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川点了点头,他昨天似乎没怎么睡好,看起来仍有些困倦,坐在椅子上醒了会儿神,又打开手机看了眼,结果发现最近新闻头条都是有关沈家的事。

    沈润被抓了后,之前的车祸案旧事重提,无论是买凶杀人还是谋害亲父,一口一个大瓜都极具争议性,网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纷纷感慨豪门恩怨多。

    有人听说沈家那个大少爷去警局的路上逃跑了,结果碰到小混混被打劫,腿都折了一条,身无分文,最后自己去自首了。

    又有人听说之前疯了的沈二少爷沈郁已经恢复正常,沈润被抓后,他就重新接管了沈氏,手段雷厉风行,颇有沈老爷子当年的风范。

    还有人听说……

    反正林林总总,都是些小道消息,盛川也不知道怎么了,着了魔似的都看了一遍,思绪隐隐飞远,直到耳边响起盛母的喊声,这才回神:“妈,怎么了?”

    盛母喜欢小动物,家里的大黄狗生了两只狗崽,胖嘟嘟的可爱:“川子,你读过书,给取个有文化的名儿,这只叫啥好?”

    盛川:“发财。”

    盛母愣了一瞬:“那这只呢?”

    盛川:“暴富。”

    “……”

    盛母没说话了,心想儿子看着斯斯文文,怎么取名这么村儿呢,擦了把手,也没吭声,转身去照顾庭院里的花草了。

    太阳渐渐落山,就这么到了晚间,盛川今天罕见的没有上楼睡觉,就坐在门口等着,挥开手边飞舞的蝇虫,侧脸安静斯文。

    盛母心想他怕是在等着盛江河,也没催他上床睡觉,正准备进厨房洗个手,门口忽然有个瘦小子打着手电筒过来拍门了:“婶子婶子!你快去看看吧,江河叔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把腿给摔了!”

    第80章

    当年事【二更】

    盛母认出他是果园帮忙的小毛,闻言脸都吓白了:“啥?!他咋把腿给摔了?!”

    盛川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小毛道:“天黑山路滑,江河叔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掉沟里去了,腿给折了,现在走不了路呢,山上就我一个人值夜,我扛不动他。”

    盛母低声暗骂了一句“老东西”,赶紧解开围裙扔在桌案上,跟着小毛往山上赶去了,盛川见状从屋里拿了个手电筒也跟了上去,三个人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半个小时山路,这才看见在大石块上坐着的盛江河。

    他大概是走不动道了,身上刮的破破烂烂,全是草叶子,一条腿动弹不得,膝盖处血肉模糊,显然摔的不清,盛母恨不得打他两下:“你这个老不死的,天都黑了往山上跑啥,现在可好了,怎么没把你腿摔断!”

    盛父闻言似乎想辩解,但眼角余光一瞥,却发现盛川也跟着来了,话顿时堵到喉咙口,嗫喏着偏过头,皱着眉低声斥道:“就蹭破点皮,你大惊小怪的干啥!”

    说完也不知哪儿来的劲,硬是撑着从石块上站了起来,结果还没站稳就又摔了下去,盛母急的直跺脚:“老头子你可别动了,赶紧去诊所吧,腿断了可不得了!”

    盛父闻言正欲说话,却见盛川忽然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后背虽不十足宽阔,却也有一种可靠感,听不出情绪的皱眉道:“上来,我背你去诊所。”

    盛父没料到他会这样,当场就愣住了,小毛催促道:“江河叔,你咋还不动,赶紧的吧,一会儿诊所关门了可怎么整。”

    盛母也道:“赶紧啊,伤可不能耽搁。”

    盛父闻言这才趴到了盛川的背上,四肢僵硬着,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一双粗糙的手老茧遍布,还沾着泥灰,只敢虚虚落在他肩上,胸腔里屏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点重量。

    盛江河年轻的时候高高壮壮,现在分量也自然不轻,但当这个脾气倔强了一辈子的人趴上来时,盛川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老了,身躯已经逐渐佝偻,避开他腿上的伤口,起身背着他往山下走去。

    小毛打着电筒在前面照路,诊所就在村口,距离说远也不远,但一路背过去也够呛,气候微凉的夜晚,盛川硬是出了一身的汗,等把盛父背到诊所时,头发都湿了。

    医生还没睡,听见动静出来一看,也吓了大跳:“怎么摔成这样了,快快快,放到椅子上。”

    这村里门连着门,户连着户,彼此之间都认识,但盛川太久没回来,有些人他已经记不得模样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亲戚关系,见医生在給盛江河处理伤口,转身走到了门口台阶上坐着。

    月明星稀,外面的风一吹,盛川后背都泛起了浅淡的凉意,他无意识摸了摸后颈,却听见诊所的玻璃门里隐隐约约传出了医生和盛江河的说话声。

    “老盛啊,门口那个小伙子是阿川吧?”

    “哎,是……”

    “啧啧,一表人才,怪不得你老夸他孝顺,我之前还以为你吹牛,今天一看啊,是个好小伙。”

    盛父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对着医生的打趣,也只是憨厚的笑了笑,目光总是不自觉看向玻璃门外坐着的身影,然后无意识搓了搓裤子口袋,在灯光的照映下,脸上苍老的纹路沟壑清晰分明。

    盛母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她见盛川坐在石阶上不说话,轻叹一口气坐在了他旁边:“咋不进去坐着?”

