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在预知回廊里学到的,针对全知的符文。”上官祈神情也有点茫然,“别问我为什么要留这个给你,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有种预感,你以后肯定用得到。”

    徐徒然:……

    懂了,之后怕不是要跟全知干架。

    她向上官校长道过谢,一边消化着从对方处获得的模糊情报,一边将她往门口送去。就在上官祈准备开门的瞬间,不知为何,徐徒然心中忽然浮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开口:“你当时,真的一点预感都没有吗?”

    “?”上官祈不解转头,“什么?”

    “你是被他骗进香樟林里的。而且我听苏麦说,你是最后一个被关进去的。”徐徒然说着,不自觉地蹙起眉,“你在前往那个陷阱之前……真的,没有预见到任何事吗?”

    上官祈:“……”

    她转头盯着徐徒然看了片刻,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如果我说有,会不会很奇怪?”她偏了偏头,“可如果说没有,那又是骗人的。”

    “……也就是说,你知道你去了之后,就会被困住长达几年?”徐徒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赶紧走,反而还要一脚踏进去?

    “谁知道呢?”上官祈仍在柔和地笑着,如瀑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其中混着几根显眼的白丝,眼角堆起些细细的纹路。

    纵使香樟林内的时间流逝不明显,但流走的岁月,依然会留下痕迹。

    “或许是因为,如果我不在的话,那个叫江临的虫子,很可能就抓不住吧。”

    她说着,转身摁动门把,往外走去,才刚出门,又蓦地停下脚步。

    “对了,还有件事。”她回头看了眼泡在旁边花坛里冲她礼貌挥叶子的小粉花,“之前就想和你说了。大概再过两个小时,你可以下楼看看。楼下花坛里,说不定能捡到个男朋友……”

    徐徒然:“……?”

    又见上官祈往她身后的房间看了眼,目光在柔软的大床上停留片刻,飘向了旁边的地板。

    “你晚上不要太使劲。他会很难受的。”

    徐徒然:“……???”

    上官祈说完,再次朝徐徒然笑了一下,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剩下徐徒然一人,站在房间门口,一脸的莫名其妙。

    恰在此时,放在卧室里手机响起,徐徒然返回去一看,正见屏幕上蒲晗的信息跳出来。

    【好消息。】

    【我升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蒲晗能在这个时候升上辰级,坦白讲,徐徒然是有点惊讶的。

    她还记得初次得到对方冲击辰级的消息时,她才刚收拾掉鬼屋71号。这个速度,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算是很快了。

    她也懒得慢慢发消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一边打一边收拾着房间,等全部事情敲定,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

    蒲晗的意思是,想要找到长夜辰级的域,现在的他应该可以,但最好能亲自参与,因此选了个地点,希望明天能和徐徒然见面。那地点不在慈济院周边,徐徒然也不知他一个以脑子有病著称的宝贝辰级该如何溜出来,但不管怎样,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商议完毕,徐徒然挂断电话,买好车票,倒头躺在床上,合眼眯了一个小时,又在闹铃的催促声中霍地睁开眼睛。

    插在花瓶里的小粉花正自己抖树叶玩。见徐徒然醒来,很是开心冲她挥了挥叶子。徐徒然点头算作答应,简单打理了一下,收起房卡就往门外走。想了想,又开门回来,将小粉花拎起来放进口袋。

    “动静轻点啊,别让人发现。”她一边关门一边低声嘱咐,小粉花缩在她胸口的口袋里,万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徐徒然表扬地用食指摸了摸它,转身迅速下楼,一路摸到楼下小花坛,昏暗的夜色中,却只见大团的植物轮廓随风轻轻摇晃,并没有看见什么人。

    好在她出门前特意揣上了小粉花。后者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花苞,在空气中左右嗅嗅,很快就确定了一个方向,冲着徐徒然直摆叶子。徐徒然循着指向一路找过去,正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位于花园角落的另一个小花坛里,似是在认真观察着什么。

    花坛里的植物中间藏有小地灯。绿色的微光打在他脸上,让这份认真之中,又带上了一丝诡异的一本正经。

    徐徒然困惑地歪了下脑袋,左右张望一圈,趁着没人,快速圈了一小片国土,方一脸莫名地开口:

    “你在这儿干嘛?”

    正盯着泥土的杨不弃蓦地转头,这才注意到缓步而来的徐徒然,慌忙站了起来:

    “你怎么……”

    “有人提前和我打了招呼。”徐徒然抱起胳膊,“所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香樟林出了什么事吗?”

    “……那倒不是。”杨不弃眼神飘忽了一下,“是我,嗯……”

    徐徒然:“?”

