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它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自己所穿的“书”又是什么。她脑子里可还存着对方留给她的资料呢,这些也全部都是幌子吗?

    还有在她遗忘作死值的那段时间里,无意中触发的奇怪奖励。什么剧情碎片,恶毒女配台词……乱七八糟的,差得也太远了。

    徐徒然脑中问号早就攒了一堆。令她遗憾的是,木头人面对“引导者身份”这个疑问,给出的回答却非常简短。

    “它应当存在。它该指引你,完成仪式。”木头人缓慢道,“它为何消失。我不明白。”

    徐徒然:“……”

    “在我在这具身体中醒来时,曾有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和我说话。”思索片刻,她终是决定和盘托出——至于什么“穿书者守则”,让它见鬼去。

    那系统要是不爽的话,过来和她单挑好了。

    说来也怪。以往当她想要提到这些事时,心中总会出现某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某种力量,在她的灵魂深处滴滴作响,试图阻碍。

    然而这会儿,她却说得十分轻松顺口,没有任何负累。

    “它说,我是来到一本书里……”徐徒然定下心神,继续道,“一个有主角配角的故事。我是其中之一……”

    她想问问木头人对此是否了解什么。对方闻言,却是轻轻“啊”了一声。

    “书。”他轻轻道,“它是这么,和你说的。”

    他顿了顿,又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形象。”

    徐徒然:“……”不是,没人问你这个。

    “那什么鬼系统,就是你说的‘引导者’吗?”徐徒然道,“这个世界……它真就是,一本书?”

    “如果一个世界。它可以被视为,一本书,或一个故事。那你,就可以这么称呼它。”木头人默了片刻,沉声道,“至于,系统。我不明白。”

    “那些事情,离我太远。我不明白。”

    徐徒然:……

    同样,木头人也对“作死值”这个名词没有任何概念。不过在听完徐徒然对这个词的理解,以及为了作死值而做出的努力后,他慢慢地、长长地“啊”了一声。

    “我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它望着徐徒然,缓缓道,“但我觉得,它应该不是,你想得那样。”

    徐徒然:“……?”

    “可它在涨啊。”徐徒然莫名其妙,“涨得可好了。”

    ……所以说,我不理解。

    木头人硕大的脑袋往下压了一压。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错觉,它好像有些忧郁。

    她顿了下,试探地开口:“所以,我这具身体,也和你有关,对吗?”

    “……这是罪愆。”默然两秒,木头人轻声道,“是我的罪愆。”

    “我以为,她会在金香树出事。但她没有。她去了安全的地方。时间越来越紧,我没办法。”

    木头人说得磕磕绊绊,徐徒然听着,却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体。

    意思是,原主本来甚至不该去金香树?

    她本来应该转去其他的学校,结果被搅动命运,去了金香树学院。但她运气好,并没有进入被大槐花控制的本校,而是去了被人类保护着的假学校……

    “那里有,能力者庇护。我没法干涉太多。”木头人声音低了下去,“我只能等。等到她离开那里。”

    等她脱离能力者的庇护后,他再设法联系上同样在网络上活跃的大槐花,将经营好的账号转交给它。大槐花抓住机会,以初恋之名诱哄原主献祭,彻底导致了原主的死亡。

    而徐徒然,也得以在这具身体中醒来。

    “……为什么,一定要是大槐花?”她抬起眼眸,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可憎物?”

    “她会因可憎物而死。这是她的轨迹。”木头人道,“对于这条轨迹,我没法改动太多。”

    将她既定的结局提前,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好吧。”徐徒然目光垂了下去,“总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她想了想,再次开口:“那那支笔仙之笔,也是你安排好的,对吗?”

    这话一出,对面木头人却是懵了。

    他转了转脑袋,懵懂开口:“啥,笔?”

    徐徒然直接当着他面打开了背包,取出了那只放在银盒里的笔仙之笔。后者显然正被木头人的强大气息吓得不轻,才刚拿出来,就立刻炸出一身鞭毛,死死抱住银盒子的边沿,像是抱着自己的棺材。

    徐徒然手上使劲,硬是将它扯了下来,举高给木头人:“喏,就这支傻笔。”

    看到正面,那木头人总算想起来了:“啊,它。”

    跟着默了两秒,又真心实意地发出疑问:“你为什么会带着它?”