    盛川还是不习惯和盛父同处一屋,闻言摇头道:“外面凉快。”

    知子莫若母,盛母当然知道儿子心里别扭,她将诊所门口的玻璃小推门拉紧了些,静默片刻,才忽而低声道:“别怪你爹……”

    盛母哪怕上了年纪,模样也是清秀的,依稀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俊气,她右手握拳,轻轻锤着小腿,叹息道:“他这个人啊,大字不认识几个,书也没念过几天,能懂什么大道理,川子,你看着脾气软,但妈知道,你其实跟你爹一样倔……”

    “这几年他嘴巴硬,撑着不肯低头,但心里早就后悔了,他有一次喝醉了,说他这辈子统共就做过这么一件糊涂事儿,不仅断了你的出路,还逼的你不肯回家,你说但凡你们爷俩谁先低个头,何必闹的几年都见不着面……”

    “你爹没文化,哪里知道读书的好处和重要,那个榆木脑袋敲碎了你也和他掰扯不清楚,当时你爷奶又生着病,家里统共就那么点钱,真拿去供你读书,一下子就掏空了,万一遇上个什么意外,你说可怎么办?”

    盛母说的都是实话,有些盛川知道,有些盛川不知道,他闭着眼没吭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盛母目光慈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爹老了,别再跟他较这个真,他最近天天往山里跑,不是因为不想看见你,是怕你看见他烦,再摔一次,就真的没几年活头了。”

    盛川睁开眼,望着远处的夜色没说话,他想起了以前,盛父虽然脾气暴躁,喜欢动藤条抽人,但也是对他好过的,有一年村里发大水把桥给淹了,没有路去学校,盛父就天天把他扛在肩膀上,趟水把他送去学堂,脚都泡烂了。

    他们是怎么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没过多久,盛江河的伤口就处理好了,腿上缠着厚厚的一圈纱布,幸而骨头没断,盛母拿了药,然后把他扶出来:“老东西,看你以后还往上山跑!”

    盛父瞪眼,低声骂骂咧咧:“看你说的什么胡话,头发长,见识短,树都在山上呢,我不去照顾能行?!”

    他似乎不想让盛川背,搭着盛母的肩膀,故意加快速度,一瘸一拐的走在了最前面,盛母连声道:“慢点儿,慢点儿。”

    盛川就跟在后面,用手电筒给他们照亮,一束光影划破黑暗,将周遭的树木草丛照得朦胧不清,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

    盛母把盛父搀到门口的椅子上坐着:“我去厨房下点面,就当宵夜了,往山上跑那么久肯定都累了,你们赶紧坐下来歇歇。”

    盛父腿疼的紧,不坐也不行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斗,似乎想抽两口缓缓,但没找到火,正四处搜摸着,面前忽然多了一个打火机。

    盛川搬着板凳,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侧,指尖夹着一个红塑料壳的打火机,递给了他:“用这个。”

    盛父闻言下意识看向他,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能说出来,最后手忙脚乱的接过了那个打火机,硬生生看出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烟丝被点燃,不多时就冒起了袅袅白烟,这种烟味道很辣,寻常人是抽不惯的,盛父抽了十几年,身上经年不散都是这种味道。

    盛江河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一斗烟都快抽完了,生平第一次没尝出什么味道来,末了低下头,在台阶上磕了磕烟灰,发出邦邦的闷响。

    盛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片刻后,忽然出声问道:“咱们家盖房的钱哪儿来的?”

    他时隔多年,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与对方说话。

    盛父闻言愣了一下:“什么?”

    盛川又重复了一遍:“咱们家盖房的钱哪儿来的?”

    盛父闻言似乎有点懵,粗糙黝黑的手无意识搓了搓膝盖:“不是你跟人家做生意寄回来的么?”

    盛川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上次盛父进城找他的时候也是这样,话里话外就是生意,只不过他当初心烦意乱,根本没打算理会:“你到底听谁说我在外面做生意了?”

    盛父隐隐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太对劲,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他刚才哪句话说错了:“你朋友说的,那年你离家出走,你妈担心,硬是催着我进城找你去,后来我去了,但没找到你,碰见你朋友了,他说你们在合伙做生意。”

    盛川当年兜里没什么钱,进城是搭亲戚的车一起去的,后来亲戚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工厂短暂的打过几天工,一些朋友还有联系,盛父当初脾气倔,赌着一口气不肯去找他,过了七八个月,实在经不住盛母的软磨硬泡,这才进了城。

    他先是找到载盛川进城的那个亲戚,一路打听过去,知道他在工厂做了半个月送货员就辞职了,有熟悉的工友说有一次看见盛川从一个豪宅区出来,好像住在那里,盛江河就找了过去。

    那一片是富人区,盛江河不怎么懂,因为他进都没进去,直接被保安拦在了外面,于是选了一个最笨的办法,天天蹲在门口等,带着一张盛川的照片,逢人就问,饿了就吃馒头咸菜,找了个最便宜的旅馆住下来。

    盛江河没想到城里的东西这么贵,随随便便住一晚就得花一二百块钱,兜里揣的一千块钱很快就不剩多少了,他记的很清楚,当时正是酷暑,他蹲在外面树底下等的时候,人都快被晒晕了,后来迷迷糊糊看见一辆黑车从里面开了出来,强打起精神拦路去问。

