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慢点......慢、唔......”

    牧羽被抽顶得断续难言,牧汉霄掐着他的腰挺送,坚实腹部凶悍撞击他的臀肉,牧羽被干得受不住求饶,牧汉霄俯身过来吻他,一靠近性器进得更深,顶得牧羽腰都微微抽搐起来。

    “我总想再把你关起来。”

    牧汉霄在牧羽耳边低声开口。他声音低哑,火热的欲望下隐着某种极为强烈的情感:“把你锁在地下,谁都不让你见。如何?”

    牧羽被进得又重又深,下身一片狼藉。他快被干晕过去,抓着牧汉霄的手臂喘息都破碎:“你敢......啊、你......”

    牧汉霄似乎发出一声很低的笑,他越干越快,一根粗大的阴茎猛烈进出通红肿胀的后穴,牧羽被撞得太重,穴里痉挛得快扭曲,他哑着嗓子叫,后穴紧紧绞住男人的性器,前面的阴茎直挺挺喷出精液。

    牧汉霄把他抱到床上,压在身下干他还在高潮的屁股。牧羽屈辱地求他停,被拉开腿抽插挺送,他射不出来,挺着酸痛的腰承受入侵,他被男人抱进火热的怀里,脆弱的穴道被粗鲁拓松碾磨,牧汉霄堵住他的嘴,抵在最深处射精。牧羽浑身是汗,被凶猛的生理快感激得身体发抖,阴茎被抵在自己和牧汉霄的小腹间,通红的顶端流出点尿液。

    牧汉霄把牧羽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洗过澡后同床而卧。一整夜里,性爱持续了几次,牧汉霄像一条在夜里发情的野兽,嗅着牧羽的味道吻他,侵犯他。牧羽昏睡过去,又被挺进身体的硬物折腾醒,他的乳首被吮吸得红肿不堪,腿根尽是吻痕。牧汉霄没有用力,缓慢地进出,硕大顶端压过敏感点,停在里面很久再抽出。牧羽被这无限拉长的步调折磨得欲生欲死,几次在间歇的刺激中呜咽流出尿液,精水拉成细细的黏丝,从他的性器里摇摇晃晃落下,又被男人含住舔净。

    直到他没力气地叫牧汉霄的名字,声音发着抖说肚子不舒服,求他停下来,牧汉霄才终于放过他,抱起他去浴室清理。牧羽的身体承受达到极限,一沾到热水便在他哥怀里彻底睡去。

    第34章

    农历新年,到处一片过年的热闹气息。赵梦令带着牧知野回到裕市,一家人难得齐聚,碧波堂灯火通明。

    牧知野太久没见到两个哥哥,尤其缠着牧汉霄说话,牧汉霄给他封了个红包,顺送他一套新的组装机,把牧知野高兴坏了。

    牧云霆精神还不错,他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成天不知在何处神隐,赵梦令嘲他担子一甩倒是潇洒,一个人寻欢作乐不知多快活。

    牧云霆说:“不就是和一二老友喝喝茶,打打牌,哪能叫做寻欢作乐。”

    赵梦令说:“你最好就是喝茶打牌,别再碰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离钱远点。”

    “你啊,说话越来越不好听了。现在咱们家是汉霄当家,我还能碰什么交易?”

    “你说呢?赵作那件事要不是我压下来,你知道会对我造成多大影响?再过两年我就会被提名预备,龙书记已经没有竞争力了,这两年你绝不能给我找麻烦!”

    牧云霆呵呵笑。夫妻二人在窗边沙发交谈,其他人都已前往餐厅。牧云霆说:“一些小打小闹的经济问题而已,我心里有数。再说汉霄是个靠谱的孩子,有他在不会有事。”

    赵梦令皱眉:“你......”