    “我发现了一些事,好消息。”杨不弃咳了一声,“当时脑子不清楚,和域主打了招呼就出来了。但到了这边才意识到,现在来找你好像不太合适……”

    “你的意思是,你发现了一件好事,迫不及待和我分享,所以就过来了?”徐徒然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一种预感。”杨不弃有些不知如何解释,“我的预知,实际已经升到辉级了。”

    升级后的“预言家”技能,拥有与方可相似的定向占卜能力。再加上他身上保有对小粉花的模糊感知,两相结合,基本可以确定徐徒然是否已离开周边区域——而这附近,只有这一家酒店。

    如果继续进行进一步判断,想要找到徐徒然的确切位置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杨不弃觉得这么晚不打招呼就拜访太过失礼,正好到了酒店附近脑子也冷静下来了,就琢磨着留个讯息然后离开比较好。

    “……”

    徐徒然用看憨批的眼神看他,想了想问道:“……你怎么做到一路过来不被人发现的?”

    从绿地公园到这儿,起码也得一公里

    “……还是用的预知能力。”杨不弃有些局促,“能大概判断哪条路线比较好……想办法避开人群就是了。”

    当然,也没能完全避开。比如他刚从香樟林里出来的时候,就直接撞见了朱棠舒小佩等人。

    “朱棠?”徐徒然怔了下,“她怎么还在那儿?”

    “她们说想趁着最后一晚,好好找找传说中的布偶熊。”杨不弃搔了搔脸,看样子对她们的行为也不是很理解。

    徐徒然却是听明白了。真说起来,这怕是自己的锅。

    当时在进入香樟林前,她因为觉得大白熊诡异,特意给朱棠等人留言示警。这自然会导致她们对这东西特别在意。而今天在公园里时,她也曾听她们提到,说慈济院的人似乎很快就要撤离了……

    按照朱棠不怕死又充满好奇的性子,那必然是要抓紧最后的机会,想办法搞清这些事了。

    思及此处,她不由有些忧心起今夜某个摸鱼大白熊的命运。杨不弃却似想起了什么,伸手往口袋里摸去。

    “对了,她有东西托我给你。”

    “东西?”徐徒然又是一怔,“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觉得你是要来找我?”

    “嗯……她说是猜的。”杨不弃说着,将一个东西掏了出来。

    对于朱棠她们的行为,他确实挺迷茫。在不慎撞上三人后,他本以为免不了又是一番逃窜,对方却很冷静地表示,慈济院已经改了指令,她们没有追捕杨不弃的必要。而更奇怪的是,朱棠本来都要走了,忽然又转回来,一本正经问他是不是要去找徐徒然。

    杨不弃看她一脸正色,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如实点了点头。跟着就见朱棠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卡通手环,递给了他。

    “其实有给徐徒然准备一个新的。不过不知道啥时候才有机会给她,就先把这个送她吧。”朱棠摸了摸自己长着细小鳞片的手腕,默了片刻,又下定决心般抬头。

    “另外,麻烦你带句话给她。我不知道她是在忙什么事,但如果她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来群里摇人。如果愿意的话,我们下次还可以一起出去玩。错过一次漫展无所谓,不要错过人就好了。”

    ……说完这话,她好像臊得不轻,一面拿手掌扇风一面不好意思地跑开了。想想又返回来,诚恳建议杨不弃转述时自己再组织下语言,别显得那么矫情,大致意思传达到就行。

    至于为什么会认为杨不弃是要去徐徒然,朱棠也有自己的理由——

    “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往外走。感觉就像是要去找她的。”

    似乎是解释了什么,又似乎污蔑了什么。

    杨不弃被搞得一头雾水,听到转述的徐徒然也莫名其妙。她接过杨不弃递来的东西,借着地灯的光芒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塑制手腕,糖果般的渐变色泽很可爱。而手环上,除了活泼的卡通头像外,还印着一串字母。

    “……”徐徒然不熟练地辨认着上面的单词,“什么意思啊?”

    “应该是漫展的简称。”杨不弃道,“这个看上去像是那种纪念手环。”

    “哦……”徐徒然恍然大悟地点头,将手环小心地收在了口袋里。

    她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不过看向杨不弃的目光,依然像在看憨批。

    “那你刚才干嘛不上楼。”她抬眸看向杨不弃,“你都答应人家朱棠了。”

    杨不弃:“我知道……嗯,所以我刚才是想在这儿种棵树来着。”

    徐徒然:“?”

    “种棵树,然后将所有东西和留言,都藏到树干里。等你要离开酒店了,小花肯定能感应到。”杨不弃一脸认真地给徐徒然比比划划,“而等你靠近这棵树时,它就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然后原地枯萎、化灰、死掉。不留一点痕迹。”

    徐徒然:“……”

    “哇。”顿了几秒,她面无表情地开口,“牛批哦。”

    她四下张望一圈,顺手抱起胳膊:“所以是你的预知能力有提醒你,不要上楼吗?”

    “……不,它没给反应。”杨不弃噎了一下,“我只是自己觉得这样不太……”

    徐徒然:“那它现在也没反应吗?”