    他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但压根没有人搭理他,对方只会加速离去,再要么就是骂一句神经病,这次也不例外,那辆黑车压根没有停下来的征兆,但不知是不是盛江河中暑了,一下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那辆车已经开远了一段距离,但不知为什么,又倒了回来。

    第81章

    他也曾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的放到盛川身上

    盛江河只是一个地里刨土的,穿的衣服自然也算不上好,灰头土脸,乍看和工地里搬砖的差不多,他头晕目眩,摔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却见刚才那辆车忽然又倒退了回来,车窗缓缓降下,里面坐着一个富贵公子哥儿。

    眉眼飞扬,赫然是沈郁。

    这一片地方周围少见盛江河这幅打扮的人,沈郁刚才坐在车里,还以为是哪里来发小广告的,原本没打算理会,透过后视镜看见人昏倒,这才让司机倒退了回来。

    沈郁心想该不会是逮豪车来碰瓷儿的吧,往外睨了眼,却见是名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唇色苍白,可能是中暑了,不太像,将车窗降下半边,屈指轻扣了两下:“你刚才拦车干什么?”

    司机往后看了眼:“二少爷,别理,估计是骗钱的。”

    盛江河听见了他的话,倔脾气犯起来,连头晕都顾不上,一骨碌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我不是骗钱的,我是来找儿子的。”

    司机大抵觉得可笑,这人穿着打扮看着就不像有钱人,来这里找儿子,疯了吧?

    沈郁也觉得挺稀奇,但他不喜欢管闲事儿,刚才退回来也只是怕出了人命,正准备升上车窗叫司机离开,却见那个黝黑的汉子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递上前来问道:“这是我儿子盛川,你认识他不?”

    沈郁听见“盛川”两个字,顿了顿,眯眼道:“你说谁?”

    盛江河毫无所觉:“我儿子,他叫盛川,你见过他不?”

    一只粗糙的手攥着张皱巴巴的全家福照片,上面除了一对中年男女,再就是一名模样清俊斯文的少年,虽然面庞青涩,但与盛川的脸一般无二。

    这个时候,沈郁已经和盛川在一起了,并且为了他,刚刚才和沈老爷子闹翻,现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外面住几天,骤然看见盛江河手中的照片,他脸色阴沉的吓人。

    沈郁无声攥紧那张照片,目光暗沉:“你说他是你儿子?”

    盛江河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伸手想拿回照片:“啥子话,难道我连自己儿子都能认错,照片可别给我抓坏了!”

    沈郁面无表情避开他的手,将那张照片无声攥紧,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声音冷冷的道:“你不是想找盛川吗,上车。”

    盛江河有些不敢,但看沈郁穿着打扮不俗,他一个糟老头子也没什么可骗的,犹犹豫豫的坐上了那辆相当昂贵的车,结果被带到了一家高级酒店的包厢里,上了满桌子他见都没见过的菜。

    侍者上完菜后,就退了出去,沈郁坐在盛江河对面,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说你是盛川的父亲,有什么证据?”

    盛江河待在这样装修奢华的房间内,有些坐立不安,习惯性就想抽烟,又忍住了:“你不是说带我见川子的吗,他人呢?”

    沈郁手里捏着一个金属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漆黑的眼中映出了两簇幽蓝的火焰:“他等会儿来,但你得先证明你不是骗子。”

    盛江河道:“我怎么会是骗子呢,我骗你干什么!”

    他人老实,脑筋直,没几下就把所有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包括盛川怎么考上大学,怎么念不了书,又是怎么和他发生争吵,最后带着伤从家里跑出去的事都讲了一遍。

    沈郁一直静静听着,捏着打火机的手全程紧绷,手背青筋凸起,盛江河没察觉到他的反常,说完这些话,再次重复道:“我真的不是骗子,你认识川子不,他过的咋样?”

    沈郁闻言眯了眯眼,一字一句道:“好,他好的不得了。”

    盛江河道:“那你……那你带我见见他吧。”

    沈郁将打火机叩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面色喜怒难辨:“不急,他出去做生意了,现在不在这里,”

    盛江河看了他一眼:“你是和川子一起合伙做生意的?”

    沈郁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到底没为难什么,请盛江河吃了顿饭,然后让司机把他送到了车站,自己则开着车去找盛川了。

    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不缺攀龙附凤的人,尤其是京城权贵圈子里,不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混进来,于是就有不少长相优越的穷人包装自己,伪装成白富美高富帅,然后想方设法混进名流宴会吊金龟婿。

    沈郁当初还和一起玩的发小笑话这件事,说谁被吊上了谁就是傻逼,结果他妈的竟然砸到他头上了!

