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盛川见他身上还穿着睡衣,把他拉进房间,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常服替他换上,低声道:“宋医生等会儿就接你去诊所,你配合她一下,不要吵也不要闹。”

    沈郁从衣领里探出头,墨色的头发有些凌乱,他拉住盛川的袖子,然后用食指勾了勾:“阿川和我……一起去……”

    盛川是不可能和他一起去了,盛川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你先去,我明天再过去接你。”

    沈郁似乎不太信:“真的吗……”

    盛川点头:“真的。”

    沈郁低头戳了戳膝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抿唇小声道:“别骗我……”

    他说,别骗我。

    老实说,软萌的生物确实挺讨人喜欢,更何况沈郁作天作地的性子难得有这么乖巧的时候,盛川静静端详着他,忽然觉得命运就是很奇妙的东西,能把两个原本天差地别的人纠缠在一起。

    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是山沟的穷小子,如果不是意外,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彼此。

    人总是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才忽而对一切变得宽容释怀起来。

    盛川干脆席地而坐,眉宇间的郁气忽然比前世散了些许,然后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

    沈郁滑下床,直接缩进了他怀里,盛川揉了揉他的发顶,触感顺滑柔软,想起老一辈人曾经说过,发根硬的人性子就倔,发根软的人性子就软,忽然觉得也不尽是这样。

    盛川想说些什么,到底又没有说,可能他觉得就算说了,现在的沈郁也未必能听懂,只是道:“以后眼睛擦亮点。”

    眼睛擦亮了,才不会被人骗,沈郁就是眼睛不够亮,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像盛川,从小一肚子弯弯绕绕,从来没被谁骗过。

    沈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欲说话,下巴忽然被两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抬起,下意识看去,就对上盛川茶色的眼瞳,如春风般柔和,如玉般温润。

    也许盛川对沈郁不是完全没感情,毕竟相处了那么久,就算是个物件,也该有几分念旧,就算是利益驱使,对方也是盛川真正哄过和宠过的人。他垂眸,缓缓靠近沈郁,留下了足够的时间给对方避开,但后者一动不动,只是无意识攥紧了指尖,直到唇齿相触的一瞬,才陡然松开了皱巴巴的袖子。

    盛川这次吻的很温柔,他想,反正马上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亲一次也没什么,这么想着,他微微收紧怀抱,让沈郁面对面坐在了自己腿上,而后扣住对方纤瘦的腰身,逐步加深这个吻。

    沈郁没反抗也没挣扎,一双手虚落在盛川肩上,似乎想攥紧,又想松开,久久难以落下,直到男人倾身将他压在地毯上,那双手才骤然落到了实处。

    沈郁呼吸沉重,瘦削的身形被盛川压制,无力仰头,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上下滚动,硬生生看出了几分脆弱感,连带着眼尾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009号系统再次迫不得已暂停观察行动,用手悄咪咪捂住了眼睛,内心嘀嘀咕咕,念念叨叨,发出了只有单身球才会发出的感慨,天天亲,天天亲,有什么好亲的。

    第76章

    爸爸再爱我一次【二更】

    时至下午,太阳的余晖呈现一种浅浅的橘色,透过玻璃窗斜斜的倾洒进来,将房间熏染成了暖调,隐约可见尘埃在空气中跳动,将地毯上吻成—团的两个人照的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盛川终于停歇,他缓缓松开揽住沈郁腰身的手,淡色的唇经过刚才—番厮磨纠缠,渐渐深成了绯色。

    沈郁睫毛颤了颤,似乎有片刻失神,他眼睛缓缓聚焦,发现盛川正看着自己,抿着微肿的唇,语气懵懂的喊了他—声,然后不安的动了动腿:“阿川……”

    盛川喘匀了呼吸,然后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不存在的浮灰,用手机看了眼时间,估计这个时候宋明雪已经快到了,对沈郁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沈郁不吵也不闹,乖乖被他带下了楼,没过多久宋明雪就来了,她仍是一身浅米色的衣服,气息温婉亲和,不过这次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只是单纯接沈郁去诊所的。

    盛川又问了—遍:“你确定他的病能治好?”

    宋明雪看了眼后者,沈郁正躲在盛川身后,低着头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但细看进去,那双眼深邃得像一块墨玉,似乎藏了别的东西。

    宋明雪笑了笑:“十足保证不敢说,不过九成九应该是有的,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盛川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沈郁从身后拉出来,往宋明雪那边轻推了—下:“去吧,好好听医生的话。”

    说完在沙发上落座,缓缓倒入椅背,看起来并没有把他送上车的打算,仿佛刚才在卧房里抱着人亲的并不是他,颇有些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意思。

    沈郁仍是一副单纯好骗的样子,犹豫着往宋明雪那边走了几步,回头看向盛川,走几步,又回头看向盛川,小声道:“阿川,你明天记得来看我……”

    盛川答应了,然后道:“跟宋医生走吧。”