    杨不弃:“……嗯。”

    实际上反应还是有点的。他感到自己心脏在加快,耳尖窜上一股又一股的热意。不过他觉着,这应该和预知没什么关系。

    徐徒然:“那你是要等它给反应了,再决定要不要跟我上楼吗?”

    “……”杨不弃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徐徒然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走出几步,转头看杨不弃仍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过来。我带你上去。”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杨不弃这才如梦初醒般直起身子,飞快地往旁边的泥土上踩了两下,跟着踏着小花盆一路哒哒跑来。

    借着小花坛内的地灯,徐徒然分明看见他一边跑身上还一边冒出细细的嫩绿枝条,不由挑了挑眉:“你身上那是什么?”

    “没事,不用在意。”杨不弃咳了一声,飞快地将它们从身上揪掉,团成团塞进了口袋里。

    徐徒然:“?”

    “这些东西……不太稳定。”杨不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它们不能留在普通人活动的区域,可能会造成负面影响。”

    “……行吧。”徐徒然抿了抿唇,转身继续往酒店大楼走去。

    *

    酒店内灯火通明,要带杨不弃隐蔽地上楼,有些麻烦。

    徐徒然索性就不隐蔽了,走到哪儿国土圈到哪儿。利用女王身份,堂而皇之地将杨不弃带上电梯,又一路带到自己房间。开门的瞬间,坐在肩膀上的小粉花立刻发出一声无声的欢呼,灵活地从她身上爬下,举着叶片往花瓶跑去。

    徐徒然嘱咐了一句当心就没再管它。跟在她身后的杨不弃谨慎挪进房间,注意到放在花瓶旁边的两瓶矿泉水,明显一愣。

    “你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今晚上官校长来过。”徐徒然头也不回,“和她讨论了一些事。”

    杨不弃了然地点点头,抽了张纸巾,低头仔细检查起自己的小花盆,擦去上面的泥渍。

    房间的另一头,徐徒然拉开背包的内格,非常珍惜地将朱棠送的手环放入,这才转身看向杨不弃:“所以你是发现了什么好事?”

    杨不弃擦拭花盆的动作一顿,旋即有些紧张地直起了身体。

    “是关于我身体的。”他深深呼出口气,“我之前也没法确定,所以一直没和你说。但今天在你离开后,我确定了。我的状态大概率是在好……!”

    他一脸震惊地将被掀开的上衣拉下:“你在干嘛?!”

    “看你身子啊。”徐徒然理所当然道,再次将他上衣掀了起来,“刚才光线不好没看清……你腰上的树皮部分是不是减少了一些?”

    杨不弃:“……”

    徐徒然再次观察一番,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原本杨不弃的腰线二分之一处往下就是树皮,但现在,这个位置下降到了胯骨的上面一点。

    而且曾被树皮覆盖的皮肤,与普通的皮肤相比色差非常明显,白了一个度。手感也……

    “别碰那儿!”在她手指触上的瞬间,杨不弃当场就叫出了声。一面叫一面往旁边闪,慌慌张张地将衣服往下扯,耳根脸颊都是一片烧红。

    “就……反正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他整理下衣服,缓了几秒方再次开口,将话题给转了回去,“我属于怪物的部分正在向下消退。我想,这或许意味着,我能变……变回去。”

    哪怕本质上无法变回人类。至少外表还有机会能恢复到比较正常的程度——这对杨不弃来说,这也足够了。

    “这是好事啊。”徐徒然微微瞪大眼睛,跟着一拍手掌,“你等着,我这就给蒲晗发消息!”

    “嗯。谢谢。”看她这样,杨不弃心里也松了口气,“我本来还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打扰到我?担心我不在意?”徐徒然运指如飞,头也不抬,“如果我不在意,就不会因为一点线索就大老远跑到这边来这找你了好吗。”

    杨不弃表情一顿,刚刚才冷却下来的耳根与脸颊再次腾起温度,下一秒,却又听徐徒然道:

    “也不会在听到上官校长说,你可能会出现花坛后,就掐着点跑下去。”

    她将手机放在旁边,轻轻呼出口气:“实际上她说的是,下去之后可能会捡到一个男朋友,不过我觉得也差不多。”

    “……”

    杨不弃整个人都愣住了。一瞬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整个世界的运转,忽然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久前才觉得自己刚刚找回了做人的感觉,现在又恍惚觉得自己再次变成了一棵大树。而此刻,他整棵树都被人塞进了火堆里,周围是灼灼高温,伴随着响亮的啪啪声,四周的世界都因此产生片刻的扭曲,让人备感不真实。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疑地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张嘴,仿佛这样会让什么东西从体内溜走——恰在此时,徐徒然再次出声。

    “你……要不先去打理下?”她盯着杨不弃看了片刻,忍不住道:“这么多的树枝,你口袋还塞得下吗。”

    ……?

    ???!