    沈郁想起盛川和自己说过父母双亡,又想起他说自己出身书香门第,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气到极致的时候居然诡异的冷静了下来,只有冰冷的眼神才泄露了几分情绪。

    他们之前约好了下午在西餐厅一起吃饭,盛川总是很准时,沈郁刚刚把车停稳靠在路边,就见他已经到门口了,外面飘着蒙蒙细雨。

    沈郁无声攥紧方向盘,给自己做了那么一两秒心里建设,这才缓缓松开,打开车门下车,砰的一声用力关上。

    盛川似乎听到声音,看了过来,他总是格外偏爱衬衫领带,将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展露无遗,沉稳却不死板,是沈郁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把西装穿的最好看的一个。

    但这浇熄不了沈郁的怒火,他现在只感觉心里有一座火山,随时准备着爆发,站在车旁没有过去,细雨绵绵的飘过来,在发丝上落了细细的雨珠。

    盛川见他不动,于是走了过来,把臂弯里的外套抖开撑在他头顶上方,因为不抽烟不喝酒,身上永远都只有一股温暖干燥的气息,茶色的眼睛很好看:“怎么不进去?”

    斜斜的雨丝被挡住,让沈郁糟糕透顶的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星点,他意味不明的看了盛川一眼,然后径直走进餐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什么都没说。

    盛川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又不好了,习以为常,跟着进去,然后在他对面落座。

    很快就有侍者来上水,将刀叉摆放好,外加两本厚厚的硬壳菜单。

    沈郁一直注视着盛川,对方进来后,没有第一时间点菜,而是先用纸巾将身上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雨水擦干净,又整理了一下领口衣袖,最后是微乱的头发,但在服务经过的时候,又停下了动作。

    说是讲究,但更像拘谨,似乎不愿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这个点用餐的人有些多,包厢已经满了,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于是沈郁压着怒火,面色沉沉的坐在对面。

    盛川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情绪:“心情不好?”

    沈郁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收不住了。

    盛川道:“我帮你点菜?”

    沈郁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这顿饭吃的气氛很是沉凝,因为沈郁压根没动筷子,一个人双手抱臂坐在对面,也不知道在跟谁生气,又或者是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别怀疑,这种事他做的出来。

    盛川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牛排用刀叉切好,姿势标准,无可指摘,那双手修长骨感,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苍白感,青色的血管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瘦得能看见骨骼轮廓。

    那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而且不是一年两年,是十年八年,所以短期内就算吃丰盛了,也补不回来。

    沈郁将目光缓缓移到盛川线条分明的脸上,他想起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对方其实比现在还要瘦些,根本不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正出着神,面前就被人换了一盘切好的牛排,盛川年纪不见得大多少,但总有一种慢条斯理的沉稳,路过的女侍者总是忍不住频频看向他,他的注意力却只在沈郁身上:“吃点东西。”

    他说完,茶色的眼睛看向沈郁,隔着落地窗外朦胧不清的雨景,声音也有一种安静美好的感觉。

    沈郁莫名想起在酒店里,那个中年男人说,供不起儿子上学,他一时手重把人打吐血,结果对方直接离家出走跑了出来。

    心里的怒火莫名消了一点。

    沈郁面无表情吃了一小块牛排,但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盛川见他吃了,这才开始处理自己面前的食物,他吃饭的时候很认真,不怎么说话,七八种刀叉也从不胡乱混着用,偶尔会看看沈郁的进食速度,然后绅士的与他保持一致。

    这顿饭就这么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下吃完了。

    天气很热,就算下了一场细雨,也有点闷,盛川见外面天色不早,拿起旁边座位上搭着的外套,去了前台结账,然后和沈郁一起走出了餐厅。外面的雨势已经有些大了,基本杜绝了一切户外活动,盛川见沈郁站在门口不动,将外套撑在他头顶,笑了笑,有些无奈道:“怎么还是不开心,我送你回家?”

    沈郁看着外面淅沥的雨,没回头,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无声攥紧了一瞬,脊背僵硬,听不出情绪的道:“我跟我爸吵架了。”

    盛川闻言一顿,不知想起什么,将外套又撑开了一点,无声将沈郁揽进怀里,自己的肩头被雨水一点一点的洇湿,浸出一层浅浅的暗色。

    盛川说:“先上车。”

    沈郁看起来不太想动,依旧是那副暗沉的模样,盛川微微用了些力,拉开车门,然后把他推进了副驾驶,自己拍了一下肩头的雨水,这才坐进车内。

    他们在外面有一套房,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儿度过,只属于两个人的小世界。

    沈郁不知道为什么,质问的话堵在胸口,怎么都问不出来,如鲠在喉,全程都没什么动作,任由盛川带着他坐电梯上楼,然后回到了他们同居的房子。

    嘈杂的雨水声被隔绝在外,室内就愈发显得寂静,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沈郁觉得心里堵的慌,难受的想死,解开领口扣子,然后闭眼重重倒在了床上。

    盛川进洗手间把湿衣服换下来,出来就见沈郁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他不舒服,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对方半开的衣领下有一片青紫。

    盛川目光顿了顿,将沈郁的下衣摆微微掀起,不期然看见他后背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像是被人用拐杖打的,指尖微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眸暗沉的盯着他,片刻后,忽然冷不丁道:“这是我第一次挨打……”

    第一次。

    沈郁的神情喜怒难辨,盛川却看见他一惯锐利的眼睛逐渐熏染上些许暗红,犹豫一瞬,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然后解开他的衣扣把衬衫脱下来,后背大片的青紫看起来十分骇人。

    盛川这个时候才离开家没多久,心智离老奸巨猾也还差着些许火候,良心也没有完全坏透,他是知道面前这个小少爷有多娇气的,见状一言不发的拉开手边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药油。

    盛川抱着他的小少爷,将药油一点点涂在他后背的伤口上,隔着外面朦胧的雨声,然后低声道:“我以前也被我爸打过……”

    沈郁看了他一眼,听不出情绪的问道:“那你恨他吗?”