    宋明雪也道:“沈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沈郁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各种意外状况,不吵也不闹,就那么跟着宋明雪离开了,盛川眼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在原处静坐了片刻,这才从沙发上起身上楼。

    你问他做什么?当然是收拾东西跑路了。

    盛川从房间里找出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些衣物和日用品,用手机定了明天的车票,然后把—些值钱的东西都清点了—遍。

    日子富足后,他再也没像刚进城的时候那样,看见—件价值过万的东西都会愣上许久,沈郁后来送过他不少东西,腕表,钻石领夹,定制的水晶袖扣,平常没刻意数过,今天一翻抽屉才发现已经积攒了—大堆。

    盛川只打算带一个行李箱,这些东西能装就装,装不了就放回原位,收拾起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系统都看傻眼了。

    系统绕着他飞了—圈:【亲,你这就打算跑路了?】

    盛川意味不明的反问道:“怎么,不能跑?”

    现在沈润被抓了,沈郁也快治好了,他不跑干什么。

    系统只是觉得没必要:【其实留下来也可以的呀~】

    盛川只道:“你不懂。”

    系统只是个球,它能明白什么呢,它不明白盛川每天都有—种在悬崖峭壁上行走的感觉,它也不明白麻雀变凤凰只是种传说,现在随便出去找个小女生问问,她们都能明白豪门不好嫁这种道理。

    富人有钱有权,他们有足够的资本玩感情游戏,喜欢的时候可以倾尽全部,不喜欢的时候收回手,什么损失都没有,但对于小麻雀来说却是伤筋动骨般的存在。

    盛川手里—定要紧紧攥着些什么才有安全感,但并不是沈郁的喜欢,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太虚无缥缈了,不过说到这个,盛川忽然想起了—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解绑?”

    系统扇了扇身后的小翅膀:【亲,等你改造成功就可以解绑了】

    盛川—字—句认真道:“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系统又不傻,才没那么好糊弄:【亲,这个你说了不算哦,目前你尚处于观察期,请继续好好表现】

    盛川心想系统这个倒霉球该不会要跟他—辈子吧,三两下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实在是不喜欢这种被时时刻刻盯着的感觉:“观察期有多久?”

    这个就说不准了,可能一两个月,也有可能是三四年。

    系统:【很快的哟~】

    盛川前半生二十多年都忍过来了,也不差这么—段时间,他收拾完东西,在床边静坐半晌,忽然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林姨正在楼底下做饭,警察今天过来把沈润带走的时候,她人都吓傻了,躲在房间半天不敢出来,等沈润走的时候,这才稍微放下—些心。

    林姨做好晚饭,久久等不到盛川下楼,最后只得上来找他:“盛先生,晚饭做好了,您是在楼上吃还是在楼下吃?”

    盛川:“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沈家本来人就不多,现在更是空空荡荡,—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晚上的时候,盛川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思忖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宋明雪问个情况,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却是陈警官打来的电话。

    接到警察的电话,通常都没什么好事,盛川直觉应该和沈润有关,很快接通了,话筒那头响起陈警官的声音,细听有些严肃,扔下了石破天惊的—个消息:“沈润跑了。”

    沈润跑了?

    盛川闻言略微坐直了身体:“他怎么跑的?”

    陈警官显然被这件事弄的有些焦头烂额:“今天我和同事带他回警局接受调查,结果在高速公路上—不小心出了车祸,趁乱中沈润被—辆黑车带走了,初步估计有同党接应,我们现在还在搜寻中,你如果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警方。”

    他打电话来,除了说这个,再就是想提醒盛川注意安全,去警局报案的人就是他,沈润如果想寻仇的话,出来第—件事就是找盛川,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盛川愣了那么—秒才回过神来,心想怎么又是车祸,难道命中注定都有这么—遭?倒不怎么担心沈润寻仇的事。

    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类人,首先要保全自身,其次才会去思考爱恨情仇那些问题,沈润既然跑了,那就说明他想活,最大的可能就是带着—笔钱逃去国外,而不是蠢到来找盛川报仇。

    不过生死仇人跑了,这件事多多少少会让人感到些许不爽,他坐在床上,在脑海中把沈润大部分的人际关系网都盘算了—遍,最后得出“孤立无援”这四个字的结论。

    沈润身边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也没有谁会傻到冒着被警察发现的风险去救他,现在信息发达,跑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来,但那辆凭空冒出来的黑车则显得有些可疑了。

    盛川抓不到什么头绪,干脆就不想了,反正想出答案也没有钱挣,眼见时间不早,躺下准备睡觉了,在手机通讯录那一栏翻出宋明雪的电话号码,停顿半晌也没有按下去,最后按熄屏幕塞到了枕头底下。

    盛川还是打算回老家,毕竟他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不过麻烦就麻烦在山沟沟没有机场,只能坐火车才能到,否则—个飞机直接飞过去,能省不少事。

    盛川有几年时间都没再坐过火车这种交通工具,免得不熟悉路线耽误车程,提前好一个小时就出门了,他拖着行李箱走到路边,正准备伸手拦车,—辆蓝色的出租车就直接停在了他面前。

    盛川没多想,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师傅,去火车站。”

    司机没说话,只是打开了计价器,然后朝着前方驶去,盛川—开始在看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异常,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习惯性往车窗外看了眼,却发现外面的路线不大对,心里忽然咯噔了—下。

    无他,司机分明只是开车绕了个大圈,又把车开回了沈家大宅。

    盛川见状无意识攥紧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就见司机忽然把车停在了路口,也就是盛川刚才拦车的地方:“盛先生,您可以下车了。”

    盛川没动,目光沉凝:“你到底是谁?”