    思绪回笼,杨不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树干上,又开始往外蹭蹭蹭地冒细枝嫩芽了。他愣了一下,慌忙一一揪下收起,揪完强自定下心神,缓了片刻,方攒足勇气,抬眸看向徐徒然。

    “你……”他抿了抿唇,只觉眼前的身影与当初在民宿中惊鸿一瞥的影子渐渐重合,同样一双眼睛,亮得像是藏进了星星,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又不想移开目光。

    “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他手指攥得死紧,终于慢慢说完了剩下的话:“你可以定一个期限。我会在这期限里努力——总之,如果我真的完全恢复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有些话,我想认认真真和你说。”

    “……”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些事,你知道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杨不弃却道,“你值得最好的。”

    徐徒然:“……”

    她转头盯着杨不弃看了片刻,轻轻吐出口气:“老实说,等待什么的我无所谓。毕竟我接下去也还有别的事要做。但你这个想法,让我稍微有一点火大。”

    她向后坐上床沿,两手拍在柔软的床铺上,拍出深深的凹陷:“你知道吗,其实上官校长还曾给过我另一个预示。”

    杨不弃:“?”

    “她要我下手轻点。”徐徒然自动将上官校长的留言在脑子里转译了一遍,“我本来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现在大概明白了。”

    杨不弃:“??”

    “你现在想揍我吗?”他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徐徒然的话。后者只淡淡瞟了他一眼,转头轻轻拍了拍床铺:“坦白讲,要不是我今天已经很累,明天还要赶早上的动车,你人已经被我丢到外面去了。”

    杨不弃:“……”

    “相应的,我决定剥夺你睡沙发的权利。”徐徒然拍拍手站起了身。杨不弃看了看她身后的双人大床,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你的意思是……”

    “地板或者是浴缸。你自己挑一个。”徐徒然轻描淡写,“如果你打算睡地板的话,我可以把新买的桌布借你。”

    杨不弃:“……”行吧,似乎也没有很差。

    真要说的话,其实现在他们中的氛围有点奇怪。但他没有主动提出要离开,徐徒然也没有提到这点。他们似乎都忘了,除了地板和浴缸之外,还有这么一个选项。又或者是都知道,但没有人想主动去提。

    杨不弃十分自觉地从墙角拖出了用过的桌布,将画过符文的一面翻过来,平平整整地往地上铺。铺到一半,他忽然开口:“我喜欢你。”

    徐徒然正在刷手机的动作一顿,而杨不弃则维持着侧对她的姿势,眼睛紧紧锁定着桌布上的小碎花,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非常非常喜欢你。”

    徐徒然:“……”

    “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下一环节了再来和我说话,脑子长草的家伙。”

    杨不弃垂下眸子。徐徒然听见他似是笑了一下。她也没怎么搭理,在手机上与蒲晗再次确认过汇合的时间与地点后,就抿着唇关了房间灯。

    对面的电视柜上,被插在瓶中的小粉花本打算在睡前再冲她挥挥小叶子,没想到黑暗降临得那么迅速,不由一怔,整朵花都蔫了下去。

    杨不弃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点,不过这对他影响不大。他体质本来就好,身体异化之后好得更明显,也不需要什么保暖,轻手轻脚地向下躺着就是了。

    眼睛闭起,思绪下沉,没费多少工夫,他就顺利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条在星空中循环的走廊,还有一只看着不太好惹的黑兔子。

    杨不弃不知道这黑兔子是怎么回事。虽然它以前脾气就不太好,但在自己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糟糕模样后,它的暴躁脾气显然上了一个台阶,每次自己进去,都是凶巴巴地给自己引路。

    今天不知为何,它脾气更差,暴躁到没边。几乎是一看到自己就开始跺脚,跺得地动山摇。

    “……”杨不弃喉头滚动一下,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小花盆,尽可能友善地笑了下,顶着莫大的压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前方的走廊上。

    他一路往前走,兔子在后面一路蹦。有时靠得近了,还要踹他两脚——它似乎也知道控制力道,并没有直接将他给踹出去。但痛还是挺痛的。

    杨不弃被它逼得只能不断加快脚步,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脚上的小花盆都舞到飞起。仿佛自己身后跟着的不是什么兔子,而是一只满身腹肌的大袋鼠。一拳可以把人送走的那种。

    好不容易听到身后又传来“咚”的一声,他这才停下脚步,喘息着看向旁边的门。

    “就是这一扇吗……”

    他此时在预知上的等级已是辉级顶格,下一步就是去开辰级的门。说来也怪,他升级的优势在现实中并不明显,在这升级空间内,提升倒是很大。

    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在预知回廊中的行为已经更加顺畅。那些本来看着很费解的门上符文,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解读和复原也变得顺利不少。

    就像此刻面对的辰级大门。放在以前,他不知要花上多少工夫才能将门上的图案完全破解,今晚确实异常顺利,很快就已经解开了大半。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解时,旁边兔子催促的“咚咚”声忽然停止。杨不弃后背一凉,心中莫名腾起些不妙的预感,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那只黑兔子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一颗黑色的毛绒炮弹一般,重重朝自己撞了过来——

    “我天!”

