婆孩子。”

    “顾队长,事先声明,你要是敢带人过来,你的老婆孩子就没命了。我们不要财,也不要命。”

    “你他妈——”

    “从看守所到城门新村开车需要二十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给你二十分钟。”

    电话直接挂了。顾风抓着手机剧烈喘息,他狠狠一砸石柱,待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他冲进看守所,其他人都要么各自回家,要么已累得躲办公室睡去了,顾风大步进了审讯室,一手抓起赵作的衣领。

    “账户到底是谁的?”顾风双目通红:“说!”

    赵作昏昏沉沉,双眼无神,只不停说不知道。顾风看一眼时间,一把将赵作从椅子上薅起来拖出了看守所。他将赵作塞进自己车里,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与队里正在值夜班的队员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全副武装出发,在距离城门新村23号旧水泥厂500米的位置集合。

    冷雨在夜风中飘摇,城门新村地处城郊,此刻无人无光,一座空荡荡的旧水泥厂矗立雨中。顾风抵达水泥厂大门口,拖着赵作下了车。队员已在既定位置集合,静待他的指令。

    他走进水泥厂,厂里常年无人,杂草丛生。多年出生入死的直觉告诉他,周围埋伏着人,正静待他走进这个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黑暗中,一人的声音响起:“顾队长,请松开赵作,把你手里的枪和审讯记录放在脚下。”

    顾风一脚猛踹赵作腿弯,赵作痛喊一声跪在地上。他把枪和电脑包扔在脚下:“我的人呢?”

    一阵脚步和哭噎声响起,借着微弱的月光,顾风看到自己的妻女被五花大绑从角落一个房间拖出来,扔到他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年纪尚小的女儿害怕得不停哭,一壮汉提着她们走过来,就在双方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黑暗中领头人的对讲机突兀响起:

    “他带了人!”

    一瞬间拔枪声骤然响起,领头人怒喝:“连姓赵的一起杀了!”

    赵作恐惧大喊:“别杀我!”

    眨眼间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顾风如弹射扑向妻女,子弹擦过他的衣角,一旁壮汉刚抽出手枪刚瞄准他们,忽然又一声枪响,壮汉被击中手腕痛吼一声,枪摔在地上。紧接着埋伏在暗处的人接连被放倒,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领头人本只等着顾风一家和赵作死在自己面前,带走电脑包即可回去交差,谁知面前的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他立刻起身要逃,脖颈就被一把匕首抵住。

    竟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领头人一身冷汗,只听身后的人低声警告:“现在就剩你一个能动了,识相就老实呆着。”

    水泥厂外面的枪声也结束了,几名刑警支队队员提着枪冲进水泥厂:“队长!”

    顾风怒吼:“等你们来救,老子都他妈死八百回了!”

    队员们不敢说话,顾风确认妻女无事,起身朝黑暗中看去,隐约听到有人在低声交谈。

    “真是百密一疏,险些让别人丢了命。他就没想过他爸会这么狠,直接要把人灭口?”

    “您说的是。”

    顾风高声开口:“谁在那!”

    话音落了,只见一身形纤瘦的人走出来,那人一身黑衣,衬得肤色极白,一双眼眸在朦胧夜色中竟隐隐闪烁星点绿光。

    已确认死亡的牧羽此刻就活生生站在顾风面前。赵作惊惧地看着他,手腕上的手铐震得哗啦响:“你、你——你不是已经——”

    顾风不认识牧羽,怀疑打量他。牧羽的身后,李冰挟着领头人慢慢过来,费尔制服了黑暗中埋伏的其他人,一边走过来一边将收缴的枪械匕首扔在地上。

    “赵作,你不会还指望牧云霆救你吧?”牧羽居高临下看着赵作,声音冷淡:“从你进了看守所那一刻起,你就是个废棋了。牧云霆只想封你的口,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想必此刻他已经收拾好行李要往国外逃了。”

    赵作脸色铁青,毫无生气地跪坐在地上。顾风听到牧云霆这个名字后一震,他立刻想通了:“赵作的钱最后都到了牧氏集团的前董事长牧云霆手上?!”

    牧羽点头:“但账户只有赵作和牧云霆知道。今天绑架您的妻女的人也是牧云霆派来的,此人也一并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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