    她话音未落,牧知野跑过来叫他们一起上座吃饭,两人便打住话题。饭桌上一家人不提公事,聊牧知野在新学校的生活,牧泽驹一年年没着落的婚事这些,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牧汉霄话少,饭桌上似乎有些走神,牧知野挨着他坐,粘人劲比走之前还盛。

    牧泽驹开他玩笑:“小野你都多大了,还一副离不开大哥的架势。”

    牧知野的容貌十分漂亮,天生一股贵气鲜亮的气质,他得意道:“多少岁大哥都疼我。每年大哥的红包都是第一个给我,二哥是不是吃味啦。”

    “谁跟你小子计较。”

    “大哥,过完年你就来找我好不好?我在那边发现一个很酷的山地赛车场,你一定会喜欢的。”

    牧汉霄说:“你不要玩那些危险的东西。”

    牧云霆笑:“你还知道赛车危险?从前天天玩,害得你妈和我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事。”

    牧知野拉着牧汉霄:“大哥——答应我,来找我玩嘛。”

    牧汉霄耐心答:“有空就来。”

    牧知野有点不高兴了,赵梦令说:“小野,不是说了不要总缠着你哥?过来我这。”

    不知为何,赵梦令对牧知野的说话语气似乎比从前严厉了些。牧知野只好过去母亲身边,赵梦令拉着他离开餐桌,到客厅去说话。过会儿牧云霆也放下筷子,他喝了些酒,上楼休息去了。餐桌上便只剩牧汉霄和牧泽驹兄弟二人,两人面前各放着酒杯。

    “小野真是被你和妈惯得没边了。”牧泽驹无奈道:“什么都等着别人送到他面前,念书不好,经商也不会,听说去学校头几天还和人打架,非要别人家长带着小孩上门道歉才算完。”

    牧汉霄若有所思,拿起酒杯独自喝酒。牧泽驹挺疑惑:“哥,你是不是对小的都耐心,就对我这个中间的严厉?”

    牧汉霄随手拿出个红包扔他怀里:“想要红包就直说。”

    “......我不是想要红包!我就是......”

    “听说你的公司最近做新项目。”牧汉霄说:“缺钱吗?”

    牧泽驹一愣,马上说:“缺。你准备投资吗?想要多少股份?”

    牧汉霄说:“不用我的名义投资,钱都从你的帐上走,想要多少都可以。”

    牧泽驹都呆了。自他创立公司以来,大哥只给了他一笔启动资金和一栋楼做场地,之后就再没给过他钱。虽然他充分利用到了牧家强悍的人脉资源,但他一直以为大哥不关心自己这边的事业。

    “还以为你瞧不上我那点小打小闹呢。”牧泽驹笑着说。

    “不管你,是因为你做得还不错。”牧汉霄平淡道:“往后家里还需要你支撑。”

    “我不添乱帮倒忙就不错了。”

    牧泽驹难得被牧汉霄夸了句,说来牧汉霄大他六岁,似乎自他记事起,大多时候他就是跟在大哥身后,由大哥来指导他。牧汉霄性情稳重,各方面聪慧过人,有时对待牧泽驹比赵梦令和牧云霆还要严格,这也导致牧泽驹对“长兄如父”这个词有着更深刻的体会。他小时候调皮,牧汉霄没少揍过他,别人家小孩是看见爸妈怂,他是看见他哥就怂。

    但有什么事,也是牧汉霄护着他。他高中时飞扬跋扈,连校长都不放在眼里,全世界只怕他哥一个。后来他与一群大他许多岁的混混打架,受了一身伤,被牧汉霄拎去医院处理伤口。那时牧羽也正巧被带出门,站在一旁睁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他说他好丑,差点没把他气死。

    没过几天那群混混就因各种原因被送进看守所,背后团体也被一锅端。牧汉霄告诉牧泽驹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不要用最愚蠢的那一个。

    牧汉霄放下酒杯起身:“我走了。”

    牧泽驹跟着站起来:“不和爸妈说一声吗?”