    笔仙之笔:……

    徐徒然:……

    “可能因为……它好用?”她不太确定地说着,“我以为这是个长期道具来着。”

    “……”木头人,“啊。”

    笔仙之笔当场吐泡泡的心都有了,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语气。然而看看面前山般的阴影,还是默默缩了回去。同一时间,木头人再次开口:“我曾看见一小片未来。我的能力告诉我,它会有用。”

    也就是说,笔仙之笔确实是他当初安排下的。

    “它确实挺好用的。”徐徒然笑了下,“你救了我。谢谢你。”

    木头人:“……”

    他巨大的脑袋缓缓转过了半圈,仿佛用刀粗刻的双眼怔怔地望着徐徒然,好像她说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它道:“不用。”

    “不过我,很惊讶。”

    徐徒然:“?惊讶什么?”

    “我知道它会有用。但我以为你会更晚才得到它。”木头人一字一顿,“你提早去了星星公园。好奇怪。”

    星星公园别墅区,正是徐徒然当初遭遇鬼屋71号的地方。

    奇怪吗?我觉得还挺顺的。

    徐徒然有些明白了。眼前的木头人确实曾预见未来不错,但它预见的东西,似乎并不完整。甚至和现实有些出入。

    木头人接下去的话,也证明了她的想法——

    “在我看见的片段里,它确实有用。”他一字一顿,“但我以为,你会将它解封,让它去和其他可憎物,自相残杀。”

    徐徒然乐了:“真的假的?你真觉得它能打过鬼屋71号?”

    “打不过。”木头人诚实道,“所以它会被吃掉。”

    但因为其辉级的力量,鬼屋71号也必将重伤。它会急着吸收全知之笔的力量,来进行恢复。徐徒然等人就可以趁这个机会逃离别墅,摆脱鬼屋71号的追杀。之后附近的慈济院会对此做出反应,派出专人来将其封印……

    换言之,在他的剧本里,笔仙之笔就是个一次性道具。

    笔仙之笔:……

    有事儿吗您?

    徐徒然听完,却是愣了一下。

    她不知该不该告诉对方,最后鬼屋71号确实是被封印了没错。不过封印它的并不是什么之后赶来的慈济院专人,而是他们几个被困的小伙伴七搞八搞就给打包了……

    “也就是说,你只是知道这东西有用。但并不知道会怎么有用。”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将笔仙之笔装回背包,“这让我觉得有点费解。”

    “我所预见的,只有片段。”木头人认真道,“当你怀着问题,去寻找答案。则在所见的未来中,或许便能找到答案的片段。”

    他正是因为预见到鬼屋71号会导致的死局,才寻找到笔仙之笔这个破局的答案。但当笔仙之笔这个变量被引入未来时,他能预见到的东西,就只余并不准确的碎片了。

    徐徒然拉上拉链的动作倏然一顿。思索片刻后,忽然抬起眼来:“那我呢?”

    “我也是你某个问题的答案吗?”

    木头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才见他缓慢地转动脑袋:

    “你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徐徒然:……

    行吧,这个设定可牛批得有点过分了。

    她唰地将背包拉链完全拉上,轻轻呼出口气,缓了片刻,方再次抬起头来。

    心中累积的问题,能挖到的都已挖得差不多。徐徒然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很快便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先前说过,有一个铁线虫,被姜家祖孙几人控制住了。”她正色道,“但他们的情况似乎不太稳定。也不知道还能控制多久。我可以让他们也进入这个域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木头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徐徒然暗松了口气,略一沉吟,再次开口:“他们为了控制那个铁线虫,献出了自己的身体……如果让他们过来的话,能有办法将那个铁线虫剥离出来吗?”

    这次木头人却没立即给出回应。徐徒然耐着性子等待着,等到耳朵里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方听那木头人轻声道:“我很遗憾。”

    ……并不意外的答案。

    徐徒然的心脏却因为而重重一沉。

    “这样……行吧。”她两手交握在一起,“不管怎样,我出去后先联系他们。也许以后会找到办法……”

    “他们,值得被感谢。”木头人小声说了一句。

    似是心脏被重重敲了一下,徐徒然蓦地抬起眼睛。望着面前那个山一般巨大而又畸形的存在,她微微张嘴,忽然又觉得有些难受了。

    那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谢谢你。”她默了一会儿,认真对着木头人说道,拍拍衣服站起身来,“我想我该离开了。再见。”

    木头人木然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回应。身上机械臂的鞭笞仍在继续,汩汩的红色液体顺着躯体滑落,像是一条条细细的瀑布。

