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冰把那领头人推到顾风面前,队员立刻上前制住人,扣上手铐。顾风根本来不及确认牧羽身份,他迅速拿出手机联系局里与海关,通知各方连夜出动守在所有出入境口逮人。他将妻女安顿在车上,指挥队员清理现场,抓捕犯人,等到局里的支援抵达时,顾风发现那绿眼睛的小孩已经与他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消失了。

    天光破晓之前,牧云霆在一艘即将出港驶向海外的轮船上被逮捕。赵作终于供出了他的名字,并给出了两人之间的交易账号和汇款记录。原来自牧云霆卸任牧氏集团董事长一职后并未如表面上真的闲云野鹤过他的养老生活,他在私下通过牧氏名下三家子公司进行非法交易,获取巨量私人资金。这些钱一部分到了他本人手上,另一部分则到赵梦令的手上。赵梦令多年来借职务之便为丈夫的牟利打掩护,夫妻二人共分利益,所有交易记录都在那三家子公司的电脑上被查到。

    一周后,澳门警方抓捕一名进入赌场赌博的未成年男性,因此人冒用假身份进入赌场且消费数额巨大,又与赌场工作人员起了肢体冲突,警方才将人抓进了看守所。

    此人名叫何诚,在受审讯时反复提到牧知野这个名字,叫嚣要牧知野陪自己一起坐牢。由于“牧”这个姓氏最近在警界较为敏感,澳门警方主动联系裕市警方,顾风得到消息后与上级商量,决定派人前去澳门把人接回裕市,连同牧氏一案一同审理。

    自母亲被留在首都、父亲被捕、大哥也迟迟未被放出来后,牧知野也被“请”进了看守所。牧知野和何诚就这样在裕市的看守所再次相遇,两人一遇上,牧知野就如炸了毛的狮子,恨不得冲上前揍死何诚:“何诚!你他妈自己做的混账事,凭什么拖我下水?!”

    时隔一年,何诚已颓丧得不像样,他双目发红,眼皮阴沉的耷拉,毒蛇般冷冷看着牧知野,嘴角牵起一个笑:“牧知野,你装什么无辜?老子玩那些女人的时候,你在旁边看得不尽兴?”

    警员喝道:“都闭嘴!”

    牧知野跌跌撞撞被拽进审讯室,他骤然失去一切依靠,坐在审讯椅上害怕得浑身发抖,不断喃喃父母和哥哥,再也没有从前飞扬跋扈的样子。

    大哥去哪了?爸爸和妈妈明明说过会永远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顾风与同事一个一个走访曾经受到何诚和牧知野伤害的女孩家,为了保证调查进展顺利,公安局副局长亲自陪同走访,与家长和小孩耐心交谈,同时他们还在方宛涓的家中找到了女孩曾经受过殴打的医院证明。

    “老顾,这阵子辛苦你了。”

    顾风抽空出来接龙川的电话,他闻言半开玩笑抱怨:“哥,你可是几句话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为了这个案子我腿都跑断,命都差点没了,这你都不补偿我?”

    龙川笑:“回头请你吃饭就是。”

    他们都心照不宣,知道这次赵梦令连同牧家都要垮台了。而最大竞争对手的狼狈退出意味着龙川升任的道路被扫清一大障碍,因而顾风必须被这个案子办好。

    龙川忽然在电话里问:“牧汉霄现在如何?”

    顾风一愣,答:“放了。虽然他的公司财务有漏洞,但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他爸妈的那档子事,还有他的那个前秘书谢鸣,从前也是给牧云霆干活,但后来被牧汉霄要去了,没牵涉太多。税务给牧氏下了罚单,估计要罚不少钱,但我看牧汉霄还挺配合的。”

    两人聊了许久,最后龙川说自己准备回裕市一趟,想顺便见见牧汉霄。

    他坚持要见,顾风拗不过,只好帮他安排见面。不久后龙川抵达裕市,与牧汉霄面谈的地点干脆就定在公安局附近的一家餐厅包间。

    牧汉霄瘦了些,但高大的身形依旧给人带来天生的压迫感。本人看起来精神倒还好,一身简单的衬衫黑裤坐在椅子上,起身与龙川一握手。

    “龙叔,好久不见。”

    龙川抽出一根烟给他,牧汉霄接了。两人坐下寒暄几句,龙川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一点变化没有,还是那么冷,好像天塌下来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龙川开他玩笑:“牧总,蹲局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牧汉霄一笑:“还好,就是床有点小。”

    “听说你准备辞职了?”