    牧汉霄说不必,他没管任何人,就这么独自离开了碧波堂。

    今年的年夜牧羽叫来霍诗音和陆豪在他的公寓吃火锅。兰末出院后依然住在他家,她定期去医院复查,前几个月一直坐轮椅,最近才能起身慢慢走。

    饭后兰末说想放烟花,陆豪就开车载着另外三人去买了一后备箱的烟花,到江边去放。江边有不少人在放烟花,陆豪找了个还算空旷的地,霍诗音扶着兰末下车,江边风大,兰末戴着帽子,戴着厚围巾,长棉袄裹到脚。她抬头看今晚格外明亮的星空,呼出一团温暖的白气。

    陆豪买了一堆仙女棒,点燃后塞给兰末和霍诗音玩,兰末笑起来,挺开心地举起仙女棒画圈圈玩。她似乎渐渐从车祸和失去孩子的阴影中走出来,也接受了自己因车祸受伤难以再受孕的事实。如今她记性总不大好,偶尔以为自己还在英国念书,好在多数时候都与正常无异。

    陆豪和霍诗音陪着兰末在江滩上玩,牧羽接了个工作电话,信号不大好,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上江堤,打完电话后坐在江堤的水泥墩上,看着远处三人一起放烟花的场面。

    牧羽没有让兰家人和柳姝嫣见兰末。实际上兰末的精神状况不大乐观,医生直言失去孩子对她的打击巨大,而一众外在压力又令她难以恢复,牧羽已几次见过兰末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哭着到处找她的宝宝,每次都要经过费力的安抚才能令她重新平静下来。

    他正思考着该如何缓解兰末的心理问题,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惊讶地看到夏阁站在不远处,同样也惊喜地看着他。

    夏阁与身后的同伴们打个招呼,小跑过来到他身边坐下。他穿着一身白衣牛仔裤,头发剪得挺短,染成棕栗色,看起来就像个活力四射的高中生。

    “好久不见。”

    虽然牧羽还记得那天两人在城堡里的吻,但那晚他喝醉了,而且两人最后也什么都没有做,为了不让气氛尴尬,牧羽也只好装作忘了。

    夏阁仍是见到他就有些羞涩:“你也和朋友来放烟花玩吗?好久......不见,牧羽,你看起来很好。”

    不知为何,牧羽一见他就忍不住想逗他:“我当然好,你呢?小歌手最近怎么都不出歌了,害得我无聊到成天听老歌。”

    夏阁一笑:“我想......先专心念书深造,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再上台。不过我一直在写歌,你要看看吗?”

    “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

    夏阁拿出手机,给牧羽看自己前阵子写的词。牧羽凑近仔细看,夏阁见他的耳朵被风吹得发红,不假思索摘下自己的围巾,披在他的颈后。牧羽抬起头,两人目光对视,夏阁小声说:“怕你冷。”

    牧羽笑了笑,取下围巾又结结实实给他戴回去,绕了一圈系好,拍拍他:“我不冷,你可别冻感冒了。”

    他看完夏阁写的词,说:“写得很好,你真的不打算作成歌吗?”

    “还不够好。其实我文字功底挺差的,小时候不爱念书。”夏阁挠头:“牧总也说了,让我在国内念完书后,再出国去音乐学院进修。”

    “也好,厚积薄发。”牧羽说:“我很期待你再次回到舞台上的样子。”

    夏阁怔怔看着他,半晌嗯一声,说:“谢谢你。”

    夏阁的朋友在江堤下喊他,夏阁只好站起身,牧羽也站起来,夏阁在他面前总是局促,好在围巾挡着,没人知道他是否脸红。

    “牧羽,新年快乐。我运气真好,在新年的晚上遇到你。”

    “我也是。”牧羽微微抬起头,对夏阁说:“希望在你回归后举行的第一场演唱会观众席里能有我的一个位置,这个新年愿望不过分吧?”

    夏阁认真道:“不过分,我会为你准备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请你一定要来。”

    远远地,江滩传来人们的嬉闹和鞭炮炸响的声音。牧羽轻声说:“那我们约好了。”

    夏阁用力点头:“嗯,约好了。”

    夏阁没有邀请牧羽加入自己的朋友,他似乎比两人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稳重了些,与牧羽定下约定后便转身去找他的朋友们。牧羽走下江堤,兰末见他远远走过来,朝他挥挥手。

    “哥哥。”兰末瘦了一圈,下巴瘦得尖尖,笑着对牧羽说:“新年快乐。”

    牧羽牵好她的围巾,捏捏她帽子上的毛球:“年后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啊,去哪里玩?”