    盛川闻言顿了顿,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可能吧。”

    但是他说:“你别恨你父亲。”

    盛川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不是为了自己好,但他知道,沈老爷子是为了沈郁好……

    沈郁闻言眼眶一点点红了,说不清是被气的还是疼的,他想起自己这辈子长这么大,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盛川,两个人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都做过了,结果对方却是个骗子,恨的牙关紧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盛川一瞬间只感觉肩头忽然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落了下来,顿了顿,慢半拍的看向沈郁,却见这个脾气骄纵的小少爷哭的眼睛鼻子都红了。

    盛川只以为他是为了跟沈老爷子吵架的事儿,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然后慢慢的把沈郁的衬衫拉了起来,替他一颗一颗的扣好了扣子。

    他对待沈郁总是这么温柔,但现在谎言被戳穿,就多了一丝目地性,沈郁心想自己脾气又臭又硬,有什么招人喜欢的,盛川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钱还是地位?

    然而还没等沈郁问出口,耳畔就响起了一道声音:“要不算了吧……”

    也许是一丝良心未泯,也许是一丝情绪触动,又或者那天的雨太大,夜色太暗,盛川忽然说出了这句话,他身上雨水未干,带着微凉的水汽,却依旧无损身上的温润。

    他给沈郁把衣服穿好,然后道:“回家吧,别和他们吵架……”

    似乎全然忘记了,他就是一个和家人吵架,然后背井离乡出来的人,又或者不是忘记了,就是因为是记的太清楚,所以不想让沈郁变得和他一样。

    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在沈郁带着满身伤痕,离家出走的夜晚,盛川心底的野望罕见的被压了下去,被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隐隐占了上风。

    沈郁骨子里就很傲,双目通红的盯着盛川,带着几分冰冷的狠意,似乎想分辨出他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但后者只是任他打量,然后将一件干净的外套披在他肩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沈郁没说话,也没动,半晌后,一滴灼热的泪悄无声息从眼眶掉落,然后滴在了盛川手背上,后者被烫的一缩,睨着他通红带着几分不明恨意的眼睛,缓缓抬手擦掉了他眼角的泪痕:“别哭。”

    盛川吻住了他,声音温柔且模糊:“别哭……”

    他撬开沈郁紧闭的牙关,然后搂住了对方颤抖的身躯,一点点加深这个吻,沈郁依旧抖的厉害,末了低头恨恨咬住了盛川的肩膀。

    本应该很疼的,但沈郁不知道为什么,攥着男人瘦得似乎只剩骨头的身躯,就是没咬下去,闭上通红的双目,依旧有泪簌簌落下。

    沈郁哭的浑身直抖,又委屈又恨,尽管盛川并不明白他在委屈什么,又是在恨什么,只能将人拥紧,吻掉他脸上咸涩的泪水,然后低声喊他的名字:“阿郁……”

    阿郁。

    盛川在沈郁与利益两个选项中,曾经挣扎过一次,也放过他一条生路。

    只要沈郁在这个时候离开,只要他回家……

    但一个没有走,另一个也没有送,他们在雨水淅沥的夜晚吻成一团,原本命运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此时所遭遇的一切有了片刻重叠。

    沈郁还是在哭,声音被盛川撞的支离破碎,紧紧攥着对方的肩膀红着眼睛道:“盛川,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盛川闻言微不可察的顿了顿,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听沈郁在耳畔道:“你不要骗我……”

    他说,你不要骗我。

    沈郁委屈的像个孩子。

    盛川应了,他吻遍沈郁身上的每个角落,说着那些自己都不知真假的话。

    那个夜晚,沈郁到底什么都没能问出口,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问盛川到底喜不喜欢他,为什么喜欢他,盛川说喜欢,但喜欢他是不需要理由的。

    后来,盛父回家没多久,就有人给他送了一笔钱,说是他儿子在外面做生意挣的,以后每个月都会定期打在账户里,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一笔。

    就这么持续了几年,一直到沈家出事的时候,钱才忽然断了,盛母觉得儿子肯定是在外面做生意失败,没钱往家里寄了,所以催着盛江河去城里打探情况,便有了之前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的沈郁并不知道,盛川其实是被沈润收买过来勾引自己的,他只以为盛川为了充面子,编造了一个假身世骗他,仅此而已。

    盛父也并不知道背后的这么多弯弯绕绕,天真的以为是儿子在外面做生意挣的钱,一笔一笔的攒下来,仿佛钱还在,就代表盛川在外面过的好。

    记忆缓缓回笼,眼前依旧是盛家的小院子,远处草丛虫鸣不歇,月色微凉。

    盛江河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并从屋里把存折本拿出来了,盛川没接,从头到尾只静静的听着,便已经能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人忽然搬着板凳坐远了,连盛母做的饭都没吃。

    沈郁在盛川心里,只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倨傲,当初沈润给盛川安排这个假身份的时候,话里话外就是沈郁目下无尘,看不上农村的泥腿子,如果不编一个清白的家世,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盛川信了,因为小少爷确实很高傲,于是小心谨慎,从来没在对方面前露出半分破绽,这么多年,表面上好似从来都只是盛川单方面的付出。

    他从来没想过沈郁会做这些事……

    盛川对沈郁好,是因为图他的钱,可沈郁在已经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对他好是图什么呢?