    “最近在处理罚金的事,处理完后我会辞去董事长一职,也不再是牧氏的股东。”

    龙川点起烟,观察他一会儿,问:“汉霄,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牧汉霄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沉默抽了会儿烟,平淡答:“说实话,不是。”

    “听说你从小被父母寄予厚望,你也的确非常优秀,这么大的家,你都一手支撑下来了。”

    “集团自有一套运转体系,与我个人的能力没有太大关系。”

    “汉霄。”

    龙川斟酌话语,想探寻牧汉霄心中的真实想法,试图理解他做这些事情的动机:“我一直以为,一旦坐在你的位置上,任何人都会尽力保全他所拥有的一切,尤其是他的家族。”

    牧汉霄垂眸思索,烟缭过他英俊笔挺的眉眼,笼得一片朦胧。

    “龙叔或许不会相信,但我正是想保全当下的一切。”他回答:“我希望能够及时止损,即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这代价都是我们应得的。”

    第41章

    五个月后,广受社会关注的赵梦令、牧云霆涉嫌故意杀人、非法交易等案在裕市中级人民法院分别进行公开开庭审理,何诚、牧知野涉嫌强奸与非法拘禁案于同月进行开庭审理。

    赵梦令与牧云霆及其辩护人当庭提出上诉,对公诉机关的指控均提出辩解和辩护意见。由于人证物证量大复杂,法官宣布择日再判。

    牧泽驹从法院走出来时,耳朵里还有点嗡嗡的。

    他旁听完了父亲和母亲的审理流程,父亲更老了,站在被告席上简直老得佝偻。母亲也终于不再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模样,原来她也会害怕,也会恐惧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

    为了填补牧云霆之前造成的亏空和罚金,牧氏集团缴纳了巨额罚金。同时牧汉霄不再是集团董事长,几位重要董事和总经理纷纷辞职离开,一部分职工也在听闻牧家的事情后选择了离职。集团一时元气大伤,萎靡不振。

    牧泽驹来到自己车边,一时心中茫然。他拿出手机,给大哥拨去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牧汉霄接了。牧汉霄那边不知为何有些吵闹,牧泽驹无心去管,开口问:“哥,这两天开庭,你怎么没来?”

    牧汉霄答:“办离婚手续去了。”

    牧泽驹差点一胳膊砸车顶上。他提高嗓门:“和嫂子离婚?怎么没跟我说过!”

    “现在你知道了。”

    “大哥!”

    牧汉霄在电话里很平静:“来接我,我没开车。”

    牧汉霄挂断电话。柳姝嫣站在他身边,抚好被风吹乱的长发,说:“那我先走了?”

    牧汉霄点头:“再见。”

    柳姝嫣看了他一会儿,静静开口:“汉霄,与你合作很愉快。”

    牧汉霄说:“客气,往后还请泓丰多多照拂牧氏。”

    柳姝嫣无奈一笑。她似乎比从前更静了,褪去了时而的躁意,很多时候都只是沉默地出神。

    “再见。”柳姝嫣对牧汉霄说出这两个字,坐进自己的车,车驶离了民政局门口。

    过会儿牧泽驹的车来了,牧汉霄坐进副驾驶,让他把自己送回云海。

    牧泽驹闷闷地:“你怎么还住那。”

    牧汉霄答:“费尔做了饭,去吃。”

    牧泽驹只好一路把车开去云海。两人半晌无话,牧汉霄似在闭目养神,这个人,无论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一个表情,让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大哥,”牧泽驹低声问:“真的是你把证据送到上面的吗?”