    “白哈尔湖。”牧羽说:“我的家乡。”

    兰末依偎在他肩头,小孩般攥着他的手:“好,我想去。”

    兰末大病未愈,几人都不许她在寒夜里玩太久,他们收拾好烟花残余,霍诗音带着兰末回到车里,牧羽正要上车,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朝江堤上看去。

    遥远昏黄的灯光里,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堤上。牧羽收回视线,对陆豪说:“你先送他们回去。”

    陆豪不解:“你呢?”

    “有人来接我。”

    陆豪一耸肩,上车走了。牧羽独自走上江堤,那辆车便朝他缓缓驶来,在他面前停下。牧汉霄从车上下来,这次却是他一个人开车来。

    牧羽说:“来了多久?”

    牧汉霄答:“从你和夏阁坐着聊天开始。”

    牧羽无所谓一笑。风灌进他的脖子,他低头重新绕好围巾,牧汉霄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寒风。

    牧羽却不领情,冷冷抬眸看着他:“夏阁是个歌手,你想毁了他吗?”

    “他和你诉苦了?”

    “他什么都没说,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他正是上升期,从美国回来以后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线。我还以为你多少和赵女士有点不一样,不至于拿你们那点权势压人。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牧汉霄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竟丝毫不生气,只平淡开口:“那就你说了算。”

    他从兜里摸出个红包给牧羽:“你的份。”

    牧羽瞪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太气还是感到太荒谬。他面无表情道:“我不要。”

    “从前年年都要,怎么今年不要了。”

    牧羽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脑子坏了,他好心提醒:“我已经六年没收你的压岁钱了,麻烦你说话严谨点。”

    “你不要,不代表我没有给你。”

    牧羽笑起来。他似乎听到可笑的事情,目光看向远方,远处正在放烟花,江边传来人们的欢呼。

    “我不要所有人都有的东西。”牧羽的视线转向牧汉霄,一字一句道:“我只要独属于我的东西。”

    他话音落下,天边又绽放一朵烟花。随着人声一阵阵如浪涛,牧羽这才注意到那烟花似乎不同寻常。他转头看去,只见一颗星星形状的白色烟花在夜幕上空绽开,滞留空中时又有无数白色碎星出现;接着星星淡去,又一颗白色的玫瑰在空中绽放,玫瑰柔和的线条如钻石镶缀,在星空下闪耀。随着光缓缓散开,玫瑰也神奇地绽放开花瓣,紧接着数簇烟花升空砰然炸开,在江面上簇拥成一捧盛开的花,花的形状从收束到绽放,像夜的帷幕下一场梦幻的舞蹈,坠落的光散入江水,浪潮涌碎烟花的倒影。

    江滩上传来人们惊叹的呼声。牧羽不禁看出了神,烟花倒映入他的眼眸,牧汉霄看着他光芒闪烁的眼睛,牧羽似与他心电感应一般察觉到什么,看向他。

    牧汉霄问:“好看吗?”

    他一眼未看身后那场盛大的烟花,他向来如此,对诸多事物都不感兴趣,即使是送给某位小朋友的一点新年礼物,他也不关注礼物是如何缤纷地呈现。

    只要有一瞬间礼物吸引住了牧羽的视线,那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男人炙热的气息隔绝寒夜的冷,短暂的心跳余震被轻轻抚去,牧羽静静开口:“不好看。”

    “牧汉霄,我不喜欢看烟花,更不喜欢你送我的一切,就像你曾经拒绝我的一切。现在无论你想给什么,我都不想要。如果你还在怀念十七岁的那个牧羽,那你就抱着回忆过吧,我爱的从来都是二十九岁以前的牧汉霄,从那以后的牧汉霄,我就当是死了。”

    第35章

    大地回春时,牧羽带着兰末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郁荆第一次见到兰末,差点高兴地以为牧羽带回了儿媳,然而兰末只说两人是朋友,是她病了,所以牧羽带她出来散散心。