    又过一会儿,望着徐徒然转身离开的背影,它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轻轻说了一声“啊”。

    *

    在正式离开前,徐徒然特意去找杨不弃和苏麦道了别。

    杨不弃摸遍浑身上下,可惜他逃跑时带的东西都已经损失得差不多了,最终只抽出两根嫩嫩的细枝,交给了徐徒然。

    “拿水养着。以后药不够了,可以靠这个救急。”他认真嘱咐着,一边说话一边将死命往口袋外面爬的小粉花往回按。徐徒然笑了下,道了谢,顺手将那朵小粉花拎出来,放在了自己包上面。

    “这个也要用水养吗。”她好奇道,“它吃不吃可憎物?”

    杨不弃:……

    不是,养花也不是这么个养法。

    不过杨不弃实际也就产过这么一个,自己也没啥经验,想了想方不确定道:“随便养吧。不被吃掉,问题应该不大。”

    停顿几秒,他又补充道:“如果……如果离你近的话,它的生命力会更强一些。”

    ?是吗?这又是什么机制?

    徐徒然不太明白,不过看小粉花沿着衣服拼命往上爬的活泼样,她很快就将这问题抛在了一遍,愉快地拎起小粉花,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至于苏麦。虽然他已经委托其他人出去后替他看看家人,在徐徒然前来道别时,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如果你见到苏穗儿……”

    “如果我见到苏穗儿,记得告诉她,你很好。你只是在进行一个长期的秘密任务,等结束了就回家。要她照顾好自己,好好工作,好好吃饭。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

    徐徒然流利地背出一串,呼出口气:“你已经说了三遍了,还有吗?”

    苏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想想还是补充道:“多吃蔬菜。”

    徐徒然:……

    她耐着性子将苏麦的嘱托又重复一遍,见后者感激点头,方转身离去。负责引路的大黑熊早已等在旁边,一见徐徒然过来,立即迎上,手中还提着个巨大的长盒。徐徒然扶了扶身上的挎带,举步跟在后面。

    虽然她并没接受域主热情提供的特产腌制可憎物,但临走前,她还是厚着脸皮过去,问域主要走了点东西——

    她带走了两根石矛。

    办事处里攒了不少以往进入者留下,又或是大白熊从外面捡回来的东西。为了方便她携带,域主还特意让白熊从里面给她翻出一个五成新的带盒吉他,把乐器拿走,就留一个琴盒,让徐徒然带着。

    那长长的琴盒由引路黑熊提了一路,直到临近出口,才交给徐徒然。徐徒然道谢接过,转头看向前方,只见本该无穷无尽的香樟林,此刻却忽然展露出边界。密密的树木外,是一条分叉小道。小道上空荡荡的,边上则立着绿地公园的园内指示牌。

    再回过头,引路的大黑熊正在朝自己招手。徐徒然笑了下,也抬起一手挥挥,几步朝外踏出,走出林子的瞬间,喧闹的人声立刻充斥耳膜。原本空荡荡的园内小道上转眼填满人影,徐徒然似有所感地回望,只见身后只是一片小小的香樟树林,稀疏的树木间,再看不到半点身影。

    徐徒然心中难得涌上几分不舍与怅然,却还是很快收拾好心情,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沿着园内指示牌,朝着出口走去。

    根据域主所说,那片域实际并不止一个出入口。除了和绿地公园重合的那部分外,有心人也可通过其他出入口进入。只不过别的出入口一般只对可憎物“开放”,而且因为场地不适合,也不会将大白熊派出去“揽客”。

    而对于可憎物而言,那个域与其说是“香樟林”,不如说是“猪笼草”。独特的气息与充满诱惑的力量,会将可憎物诱入林中,虫子博物馆内的大量展品,正是由此而来。

    其他的能力者因为进入得较早,离开时可以任选出入口离开。徐徒然却没办法,只能通过绿地公园离开。回到现实的手机同步了现实时间,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已在里面待了两天。

    这样说起来,香樟林内除了短暂的“入夜”,确实没什么时间流逝的感觉……她还以为一天都没到呢。

    公园中的植被上笼罩着暮色,周围已有三两路灯提前亮起。腹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些饥饿,徐徒然左右张望一圈,到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将琴盒背到肩上,一面啃面包,一面划动屏幕,给姜思雨发消息。

    不想消息才发出去,迎面忽然走过来几个熟悉人影。徐徒然匆匆一瞥,心里登时一个咯噔,连忙转过身去,一面举着面包挡脸,一面迅速侧身,走进了旁边的小竹林。

    几乎就在她钻进竹林的瞬间,那几人也正好走了过来。

    “你们听说了吗?上面突然来了新指令,说这边的域不用找了。那我们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回……”舒小佩说到一半,注意到同伴的神情不对,猛地伸手拍了她一下,“朱棠?你想什么呢?”