    牧汉霄闭着眼答:“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汉霄有些不耐皱眉:“你自己心里明白,还问什么。”

    牧泽驹不作声了。他的确明白,大哥若不在此刻止损,等到母亲真的升任以后,父亲的非法交易资产越滚越大,还有何家这个隐藏的定时炸弹,届时若是再被爆出来,恐怕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在此时此刻把所有事情都抛出来,至少大哥和他还在,整个牧家也不至于全数垮塌。

    抵达云海后,牧泽驹心情复杂地跟着牧汉霄下了车。他有时候都觉得大哥太过冷酷冷血,家里都天翻地覆了,他还有闲心享受美食。

    然而当进了别墅走进餐厅,牧泽驹看到那个餐桌旁的人的时候,感觉精神猛一下变得极其不稳定。

    他怎么看到牧羽了?!

    牧泽驹后退一步,背撞在墙上,车钥匙都甩飞出去。正准备偷吃一块肉的牧羽闻声探头过来瞄一眼,看见牧汉霄,又看见他身后呆滞的牧泽驹,一挑眉,回头继续吃肉。

    牧汉霄走到牧羽身边,牧泽驹听到牧羽的声音:“有谁请你回来了吗?”

    然后他听到大哥回答:“没有。”

    “那你可以走了。”

    牧汉霄进洗手间去洗手。牧泽驹几步冲到牧羽面前抓起他的肩膀,牧羽差点被整个人从椅子上拎起来,“唉!”

    “你没死?!”牧泽驹怒吼。

    自从初中以前与牧泽驹吵闹打架过以后,牧羽就再也没有见过牧泽驹这副快崩溃的样子,他被抓得手臂疼,没好气答:“你不会看啊。”

    牧泽驹简直要疯了:“你们一起骗我?还有谁知道?难道全世界就我不知道你没死?!”

    牧汉霄擦干净手出来,在他身后开口:“阿驹,把人放下。”

    牧泽驹愤愤松开牧羽,牧羽见他一脸愤怒,竟然还有些伤心的样子,他没想到牧泽驹竟然会这么在意,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干脆把责任全推到牧汉霄身上:“都是他安排的,不关我的事。”

    “你们都把我当外人。”牧泽驹情绪激动,微红着眼眶认真道:“行,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牧羽顿时有些无措,这时李冰适时出场拦住牧泽驹,温声劝:“来都来了,吃过饭再走吧。费尔做的是五人份,牧先生特地吩咐的。”

    李冰拉着僵硬的牧泽驹到餐桌旁坐下,于是变成了面若冰霜的两兄弟面对面坐着,牧羽趴在椅背上看着他俩,觉得好笑。

    “再怎么说,”牧泽驹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咬牙道:“离假死都过去半年了,这半年里就不能早些告诉我吗?”

    牧羽答:“我忙去了。”

    “你忙什么?”

    “办新的身份证明啊。”牧羽悠哉晃小腿:“我重新办了老家的国籍,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赫尔金·格林卡。你以后也注意一下,别再叫我牧羽了,不然把别人吓着。”

    牧泽驹感觉自己脑子里的血管都要突开了:“你要进皇室自己开族谱吗,办个证要半年?!”

    牧羽吐吐舌头,不说话了。牧汉霄终于开口:“越晚暴露他的行踪,对他越安全。出了云海以后,你就当忘了这件事,谁都不要说。”

    牧泽驹根本就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他用力捂住脸深呼吸,头发抓到脑后,只觉得这半年来悲伤难过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x。

    牧羽看他这副要抓狂的样子,难得好心安慰:“反正你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

    费尔做的餐品都端上了桌,牧泽驹拒绝再与他和牧汉霄沟通,只闷头吃自己的。

    牧汉霄忽然说:“离婚手续办完了。”

    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牧泽驹疑惑抬眼,牧羽低头专心拆虾,闻言看他一眼,继续剥自己的虾壳:“可惜了,也没留下个孩子。再娶一个尽快给自己留后吧。”

