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月亮。

    圆月。混乱。升级。狗比匠临……

    她微微偏头,眼中再次腾起黄色光芒。

    于是——

    “她又开始蓄力了!”

    另一头,苏麦无奈地睁眼,再度看向冯桥。后者正在捂着胸口大喘气,宽阔的额头冷汗涔涔。苏麦有些担忧:“你还行吗?”

    “还行。”冯桥喘息着点头,“意境会拖慢她施放能力的速度。你等我稍微想想,得挑一个元素完全不一样的诗……”

    “是不是不能和月亮有关啊。”苏麦回忆了一下他方才念的两首诗,飞快道,“你找个没月亮的。”

    你说的容易,中国古诗十首有八首带月亮……冯桥叹了口气,跟着迅速开口:“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十几米外,站在小桥上的江临茫然眨着眼睛。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里?

    她不解地偏了偏脑袋,视线落在了小桥下方。

    流水。逝水。付诸东流的努力……

    狗比匠临。

    江临眉眼倏地抬起,眼中黄光凌厉——

    苏麦瞬间睁眼。

    “她又在——”他望着蹲在地上冯桥,欲言又止,“你还好吗?”

    “……可以。”冯桥咬牙,“我还能打——?”

    他面上露出一瞬的茫然。苏麦警惕地皱眉:“怎么了?”

    “……有人主动进入了我的意境。”冯桥不解地抬头,“我的能力,好像和别人重合的到一起了。”

    “?”苏麦微怔,立刻闭眼。只见眼前的地图上,冯桥的能力范围,正以一个空心圆圈的形式呈现。而此刻,那个空心圆圈之上,又有两个相似的空心圆圈,正与之重合。

    同一时间。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正试图发动能力的江临防备地抬眸。

    却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小桥之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令人恼火的白雾。

    属于林云的白雾。

    不过江临对这白雾的来历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东西就是不久之前曾困住自己的那个。她烦躁地皱了皱眉,不死心地俯身,想要再次发动能力,大脑却空白了一瞬。

    最为关键的记忆,再次被雾气搅得支离破碎,江临懊恼地怒骂出声,仍旧顽强地试图在这双重困境中寻找出路——直到她摸到桥头的古树,注意到上面贴着的一张纸条。

    【……1.凡雾气所覆盖的范围,一律视为校区……】

    【2,[学生]想要擅离校区,必须得到[老师]或其他负责人的允许……】

    ……该死!

    江临脸色瞬变。

    这帮人类,这帮卑鄙无耻的人类——只知道抱团与死缠烂打的废物!

    她明明都快离开了!明明就差一点!这帮连可憎物都不如的渣滓!

    江临心头一时怒火迸发,怒火之下又是无法克制的屈辱。这么久以来,人类都是她拿捏玩弄的对象,她从未想到,自己竟也有被蝼蚁控制住一天……

    不过很快,在短暂的愤怒之后,她就迅速冷静了下来。

    这帮人类在围堵我——都到了这种境地,再意识不到这点,她就真的连匠临都不如了。

    为什么?因为察觉我的身份了吗?人类中知道他们存在的不多。但这个域的域主对“临”字胸牌抱有敌意,显然是知晓他们的存在的。是域主已经认出了自己吗?

    他认出了自己,所以将能力还给了被困的能力者们。他们之间是否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帮能力者行动到现在,除了在雾中行动时给她带来了一些皮肉伤之外,并没有造成进一步的伤害。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将她困住而已。困住之后呢?域主会接手吗?

    想到那些承载了域主意志的大黑熊,江临心脏不由往下一沉。紧跟着,她毅然做出了决定——

    她闭起眼,不再思考逃脱的事,转而认真回忆起那些伤口。

    匠临曾给她造成的,那些几乎要了她命的伤口。

    她这副身体自带永昼能力。可以催眠自己,让自己暂时忘却疼痛;同样也可以反过来,让她回忆起那些。

    而随着她的自我催眠与回忆,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大片的鲜血汩汩而出,又一次染黑衣物。身体的热度与生命,亦随之迅速流逝——

    她得死。

    江临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点。四面楚歌,还有域主虎视眈眈,再在这里逗留等于自找死路。虽然觉得很可惜,但她必须得死。