    “……啊?什么?”朱棠猝不及防,一下收回了落在竹林中的目光,顿了一会儿才道,“哦哦,应该是。不过也有可能被安排到明天……”

    她说着,目光仍不由自主地再次往竹林方向飘去。另外两人不解地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奇怪道:“干嘛?那边有什么吗?不会是传说中的大白熊吧!”

    她们在这儿观察了两天,早已设法从工作人员口中套出那神秘大白熊的存在。不过迄今为止,她们一次都没有见过。

    朱棠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抬手搔了搔脸颊,手腕上是一条崭新的卡通手环。

    “没……没事。只是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她不太确信地笑了下,语气缓了下去,“似乎是个熟人……”

    *

    另一头。

    徐徒然以最快速度穿过竹林,直到确认自己已经脱离朱棠她们的视线,方缓下脚步,呼出口气。

    倒不是不想和她们见面。只是她之前因为幻觉问题,缺席漫展,找的借口是家中有急事。之后在姜思雨的域中养了一个礼拜,朱棠她们时常问候,她的借口也一变再变……

    没记错的话,上次给的借口是要和养兄一起出差,地点远在千里之外。

    徐徒然知道这样不好,对朱棠她们也总有些抱歉。她不想让她们卷进自己的麻烦里,但同样也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被戳穿谎言。

    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但她确实挺喜欢和朱棠她们一起玩的。

    徐徒然担心再生枝节,索性直到走出绿地公园了,方再次拿出手机。姜思雨没有给出任何回复,徐徒然挑了挑眉,又打开淘宝,戳戳客服,希望对面提醒下自家小老板看消息。

    客服倒是回复得很快,内容却让徐徒然蓦地停下了脚步:

    【大佬,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在单位。】

    ……?

    【为什么?】徐徒然飞快回复,【今天不是放假吗?】

    姜思雨假期一般都会去人类员工那边,有时放学后也会直接过去。这是她自己和徐徒然说的。

    【我们也不清楚。小老板前两天也没来。】客服发完这句,停了下来。聊天界面上的“正在输入”亮了好一会儿,方见她继续道,【工作群里也没冒泡。发邮件和钉钉也不回。有员工试着联系了她家里,她家里人说只说是生病在休息……】

    【大佬,关于小老板那边,你知道些什么吗?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过,有点令人担心啊。】

    徐徒然:“……”

    何止是“有点”。

    想起自己出发前,姜思雨的爷爷给出的示警,徐徒然的担心都快冲上脑门了。

    【她最后一次联系你们是在哪儿?什么时候?】她一边继续确认姜思雨的情况,一边打开地图,搜索起距离最近的酒店,订了间房。跟着又冲进旁边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快步朝着酒店赶去。

    赶路间,姜思雨那里的情况也大致搞清。她最后一次在工作群里冒泡,正是在徐徒然离开的当天晚上。她似乎预感自己会缺席第二天的工作,在群里提前做了各种安排——之后,就再没声息。

    而这些安排中,正包括一项——如果徐徒然通过淘宝店或论坛找她,而她又正好处在失联状态,那么接待的员工应立即将所有情况,全部告知徐徒然。

    【行,我大概明白了。】徐徒然跟在引路的酒店服务员后面,蹙眉敲着手机,【你们继续安心工作。剩下的事交给我。】

    发送出去,正好酒店服务员停下脚步。徐徒然心不在焉地冲他点点头,接过对方手中帮拎的袋子,刷卡打开房门。

    “对了。”在进门前,她蓦地转头,“我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不管出什么事,不要来敲我的房门。”

    说完,没再管对方的反应,迅速闪进了屋内。

    房门被砰地关上。徐徒然没有耽搁,立刻放下手头所用东西,打开超市的购物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大张桌布,翻转过来铺在地上,拿出记号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她画的,是姜思雨曾告知过她的符文。特定的符文,加上特定的仪式,就能组成一个通往她域的出入口。而徐徒然是拥有“游客最高权限”的——也就是说,只要徐徒然能打开出入口,她就可以直接进入,无需姜思雨同意。