    牧泽驹又忍不住问:“为什么突然要离婚?不是一直和嫂子好好的吗。”

    牧汉霄的视线从牧羽身上转到他这边,声音冷淡:“这是我的私事。”

    不是你先提起的吗?牧泽驹忽而察觉出什么,看一眼牧羽,又看向牧汉霄。

    牧羽看他一进门就没高兴过,很大方地把自己剥好的虾放进他的盘子里。

    “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无辜卷进来。”牧羽终于正经回答了牧泽驹一进门时吼出的那个问题:“牧汉霄说你最在意你们的家,要是知道会发生什么,肯定不能接受。”

    牧泽驹刚想问那也不至于弄出假死一出,但转念一想,若牧羽当时没有假死,恐怕很快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他的身份这么特殊,到时人们再把牧家私生子一事挖出来,那简直就是爆炸式的没完没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牧羽。牧泽驹忽然有种无力感。

    就好像他尽力想避免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他无法再阻拦,即使这一切多么荒谬。

    牧泽驹吃下牧羽递来的虾。他一顿饭吃得魂不守舍,吃完后独自坐在露台外吹风抽烟。

    牧汉霄拉开玻璃门:“还不回去?”

    一开口就是赶人,牧泽驹真要气死了,没好气道:“我今晚就睡这!”

    他抽了几口烟,说:“小野可能真要坐牢了,哥,你真的不管吗?”

    牧汉霄漠然答:“让他长长记性。”

    “你从前明明那么宠他。”牧泽驹怀疑看着他:“难道都是假的吗?”

    两人对视片刻,牧汉霄似乎懒得回答他太多问题,转身走了。牧泽驹一个人在外面坐了很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一朵花扔在了他的头上。

    牧泽驹抬头去看,就见穿着睡衣的牧羽趴在二楼阳台上,手里还攥着两三枝花,冲他摇了摇:“牧泽驹,房间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赶紧去睡觉。再抽烟都要把我的花都熏死了,不许抽了!”

    牧泽驹瞪他一眼,掐了烟悻悻回屋。当晚他就在云海住下,这个他在儿时和少年时期常来过的别墅倒似乎没怎么变过,仍是满院的花,静谧的房间。

    这一夜他竟意外没有再失眠。

    法院再判之日当日,审理查明赵梦令与牧云霆各项犯罪事实成立,其中由于赵梦令辩解称自己无意杀害方宛涓,只想让手下取走女孩身上的证据并对女孩进行适度恐吓,是手下过失杀人并试图掩盖杀人罪证,而她的手下也承认了此点,因为最终定性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

    两人均判无期徒刑,没收全部财产。

    另一边牧知野判7年有期,何诚10年。

    牧氏集团上层经过极大变动,自牧汉霄退出后,最终谢鸣进入集团董事会,并成为集团股东之一。之后集团开始缩减规模,剥离数个产业和子公司,缓慢解决资金困难问题。

    这一切都与牧汉霄再没关系了。他不再参与集团任何日常管理,成了个彻底的闲人。

    盛夏的末尾,裕市迎来一场夏日大雨的洗礼,闷热稍稍散去,夜里霓虹闪烁的城市似乎都变得更加透亮。

    深夜十一点,霍诗音结束了忙碌的一天,在办公桌下脱掉高跟,换上舒适的平底鞋,起身离开办公室。她提着包匆匆下楼,电梯门打开,她都没吃晚饭,正想去旁边便利店随便买点吃的,忽然就听拐角处有人声传过来。

    “这么晚还没下班......”

    “你们这边不都这样嘛......”

    霍诗音以为连日加班都给自己加出幻觉了,不然她怎么会听到范恩和——牧羽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两个人走出拐角与她正面迎上,只见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就是范恩,而他旁边那个,白皮肤,绿眼睛的......

    不是牧羽又是谁?