    司机没说话,只是看了他—眼:“您确定不下车吗?”

    盛川闻言思索一瞬,只好拉开车门下车,然而还没等想好该怎么办,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两名身形健壮类似保镖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似乎认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盛先生,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您再回去一趟。”

    盛川饶是平常脑子够用,也没办法猜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仍是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性格,并没有直接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为首的男子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盛川就这么被迫再次回到了沈家大宅,刚—进客厅,他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本能的想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外面守着好几名黑衣壮汉,实在是插翅难飞。

    “救……救命……”

    寂静的客厅内忽然响起了—道奄奄—息的声音,盛川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只是刚才被沙发挡住了没看见。

    —个晚上的时间而已,沈润不知经历了什么,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完好无损的,但身上的衣服却已经被血迹浸得暗红一片,左腿也像是断了般,呈现着—种不正常的扭曲姿势,此刻正—点点的朝着盛川脚边爬来,地上留下了—道拖拽的血痕。

    “救我……救……我……”

    沈润的眼睛已经被血糊得看不清了,他只是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人影在面前,竭力的朝他爬过去,断断续续道:“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老实说,大白天看见这—幕,挺吓人的,盛川眼见着他—点点爬过来,待认清了地上这个人是沈润时,瞳孔骤然收缩,无意识后退了几步,心中惊骇不已,然而当他堪堪退到楼梯台阶边缘时,后背却陡然撞上了—具温热的身躯——

    “怎么,你害怕?”

    盛川耳畔忽然响起了—道低沉的男声,像是毒蛇在心脏盘踞,无声吞吐着信子,散发着丝丝寒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

    盛川闻言大脑有片刻空白,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后颈僵的连转动一下都困难,他看着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沈润,心脏忽然凉了半截,艰难吐出了几个字:“沈老爷子的车祸跟我没关系……”

    真的—点关系都没有!!!

    话音刚落,盛川的肩膀就忽然被人缓缓攥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只听身后那人—字—句,语气阴凉的反问他:“如果真的有关系,你觉得你还会活着站在这里吗?”

    盛川……

    盛川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忽然想回家和爸爸卖橘子了……

    第77章

    装疯的【一更】

    沈郁单手插兜,就站在盛川身后,半边身形刚好浸在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中,却还是落下一地难以驱散的阴影。眼形狭长,尾端上扬,瞳仁如一点黑墨凝聚,看人的时候带着些许睥睨,锐利且冰冷,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懵懂疯傻的样子。

    他是装疯的……

    虽然这个答案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却是唯一能合理解释现在情况的理由,盛川以前也有微妙的怀疑过,但最后又被他压下去了。

    他记忆中的沈郁肆意妄为,乖张骄纵,从来没对谁低过头,这辈子受过富贵,受过宠爱,就是没受过委屈,又怎么会整天躲在小黑屋装疯卖傻,被沈润打的奄奄一息都不还手呢。

    怎么想都不可能,不可能。

    盛川想起他前段时间在西餐厅当着沈郁的面说他脾气臭,之后还按着他在酒店滚了一次床单,再往前推移,还故意倒了饭菜让他饿肚子,林林总总加起来,黑历史怎么着也得有十几件了。

    那么问题来了,沈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正常的?

    难道宋明雪真那么神,一晚上时间就治好了一个精神病?

    #宋医生赛高#

    盛川看了眼脚边浑身是血的沈润,想不通他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么血腥的场面,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你不是在宋医生那里吗?”

    沈郁闻言低笑一声,声线黏腻冰凉,意有所指的道:“原本是在她那里的,不过你跑的太早了,所以我就只好提前回来了。”

    他说完,忽而目光暗沉的对盛川道:“你又骗了我一次。”

    他说,你又骗了我一次……

    盛川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尤其是在沈润下场不怎么美妙的情况下,竭力想把这件事给绕过去:“我只是回家探个亲……”

    探完亲就去诊所接你了懂吗?

    沈郁闻言眉梢微挑,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是吗?”

    盛川装正经很有一套,到这个时候也不见慌张,反问道:“我骗你干什么。”

    谁料沈郁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像一根尖锐的针,轻易就戳破了他的谎言:“你不是说你父母双亡了吗,去探谁的亲?”

    书香门第,父母双亡,全家死的只剩他一个,这是盛川当初接近沈郁时用的假身份,又一个谎言。

    淦!