    姜思雨给设置的进入仪式也挺奇葩,徐徒然画完符文后,又拿出本数学习题册做了两页。做完后等待片刻,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不知道到底是题做错了,还是哪里错了。

    徐徒然对自己的符文记忆能力很有自信。反正画的符文肯定是不会错的。她又不太自信地对了下数学题的答案,确认题没做错,只能怀疑是自己的流程出了问题,重新琢磨。

    她翻出新的桌布,用笔仙之笔重新画了遍符文,依旧没什么用。而询问笔仙之笔,它也懵懵懂懂。

    【你拿一个辰级的事,去问一支辉级的笔。你到底是在看不起谁?】它十分无语地往空中吐泡泡,话语间透出深深的怨念。

    徐徒然:……

    “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和鬼屋71号殉情呢。”她没好气地咕哝一句,拿出手机给蒲晗打电话,一边等接通,一边从旁边超市的袋子里,取出一包护理垫——万一运气不好,发展到需要用血来画符文的地步,画在这上面,起码会比较好收拾。

    等了一会儿,电话没有接通。徐徒然无奈闭眼,挂断电话,等了片刻,果见蒲晗的微信号发来一条消息

    【我正在叫他!你先忙你的,等你忙完应该差不多了[心]】

    忙……忙完?

    徐徒然脑中一时飘起问号,恰在此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

    徐徒然警觉抬眸,略一思索,将铺在地上的桌布叠起来踢到旁边,方过去开门。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出声。门外人也不催促,只有节奏地敲了几下后便停止。徐徒然站到门边,仔细感受了一下门外的状况,确认危机预感没有任何反应,便将手上花瓶放回桌上,顺手将从包中爬出的小粉花也放了上去,这才打开房门。

    房门外站着的,却是个熟人。

    “你好。”上官校长站在门外,两手交叠,背脊挺直,“抱歉,之前先去解决了一些私人事务,现在才来找你。”

    “呃,没事,我也刚到不久……”徐徒然一脸茫然,下意识地说着,忽似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门板。

    只见上面的门牌号码,正是上官校长之前说的,1703。

    第一百二十四章

    1703。

    徐徒然记得这个数字。在上官祈离开香樟林前,她曾询问之后是否有机会单独聊聊,当时的上官校长的回答就是——“1703是吧?没问题。”

    徐徒然当时还没明白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进酒店时心中焦急也没太注意。现在想来,对方应是当时就“预见”到了她会入住的房间。

    ……话说回来,预知倾向的能力者,都这么神的吗?

    这个问题只在徐徒然心头浅浅转了一下,很快就被她放到一边。她抬头看向上官校长,略一迟疑,闪身让开:

    “请进。只是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暂时……”

    “如果我的到来没有意义,那么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上官祈温和地说着,视线扫过徐徒然堆在床铺与地板上的一堆杂物,“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徐徒然:“……”

    “呃……有?”她不太确定地说着,反手将门关上。她当初说想找对方私聊,主要是想问问关于她在预知回廊中看到的内容——毕竟正是这位校长留下的手记,让他们第一次知晓“铁线虫”的所在。

    然而现在,这个问题显然得先往后缓缓了……徐徒然抿了抿唇,当着上官校长的面,将那块画了符文的桌布又给扯了出来。

    “我一个朋友,她现在失联了……”徐徒然尽可能简单地将当前状况重复一遍,抬手揉了揉额角,“她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长夜辰级,她爷爷姓姜……”

    “我知道他。从仁心院出走的那个天才老人家。”上官祈坐在床边,缓缓点头,“十分特立独行的人物。”

    “嗯……就是他和他儿子,一直控制着那个铁线虫。”徐徒然抱起胳膊,“所以现在联系不上让我很担心。我试图进入姜思雨的域里,也没能成功。明明符文和仪式都没什么问题……”

    “你这里有道题算错了。”上官校长随手翻了下旁边的数学习题册,轻声开口,“你漏写了一个负号。”

    徐徒然:……

    所以还真是题目解错了是吗?