    霍诗音呆呆看着牧羽。牧羽手里还提着一份给她买的宵夜,骤然撞见人也懵了,还是范恩反应快,连忙插到两人中间:“嘿宝贝,太巧了,我和赫尔金正要上楼去找你!赫尔金给你买了吃的,他知道你一定饿了,音,你你,你听我们说......音!”

    霍诗音手里的包掉在地上。她浑身都在发抖,在见到牧羽的那一刻就无法控制地流出泪来。眼泪越流越多,她的嗓子也在发抖,她说不出话,推开范恩死死抓着牧羽喘息,牧羽忙扶住她:“阿音,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见你躺在棺材里,”霍诗音哆嗦着声音,脸色一阵憋红一阵苍白:“我们都看见了!”

    “是假的!阿音,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牧羽抱住霍诗音不断安抚她,霍诗音却根本无法平静,她猛地推开牧羽尖叫:“你他妈去哪了?你就这样扔下我们不管,一消失就是大半年!”

    范恩示意拿着警棍过来的保安没事,牧羽头一次见到霍诗音这么失态的样子,他吓得差点要不敢说话:“阿音你别生气,我回去慢慢跟你说......”

    “你就在这说!你他妈就在这说!牧羽!我恨死你了,你简直不是个东西!还有范恩,你们俩一伙的?你们一起骗我?!”

    范恩立刻撇清自己:“我也是两天前才知道他没死的,当时我狠狠揍了他一顿。”

    霍诗音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包往牧羽身上砸,那包硬皮镶钻,18K金拉扣,砸得牧羽大叫往范恩身后躲,范恩疼得嗷嗷叫,三人在写字楼大厅的走廊你追我打,最后被实在看不下去的保安拆开,各自冷静。

    “我真的要气死了。”霍诗音头发乱了也不管,坐在沙发上看着牧羽:“我这辈子都不想理你了。”

    牧羽好声好气地:“姐,事情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解释好不好。”

    范恩在一旁说:“这样吧,咱们再去找陆豪,一起把事情都说开了行吗?”

    三人就一起上了车,直奔陆豪的住所。陆豪独自住一间公寓,牧羽知道他的公寓密码,输了密码开门进屋。三人鬼鬼祟祟摸进陆豪的卧室,今天这人竟然睡得这么早,估计是前阵子连轴转工作,累了。

    霍诗音打开床头灯,陆豪正在床上睡得打鼾,范恩拍拍他,没动,再拍,陆豪不耐烦地翻个身,继续打鼾。

    牧羽爬上床推他:“陆豪,快起来!”

    陆豪猛地抽醒,睁开眼就与牧羽对上视线。他睡眼朦胧地发呆,牧羽好笑拍拍他的脸:“还认识我吗?”

    陆豪这下彻底醒了。他怒吼一声我操,从床上弹起来,差点把牧羽掀下床。陆豪拖着被子站在床头,整个人紧紧贴着墙,看到范恩和霍诗音站在自己床边,床上还有个牧羽!

    “他妈的,这是谁?”陆豪颤颤巍巍指向牧羽,咽一口唾沫:“老子见鬼了?”

    霍诗音抱着胳膊冷酷站在一旁:“他就是牧羽,没死,之前是装的,骗你玩呢。”

    陆豪站在床上盯着牧羽喘气,他的眼睛越来越红,脖颈渐渐浮出青筋。牧羽试图安抚他:“怎么可能骗你玩,别听阿音乱说,你下来坐好,我跟你解释。”

    陆豪转头下床开始翻自己衣柜和衣架,抽出个铁衣架握手里,牧羽看这架势马上往范恩身后躲,陆豪已经一脸阎王般朝他冲过来:“我他妈今天非揍死你!牧羽!”

    牧羽躲在范恩背后叫,范恩简直后悔死了这次陪牧羽来找他俩,他平白挨了一顿误伤,不得不忍痛杵在牧羽面前:“大家都冷静,等我走了再揍他也不迟啊!”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终于都冷静了下来。陆豪的卧室一片狼藉,四人只能先坐地上,顺便把牧羽带给霍诗音的已经冷掉的夜宵拿出来分吃。

    牧羽把事情原原本本与三人都说了一遍,霍诗音和陆豪听完后震惊到良久说不出话。

    “你哥胆子也太大了!”霍诗音简直难以置信。

    陆豪疑问:“那现在是不能再叫你牧羽,只能叫你赫尔金?”