    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江临却轻轻勾起了唇角,放任自己往地上倒去。

    然而就在此时——她感受到了一根树枝。

    一根细细的枝条,穿透雾气而来,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温暖的生命力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苍白的皮肤转瞬恢复血色。江临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正见四周雾气散开一角,露出杨不弃淡漠的面容。

    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江临,缓缓开口。平稳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几分杀气与冷意: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

    江临:……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杨不弃,怒火再次席卷而上。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杨不弃已经抽离树枝,往后躲去,同一时间,周围的雾气完全散开,露出周围一圈乌压压的黑熊——

    江临不知道它们是何时来到这里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得逃。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那些黑熊便已齐齐朝她走来,属于眼睛的位置,不约而同地亮起红色的刺目光芒。

    足以唤起任何存在最深恐惧的红色光芒。

    *

    同一时间。

    “噗”的一声。翻涌的血池之中,一块巨大的固体浮起。

    那是一块足有两米多高的血色琥珀,里面封着一个鱼人状的畸形怪物。一双鱼眼瞪得大大的,短短的四肢呈现出扑腾的姿态,整个怪的状态都被定格在挣扎的瞬间。

    徐徒然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见状忙站起身,挥手叫来旁边穿着穿着粉色围裙的大白熊,在对方的指导下扳动操纵杆,将那块巨大的血色琥珀打捞而出。

    她不确定现在封在琥珀里的匠临是否还活着,又是否有突破而出的可能。只能尽可能迅速地将其装车,一路推到旁边的虫子展馆内,找了个看得顺眼的位置,与大白熊两人合力将其放下。

    关于用血琥珀封印匠临这事,是她在去找匠临之前突发奇想想到的。简单来说就是既不想他死,又不想他动。不过对于这个方法,哪怕是域主也无法确定是否百分百有效——毕竟在此之前,他也没试过直接将活的可憎物下锅。

    好在他对徐徒然的异想天开明显十分包容。连带着虫子博物馆内的负责熊也相当配合,一直强忍着逃跑的冲动,默默随行在侧。

    不论如何,匠临成功出锅了,这总是好事。徐徒然想了想,又在他的附近补了几个符文,方功成身退,离开虫子博物馆,朝着林子最深处的大祭坛赶去。

    等她赶到时,只看到杨不弃坐在祭坛边发呆。周围几个大黑熊正如守卫般转来转去,其他人则不见踪影。

    不远处的隧道内,倒是有讨论声传出。徐徒然好奇张望了一下,朝着杨不弃走过去:“现在什么情况?”

    “江临被成功抓住了。”杨不弃低声道,“域主再次剥夺了她的胸针。她现在什么都忘了。其他人验过她的身份,也同意将她继续关在这里。”

    “验身份?”徐徒然蹙眉,“怎么验?”

    “给她别胸针。”杨不弃认真解释,“他们特意找了一些很负面的标签,尝试给她戴上。”

    比如“我不是人”、“我想杀人”之类的。如果这些胸针能被顺利激活,说明江临身上确实具有类似特质。那不提什么附不附身的事,起码反社会的事是坐实了。

    杨不弃说着,停顿了下,轻轻呼出口气:“我把那枚‘我是怪物’的胸针也给他们了。刚才苏麦告诉我,那枚胸针在江临身上,生效了。”

    “看来她还挺有自知之明。”徐徒然抿了抿唇,坐到了杨不弃旁边,“那现在呢?他们在讨论什么?”

    “过去的事。还有未来的打算。”杨不弃深深吐出口气,“上官校长把铁线虫的事告诉他们了。他们应该也有在商量之后该怎么做。不过我刚听到他们的争论……他们对域主的行为似乎还是很难接受。”

    也难怪。毕竟对方确实造成了伤害。甚至有些伤害并非必要。

    也因为这事,杨不弃主动退出了他们中间的谈话。他不是那场伤害的亲历者,有些事,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他能和上官校长聊一聊就好了。”杨不弃垂眸,“他不知道有的倾向是安全的。上官校长知道,但没来得及告诉他。在某一刻,他们都对彼此选择了隐瞒……”

    徐徒然安抚地拍拍他的肩,眸光微转,再次开口:“其实我有在想,他当时……确定是理智的吗?”