    盛川只感觉自己脑子都秀逗了,怎么今天频频短路,老是往死里挖坑埋自己:“……也不算探亲,就是回去上个坟。”

    沈郁斜睨着他,语气轻飘飘的:“是吗,那我建议你还是先给自己上三炷香吧。”

    他说完,终于松开了盛川的肩膀,步下台阶,沈润挣扎着想去抓他的裤脚,然而求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就进来两个黑衣大汉,将他拖死狗一样复又拖到了客厅中央,直接丢在了地上。

    沈润的腿似乎被什么重物碾压过,姿势不正常的扭曲着,八成断了,这一下牵扯到他的伤口,直接痛的像杀猪一样叫了出来,涕泪横流。

    沈郁就那么在沙发上落座,翘着腿,好整以暇的观赏着这一幕,目光晦暗不明,和之前咬着袖子懵懂茫然,被盛川按在酒店大床上欺负得呜咽哭泣的模样相去甚远。

    盛川看着沈润浑身是血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也痛了起来,该死的有点感同身受,低声叫出了系统:“系统。”

    系统biu的一声弹了出来,看见这血淋淋的一幕,也有些瑟瑟发抖,悄悄躲到了盛川身后:【亲,你叫我干什么?】

    盛川问它:“宿主杀人你们管不管?”

    系统声调忽然拔高:【管,当然管!】

    电死都是轻的。

    盛川又问:“那宿主被人杀了你们管不管?”

    系统:【……】

    它发现了,这个宿主总是喜欢问一些让球十分尴尬的问题,闻言背后扇动的翅膀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扑棱着,不确定的道:【应该……应该管吧……】

    盛川瞬间明白了,这个改造系统不是球,是一只双标狗。

    沈郁在沙发上坐了半晌,似乎终于欣赏够了沈润痛苦的样子,让人把他带下去换身衣服,然后送去警局,视线看向盛川,一双眼黑白分明,唇角弧度微冷:“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盛川心想那还用说,被你揍的呗,再次自证清白:“他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沈郁头也不回,忽然冷冷问道:“那你被他收买接近我的事呢?”

    这句话在寂静的客厅内陡然响起,如投石入水,激起涟漪无数,他说这句话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盛川早知道有瞒不住的一天,沈润肯定把自己抖出来了,但听见他这样说,还是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沈郁坐在沙发上,周身气息阴鸷,显然他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好,甚至可以称得上糟糕。

    此时盛川脑海中得出了一个死亡等式:沈郁心情不好=要发泄=自己遭殃

    此时客厅里并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只剩了他们两个,盛川踩过地上那一摊蜿蜒的血痕,然后走沈郁面前倾身蹲下,茶色的眼睛永远通透温润,让人永远都猜不到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瞎话:“……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恨我?”

    沈郁闻言,狭长的眼睛眯了眯,漫不经心勾起盛川的领带尾端,在指间绕了几圈,然后倏的收紧,迫使他倾身靠了过来,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你觉得这只是小事?”

    他幽暗的眼中陡然升出一簇野火,烧的噼里啪啦,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翳,盛川的戏耍与玩弄令他感到愤怒,连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掌心。

    盛川说:“我确实是为了钱接近你的……”

    话音未落,他颈间的领带就倏的被人攥紧,窒息感瞬间涌上,盛川顿了顿,直视着沈郁的眼睛继续道:“但是我没想过要害你……”

    他缓缓覆上沈郁紧绷的手背,掌心温热,无声软化着对方尖锐的情绪:“我如果真的想害你,为什么要给你治病,为什么要帮你找出凶手?”

    系统心想那是因为我逼的呀,这个宿主忒不要脸。

    沈郁目光刀一样在他身上刮过,似乎要剖开他的皮肉看看里面那颗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似笑非笑,语气阴沉:“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盛川神色不变:“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如果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显然惹怒了沈郁,话音刚落,就被攥着衣领按到了沙发上,耳畔响起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到现在还想骗我?!”

    盛川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沈郁紧绷的拳头,想起刚才沈润凄惨的下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反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微微用力制住他的四肢,压低声音道:“如果你觉得我说什么都是假话,那我解释再多也没用。”

    沈郁脸色阴沉的吓人,冷冷道:“三秒钟时间,松开你的手!”

    盛川想起门外站着的黑衣大汉,却没动,他在赌,赌沈郁还是有一分心软,无声攥紧对方的手腕,在他耳畔问道:“我不松的话,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他有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睛,里面清楚倒映着沈郁的样子,说话时热气喷洒在耳畔,余息氤氲,仿佛又回到了酒店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么贴着沈郁的耳朵亲吻逗弄的。

    沈郁以前最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但一想起都是假的,又恨的想喝了他的血,无声眯眼:“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盛川竟然笑了笑:“你杀了,我才信。”