    兰末在布加什克住了一个月。她与郁荆两人很快成为朋友,在屡次劝说母亲不要天天拄着拐杖还把兰末拖去打牌无果后,牧羽决定还是带兰末进入白哈尔湖,好歹接受一下大自然的洗礼,不然成天打牌像什么话。

    再次回到那栋湖边的房子时,牧羽的心情还算平静。毕竟房子只是一个象征,而母亲还好好地陪在他身边。

    李冰留在布加什克监督郁荆的腿伤治疗,这次陪牧羽和兰末来到白哈尔湖的是费尔。费尔身强力壮,独自将许久没住人的房子从里到外收拾一遍,废弃的家具全都拖到外面的空地。等牧羽开着车从附近小镇拖回来一堆生活用品时,费尔正一身汗地在院子里叮叮哐哐修椅子。有的家具还能用,他就一起给修了。

    春天的白哈尔湖时而还会下雪,气温不到十度,费尔穿件背心,一条迷彩裤,拎着锯子踩在凳子上锯木板。他一身肌肉结实紧绷,身形高大雄伟,浑身蒸腾热汗的气息,一旁牧羽和兰末一人一件大棉袄从脖子裹到脚踝,看着他干活。

    兰末:“费尔哥哥太酷了,你真的不冷吗?”

    牧羽:“我要冷死了!快想想办法把暖气修好。”

    费尔就扔了锯子,进屋去修暖气。牧羽实在冷得受不了,把费尔扔在外面的废木材料拣回来一些,扔进壁炉点火,两人凑在壁炉前烤火,这才暖和一些。

    “哥哥,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好有趣,像一个魔法屋。”兰末烤着火,很羡慕地说:“有壁炉,还有房顶尖尖,外面就是蓝色的湖水,白色的雪山,天空离你那么近,真好。”

    牧羽说:“网差得要命,一到冬天就出不了门,天天吃面包和冻鱼加盐,生病了连个像样的医院都没有,这么一想你还觉得好吗?”

    兰末噗哧一笑。她说:“可即使如此,你在离开这里以后,依然时刻都在想念这里的生活、希望回到你的母亲身边,不是吗?不像我,无论我站在世界上的哪一片土地上,我都没有怀念过我的曾经。就算我的人生在旁人眼里光鲜亮丽,可那与我本人却毫无关系。”

    她望着壁炉里跳跃的火光,神情中浸着淡淡的忧郁。她不再是初见时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即使仍是笑着,笑容背后也仿佛空无一物。

    牧羽说:“你还有很长的未来呢。”

    兰末说:“可我只能感知到当下。”

    费尔很快修好暖气,几人开窗通了会儿风,一起简单清扫了一遍房子。等暖和起来后,费尔扑灭壁炉的火,拎着从郁荆家带过来的菜和肉进厨房做饭。

    晚上兰末睡在牧羽曾经的卧室,牧羽睡在郁荆从前的卧室,费尔睡书房。牧羽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窗户。床贴着墙,木制的窗棱已旧得开裂泛潮,一条窄长的木条上刻着一排歪歪扭扭的图案,刻痕历经近二十年,仍能看出痕迹的走向充满青涩。

    那是小时候的牧羽用小刀刻下的一排大大小小的星星图案。那时他每晚都坐在床上看窗外的星空,高纬度湖区的空气寒冷澄净,天上是星星,湖里也是星星,地上的森林延绵覆雪,折射宇宙落下的光。

    白哈尔湖的雪从天空到大地,裕市的雪却好像永远只落在云海,包裹那片静谧的花园。

    云海的外来者牧羽与旁人都不一样,不仅是那双微绿的眼睛,还有古怪跳脱的性格,时而非常安静,时而又做出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寒冬的季节,他裹条毛毯就钻进花园,无论佣人如何劝都不肯出来。那时天寒地冻,他身体弱,佣人生怕他生病,着急下不得已电话联系谢鸣,又由谢鸣联系牧汉霄。