    “?”杨不弃蓦地抬眸,“你的意思是……”

    “他当时很赶,非常赶。”徐徒然道,“有些事,他明明可以从长计议……他为什么要这么赶?”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的能力者中,确实已经有人被虫子取代了?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的行动,无意是在告诉虫子,‘我发现你了’。而江临他们,是可以无限附身的。他们完全可以换个身躯对他展开报复……”

    徐徒然顿了下,目光扫过杨不弃的下肢,又轻轻移开了目光。

    “你想想,江临察觉到你的行动时,她是怎么做的?”

    杨不弃:“……”

    “她……她把我变成了怪物。”杨不弃眼珠转动,语气逐渐加快,“她想毁掉别人对我的信任,让我无处容身……”

    徐徒然露出一个“看吧”的表情:“假设她当时就已经醒了呢?”

    杨不弃:“……!”

    他猛地直起身体,却被徐徒然又按了回去:“当然,我也只是猜测。而且有些事,估计还是他自己的手笔。”

    起码将几个辉级能力者整失忆了然后关了五年,这锅他甩不开。以及那些最先出事的低阶预知能力者,以及整个被封的预知倾向,这也不是江临所能左右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除了域主自己,估计没人能分辨清楚。而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再无回转的可能。

    当然,等那些能力者讨论完,徐徒然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下这事的。

    “……”杨不弃顿了下,闭眼叹了口气,又颓了下去。徐徒然碰了碰他的胳膊:“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想到跑这里来啊?”

    杨不弃抬手搓了下脸,顿了几秒才道:“我……我在预知回廊里,看到了他留下的信息。”

    “预知回廊?”徐徒然挑眉。

    “嗯。就是在外面躲躲藏藏的时候,我有时会梦见预知回廊。我顺着回廊往前走,在一扇门的后面,发现了他留下的信息。”杨不弃点头。

    信息十分凌乱,但提到了一个明确的地点。杨不弃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得到那信息后,便想着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五年前的真相,于是想方设法地过来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还能进预知回廊。而他……至少之前能进。”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是好事啊。”

    “或许吧。”杨不弃点头。不可否认,还保有预知能力,以及还能进预知回廊,确实给了他不少信心。

    不然的话,他很可能真的找某个深山老林,躲进去扎根了。

    只是有一点他不太明白。不知为什么,在他变成这副鬼样子后,预知回廊出现的概率却比之前当人时还要高。尤其是他之前还有咳花的症状,咳得最厉害的那几天,梦里几乎都有预知回廊出现……

    一想到咳花,杨不弃又有些不自在了。他目光飘忽一下,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一时却想不起来。

    他只能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在旁边,转而拿出一个被布包好的泥巴块,递给徐徒然——这泥巴块是他之前从其他人那里回收的,正好现在还给她。

    徐徒然差点都忘了这档子事了,忙道了声谢,打开背包,打算拿出那个用来盛放的银盒子。然而在拉开背包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一事:

    “那个,那朵花呢?”

    她倏然抬头:“它不在我包里,是在你哪儿吗?”

    杨不弃:“?”

    “应……该?”他不太确定地说着,摸了摸自己头顶,又摸了摸自己口袋,“不对,它也不在我这儿。”

    徐徒然:“……”

    “不是,之前肯定是你带着的。我进隧道前还看到它呢,就在你头……啊。”

    徐徒然想起来了。

    当时在隧道深处,好像是有看到它从杨不弃头上掉下去来着。

    徐徒然脸色顿时一变。杨不弃倒不是很在乎:“算了吧,那就先放那儿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话未说完,注意到徐徒然质问的眼神。他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

    又过两秒,他认命地站了起来:“我去找。”

    说完,踩着小花盆,吧嗒吧嗒地跑了。

    徐徒然眼看着他身影没入隧道,无奈闭了闭眼,突然注意到一个庞大的黑影——那是一只黑熊,正静静站在旁边,不知看了多久。

    “……”徐徒然难得感到几分不自在,局促地笑了下,“那个,请问你有什么……”

    话未说完,却见那大黑熊突然抬起熊爪,竖在唇前,做了一个类似噤声的手势。

    徐徒然:“……?”