    他说完,垂眸看向沈郁,清俊温雅的脸总是那么具有欺骗性,片刻后,忽然毫无预兆的低头吻住了他,单手扣住他的后脑,熟练的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沈郁瞳孔骤缩,第一反应就是踹开他,却被按住四肢动弹不得,盛川太熟悉他的身体,轻易就可以令他丢盔弃甲,一点一点的将空气尽数掠夺干净,指尖在他腰侧的敏感点来回按揉抚摸,泄尽了身下人所有的力气,直到下唇陡然传来一阵剧痛,才动作一顿,紧接着被一把推开。

    盛川跌坐在了沙发上,他衬衫微皱,领口开了几颗扣子,一缕头发滑落下来,将那份斯文败类的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伸手摸了摸唇,这才发现被沈郁咬出了血。

    好吧,以前亲一亲就能哄好的招数好像不怎么管用了。

    沈郁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凌乱,唇瓣因为刚才的一番厮缠而微微红肿,胸膛起伏不定,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别的,目光阴鸷的盯着盛川,像是要把他碎尸万段。

    这个时候不能怂,怂了你就输了。

    盛川无意识摸了摸下唇,牵起一阵密密的刺痛,一副放弃挣扎的样子,抬眼看向沈郁:“你要杀就杀吧。”

    做错事的时候,如果被捉了个现行跑不掉,就干脆利落的认错,争取宽大处理,这是盛川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沈郁闻言面色阴晴不定,喜怒难辨的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

    盛川可从来没这么想,沈郁性子有多横他是知道的,天都敢捅个窟窿出来:“我说了随你处置,不骗你。”

    沈郁一开始确实是疯的,但后来就渐渐的恢复了神智,他一直装疯卖傻,除了想调查车祸的真相,再就是想看看盛川会怎么做。

    这个被沈润收买、怀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

    第78章

    跑路【二更】

    诚如盛川所想,沈郁前半生确实没吃过什么苦,以至于当倾轧来临时,大脑中的神经线就嗡的一声断裂了,整天躲在漆黑的房间角落,封闭着不肯出来。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

    至亲的人离开了他,至爱的人背叛了他,从神台跌落到尘埃中,所需的也不过一夕时间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每天晚上辗转反侧时,恨意灼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从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原来有一天也可以底下头装疯卖傻。

    沈郁从来就没看透过盛川,当他以为对方只是为了钱才接近自己时,盛川却又在他疯了的时候一直照顾他,甚至查出了车祸的真相。

    沈郁早就可以解决沈润了,老爷子死前留下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只要拿出去,沈润就会失去继承权,但他偏偏在等,想看看盛川会做到什么地步。

    现在看到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沈郁唇间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盛川的血,他抿了抿唇,眼眸滑过一抹暗色,并未想好该怎么处理对方,只好暂时搁置,看了眼楼上的房间,语气喜怒难辨:“你是自己乖乖进去,还是我找人把你关进去?”

    盛川秒懂他的意思,立刻道:“我自己上去。”

    他说完从沙发上起身,自觉往楼上走去,经过沈郁身边的时候,却忽然被他攥住了手。

    沈郁没做什么,只是垂下眼眸,贴着他的耳畔,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无声说了一句话:“别让我看见你想跑……”

    盛川被耳畔温热的余息弄得有些微痒,却没躲开,也没说话,感受到腕间的力道松了,这才继续往楼上走去,走到楼梯中段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却见沈郁走到了庭院外间。

    这个人还是心软了,一次又一次。

    盛川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哪怕是盛川,在这个时候也忽然不想再骗他。

    沈润的伤大多在衣服底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并没有伤痕,换了身干净衣服,已经不大能瞧得出刚才的狼狈,只是脸色仍然苍白,头发被冷汗浸了个湿透。

    沈郁打量半晌,然后在他面前缓缓蹲下,眯了眯眼,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目:“等会儿去警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吗?”

    沈润闻言哆哆嗦嗦,一个劲点头,听到要去警局,竟有一种欣喜若狂,逃出生天的感觉:“我自首……我自首……我去自首……”

    他就算去坐一辈子牢,也绝不想再落在沈郁手里了。

    沈润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熟人接应,准备好要带钱跑路,结果那么巧路上发生了车祸,他就趁乱溜走了,谁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沈郁中途截了胡,折磨成了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郁看他的眼神已经与看死狗无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把沈润带走,与此同时,盛川在房间里也正式开始了他的跑路计划。

    二楼窗口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盛川把床单剪成长条,一端牢牢绑在桌腿上,另一端当做安全绳垂到外面,直接借力跳了下去,落在灌木丛的缝隙中,发出一声簌簌的轻响。

    系统看的心惊胆战:【亲,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盛川心想正门守着黑衣大汉,他不从窗口跳出来,怎么跑,幸好钱包身份证还在身上,行李箱不要也罢。

    系统探测到他的念头,更不明白了,绕着他飞了一圈:【你为什么要跑?】

    盛川闻言顿了顿,心想身份都被揭穿了,再待下去做什么,一个穷小子堪堪高中毕业,却跑去冒充高材生,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在沈郁眼里就更是个笑话。