    那时牧汉霄正在开会,由于来自云海的消息优先级较高,谢鸣在会上朝牧汉霄转达了这个消息。

    牧汉霄先让佣人把电话给牧羽,牧羽正蹲在花园里专心堆雪人,只回四个字:在忙,不接。

    佣人开了免提,牧汉霄在电话里耐着性子:“你生病不是闹着玩的,快回去。”

    牧羽正在把一颗雪人的头抚圆,闻言冷酷答:“听不懂中文,再见。”

    电话挂断四十分钟后,牧汉霄回到了云海。雪天交通不畅,路上费了点时间。他往花园的方向走,对佣人说以后这种事直接联系他本人。等他来到牧羽面前,牧羽的雪人已经堆好了。

    他竟然就穿着毛绒睡衣,裹条毯子就跑出来玩雪。眼看小孩一张脸冻得发红,还睁着双毫无畏惧的眼睛看着自己,牧汉霄极为难得地生出一种血压升高的感觉,并且开始思考是否应该辞去这些连一个小孩出门都拦不住的佣人。

    “进屋。”牧汉霄言简意赅。他耐心差,已隐有怒意。

    牧羽却一脸认真说:“恭喜您达成了连续两周没回家的记录,百忙之中能抽空回来看我,谢谢您的关心,我过得很好,吃饱穿暖睡得香,另外一点也不想你。”

    他还小,对牧家的一切明潮暗涌都不甚熟悉,不知道云海其实从来都不是牧汉霄的“家”。云海只是一处房产,一个被临时决定用来安置他的房子,牧汉霄的“家”在碧波堂,在他自己的公寓,唯独不在这个从来都无人光顾的隔绝之地。

    但牧汉霄没有告诉他这些。牧汉霄只是说:“我刚回国。”

    “哦。”

    “牧羽,你再继续站在这里就要冻病了。”

    牧羽却转身摸摸雪人的脑袋:“我堆个雪人陪我玩,从此以后它就是我的朋友了。”

    他冷不丁打个喷嚏,牧汉霄仅剩的耐心告罄,弯腰一手就把人抱起来,牧羽叫起来:“我还没和我朋友合照!”

    牧汉霄把牧羽拎回屋,佣人忙拿热毛巾和暖手炉过来,取过他身上冰凉的毛毯。牧羽抱着暖手炉一脸倔坐在沙发上,又打个喷嚏。佣人捧着早煨好的姜汤过来,热水也备好了,好言好语地请他去泡热水澡。

    牧羽不乐意,捏着鼻子勉强喝了两口姜汤,难喝得受不了抗拒,钻进沙发背对着人不说话。牧汉霄干脆把他挖出来扛去浴室。小朋友扑腾得很,牧汉霄亲自给他脱了睡衣,按进水里。

    “你到底在闹什么?”牧汉霄皱眉。

    牧羽简直恨恨瞪着他:“两个星期!你不知道我想你吗?还是说你已经把我忘了!”

    “家里这么多人守着你一个,你想要什么样的人陪你玩?”

    “他们和你又不一样!”小小年纪的牧羽就体会到对牛弹琴的愤怒,他重复一遍以示强调:“你是不一样的。”

    他是不一样的。牧羽曾经一遍遍告诉他。他是最被在乎和需要的那一个,只有他的出现能安抚这个从雪地湖中而来的孤独无助的灵魂。

    尽管他不温柔,不幽默,徒有一副看似完美的躯壳,内里空空如黑洞,除了沾染一身人间的污垢晦暗,没有任何温度和亮色。

    这样的他却成为了一个小孩眼中的唯一,可谓一场打乱阵脚的意外。

    因为牧汉霄的人生中本不会有意外。

    “牧先生。”

    牧汉霄把烟按进烟灰缸熄灭,转过身。医生说:“检查结果显示您的指标正在趋于平稳,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头。”

    医生谨慎地观察着眼前的男人。大约四五年前他开始接诊这位“病人”,总体来说,心理和情绪问题来源并反作用于人的生理机制,他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不仅需要了解男人的各项生理指数,也期望通过深入了解男人的生活环境、家庭背景、工作和人际关系等来解析他的性格,从而能够建设性地疏导某些问题。