    牧羽吃着炸丸子点头。范恩在一旁郁闷道:“赫尔金的大哥真的很可怕,当时我以为赫尔金不在了,一个人痛苦得要死,他还让我把赵作藏起来,威逼利诱严刑拷打的,我那阵子家都没回,不知道给他打了多少黑工!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范恩和陆豪在一旁唏嘘赵梦令和牧云霆的垮台,霍诗音却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她奇怪地看向牧羽。

    “你哥这么护着你?”她一脸不解:“你们不是一向关系不好吗?怎么回事?”

    陆豪也反应过来:“对啊,他让你假死,不就是不想你在这次事情里遇到危险或者被非议?问题是他干嘛对你这么大费周章,他不是根本不在乎你吗?”

    “话说回来,那个叫牧知野的小儿子倒是进监狱了,也没看你大哥走动关系……”

    牧羽吃完炸丸子舔舔手指,霍诗音抵抵他:“你和你大哥冰释前嫌了?”

    “没有。”牧羽答。

    他的手机响起,是费尔发来的消息,询问他何时准备回家,现在时间太晚,已不利于他的晚间正常休息。

    这大半年来他每天都住在云海,无事绝不踏出云海的大门,以免节外生枝。李冰和费尔时刻守在他身边,严格为他调理作息和饮食,加上不用上班,说来牧羽已经很久没有过晚上十一点入睡,更好久都没有吃过路边的炸丸子,简直嘴馋得不得了。

    霍诗音忽然说:“你也该告诉夏阁。那天他来参加葬礼,他看起来非常难过。”

    牧羽“嗯”一声,范恩打趣他:“我看那小朋友喜欢你得很,赫尔金,你现在也算重获新生了,真的不谈个恋爱,开启一段全新生活吗?”

    牧羽笑:“我再坏也不会骗小朋友感情吧。”

    陆豪闻言思路一岔,想起什么:“听说你大哥和嫂子离婚了?”

    牧羽点头。

    “唉,这世界太魔幻了,大家都说你大哥大嫂是模范夫妻,结果这么快就离婚......”

    牧羽低头翻玩手机,不知在想什么。过会儿他站起来:“我困了,回去睡觉。下次见吧。”

    三人与他一起下楼,陆豪搭着他肩膀威胁他:“你要是再给我整个假死还是失踪什么的,我真的要对你不客气了,知道吗?”

    牧羽笑得不行:“知道了。”

    费尔的车不知何时就停在陆豪家的楼下。牧羽已经习惯了他与李冰两人如影随形般跟随在自己身边,他也懒得再去与牧汉霄理论关于自己的自由和私人空间这类话题。

    牧汉霄根本不会听。有些东西他会给牧羽,但有些东西,他永远不会。

    离开还是留下,毁灭抑或重生,都由他说了算。

    那个高高在上的独裁国王,即使王国崩塌,财权散尽,也依旧冰冷地坐在他的王位上,俯瞰那仿佛与他无关的他的人生。

    那都是他一手高高筑起,再砰然扬散的城墙。

    第42章

    牧羽回到云海时,得知牧汉霄并不在家。

    远程监控他倒是分秒不落。牧羽心中冷笑。

    李冰操心他的睡眠,催促他快上楼睡觉。牧羽洗过澡出来,李冰特地在楼下说了声:“牧先生有事,今晚不在云海住。”

    牧羽扔下一句:“不用告诉我,我不关心。”

    他转身回自己卧室,把自己关进了房里。

    这半年多来,为避免被任何有心之人窥视,牧汉霄极少回云海,直到一切彻底尘埃落定。倒是郁荆偷偷来过几次,说来从前郁荆还从未来过牧家,头一次来的时候惊叹于云海的富裕和美丽,后来还在很远的高处眺望过山上掩映在树林中的碧波堂的一角——虽然后来碧波堂已作为牧云霆的个人财产被没收。

    她只知道牧家有钱,赵家有权,却没想到这么夸张。这样庞大的家族竟然就这样在那位牧家的掌权人牧汉霄手中倾覆,郁荆在忍不住唏嘘的同时,不禁对牧汉霄生出了畏惧的感觉。

    但郁荆感觉到牧汉霄是在意她的赫尔金的,至少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反而会保护他,这样郁荆就放心了。

    “牧先生通常多久来看你一次?”