    她无奈地拍了下额头,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去拿上官校长手里的习题,打算从头开始全部重新做一遍。上官校长却是手腕一抬,躲过她的手,将手中书本“啪”地一合。

    “重做也没有意义。问题的根本并不在这儿。你看,你画的这些符文,一点被激活的状态都没有。”

    她指了指桌布上的痕迹,放低声音:“哪怕仪式有错误,但符文本身的力量还是在的。如果绘制成功,它们多少会表现出一些被激活的痕迹……”

    就像一台有问题的老电脑,哪怕开不了机,通电之后,指示灯总要意思意思亮一下的。

    然而这些符文,却是完全的死寂。

    上官祈不认为这是徐徒然的问题——她早在域中时就注意到了。哪怕是在失忆的状态下,这个女孩绘制符文的能力依旧强悍到令人惊叹。

    她曾当着自己的面,连着往手臂上补了几个符文,用的还是最普通的记号笔。而所有符文,几乎都是在她落笔的瞬间就立刻激活,运转没有滞涩。

    不管是成功率还是效率都高到可怕。而且这种事情还不止一次。这样的人,说是天才也不为过。起码在上官祈的记忆里,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徐徒然一人。

    因此,她不觉得这些符文的沉寂,是因为徐徒然本人的失误。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些符文本身,被“废”掉了。

    “被废了?”徐徒然曲起手指压在下巴上,“什么意思?是说它们没用了,是吗?”

    “差不多。”上官祈点头,“这是用来进入特定域的符文。所以我猜测,它应该不是出自升级空间的古老知识,而是由域主自行设计并进行‘赋值’的图案。那如果,域主改变主意,收回了赋予这些图案的意义……”

    “……那它们就会变成一团没有意义的涂鸦。”徐徒然喃喃接口。

    上官祈赞同地点头:“对,就是这样。你很聪明。”

    徐徒然:……

    莫名有种被老师表扬的感觉。她不太适应地搔了搔脸,转回话题:“也就是说,是姜思雨自己切断了域和它们的联系?她想干嘛?”

    “从当前情况来看,她似乎是不希望再有别人进入她的域。”上官祈如实道,“包括你。”

    ……得,情况更让人不安了。

    她原地默了两秒,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冲上官校长客气地笑了下,转手拿起手机,先是看了看和蒲晗的聊天框,确认对方还没回复后,便直接打开了订票界面。

    “你在做什么?”上官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在查航班和车次。”徐徒然诚实道,“我打算回我和姜思雨初次见面的地方看看。”

    她还是不太相信姜思雨会连她也拦在外面。故地重游一下,说不定会发现一些她留给自己的线索。

    朱棠她们曾带她看过好些冒险电影,里面都是这么拍的。

    上官祈闻言,却是噎了一下。顿了片刻方道:“你身边还有什么与姜思雨相关的东西吗?或许我能帮你看看。”

    与她相关的……徐徒然思索片刻,打开了包,将一个装着可憎物的银色盒子拿了出来。

    “这个吗?”上官祈起身靠了过去,“行,那我——”

    “等等,还有。”徐徒然说着,又将剩下几个盒子全部掏出来,在地上摆了长长一排。

    上官祈:“……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徐徒然跟摆摊头一样将可憎物铺一地时,她表情还是略微顿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俯身按上离自己最近的银盒。片刻后,又轻轻触碰上另外一个。

    如此重复几遍,她方深深吐出口气,再睁开眼时,黑白分明的眼中已多出一层红血丝。

    “至少三天后的她是活着的。”她轻声道,“抱歉,我只能看到这么多。”

    “没、没事。谢谢。”徐徒然颇为惊讶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下……”

    “没关系。缓一阵就好。毕竟对方是辰级,一点代价在所难免。”上官祈理了理衣服,再度坐回床沿,看着给自己拿水的徐徒然,想想又道,“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建议你不要订今晚的票。”

    “为什么?”徐徒然一怔,“这也是预言吗?”

    “不,这是分析。”上官祈接过她手中水杯,点头道谢,“你需要休息。”

    “有吗,我感觉我还……”徐徒然话说一半,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四周场景忽然开始扭曲,白色的墙壁上莫名出现大片的血手印,眼前温柔女子的脸,则开始诡异地起伏,眼珠外凸……

    徐徒然:“……”

    “不好意思。”她克制地闭了闭眼,飞快地抓起地上的记号笔,抬手想往胳膊上画,眼前却是黑一阵白一阵,视野摇晃,连笔尖都对不准。

    恍惚中,她似是听到上官祈轻叹了口气,跟着自己胳膊被人抓住,记号笔被人接过,手臂的皮肤上传来按压与凉凉的触感。等到笔尖离开皮肤时,眼前的场景已然恢复正常。

    徐徒然手脚仍有些虚软冰凉,被上官祈搀扶着坐到床上:“我……我刚才……”