    下一秒,又听其中有僵硬的声音响起:

    “不要说。”

    “请你,什么都不要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杨不弃是在木头人右肋隧道处的尽头,找到那朵小粉花的。

    或许是因为隧道深处已经没有黑熊的关系,那小粉花自己玩得还挺开心,沿着水坑蹦蹦跳跳,被杨不弃拎起来时,根茎上还沾满了红泥。

    杨不弃嫌弃地闭眼,将小花放到水坑里涮了两遍才提着往回走。行到临近隧道口时,只见上官校长等人还在讨论,注意到他的到来,还很友善地打了声招呼。

    一众能力者的几步之外,江临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脚都被用细布条捆起。江临的旁边,则还站着一个大黑熊,不过它基本不说话,只会随着众人的讨论点头或摇头。在看到杨不弃时,同样转动脑袋,冲他挥了挥手。

    杨不弃扯了下嘴角,冲它也挥了一下,又向其他人打了招呼。虽然前有团建之谊,后有合作之情,但独自一人面对这些人类时,他仍是会感到一种淡淡的局促与不适感,因此在打过招呼后,就很快带着小花离去。

    这样一来一回,饶是他努力加快,仍是耗去不少工夫。而等他走出隧道时,首先看到的就是徐徒然坐在祭坛边上的身影——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旁边还多了只大黑熊。

    大黑熊背对着杨不弃,摇头晃脑,也不知两人是否是在交流什么。杨不弃下意识地缓了脚步,大熊却已察觉到他的到来,笨手笨脚地站起身子,冲他点了点头,走了。

    剩下徐徒然一人,正低头往自己的手臂上补着符文,嘴唇抿得紧紧的,不知想些什么。杨不弃隐隐觉得她情绪好像不太对,带着小粉花走过去:“你还好吗?”

    徐徒然没说话,只朝他招了招手。杨不弃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靠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下一秒,就叫徐徒然脑袋一低,额头撞在他的肩膀上。

    “……我有一点难受。”又顿两秒,才听徐徒然闷闷道,“一种我不理解的难受。”

    杨不弃:“……”

    他将正想往徐徒然头上爬的小粉花囫囵塞进口袋,试探地开口:“你想和我说说吗?”

    “想,但不能说。”徐徒然语气更闷了,“已经答应别人了。”

    “……”杨不弃想到刚才离开的那只大黑熊,隐隐猜到徐徒然是在为什么事情难受了。

    “没事。那就不用说。你好好缓一会儿……”杨不弃说着,本能地举起右臂,刚要按上徐徒然的肩膀,又蓦地顿住,一时僵在空中,正在纠结,又听徐徒然沉沉开口: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所以别和我搞。三秒钟内,赶紧决定抱不抱,不抱就给我收回去。”

    杨不弃:……

    行吧,看出来是有点暴躁了。

    他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环上徐徒然的肩膀。略一迟疑,又安抚地拍了两下。

    又过几秒,方听徐徒然深深呼出口气。

    “我心情还是不太好。”她对杨不弃道,“你等等急着离开吗?不急的话,等这边事情结束了,我们去找匠临唱歌吧。”

    “行。”杨不弃不假思索地答应,“等等去找匠……?”

    不是,你心情不好你找匠临做什么?而且为什么是唱歌?

    杨不弃拍打她肩膀的动作一顿,脑门上忽然窜起一排问号。就在此时,身后的隧道中,又有数道身影陆续走出。

    正是之前还在隧道内商议事情的几位能力者,以及作为域主代表与会的大黑熊。

    还没等杨不弃反应过来,徐徒然已经迅速抬起了头,表情瞬间整理完毕,若无其事地呼出口气,朝着那几人走了过去。

    自打完全恢复记忆后,这还是上官校长等人第一次和徐徒然照面。比较活泼热络的几个当即围了上来,颇为好奇地打听起徐徒然那边的情况。徐徒然三两句简述完毕,又问起他们的讨论结果,几位能力者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就像杨不弃之前说的,上官校长已经将铁线虫的存在告诉了他们。在场的能力者也都不是傻的,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再回观域主从五年前到今天的全部作为,其动机究竟为何,几乎呼之欲出。