    盛川总是自负聪明,可到头来,好像他才是最糊涂的那一个,系统探测到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情绪,悄悄飞了出来,在秋季的夜晚像是一只蓝色的萤火虫,最后悄悄落在了他肩膀上。

    盛川闭着眼,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终于缓缓抬眼,看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夜色,低声问道:“你说,人为什么要重生……”

    系统想了想:【不知道……也许有的人明明能过好这一生,却偏偏活的很糟糕,于是星际执行官就创造了我们。】

    教宿主松开紧攥的无用之物,抓住曾经本该拥有,最后却错失的东西。

    第82章

    你为什么要卖我家的橘子?

    盛川一夜无眠。

    那个晚上他似乎想了很多东西,但好像又什么头绪都没理出来。翌日清早的时候,正帮着盛母一起整理家中的杂物,就见一辆货车又停在了自家门口。

    司机正是来收水果的货商,叫成叔,经常会开车来这边收一些货,然后再卖到城里,这一片虽然家家户户都种橘子,但盛家的树最多,盛江河经常跟成叔搭伙做生意,一起收货然后往城里卖。

    不过很显然,盛江河的腿是不行了,今早疼的连床都下不来。

    成叔犯了难,两家的货都在车上呢,情分归情分,买卖归买卖,他们这一行交钱递货都得过明路,他总不能一个人拉着货去卖,到时候万一有人说他私昧了钱,那就不好办了。

    水果这东西,价格本来就是起起伏伏没个准的。

    成叔敲了敲车窗,往外吆喝:“要不你让嫂子一起跟着进城?”

    盛母有头疼病,坐不了长途车,盛江河闻言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盛川从堂屋里面走了出来:“进城吗,我跟着去吧。”

    盛江河一怔,毕竟盛川看着不像爱管闲事的,反应过来道:“那你……那你就跟着你成叔进城看看吧。”

    他摩挲着手里那根老烟斗,经年累月,已经被盘得光亮,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盛川直接坐上了副驾驶,他会来事,加上模样干净又利落,相当讨人喜欢,以晚辈的姿态叫了他一声:“成叔。”

    成叔之前没见过他,闻言笑了笑:“哟,是江河的儿子吧,真精神。”

    他们这里的方言,夸精神就是帅气的意思,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表示,成叔和他搭了两句话,然后就发动了车子,和盛江河一样也是个憨厚人:“川子,一会儿跟叔去市场卖货,可得多学着点,你爹这生意可就靠你继承了,提前帮家里减轻减轻负担。”

    盛川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见车门夹缝里有一张广告宣传单,抽出来看了眼,却见是某化肥饲料的广告,就又塞了回去。

    盛川随口道:“这边橘子质量高,你们就没有做个广告宣传吗?”

    成叔不以为意:“嗨,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干啥,咱们果子又不是卖不出去。”

    他到底还是年纪大了,不明白广告效应的力量,现在是信息化社会,谁推广做得足,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大部分都是微商电商,像他这样老老实实卖货的,挺少见,但这样一来,原本能卖十分价格的货,只能卖到五分甚至三分。

    盛川是不吃亏的性格,无论做什么事,盘算着怎么把利益最大化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指尖在膝上规律性轻点,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目前他对售卖流程了解不多,所以只能暂时压下,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一路颠簸,下午才到城里,盛川已经很久都没坐过这种车,后背都坐麻了,下车的时候才终于缓了口气。

    中兴路是这一片最大的水果批发市场,成叔已经有了老主顾,他把车停稳在路边,让盛川看着车,自己则进去找卸货工人了。

    时隔一段时间,盛川再次回到这里,仍有些不真切的感觉,他靠在车门边,左右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发现是自己不怎么熟悉的路,就又收回了视线,掀开车上盖着的绿布看了看。

    水果是分品级的,大小甜度色泽批次不同,价格也不同,这车货显然是经过分拣的A级果,一半橘子一半橙子,再里面就看不清了。

    绿布被拉开后,一整货车的橘子鲜艳又新鲜,看起来很有几分壮观,而且品相极佳,盛川原本只是靠在旁边看车子,结果路过的大爷大妈还以为他是摆摊的,三三两两的上来问价钱。

    批发价和摆摊卖的价肯定不同,中间不知道经手了几个货贩子,价格一层一层的往上加,谁最后经手谁就是最挣钱的。

    车上要卖的货不能动,但旁边有两筐子散货,就是用来卖的,角落里还堆着电子秤,送上门的生意总不能不做,盛川见面前提着菜筐子的大妈让他称两斤橘子,下意识站直身形,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懵:“什么?”

    大妈嫌他动作不利索,连声催促道:“小伙子,快着点啊,给我称两斤橘子。”

    盛川:“……”盛川看了她一眼,又往水果市场门口看了眼,见成叔还没出来,只得慢半拍的从货车隔层抽出一个塑料袋,然后在大妈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往里面放橘子。

    大妈见这些水果不错,喜上眉梢:“多少钱一斤啊,便宜点,我多买几斤。”

    “……”

    盛川怎么知道多少钱一斤,闻言不着痕迹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价格趋势,酌情报了一个中间价,然后递给她。

    价格比普通橘子稍有些贵,但品相好,也值这个价。

    大妈付了钱,剥了一个橘子尝了,怪甜的,她喜滋滋问道:“哎,你一直在这儿卖吗?”