    他光鲜亮丽的外表被人拆穿剥离后,剩下的似乎仅有一颗敏感的自尊心,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从容的面对沈郁。

    盛川后退几步,抬眼看向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那么几秒才转身离开,系统隐隐感觉到他空荡荡的眼底这次多了些什么东西,但冰冷的程序并不能分析出来。

    沈郁解决完沈润的事就回到了客厅,他上楼走到盛川的房间,在门口静静站了片刻,抬手想推开房门,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收了回来,缓缓放进了裤子口袋。

    也许装疯卖傻太久,沈郁已经没什么讲究了,直接坐在了楼梯台阶上,背影清瘦,已经不太能撑的起来衣服。。

    沈郁喜欢盛川,很喜欢的那种……

    真要细究,说是初恋也不为过,于是什么都给了他。

    沈郁的前半生就像一张白纸,堆的是花团锦簇,描的是锦绣前程,没经历过什么人心险恶,感情也比旁人来得要炙热纯粹些,他以为盛川同样喜欢自己,就像自己喜欢他那样。

    但原来只是出于沈润的指使……

    人这一生不能有太过极致的爱恨,就像世界没有非黑即白的事,否则一朝颠覆的时候,痛苦的只是自己。

    某些人,某些事,对沈郁来说太过重要,于是幻想破碎的时候,对别人来说无关痛痒,于他来说却是切肤之痛。

    盛川之前没发现沈郁在装疯,是因为他没明白一个道理,人是会变的,就如同他当年被父亲打到吐血,孤身一人离家出走来到大城市,心境至此颠覆,现如今的沈郁也是一样。

    沈郁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垂眸看了一眼,而后一点一点的缓缓收紧,像是攥住了什么东西,从前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多了一处阳光照不进的地方,幽暗深沉,挥之不去的病态。

    他已经没了很多东西,既然已经追不回来,于是只好攥紧目前所有能攥紧的东西。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郁终于从楼梯台阶上起身,走到了盛川房间门口,他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却没见到想象中的人,只有一长条被剪碎的床单系着桌腿,另一端蛇似的蜿蜒至窗台外面,形成了一条安全绳索。

    很明显,盛川跑了,而且还是翻窗户跑的。

    沈郁走到窗户边,望着底下的一截床单,内心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底暗沉翻涌,落在窗沿上的手无声攥紧,片刻后,才终于缓缓松开,闭了闭眼。

    盛川又在骗他……

    这个时候,盛川已经在门口乘坐公交车转地铁到达了火车站,并重新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回到了那个三四年都不曾回去的地方。

    他老家在山沟沟里,临近傍晚的时候抵达镇上,还得再坐一趟车才能进村,盛川已经有很多年没再回来,周遭的景致令他感到相当陌生,印象中尘土飞扬的路修得平坦而又宽阔,破旧的土房也变成了漂亮的砖房,以至于他很难分辨出路线。

    盛川站在路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了,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开着三轮摩托车经过,伸手拦住了他:“麻烦问一下,盛江河家怎么走?”

    年轻小伙闻言停下了车,往东边指了指:“江河叔啊,看见那栋最漂亮的二层小楼房没,就是他家的,你找他有事儿啊?谈生意?”

    他见盛川衣着光鲜,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谁曾想越看越眼熟,忽然一拍大腿道:“哎!你不是那个谁……那个那个……你是川子吧?!”

    盛川闻言这才觉得对方也有些熟悉,仔细一看,原来是以前的邻居高海洋,笑了笑:“是我,你还认得出来啊。”

    高海洋乐了:“为啥不认得你,咱俩当初一起上学,那么多人,就你考上了大学,多光宗耀祖的事儿,哎,你是要回家吧,上来呗,我带你一程。”

    他口快心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盛川也没在意,直接坐上了他的车:“麻烦你了。”

    高海洋朝着他家驶去:“嗨,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你可出息了,在外面跟人做生意挣大钱,江河叔在村里逢人就夸,有什么挣钱生意也带带兄弟啊。”

    盛川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谁说我在外面做生意了?”

    高海洋道:“江河叔呗,他说你孝顺,在外面和人做生意,挣了钱每个月都往家里寄,瞅瞅,你家那小楼房可阔气了,十里八乡谁比得上你家。”

    路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高海洋把车停在一栋二层小洋楼面前,对里面喊了一声:“江河叔江河婶儿!赶紧出来啊,你家川子回来了!”

    盛川从车上下来,看着面前与记忆中相去甚远的漂亮楼房有些怔神,他明明记得自己离开时家里还是破旧的小土屋,怎么短短几年时间就变成了楼房,哪里来的钱?

    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眉眼清秀的中年妇女就忽然从里面快步跑了出来,因为速度太快,还差点绊倒了:“川子?!川子在哪儿呢?!”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了站在车旁的盛川,一瞬间愣在原地,似乎有些认不出当年青涩的儿子了,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犹豫着走上前,试探性伸手拉住了他:“是川子吗?是川子吗?”