    但了解,不代表理解。即使只有寥寥数语,徐徒然也能看出,他们中的大部分,对域主的态度,依旧相当复杂。

    她抬眸看了眼立在众人身后的巨大木头人,克制地闭了闭眼,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换了个话题:“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们和这个……这位域主代表商量过了。”上官校长看向静静站在旁边的大黑熊,“目前确认安全的倾向有天灾、野兽、长夜、预知四个。拥有这四个倾向的能力者可以直接出去。至于剩下的……保险起见,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而所有人里,唯一不含有这些安全倾向的,只有苏麦。他的能力为全知加战争。换言之,就只有他一人,还得继续留在这儿。

    “而且我等等会把和能力相关的胸针再交出去。”苏麦叹了口气,坦然接口,“这样就可以保证,我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不会在梦中登入升级空间。”

    这样一来,才算完全杜绝他被铁线虫寄生的可能性。

    “那也不能一直关在这儿吧?”徐徒然道,“如果只是不想登入升级空间的话,应该也有其它方式?”

    “嗯。我们打算出去之后,联系一下可靠的高阶长夜。”上官校长道,“长夜能通过催眠让人忘记一些东西。或许也能起到相同效果。”

    事实上,有的高阶永昼也会拥有类似能力。但相比起来,还是长夜更让人信赖一些。

    “高阶长夜的话,我认识一个人。出去后我可以帮忙联系。”徐徒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淘宝店的姜思雨,立刻开口,顿了顿,又道,“那你们出去之后呢?”

    “回归各自组织,先私底下进行排查。”这次接口的是方小可,“毕竟这些铁线虫不知有多少,贸然公开信息很有风险。”

    一直沉默的杨不弃闻言,突然抬头:“有的铁线虫或许有隐藏真实倾向的办法。排查的话,不能完全以他们展示的倾向为准。”

    “这我清楚。”方小可抱起胳膊,“我和上官校长都有自己的试探方法。至于其他的人,就得费劲一些了……”

    他们打算将怀疑的对象逐个带入这个域中——他们几人此刻已经上了域主的白名单,哪怕再进来也不用担心失忆问题。这样一来,只要利用域内自带的机制,设法验出怀疑对象的身份就好。

    如果有问题,就留在这儿。没问题,就告知真相。这样一点点地将真相扩散,等确认人类这边已经积攒到了足够的优势,再公开相关情报,发起大范围的排查与对抗。

    这法子颇出乎杨不弃的意料,转念一想,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几人除了冯桥和上官校长外,基本都属于慈济院和仁心院两个单位。而冯桥——虽然这么说不忍心,但杨不弃估计,他之前带的那个小组织,多半已经在这五年间被两个大组织合并或干脆解散了。

    也就是说,这些能力者实际能接触到的高阶,还是挺有限的。更多的高阶能力者,不是单干就是藏在淘宝店之类的灰色组织中,别说将人带过来了,能否知晓其存在都难说。

    杨不弃不由拧眉,忽然瞥见旁边徐徒然正摸着下巴,面露思索,忍不住戳了下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出去后可以和淘宝店的老板好好商量下。”徐徒然若有所思,“反正淘宝店的任务基本都是靠抢单和派单下发。以任务的名头将人骗过来也不难……”

    她说着,注意到杨不弃略显复杂的眼神,话语一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看的一些关于外卖员和快递员的社会新闻……”杨不弃略一停顿,摆了摆手,“算了,这不重要。你们继续。”

    “是‘我们’继续。”徐徒然随口纠正,再次看向其他人,“关于铁线虫的数量,我有一个猜测——之前和我交手的那个叫‘匠临’的,他自带一个战争倾向。而另一个江临,则自带混乱倾向……”

    此外,从姜思雨父亲留下的记录可知,被姜家困住的那一个,自带全知倾向。

    假设战争、混乱、全知、永昼四个危险倾向,各自只有一个铁线虫,那也就是说,他们目前要寻找的,就只剩永昼倾向的那一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对我们来说已经很有利了。”上官校长思索片刻,缓缓开口,“但在没有得到更确切的证据前,这种乐观的想法还是往后压一压为好。”

    徐徒然抿唇点头,想了想又道:“你……有办法确认这个事吗?”