    有一回郁荆这样问牧羽。但牧羽的回答是:几乎不来。

    郁荆只好说,牧先生一定是担心你的安全。

    牧羽却心想:他担心还是不担心,都不关他的事。

    他不在乎。

    十月秋,当初牧汉霄向海外转移并创立的公司迎来一名新的大股东,一位名为赫尔金·格林卡的年轻人。

    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是谁,只有极少人隐约听闻似乎是牧总的家里人。

    连牧羽本人对自己的新股东身份都有些措手不及,牧汉霄压根不出面,他一个人与公司各股东董事周旋打哈哈,会开了一周,大大小小的聚会开了半个月,各种商业会谈和人际交往,明明不管公司的事,牧羽还是莫名其妙忙得跳脚。

    但在新公司转了一遭,牧羽不得不佩服牧汉霄的头脑。公司以世界新兴产业为主业,从上游到下游全链条自包,前身虽是牧氏集团转移的资金和工厂,后期却完全独立发展,连牧汉霄自己都没怎么管过,因而在此次事件中没有受到波及。

    萧瑟的秋风中,郊外原野淡黄如雾。牧汉霄走下车,迎着风进入一栋白色的矮层建筑内。

    那是关押着他的母亲赵梦令的监狱。

    铁栏的里面,赵梦令一身囚服,罩着清瘦的身形。她的脊背依旧笔挺,多年根深蒂固的习惯和姿态太难改变,她冷冷坐着,看着另一头一身黑衣的牧汉霄。

    牧汉霄先开口:“最近过得还好?”

    赵梦令笑了笑:“你说呢?”

    “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让人联系我。”

    “我和你爸养育你这么多年,把所有精力和时间都投放在你的身上。”赵梦令盯着牧汉霄,如看着一个仇人一般:“最后等到你把我们送进监狱,这就是你对我们的回报。”

    “即使没有我,事情也注定发展到这一步。您已经控制不了父亲,这一点您比我更清楚。”

    赵梦令冷漠看着牧汉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心早就不在这个家了,牧汉霄,我原本以为你还有救,牧羽死了,我以为你就能收心了!结果你根本就病入膏肓,你已经彻底病态了!”

    牧汉霄沉默坐着,赵梦令情绪渐渐激动:“自从那孽种进了我们家,你的心就跟着他飞了!你明知家族合作的重要性,还为了他和何家断绝关系,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他死都死了,你还想为他做什么?为了他报复你的爸妈?毁掉你的家?你疯了吗?!你的弟弟被你亲手送进了监狱!小野才是你的亲生弟弟!”

    牧汉霄终于开口:“可惜等到您终于认识到您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再想让他按照您的想法长大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赵梦令一双锐利的眸死死盯着牧汉霄,常年居高位令她稍一流露怒容就极具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但牧汉霄安静地与他的母亲对视,说:“整个牧家已经从内部被腐蚀大半,外表看似光鲜,实际烂了一片。我的能力有限,填补不了父亲留下的黑洞,也做不到再撑起这个家的一切。”

    牧汉霄站起身。赵梦令怒道:“少为你的那些龌龊想法找借口了!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报复我,可以一个人吞下整个牧家?!我和你爸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小野最在意的就是你!他还那么小,他——”

    提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赵梦令终于情绪崩溃,掩面痛哭起来。牧汉霄却只是低头看着母亲,忽然问:“从前您几次想杀了牧羽的时候,有想过他还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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