    “你累到了。”上官祈看上去一点都不奇怪,“如果我没猜错,你从进入香樟林开始就在不停地跑。中间还画了不少次符文。”

    香樟林内时间流逝不明显,但不代表人不会疲惫。像他们这些待惯了的,都自己知道找时间休息。而徐徒然,显然是没这个概念,换成现实时间,她等于来来回回跑了两天没歇过,能不累吗。

    不过就像校长自己说的——这只是分析,并非预言。

    “真要行动,不妨等你的全知朋友回复你后。不然还得浪费一张机票钱。”上官校长一边替徐徒然拧着矿泉水瓶盖,一边补充道。

    这才是预言。

    徐徒然颇为诧异地看她一眼,向后靠在床头上:“预知能力者,都这么神奇吗?”

    “同倾向的能力,配上不同的素质,就会有不同的体现。”上官祈笑了一下,“真要说的话,我还是其中比较无趣的那种。”

    她的素质是“为人师表”,拥有两个技能,分别对应秩序与预知两个倾向。其中秩序技能名为“万物师”,预知技能则为“师万物”。

    “万物师”,即为万物之师。凡力量所及之处,万物皆可视为莘莘学子,受校规束缚;“师万物”,则是指师法万物,以万物为师。依靠力量的沟通,或可从万物之上,获得些许关于未来的启迪。

    简单来说,就是她可以通过对外界个体的观察与感知,获得一些对于未来的预感。如果带着问题去探询的话,有时则能得到比较精确的答案——比如徐徒然的“1703”。

    但更多时候,她能获得的,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碎片信息。这些碎片未必有意义、未必有规律,甚至可能是同一件事在不同时间线上呈现出的不同结果。具体含义,需要她自己去猜测与解答,且她能干涉的范围有限。

    就比如刚才一瞬,她同时在徐徒然身上看到了两种未来。一种是在自己离开后直接订票走人,中途因为睡着错过同伴消息,醒来后不得不重新订票,前往另外地方与同伴汇合;另一种则是等到第二天才离开,在同伴的指引下直奔目的地,与对方顺利汇合。

    这两种发展都是可能存在的。而上官祈,她只能指导徐徒然选择其中较为轻松一种,却无法帮助她做出第三种选择。

    上官祈解释得很细,说话时是一如既往得柔声细语。徐徒然则是缓慢点着头,也不知到底听懂没有。末了,上官祈婉然一笑:“所以说,我的预知能力还是比较普通的。”

    徐徒然确实一本正经地纠正:“谁说的,明明很实用。只是没那么花里胡哨而已。而且你还漏说了一点。”

    上官祈:?

    “你能从预知回廊里读到内容。”徐徒然一字一顿,“而别人很少能做到。”

    上官祈:……

    “对,你不提这个我差点都忘了。”她再次面露莞尔,顺手将如瀑的长发拨到了身后,“你之前说想谈谈,要谈的就是这些吧。正好现在得闲,不妨聊聊?”

    她认真地看向徐徒然:“你具体想知道什么?”

    “仪式。”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徐徒然也不迂回,开门见山,“我在大槐花待过,也看到过你留下的手记。其中大部分内容我都理解了,只有最后一段——”

    【整个世界,所有的时间,都是一场盛大的仪式。】

    这句话没少在徐徒然脑子里徘徊,自从木头人也听到仪式两个字后,更是时时浮上心头。然而木头只说她需要先完成仪式才能接收他积攒下的力量;对仪式本身,实际并不了解。

    至于上官祈所提到的“仪式”,她不知道与木头人说的是不是一个。但显然,这也是一个重要情报。

    上官祈闻言,却是微微蹙起了眉——思索片刻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我所知道的,你都已经看到了。”

    徐徒然:“?”

    “你相信轮回吗?”上官祈说着,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日夜交替、四季更迭、年复一年。时间,就是在不断的轮回中流逝的。

    “而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些轮回存在,是因为我们能看到它们的起点与终点。但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呢?更大的轮回,是否存在?”

    徐徒然一愣:“你的意思是……?”

    “世界的存在本身,是否也是一个巨大的轮回?从无到有,由生至灭,等一切消失之后,又从头开始。”上官校长淡淡道,“只是我们的生死与世界存亡绑定,无法见证其循环罢了。”

    “……”徐徒然不由自主地蹙眉,眸光轻转,“那种时间上的轮回,就是你所说的‘仪式’吗?”