    杨不弃一脸惊吓地睁开眼睛,只觉身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种被兔子殴打的奇异痛感。

    然而他才喘了两下,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转头往床边看去。

    “徐徒然?”

    敏锐地感觉到徐徒然身上的气息不太对,他试探着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抬脚走过去,又似意识到什么,匆忙收回,转而从旁边沙发上拿起一袋护理垫,拆开拿出一片垫在前面,方小心踏了上去。

    有东西垫脚,不管是泥土还是声音,都暂时不是问题。他一路踩着垫子过去,待看到躺在床上的徐徒然,眉头皱得更紧。

    只见此刻的徐徒然双眉紧蹙,神情紧绷,似是正梦到什么令人不快的东西。

    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忙小心抬起徐徒然外露的胳膊。果不其然,只见上面的符文,都已黯淡许多。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眼前的情况,对杨不弃而言有些熟悉。他记得,在自己确认变成怪物的那一天,在他偷偷去找徐徒然的那一夜,她似乎也正陷在类似的苦恼之中。

    不同的是,当时的他只能远远站在床铺之外,往墙壁上画着抵御符文;而此刻,他就站在徐徒然的床边。

    杨不弃不由自主地蹙眉,借着窗外的月光,四下扫视一番,飞快地拿起床头柜上的记号笔,坐在床沿,托起徐徒然的右臂,一笔一笔,小心翼翼地将她手臂上的符文重新描画一遍。

    符文接二连三地亮起浅淡的微光。徐徒然紧紧拧起的眉头也逐渐松开。杨不弃观察着她的神情,确认没什么事了,这才松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转头将记号笔轻轻放好。

    他本打算再返回去睡觉,看看徐徒然露在外面的胳膊,略一迟疑,又红着耳根回转,轻手轻脚地探向她外露的右手,想看看能不能将它塞回去。

    不想,左手贴近的瞬间,徐徒然手臂忽然一抬,五指舒张,闪电般地叨住了他的手腕。

    ……对,叨。

    杨不弃也不知道徐徒然为什么会用这个姿势。被睡着的心上人抓住手还听到她梦呓不要走这种常见剧情,他不是没在电视里看过,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说不心跳加速也是骗人的。但别人抓手腕的姿势,好像……

    好像都不是这样。

    那手势,不像是在留人,倒像是在拎什么小动物的颈皮。

    杨不弃正琢磨着呢,徐徒然又有动作。她还真的将他的左手提着往斜上方拎了拎,杨不弃猝不及防,被她拽得往前一扑,小半身体扑到床上。一脸懵逼地抬头,正见徐徒然横过右臂,将他的左臂卡在怀里,自己的左手还在下面作势托了一下。

    ……看上去真的像是在抱什么小动物一样。

    杨不弃身体被迫前倾,僵硬片刻,试着将手往外抽了一下,旋即隐忍地闭了下眼——他这个姿势本来就别扭,徐徒然力气又挺大。他试着一抽,手没抽出来,肩膀上的某根筋却别了一下,一阵抽痛。

    他五官皱了一下,悄没声地给自己治了下肩膀,原地纠结片刻,索性也不再动弹,就维持着这样一个别扭的姿势,直接用另一只手臂垫着下巴,就那样趴在了徐徒然的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往好的方面想,上一次他给徐徒然补完符文,只能匆匆翻窗逃跑。而这一回,她在这儿,他也还在这儿。

    杨不弃望着月光下近在咫尺的睡颜,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胸口与脸上都在发烫,像是装满了全世界的热量,又在月光温和的照拂下,一层层地融化成温柔。

    他跪坐在原地,表情因为努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极度紧绷,平复了好一会儿,方稍稍平静下来,闭上眼睛,伴随着徐徒然规律的呼吸声,再次陷入沉睡。

    梦里,又是那只黑兔子。依旧是那副拽得像是要上天的模样,这回却没再暴躁到当街跺脚了。

    杨不弃有些局促地冲它笑了下,很快就再次将目光转到面前的辰级大门上,深深吸了口气。

    *

    第二天,徐徒然是在作死值系统的提示音中醒来的。

    ——【恭喜您,顺利完成一次倾向升级。】

    ——【当前素质:白雪女王。】

    ——【当前等级:天灾:辉秩序:辉】

    毫不意外的结果。

    徐徒然模模糊糊地想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实说,她昨晚本来是打算升级混乱的。毕竟只有真正升到混乱辰级才能彻底解决目前的幻觉问题。为此她特意将那团辉级混乱倾向的泥巴块封装好,放到了自己枕头底下——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能大大增加她进入混乱倾向的概率。