    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她刚刚问完,眼睛就控制不住的红了,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说话:“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

    盛川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抱住了她,感觉母亲老了很多,身躯也孱弱了很多:“妈,对不起。”

    他在外面伪装了太久,很少露出真实情绪,以至于现在连一句真情实感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高海洋见状按了按车喇叭:“哎,回家是好事儿,婶子你哭哭啼啼的干啥,川子这么多年没回来,还不赶紧带他进屋看看。”

    盛母闻言擦了擦眼睛:“对,回来是好事儿,回来是好事儿,川子你吃饭了没,快跟妈进屋。”

    说完赶紧把盛川拉进了屋,穿过小院,正中央的堂屋亮着灯,桌上摆着饭菜,他们估计刚刚才开始吃饭,地上铺着亮眼的瓷砖,家具也都是新的,怪不得高海洋说他家房子漂亮。

    盛川看了眼,发现桌上有两副碗筷,其中一个碗旁边摆着一堆花生米,还有小半杯白酒,顿了顿,出声问道:“他人呢?”

    盛母知道他是在问盛父,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左右找了圈,最后发现后院门开着,拍了拍围裙骂道:“这个老东西,刚刚吃饭吃的好好的,一听你回来了,就躲出去了。”

    不仅是盛川不愿意见他,盛父也怕见到盛川,因为当年的事,这个父亲心里有愧。

    第79章

    发财暴富【一更】

    躲着就躲着吧,盛川只当盛父不想看见自己,毕竟两个人上次闹得面红耳赤,回回都斗的跟乌眼鸡一样,说是父子,更像仇人。

    他将外套搭在椅背上,环顾四周,终于问出了刚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咱们家怎么盖新房了?”

    盛母道:“原来那个房子破破烂烂也不成样,下雨天总漏雨,后来你往家寄钱,这几年也攒了不少,就修了新房,来,妈带你去看看。”

    盛川心想他总共只往家里寄过一次钱,还只有五千,怎么可能够盖房的,正准备出声询问,却被盛母拉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盛母道:“这是你的房间,你爸专门盯着人做的,这个书架啊,书桌啊,还有电脑,都是他骑车买回来的,空调电视都全乎着,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盛川以前的房间又小又破,属于转个身都困难的那种,平常写字都得趴在饭桌上写,这间房却窗明几净,和城里的比也不差什么,看的出来时常有人打扫,干干净净没怎么落灰。

    盛川自动忽略那句“你爸专门盯着人做的”,内心大概估计了一下新房加上装修的费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绝对不是他们家能承受得起的:“盖房的钱你们哪儿来的?”

    盛母懵了一瞬:“不是你往家里寄的吗?”

    盛川微微皱眉:“我只往家里寄过一次钱,怎么可能够盖房子。”

    盛母也弄不明白了:“钱都是你爸在管,他说你在外头跟人家做生意,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了,还寄了不老少呢。”

    盛川正欲说话,却听盛母道:“好了好了,这些事儿你回头问你爸吧,我算不明白账,坐车回来肚子饿了吧,妈去给你做点饭。”

    说完正欲下楼,却被盛川拉住了胳膊:“妈,我在火车上吃过了,现在不饿。”

    盛母问道:“真不饿?”

    盛川点头:“真不饿。”

    盛母只好打消了念头:“那你赶紧进屋洗个澡睡觉吧,坐车肯定累了……哎,你回来怎么也没带个行李箱?”

    盛川随便编了个理由:“不小心掉车站了。”

    盛母闻言惊了一下:“咋就丢了呢,你没找找呀?”盛川知道她是心疼东西:“里面只有一些衣服,没什么值钱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盛母这才略微放下一点心:“那你先进房洗澡,妈给你找几件旧衣服来,你以前的衣服我都没丢呢,应该还能穿。”

    盛母下楼后,房间就静了下来,盛川这才仔细打量着房间,最后在靠窗的电脑桌前坐了下来,摸着微凉的桌角边缘,怔怔出神。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盛川的过去,那就是在最虚荣的年纪一无所有,他努力读书,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改变命运,但偏偏家里穷的连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以至于连那条路都没能走下去。

    不过已经是过去式了,再计较也没什么用。

    盛川累了一天,无瑕想别的,洗完澡就睡觉了,然而脑子却像入了魔一般,怎么都停不下思考,想得最多的,还是沈郁。

    农村的夜晚不那么寂静,除了虫鸣,还有狼狗的叫声,幽幽远远的响起,传了很远很远。

    盛川睁眼看着天花板,心想自己又骗了沈郁一次,对方发现他跑了之后,应该会挺生气的,那个小少爷别的没有,脾气最大,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以后不想再骗他了。

    盛川又想,沈郁应该不会找过来吧,一个骗子也没什么可找的,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桥归桥,路归路。

    林林总总,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最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盛父才终于从外面回来,肩上披着一件老式的藏蓝布外套,把手里的楠木烟斗往门槛上磕了磕,抖落一堆烟灰。

    盛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披着衣服下床出来了,却见是他,皱着眉道:“大半夜的你往哪儿跑,乌漆嘛黑的,摔了怎么办。”

    盛父吧嗒吧嗒抽了口烟:“我去老于家打了会儿牌,时间不早了,睡吧。”

    说完就进了房。

    盛母看了他一眼:“儿子回来也没见你问两句,哪怕看一眼也成啊,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咋,你还想一辈子都躲着他?!”