    她记得上官校长有着从预知回廊中获取信息的特殊天赋。或许他们可以从中得到更多线索。

    上官校长摇了摇头:“我会努力。”

    徐徒然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方便的话,等等我们能私下谈谈吗?有些事,我还想问问你。”

    上官校长微微偏头,盯着徐徒然看了片刻,莞尔一笑:“1703号吗?没问题。”

    ……?

    什么意思?什么1703号?

    徐徒然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反正对方都说了没问题,也就没多管,转而讨论起了其他的话题。

    接下去的讨论,无非就是关于之后计划的细节。而等讨论得差不多了,则由黑熊带路,将几名能力者挨个儿送出香樟林。

    一堆人里,只有徐徒然身上还带着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依旧记下了一堆联系方式。能力者们显然都对这个带他们团建还包车旅游的小姑娘很有好感,离开前,纷纷表示以后再约。徐徒然诚恳表示下次一定下次一定,眼见着最后一个林云都被带着走远,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旁边的杨不弃:“你真的不打算离开吗?”

    杨不弃正在将小粉花从口袋里往外扯,闻言苦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树干,没有说话。徐徒然无奈抱起胳膊:“方可是慈济院的。如果她为你说话的话,慈济院肯定不会再误会你。而且蒲晗快要升到辰了……”

    蒲晗自己说过,到了辰级之后,他就有能力重现杨不弃被害时的场景。这样一切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有些事,哪怕说清楚了,也回不去了。”杨不弃垂下眼眸,用两根指头将小粉花捏起来。后者似乎有些闹脾气,两片小叶子在空中挥来挥去。

    “我知道你相信我,你不认为我是怪物。上官校长他们也将我视作同伴。我自己也已经想开,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依旧算是人类。但毕竟——毕竟我都这样了。”

    杨不弃将小粉花轻轻放到徐徒然的肩膀上,顺手将她垂下的头发往后拨了一下:“就这样在外面乱跑,吓到别人怎么办?”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跟在徐徒然身边。但总不能天天让徐徒然用手推车推着他走。

    徐徒然:“……”

    “行吧。”她微微抿唇,“我会来看你的。带着最漂亮的花盆。”

    “我相信你。”杨不弃点头,胸口莫名一阵发烫,“花盆就不用了。我打算试试看,能不能让自己改水培……”

    “……咳。”

    话未说完,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一花齐齐转头,只见苏麦正坐在旁边,无辜摊手:“不好意思,我还在呢。”

    “……”不好意思,还真没注意。

    徐徒然无所谓地松开抓着杨不弃胳膊的手,伸出手指逗了逗肩上的小粉花,忽然想起一事,转向苏麦:

    “对了,问你个事……”

    “懂了。”苏麦生无可恋地站起身来,“我这就走。”

    “不是——问关于你的事!”徐徒然连忙道,“苏穗儿!你认识苏穗儿吗!”

    “……”苏麦脚步蓦地一顿。

    “她是我妹妹。”他愣了下,转过身来,“你见过她?”

    “她现在供职于仁心院。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杨不弃接口道,“她俩曾在一个域中见过。”

    “真的?”苏麦眼睛亮了起来,“她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徐徒然回忆起与苏穗儿之间不多的交往,尽可能地描述了一下。苏麦微微瞪大眼,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可以可以。过得还行就好。她这人,总有点让人不放心……”

    他蓦地抬起脸:“她现在还有在写东西吗?我记得我进来那会儿,她就成天在搞什么网络文学,好像还挺受欢迎的。”

    这话徐徒然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倒是旁边的杨不弃,不知回忆起了什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嗯。”他顿了几秒,一字一顿地开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大文豪。”

    “我就知道。”苏麦露出了淳朴的笑意,“她文笔一直很好,说网上粉丝很多的。从小作文就经常拿奖……”

    杨不弃一本正经地应着,明智地没有说更多。

    另一边,徐徒然则想起什么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先前从虫族博物馆里扒拉出的那张。