    当然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卖,虽然摆摊单卖价格高,但人流量不稳定,卖出去还好,卖不出去,一车水果放不了多久就会烂,不如大批卖给水果商来得稳定。

    盛川:“今天特殊情况,平常不卖。”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大妈前脚走,后脚又来了一个大姐:“哎,小伙子,你这橘子怎么卖的?”

    盛川:“……不卖。”

    怎么没完没了了。

    大姐瞪眼,单手叉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哎你这个小伙子,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卖给那个大妈了,怎么,卖个橘子还搞歧视了?”

    盛川现在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手贱把绿布给掀开了,与大妈对视半晌,然后从车里抽出一个塑料袋熟练抖开,面无表情问道:“要几斤?”

    大妈轻哼一声:“这才对嘛,你家果子不错,送礼刚好,十斤,你看着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正式结束第二笔买卖。

    盛川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低头看着手里的钱,有些犹豫,又有些矛盾,正准备给成叔打个电话,却见对方终于从批发市场里面出来了。

    成叔刚才跟老板聊了会儿天,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他见盛川站在车边,开口道:“老板那边在卸另一批货呢,人手占住了,咱再等等。”

    盛川问他:“这车货你们谈的什么价?”

    成叔把价格跟他说了,解释道:“是老主顾了,再说他要的货多,多多少少咱们得给点优惠。”

    盛川心想这也优惠过头了,虽然说批发价普遍比市价便宜,但这种A级果绝对不止这个价,要么是成叔人老实,要么是老板故意忽悠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盛川:“你就只给他一家卖?没想过问问别家收货的价格?”

    成叔道:“问那干啥,人家都有固定的进货商了,你跑去问不就是抢生意,坏规矩嘛。”

    盛川心想你不抢哪儿来的生意,正欲说话,成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道:“傻娃子,你以为叔没问过,你不知道,这一行水深,咱又是外地的,容易受欺负,愣头愣脑跑上去抢生意,是要挨打的,看见没?”

    他说着,把额前的头发一撩,上面有一条寸长的旧疤,大概当初医生没好好处理,现在还能看出缝针的痕迹:“这就是教训,娃子,做生意急不得,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盛川道:“那你每次送完货就走了,就没想着留下来?”

    成叔一愣:“货都送完了,还不走干啥。”

    当然是扩展人脉圈。

    盛川往水果市场里面看了眼,里面人潮拥挤,实在热闹,到处都是挑挑拣拣的顾客,他把成叔拉过来,指给他看:“普通人买水果不会来批发市场,你看里面那些挑挑拣拣,只看不买的顾客,大部分都是酒店业负责人来考察进货的,这些都是潜在客户资源。”

    他说着,目光搜寻一圈,发现一名悠闲散步的老人身影,向成叔示意了一下:“看见没,那个穿灰色唐装的老头,他是z省餐饮业的龙头韩锦山,退休之后就把公司交给孙子了,但每天都喜欢到处逛,搜罗新鲜东西,如果他能看上你的货,这就是一条生意线。”

    盛川上辈子跟着沈郁去酒会的时候,见过他几面,但次数不多,对他的喜好却有所耳闻,毕竟商场前辈的故事总是为人津津乐道,想不知道也难。

    成叔闻言,脑子似乎开了那么一点窍:“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别找水果商,去找这些顾客?”

    盛川看了他一眼:“不仅要找,还要找的聪明。”

    他说着,看了半晌,然后抬手指向摊位前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道:“你看,他黑色外套里面有一件白底圆领厨师服,说明工作跟厨房有关,再加上系红色角巾,八成是主厨,很可能是帮大酒店采购的,他一直在挑挑拣拣,显然没找到合意的货,要么是价钱不满意,要么是质量不满意,这种时候你就可以上去碰碰运气。”

    成叔被他三言两语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双目如炬的看向正在市场里晃来晃去的韩老先生,又看向那个正在挑水果的胖厨师,像是生怕人跑了一样,连忙对盛川道:“乖娃子,你在这儿站着别走,叔去看看情况。”

    说完手忙脚乱从车里拿了几个品相佳的水果揣在怀里,然后小跑着进了批发市场。

    盛川只得继续站在车旁,他依旧觉得这一车橘子太扎眼,正准备把绿布放下来,却见一辆白色的车从路边飞驰而过,然后又倒了回来,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温婉的脸。

    宋明雪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盛川,略有些讶异,她推开车门下车,试探性问道:“盛先生?”

    卖橘子碰见熟人,这事儿挺微妙的,盛川闻言动作一顿,慢半拍的收回手:“宋医生?”

    宋明雪依稀记得上次看见盛川还是在大别墅里,怎么一眨眼就站路边了,环顾四周,没看见别人,只看见一车橘子:“你这是……?”

    盛川淡定道:“卖橘子。”

    宋明雪闻言有片刻怔愣,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然后犹豫着道:“这橘子看着挺不错的,那我……买两斤?”