    其实比泥巴块更好的道具也有。她在姜思雨的域中暂住时,对方曾送给过她一个混乱倾向的道具夜灯,还挺好看的。不过那玩意儿不插电就不好使,徐徒然在赶来找杨不弃前,就先将它收到了自己位于C城的住处。因此这会儿只能先拿个泥巴块来充数。

    令她感到奇怪的,昨天晚上,她却没能进入混乱之径,反而进入了秩序之宫。

    广袤的高草地间,依然有只白色的兔子在对自己挨挨蹭蹭。兔子的脑袋仍旧是掉落的,断颈处的那支玫瑰花比之前开得更加茂盛,甚至还往外长了些许,纤细的枝干上分出枝丫。枝丫上是畸形的大片细叶,叶片却不是舒展的,而是一层层地往花茎上包裹,看上去说不出地怪异。

    ……虽然一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白兔子本身也挺怪异的就是了。

    徐徒然一开始还不明白它这么整是为啥,直到她看到那只花头兔子哪怕没有脑袋也要努力往自己身上贴贴,纤细的枝干摇晃着。她这才注意到,那花枝上所有的尖刺,都已经被它用自己的叶子包裹住了。

    徐徒然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本能地伸手将它抱了起来。循着它的指引,一路往高草地深处走。眼看就要触碰到象征辉级的光点,周围的世界却忽然摇晃起来——

    天空被压低、地面在旋转。高草地中回荡起混乱的歌声,草叶如同波浪般荡开,露出具有潮湿气息的诡异身影,面前的废墟之上,裂开一道道生着眼睛的缝隙。

    就连手中的兔子也开始摇晃,生在断颈处的玫瑰突然翻折,花朵直直朝向徐徒然,花瓣大敞,露出一张生满环状尖牙的大嘴!

    徐徒然:“……”

    她望着扑面而来的大嘴,顿了几秒,伸手试探地戳了戳。只碰到软软的花瓣。她又摸了摸向旁边墙壁上的眼睛,感受到的却是墙壁上起伏的雕刻痕迹。

    徐徒然明白了,又是幻觉。混乱倾向导致的副作用幻觉。

    她以往睡前都会自己加固一遍清醒符文,大部分时间都能在睡梦中避开这些。不过今天,她以为自己会进入混乱之径,就没管它。而上一次给她补过符文的,是上官校长。

    她曾说过自己的符文可能管不了多久。现在看来,这不是谦虚。

    徐徒然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试图往前行走,却发现现在困扰自己的不仅是幻觉,连脑壳都在一抽一抽地作痛。而且因为视觉被影响,她连那个辉级的光球在哪儿都看不到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试着调出信仰之盒,想看看能不能直接用里面积累的代行步数盲升。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手臂上一阵冰凉——像是有小水滴洒在上面,轻盈又温柔。

    再反应过来时,幻觉也好,头痛也好,统统都消失了。

    徐徒然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兔子的手太过用力了一些。她将兔子放下,转头抓紧时间寻找那个辉级的光点。触碰完成升级后,人却依旧待在秩序之宫内,没有立刻离开。她寻思着难得来一趟,正好刷刷步数,就又将在旁边挨挨蹭蹭的白兔给抱了起来——因为对方现在没有耳朵,所以她只能去拎对方的脖子……

    然后……对,然后自己一路走到了能够看见辰级大门的地方。她信仰盒子里的步数倒是能提出来直接用,但是她想将那些都留给混乱之径,就先没动,纯靠步行。

    走了一路,兔子便抱了一路。直到她真正从梦中醒来,直到她完全睁开双眼……

    嗯?

    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手中的异物触感,徐徒然懵了一下,垂下眼去,这才注意到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左手。

    那手指上还沾着一些记号笔的印子。徐徒然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画着符文的手臂,不自觉地扬了下唇,循着那只手臂,继续往旁边看去——

    徐徒然的表情顿了一下。

    她什么都没看到。

    或者说——是手臂的尽头,什么都没有。

    那手臂本身倒是挺完整,从手掌一直到上臂。然而上臂的后面,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徐徒然的笑意僵在了脸上。逐渐苏醒的感官终于捕捉到于空气中飘荡的血腥气,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带着那只断臂起身,探头往床边看去,跟着便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只见床沿的下方,是大片的血迹。看上去还挺新鲜。从位置来看,应当就是从那断臂的切面滴滴答答落下的。

    徐徒然睡觉时习惯睡在床铺的一侧,再加上姿势问题,那只断臂的断裂面正好悬空在床沿之外。而床边的地板上不知为何,还铺上了大片的护理垫,正好接住了滴落的血迹。这会儿已然被染成了深红一片。

    ……往好的方面想,她倒是不用太操心该如何向酒店解释“为什么独居的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房间就惨烈得宛如凶杀现场”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了。