    虽然男人客观上很配合治疗,至少会主动预约,也接受了服药的建议,但医生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男人大多时候的不言语或许来源于一种自小的塑造,而非刻意隐瞒内心。这种塑造非常刻板,可能是反复的训练、对同一类事件无数次的惩罚以及长久的环境营造所带来的。就像他并非自我地衍生出这种性格,而是在生长期就被抽筋断骨,强行装上一副钢铁骨架。

    这副坚不可摧的骨架长期稳定运行,却在某个时刻被破裂的血肉爆出缺口。缺口撕开裂缝,像两股力量在一个人的身上激烈撕扯,分裂的两端一面是长久的冰冷和无情,一面是无端的暴力和毁灭欲。

    “睡眠对您来说非常重要。”医生提醒:“助眠的药可减量,但不可突然断掉。”

    牧汉霄问:“为什么指标会趋于平稳?”

    医生答:“如果您的周边环境没有发生大的变化,那么或许是您的某个重要目标得到了实现,或许是您的心中形成了较为重要的决定。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将在未来改变您当下的现状。”

    牧汉霄一笑。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稍有与外人继续聊下去的心情:“什么样的决定?”

    “我不知道。”医生也一笑:“以您的身份而言,世上大多事物唾手可得,但您似乎并没有将您目前拥有的一切放在心上。愤怒是有所渴望,毁灭会带来重构,在您的心中,是否有一个与现实生活的轨迹截然相反的目标,您已经下定决心去追寻了呢?”

    医生与许多类似的人交流过,也的确见过许多身份富贵的人反而厌倦被财富和权力束缚的人生,希望过上简单的生活。至于像眼前这个男人,典型的经过严格训练的传统接班人形象,即使真心想要改变些什么,也会在原先的轨道上反复逡巡,依照头脑中固定的思维规律试图回到正轨,以此规避任何因改变轨迹而出现的风险。

    而在此间作出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是理性与感性的一念之间,可遵循精密的逻辑法则,也可凭心而动。毕竟除去一切粉饰的伪装,都不过是能与不能,愿或不愿。

    深夜十二点,赵梦令的书房还亮着灯。

    她戴一副眼镜,正皱眉一份部门报告。她的手边还有厚厚一摞文件,今日开了一天的会,手头工作累积下来,她就选择夜里处理,因为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

    多年来,赵梦令都保持着这样的工作风格。手头的事永远都做不完,她就永远像一台不休眠的机器在运转,连带着治下也像个飞速运行的发动机。她在南北方都任过职,极高的处事效率、雷厉风行的态度和倨傲的性子成为她为官生涯的鲜明符号,这种符号恰合某些人的心意,因而她的官途得到助力,一路可谓高歌猛进。

    她对今天送上来的报告质量不甚满意,不耐烦审完了一批,摘下眼镜扔到一边。等候多时的勤务员见她忙完,这才走上前。

    “还有什么事?”赵梦令有些疲惫了,问。

    勤务员斟酌话语,低声道:“并非公事。是关于小野的......”

    “什么?”

    勤务员弯下腰,简单而快速地将得来的消息告诉赵梦令。赵梦令听到一半就黑了脸,听完后深吸一口气,冷声问:“你确定小野参与其中了?”

    “还没有与小野确认,您看明天?”

    “不用与他说了。”赵梦令说,“幸好当初把何家撇了出去,总之他们这辈子也再走不出澳门,此事都算到何家那小子头上,原本也是他起的头。”

    勤务员露出为难的表情:“但那几个学生不知怎么拿到了酒吧的录像,录像很清楚,小野又站在正中间......”

    “录像在谁手上?”