    “这是仪式的一部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时间,都是其中的一部分。”上官校长道,“但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仪式为谁,不知道目的为何,不知道更详细的内容。

    “……”

    “那那些铁线虫呢?”徐徒然抿了抿唇,不太确定道,“它们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吗?”

    “我不这么认为。”上官祈不假思索,“至少从我获得的信息里,那些东西,和‘仪式’,存在天然的对立,且指向不同的结局。”

    而结合其他情报来看,铁线虫们的存在,明显不利于人类。虽说无法凭此就断定“仪式”就是有益的,但目前看来,还是铁线虫更值得防备。

    “而且我有一种直觉,强烈的直觉。”上官祈眸光转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狼狈,眼神却带上了几分坚定,“不管那些铁线虫要做什么,绝对不能让它们成功。一旦让它们得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徐徒然不由又怔了下,顿了几秒,半开玩笑地开口:“要这么说的话,它们倒是盯着我打了好几次。”

    “那我们就该保护你。”上官祈半秒犹豫都没有,“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徐徒然:……

    “那还是算了吧。”默了片刻,她说了实话,“有点吓人。”

    上官祈笑了:“当然,那只是理想状态。现在我们能调用的力量很少……但说真的,有需要的话,起码你可以随时找我。”

    “你们帮着把匠临和江临收拾了。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徐徒然叹气,“别的不说,匠临真的很烦。”

    她现在这种动不动出幻觉的毛病,真要算的话,锅得扣到他头上。

    说到这儿,徐徒然忍不住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上官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主动道:“这种符文我以前没接触过,效果可能也不太好。等你休息好了,最好自己再稳固下。”

    徐徒然点头应了。上官祈略一沉默,又忍不住道:“你这问题是怎么来的?被可憎物污染了吗?”

    想想徐徒然摆怪如摆摊的架势,似乎很说得过去。

    徐徒然却是摇了摇头,道:“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有人告诉我,这是穿过辰级大门导致的副作用。”

    这话一出,上官祈却是一愣:“辰级?混乱吗?”

    “啊。”徐徒然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升得有些猛了。可能因为这个,副作用更强烈些。”

    ……结合你的年龄,升得确实是挺猛的。

    上官祈内心微感诧异,不过想到徐徒然在符文上的惊人天分,也没多想,转而轻轻点了点头:“确实,能力者穿过辰级大门后,往往都感到些副作用。”

    她秩序是辉近辰,也曾有过类似体验。不过她运气比徐徒然好,秩序的副作用比较轻,只有严重强迫症与无端梦游而已。

    她会在睡梦中画出古怪且古老的石头宫殿、伤痕累累的大地与嚎叫的怪物,还有灼目的流星。但这些症状并没有纠缠她很久,随着她在升级空间的行进,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至于预知,她从未进入过辰级大门,所以并不清楚。

    “真的假的?”徐徒然有些惊讶,“我以为你预知也快辰级。”

    “没有。我遇到过辰级大门,但我放弃了,没过去。”上官祈道,“我当时一心想要在升级空间内多找到一些线索。”

    与其他的升级空间不同。预知回廊的走廊是循环的,除非找到通过下个区域的门,不然就得在同一条走廊上反复来回。而那些藏着重要知识的石碑,很可能就在某扇门的后面。所以上官校长选择继续留在辉级长廊上深度探索,而非升级。

    因此她并不知道预知倾向的升级副作用是怎样的。她估计当今世上,可能也就过去的辰级预知那一人知道了。

    “我还挺遗憾的,以前一直压着不升级。现在预知倾向都被封上,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升的了。”她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我也在反思,如果当时我能看透那预知者行为背后的原因,主动去找他分享线索,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当时并没能预见到这一切。”徐徒然抿唇,“而他……”

    “他很赶。”上官校长接口,“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我想,当时的能力者中,应该已经有被铁线虫寄生的了。他需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她在恢复记忆后才想明白的事。当时的她只觉得疯狂,甚至以为是自己获得的信息出了错,预知倾向并不是安全的——毕竟从当时行为来看,他更像是被怪物附身的那一个。

    “他尽自己所能,让铁线虫的出现推迟了五年。”上官祈叹了口气,“接下去的事,就得我们来做了。”

    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又仔细看过徐徒然的状态,确认无碍后,方起身道别。临走之前,忽似再次感知到了什么,原地停留片刻,转身要了纸笔,给徐徒然画了一组复杂的符文图案。

    徐徒然:“?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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