    徐徒然默了几秒,小心地将怀里的断肢拿了出来,确保上面的血不会沾到床单上。跟着仔细观察了一番切面,又四下张望了一番,轻声喊道:“杨不弃?”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徐徒然神情复杂地收回目光,又探头看了眼地上的大片血迹。认真思考了三秒自己梦中吃人的可能性,最终还是认命地起身收拾起房间,顺便将笔仙之笔拿了出来。

    这笔看到现场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被徐徒然逼着虚空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表示杨不弃应该是自己离开的,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徐徒然又发消息问了蒲晗。辰级的全知给的情报则要更准确一些,认为这应该是某个倾向升级的副作用,与其说杨不弃是自己离开的,不如说是在升级到特定阶段后,被某种不可抗的强大力量给带走的。

    徐徒然自然更相信蒲晗的说法。她看过了,断肢的切面很整齐,如果是杨不弃自己截断,截不出这种效果。至于杨不弃升级的倾向,她思来想去都觉得只可能是预知,于是和蒲晗打过招呼,改签了车票,直接打包东西,准备再去一趟绿地中心。

    染满血渍的护垫被她用冰十八的高温统统烧掉,断肢则用冰块冻上,用桌布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拖家带口地揣上一堆可憎物外加一朵小粉花,徐徒然匆匆离开酒店,路过花坛时却眼尖地注意到一抹奇异的绿色,心中一动,当即拐了过去。

    那抹绿色所在的位置,正是杨不弃昨晚待过的那个角落小花坛。徐徒然探头细细一看,只见景观植物间赫然多了一株纤细的小树苗,看着不过十几厘米长,单薄的树干上却已抽出细细的枝条,枝条上还挂着嫩绿的叶片——那绿色鲜亮得像是加了滤镜,甚至有点发光。

    徐徒然怀疑这东西可能是昨晚杨不弃不慎掉在这儿的。因为那颜色和他树干上萌发的新枝真的很像。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一时无法确定……

    直到她亲眼看到那原本一动不动的小树,一见她就开始抖擞叶子,还兴致勃勃地给她用柔软的树枝比了个心。

    徐徒然:……

    确认了,这肯定就是杨不弃掉的。

    徐徒然抿了抿唇,不知第几次在心里叹了口气。趁着四下无人,匆匆圈定了私人国土,跟着拿出个闲置的小方盒,打算将这小树苗打包一起带走。

    她本来还在纠结要怎么把这玩意儿挖出来,毕竟她身边也没带铲子。那小树却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非常镇定冲她抬起一根树枝,轻轻挥了一挥,跟着开始自己原地摇晃,一面晃一面将自己往外拔……

    等完全从泥里爬出来了,还不忘将一根树枝横在身前,冲着徐徒然充满风度地一躬身。

    只可惜徐徒然没空和它讲什么风度,直接将树抓起来往盒子里一塞,背着走了。

    此时时间尚早,绿地中心人流量还没起来,只有几个精神奕奕的老人家在门口广场舞剑打太极。徐徒然熟门熟路地摸到北门,原地晃了几圈,果然逮到一个溜出来玩的大白熊,揪着对方让它带自己进了香樟林,开口就是要找域主。

    只是作为化身的白熊似乎没法直接联系域主,只能哭唧唧地将人往办事处带。徐徒然耐着性子跟在后面,气势汹汹地一进门,正聚在一起打牌的大白熊们都呆住了。正跟着它们一起打牌的苏麦也愣住了。

    唯一没愣住的就是在旁边休息的大黑熊,搞清来意后非常冷静地冲着徐徒然比了个安抚的手势,转身出去就搞了辆干净的观光小火车,载着徐徒然一路飙向林子深处,车技那叫一个纯熟老练,又快又稳。

    等见到了正在发呆的域主本主,这位倒是没有惊讶于徐徒然的再次造访——它只在看到徐徒然后,有些郁闷地表示,你怎么又自己升级了。

    “正好有空,顺便升了。”徐徒然飞快地拿出杨不弃留下的断肢,三言两语表明来意。而正如她所猜的一样——在听完她的描述后,木头人迟缓地点了点头。

    “时空漂流”——他是如此形容的。

    独属于预知倾向的副作用。仅在突破辰级大门时出现。受这种副作用的影响,升级者的肉体或灵魂会迷失在过往的时空中,在不同的时空片段中随机跳跃,如同一片被放入河流的树叶,不知飘向何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升级者所见的时空片段,必然与他自己有关。而在每个时空片段内,他所能停留时间都十分有限,根据木头人的经验,也就几分钟而已。短的甚至停留不过转瞬。

    想要摆脱这种情况,唯一的途径就是抓紧时间继续升级。越接近真正的辰级,状况就会越稳定。而等完全升上辰级之后,随机的时空漂流,甚至可以转化为定向的时空跳跃。

    徐徒然认认真真地听着,恍然大悟:“难怪我之前听说,辰级的预知可以隔着时间操控人的命运——”

    “辰级,只是有限的影响。”木头人缓缓道,“细微的,影响。”

    通过修改关键细节而影响他人之后的人生走向。这是辰级预知能力的顶点。而且他所能回溯的,只有和自己关联的时空片段。完全没有自己参与的过往,就像是装在另一个玻璃球里的世界,根本无法碰触。

    而真正的“操控”,还要往上。

    起码木头人是这么告诉徐徒然的——辰级再往上的预知者,或许就能真正成为他人命运的操控者。

    这让徐徒然不由想起了曾在姜父手记中所看到的那段话。

    【而预知与全知的权柄,终将归属于操纵时空的命运纺车——或可称之为,命运书写者。】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徐徒然抿了抿唇,“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预知,不是一种针对未来的能力吗?”