    盛川心想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要找他买橘子,闻言顺手抽出一个塑料袋,三两下抖开,然后装了一些进去,熟练的不可思议。

    盛川把袋子递给宋明雪:“给。”

    宋明雪伸手接过,感觉沉甸甸挺有分量的:“多少钱?”

    盛川:“随便。”

    宋明雪:“……”

    宋明雪不清楚市价,但白吃盛川的,又不太好意思,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只听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下意识回头,却见两辆黑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身后。

    盛川就站在路边,见状本能想避开,其中一辆车却径直停在了他面前,紧接着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保镖似的人将他推进了车后座,车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两辆车就那么绝尘而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宋明雪拎着一袋橘子站在路边,见状人都傻了,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想报警,谁知就在这时,手机却忽然震动一声,弹出了一条消息。

    盛川被推进车内的时候,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所以并未挣扎,两个黑衣大汉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直接用布蒙住了他的眼睛,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连手都捆了起来。

    盛川一度以为自己是要马上枪毙的死刑犯,不着痕迹动了动手,结果发现根本挣脱不开,只得放弃了。

    他视线内一片漆黑,连路都看不清,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样子,才被拉下车,然后被人带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内,按在了椅子上坐着。

    周围很静,静的仿佛没有人一样,但盛川知道,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盛川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将那双浅茶的眼睛遮住了,但不妨他温润如玉的气息,片刻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好久不见。”

    仿佛知道对方是谁……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昏暗的视线内陡然落下一片更暗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息,熟悉到了骨子里。

    盛川耳畔响起了一道意味不明的低哑男声:“好久不见……”

    外间的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行人来来往往,路上车流量也多了起来,宋明雪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叹口气,正准备离开,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大姐忽然停在了她面前。

    大姐:“姑娘,你这橘子怎么卖的,给我称一袋子。”

    宋明雪:“???”

    宋明雪左右看了一圈,这才发现盛川的一车橘子没人管,下意识把手里的一袋橘子递了过去,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橘子?这袋行吗?”

    大姐接过来看了眼,掂了掂,觉得分量尚可,又递给她:“成吧,你称一下。”

    “啊?哦……”

    宋明雪看见旁边有电子秤,笨手笨脚的放上去称了一下,也不知道什么价格,只能依照自己以前买橘子的经验胡乱编了个数,大姐大抵觉得挺划算,付完钱满意的离开了。

    徒留宋明雪攥着手里的几十块钱,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状态:“……”

    没过多久,成叔就从市场里面出来了,他找了一圈没看到盛川,只发现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家货车旁边,人都懵了,在旁边围观片刻,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姑娘,你是谁?”

    为什么要卖我家的橘子???

    第83章

    笨笨的

    成叔站旁边看半天了,他就眼见着这小姑娘把他家A级的好橘子用便宜价卖了一袋又一袋,怎么说呢,活了半辈子没遇见过这种事,挺人间疑惑的。

    宋明雪显然没料到又蹦出来一个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指了指身后的车子解释道:“那个,我帮朋友看一下摊子……”

    这么大一车橘子,扔这好像也不太好,万一被偷了怎么办,宋明雪隐隐感觉有些棘手,沈总带人就带人吧,起码留个保镖下来照顾摊子啊。

    #她这该死的责任心#

    成叔闻言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朋友?哪个朋友?”

    宋明雪有些结巴:“盛……盛川……”

    成叔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是川子他叔,川子人呢?”

    宋明雪闻言脑子直接当机了,勉勉强强编了个理由出来:“盛川……盛川他有一个朋友,生病住院了,所以……所以去医院照顾了……”

    成叔闻言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些苦恼:“那他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

    宋明雪心想那可悬了,可能一年两年,可能十年八年,她也说不准,语气不确定的道:“可能……过两天就回来了吧……”

    成叔心想他这边还等着盛川出主意呢,怎么人就走了,一边让身后的工人上前帮着卸货,一边道:“那你要是看见川子,跟他说一声,我先回去摘果了,刚刚有客人想订货,我得先回老家一趟,你让他自己搭车回去。”

    宋明雪闻言点头应了,反应过来,连忙把手里的钱递给他:“叔叔,这个是刚才卖橘子的钱,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成叔反应,赶紧拉开车门上车,脚踩油门直接离开了。

    暮色渐沉,外间云霞满天,倾洒下大片绚丽的橘色,高楼大厦林立,远看像一张复古的老画,底下车水马龙,掩不住的人间喧嚣。

    盛川眼睛被蒙住了,丢失了视觉,听觉就变得敏锐起来,那一块黑布将他肤色衬得十分白皙,他微微偏头,隐约能感受到头顶传来轻微的呼吸声,看起来很是平静:“不解开我吗?”

    说着,动了动被捆住的手。

    男人撑在盛川头顶上方,垂眸睨着他,外间的夕阳余晖倾洒进来,似乎自动避开了他颀长的身形,只余一片阴影,似笑非笑的问道:“解开你,然后呢,这次想怎么跑?”

    盛川现在如果能看见,就会发现沈郁变了很多,从前那个单纯的小少爷已经找不到半分影子,果然如外面传言所说的那样,喜怒不形于色,有几分雷厉风行的气势。

    他肩上承载着沈氏的重担,到底还是迫不得已的长大了。

    盛川说:“我要是想跑,就不会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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