    “校长已经全收走了,还让那几个学生待在家不许出门,但难保他们手里有备份。东西没到纪检手上,我找人拿回来了,网上我也叫人盯着,几家媒体都打好招呼,就怕他们找了其他渠道突然发出来,或者实名举报。”

    “再让人和他们好好聊聊。”赵梦令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让那些小孩再好好想想,学还上不上了,以后还想不想念大学,父母工作辛苦,让他们别添乱。你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勤务员走了,赵梦令独自在书桌前坐了很久。第二天天还未亮,牧知野就被叫起来,不是去学校,而是母亲有话与他说。

    他迷迷糊糊洗漱完,莫名其妙来到母亲的书房。然而一进门见到母亲严肃的脸色,他就下意识清醒了几分,生出几分怯意来。

    自从母亲将他单独带在身边,他隐隐感到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宠爱。从前母亲从来不对他摆脸色,尽管母亲非常忙碌,常常不在家,但对他的要求几乎百依百顺,而这一份温柔在整个牧家独属于他,从来没有任何人能超越他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他不知母亲微妙的态度变化从何而来,挺郁闷地问:“妈,怎么了?”

    赵梦令近一夜未眠,却仍在洗漱后穿戴整齐,短发梳得整齐,化了淡淡的妆容。她平静道:“从前在裕市与何诚那小子厮混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好事,说来和妈妈听听。”

    牧知野愣一下,恼火道:“我没有和他厮混,是他总缠着我!”

    “我教过你很多次了,人际关系的质量至关重要,应该是由你来主宰周围人的行动,而不是被任何一个人牵着鼻子走。”

    “我才没有被谁牵着鼻子走,我只听你和哥哥们的话。”牧知野不高兴道:“我也不想主宰谁,我又不是你。”

    赵梦令忽然问:“有人告诉我,何诚曾经强暴过学校的女生,小野,你知道这件事吗?”

    牧知野霍地脸色一变,这片刻的犹豫让赵梦令瞬间掌握了答案,她简直要勃然大怒:“你亲眼见过,还是参与了?!”

    “我没有参与!”牧知野涨红了脸:“妈妈,是谁告诉你的!”

    “你连对妈妈都不肯说实话吗?你就一定要妈妈对你失望吗!”

    “我真的没有参与!我就是,就是......”牧知野烦躁又慌乱,“我就是看见了!他要在我面前炫耀,我也不想听,我觉得恶心,但是他说很多人都这样玩,还说什么很新鲜,让我见识一下......”

    赵梦令脸色铁青:“你多大了?分不清是非好坏?他要是说他杀了人,难道你也要去见识一下?!”

    牧知野被她劈头一通训斥,简直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倔强道:“又不是很大的事,而且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你要冲我发火?!”

    赵梦令简直血压都要升高了,勤务员在门外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进门来好言劝走了牧知野。赵梦令一下坐在椅子上喘气,勤务员又赶紧倒好热茶进来,放在赵梦令手边。

    “孺子不可教,孺子不可教!”赵梦令压低声音恨恨道:“是我错了,不该从小那样宠着他,宠成现在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您消消气。”

    赵梦令的目光落在插在电脑侧边的U盘上。这U盘里正是牧知野曾经在裕市念书时的初中校长让人送到她手上的“证据”。里面有以何诚为首的一群人欺辱女孩的录像和录音,以及几名被欺凌的女孩的亲口证明和医疗诊断证明。其中有两段录像非常清晰,一段是在一间屋子里有几个少年少女,何诚正抓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孩的头发在笑着说什么,而与他说话的正是牧知野;另一段则正是那天的酒吧泳池旁,何诚和牧知野一群人围着一个女孩,将她扔进泳池又扯出来,反反复复玩弄多次的画面。

    “我是裕市美林中学三年级二班的方宛涓,我要实名举报前何氏集团老总的儿子何诚与前省委书记赵梦令的儿子牧知野。初一到初二期间我长期遭到何诚和牧知野的骚扰,我拒绝了牧知野无礼的追求,之后何诚和牧知野对我展开了报复,20xx年x月x日晚上,他们将我拖进酒吧将我打了一顿,然后不断把我扔进泳池......”

    赵梦令抽出U盘,书房里一时落针可闻。

    “这件事不要告诉小野,更不能让裕市那边知道。”赵梦令面色漠然。

    “是。”

    勤务员与赵梦令在房中交谈许久,后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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