    预知涉及未来,全知过去。起码徐徒然从接触能力者圈子开始,了解到设定就是这样。虽然目前接触过的预知能力者,多多少少也都表现出解读过去的能力,但徐徒然觉得这两种倾向之间,应当还是存在一些本质差异的。

    毕竟其他三组互相对应的能力,除了长夜和永昼外,差别都挺明显的。而长夜和永昼极近相似,是因为“永昼是从长夜中偷出来的”。预知和全知,总不会也是类似关系。

    木头人闻言,却是轻轻转动了一下脑袋。

    “‘现在’总会变成‘过去’。‘过去’,曾经也是‘未来’。”他一字一顿道,“但全知的眼中,时间只是直线。”

    徐徒然:“……”

    她隐隐有些明白了:“所以全知能力者,只能看到他身后的时间线。他们的视角是固定的。但对预知者而言,时间并非是单一的直线……”

    在预知能力者的视角里,过去即未来。时间是一个圆。

    徐徒然忽然想起昨晚上官校长曾说过的话。时间是轮回——这个世界的时间,或许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轮回。

    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却又探不分明。但有一件事,徐徒然现在是可以确定的了。

    “那听上去还是预知比较牛批。”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感觉能力上限完爆全知啊。”

    她说着,莫名因为这个认知而生出几分骄傲,虽然她也不知道没有预知能力的自己在骄傲个什么劲;短暂的骄傲后,她看了看手边的断肢,又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那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杨不弃升不到辰级,就只能一直在外漂着了是吗?”

    木头人转了下脑袋,迟缓地“啊”了一声。

    这个其实他没法确定。他当初遭受副作用时,灵魂漂流的情况比较多,而灵魂终归是要回到躯体的。后期虽也经历过几次肉身漂流,但当时他已经接近真正的辰级,对时空漂流已拥有了相当的掌控能力,也知道该如何给自己定下回归用的“锚”,因此还是有办法回到原点的。

    而杨不弃,他等于是还没培养起掌控能力就先整个儿漂出去了。中途能不能回来,这个还真不好说。

    “或许,可以。”木头人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得委婉一点,“有锚,就可以。”

    有锚……谁知道他有没有锚……

    徐徒然再次叹了口气:“算了,这种时候,只能相信他了。”

    她说着,将旁边的胳膊再度包了起来。对于因为自己晚上抱人胳膊而导致对方只能独臂去流浪这种事,她还是挺抱歉的。而根据她对杨不弃的了解,这条胳膊,多半是用不上了。

    杨不弃这会儿估计一条新的已经长好了。这条旧的,她也不好带着到处走,只能先寄放在香樟林里。

    同样寄放在此处,还有她从花坛里挖出来的那株小树苗。正好杨不弃之前被大熊追杀时,有留下两个小花盆,徐徒然直接把小树苗种在里面,就当是寄养在香樟林里了。

    那小树苗还不乐意,见徐徒然要离开,可怜兮兮去拽她衣角,徐徒然莫名其妙,想想哄了一句“等你亲爹回来了让他来接你”,小树苗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叶子。

    徐徒然松了口气,转头冲着木头人感谢地点点头,正要旋身离开,忽似想到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那个,不好意思。”她缓缓转身,神情微妙地看向木头人,“我再向你打听个事啊。”

    “就杨不弃那个时空漂流,他能接触到当前时空片段里的东西吗?别人又是否能看见他呢?”

    木头人闻言,不解地偏了下头。想了想,还是认真给出解答:“有的,能看见。感应较强,或是高阶预知,都有可能。”

    “接触,看运气。一开始,应该很难。”

    准确来说,在掌控一定的力量前,想要碰到异时空的东西,难上加难。甚至可能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哦……”徐徒然面露沉吟地点了点头,眼神却变得更微妙了。

    木头人动了下眼睛,轻声道:“还有什么问题?”

    “嗯……怎么说呢。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徐徒然难掩担忧,“简单来说,就是杨不弃他的下半身,应该是在缓慢地变回人形的。”

    “那假如,他在漂流过程中还在继续这种变化。但又因为能力问题,没法给自己及时补充衣物……”

    那该怎么办啊?

    木头人:……

    木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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