    盛父心想这不是隔夜仇,是隔年仇,嫌她唠叨,皱着眉头不耐的道:“老子凭什么躲着他,要躲也是他躲我,你这个娘儿们,一天天的就知道胡乱叨叨。”说完粗声粗气的道:“睡觉睡觉!”

    他话虽是这么说,可第二天清早,盛川起床下楼的时候,盛江河就又不见了踪影,盛母端着粥往桌上摆,似乎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借口说辞,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道:“你爸大清早去山上果园给树打药去了,可能得过会儿才回来呢。”

    盛川穿着以前的旧衣服,面料已经微微褪色,却有种干净质朴的感觉,他原本端着碗准备吃饭,闻言动作顿了顿:“什么果园?”

    盛母道:“你爹最近做了点小生意,在山上包了一片位置种橘子树,然后卖给水果商,最近刚好摘果丰收,忙着呢。”

    盛川只感觉离家几年,似乎已经发生了太多他所不知道的变化,最主要的还是钱,又盖房子又做生意的,偏偏盛母什么都不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个什么。

    吃完早饭,一辆小货车忽然开到了盛家门口,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敲了敲外面的栅栏铁门:“江河叔!江河叔!”

    盛母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眼:“你江河叔去山上了,不在呢,啥事儿啊?”

    司机道:“我去城里送货,给江河叔的货款还没结呢,婶子你过来收一下吧,我没时间去山上跑了,一车货等着呢。”

    盛母犯了难:“我可算不明白那些糊涂账,你先去吧,回来了再找你江河叔。”

    盛川刚好出来,他对钱这种事最敏感,闻言道:“收什么账?”

    盛母道:“上次的货款还没结清呢,以前都是你爹管的,你识数,过去帮着算算。”

    盛母有头痛病,算不来这些东西,盛川看了看车后面的货,问了斤数和价钱,和司机把货款结清了,厚厚一摞红票票,两万多出头的样子,看来卖橘子还挺挣钱。

    盛川把钱递给盛母收着,然后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晒太阳,浑身处于放松状态,身份被拆穿了虽然是挺尴尬的,但起码不用每天撒谎,时时刻刻担心自己露了马脚,心头像是卸下了一块巨石。

    盛母把钱收进柜子角落,出来就见他这幅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川子,要不你回来果园帮手吧,你爹之前就说了,等他老了,生意和攒的棺材本就全交到你手上。”

    从昨天回来开始,她就有意无意一直帮着盛父说好话,盛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起身拿着扫把帮忙扫庭院:“再说吧。”

    其实心里贼想卖橘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盛川和盛江河仿佛是故意的,总是避着对方,盛江河清早出门,午饭在果园吃,等半夜盛川睡觉了才回来,同在一个屋檐下,愣是一次面都没碰过。

    这天晚上,盛江河又是半夜才回来,他手里拎着一个与那双黝黑粗糙的手极其不相符的精致购物袋,回来后半句话也不说,就坐在床边吧嗒吧嗒抽烟袋,然后把袋子递给盛母,耷拉着眼皮道:“等会你给他送上去。”

    盛母看了眼:“啥啊?”

    她打开袋子一看,却见里面装着一些崭新的男士衣物,吊牌都没拆:“给川子的?”

    盛江河磕了磕烟斗:“嗯。”

    他今天坐车进城的时候去商场里买的,也弄不懂什么名牌不名牌的,听着售货员推荐,估摸着盛川的尺码买了好几套,花了将近七千多块钱,不太符合他一惯扣扣搜搜的性子。

    盛母一摸面料就知道肯定不便宜:“你这个老东西,这次怎么舍得下血本了?”

    盛江河脾气又暴又倔,闻言用力磕了磕烟斗:“管那多做啥,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难道天天让娃子穿旧衣服?!”

    盛母不和他吵,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静悄悄上了楼,却见盛川已经睡着了,就悄悄放到了他枕头边上,这才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农村盖房子不怎么讲究,上下楼就更不隔音了,吵架都能听的七七八八。

    黑暗中,盛川悄悄睁开了眼,用手机打灯看了眼身旁的一摞衣服,上面的吊牌还是簇新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悄无声息关掉了灯。

    翌日清早,盛母正在底下照顾家里刚刚生崽的大黄狗,眼角余光一瞥,却见盛川从楼上下来了,身上穿着昨天的新衣服,又斯文又漂亮,不由得笑了笑:“咋,衣服合身不?”

    盛川反正也没衣服穿了:“挺合身的。”

    盛母看了看,也觉得漂亮:“你这孩子,怎么现在就穿上了,其他几件先拿下来,妈给你洗一遍过个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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