    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苏麦就是留下这张纸的人。徐徒然也终于有精力,关心起那些之前略过的问题。

    ——【树冠是树根。光是土壤。】

    ——【我们已沉没。我们在水底。】

    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香樟树的上方有红光流动。而且杨不弃曾经说过,这里的生命力是从上往下流淌的。”徐徒然若有所思,“红光又是由木头人身上流下的血化成……”

    所以前面两句,她依稀能猜出个大概。大约就是香樟树会以树冠从红光中吸取力量,然后往下传导。

    但她还是希望能听到更确切的答案。

    苏麦闻言,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说实话,你们从这些字迹就能看出来,我当时其实不太清醒了。”他说着,略一踌躇,朝着旁边一棵树走去,又朝另外二人招了招手,“不过在我不清醒之前,我确实有看到一些东西。”

    语毕,他俯下身去,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大幅挥动双臂,拨开地上的落叶。随着他的动作,藏于落叶下的清澈水面浮现于几人面前,徐徒然踮起脚往里看去,旋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只见清澈的水面下,清晰地映出一方废墟。

    苏麦拨开的落叶面积很大,因此露出的水下内容,也远比徐徒然之前所见的多。她这才发现,那些沉在水底的石块,远比她想象得巨大,表面有着方正的棱角与流畅的曲线,看上去像是某种建筑的残骸。

    这种残骸,让她不由自主想到曾在秩序之宫里见到的废墟。但这二者明显不太一样,风格与所用石料截然不同。

    而更令她惊讶的,是导向那些废墟的树根。

    对,树根——苏麦在拨开落叶时,特定选在了一棵香樟树的旁边。露出的水面下恰好能看到香樟树的根部,只见那些根须曲折延伸,竟是如同一根长长的吸管般,从水面之上一直深入到水底,直至没入那些废墟之中。

    徐徒然盯着水下庞大的石块,只觉眼前水波荡漾,隐隐约约地,似是有某种熟悉的呼唤声与唱诵声在耳边响起。

    下一秒,却见一捧落叶唰地闯入眼帘,一下将下方的水面遮得严严实实。

    “不要盯着看。会迷失的。”苏麦认真说着,边说边用脚踢动落叶,将水面盖上。落叶本就会自动复位,再加上他的动作,转眼就遮得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徐徒然这才恋恋不舍地抬头,好奇道:“那个‘迷失’,指的是……?”

    “会被引诱,看入神。”苏麦一本正经,“而等你看着看着,就会突然有种地转天旋的感觉。那些废墟和水,都像是转移到了天上,而你只能躺在水底,像看星星一样仰视着他们……”

    那么耀眼。耀眼到仿佛触手可及。又那么遥远。遥远到像是在赐予冰冷的俯视。

    “还记得我说,我写那些字的时候已经不太清醒了吗?”苏麦耸肩,“这也是理由之一。”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点头,忍不住往脚下看了一眼:“水面下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谁知道。”苏麦摇头,“但好在,我还可以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横竖也没什么事,而且他保留的记忆也不会再次损失。正好一个人探索看看,就当满足一下自己好奇心。

    “你要实在无聊,也可以去找白熊玩。它们肯定很乐意。”徐徒然说着,再次扫向周边覆满的落叶,轻轻垂下眼帘。

    *

    和苏麦一样,她实际也对那藏在水底下的世界充满好奇。

    不过她是没那个时间慢慢探索了。所以她选择直接找上了域主本主——也就是那个巨大的木头人。

    她挑的时机很好。苏麦按照她的建议,去试着接触白熊;江临被放归树林,杨不弃远远跟着她,以确认她是否真的完全丧失记忆。

    香樟林深处的巨大血色祭坛之上,一时只剩下徐徒然一人。她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水底下的,究竟是什么?

    木头人硕大的脑袋转动着。这一次,他选择直接使用本体回答,不过给出的答案依旧让人无奈。

    “不能说。”

    徐徒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因此她很快就转到了下一个问题:“水下的那东西,就是树根博物馆里那个台阶所通往的终点,对吧?”

    这次,木头人没有再谜语人,而是给出了简单肯定的答复。

    “也就是说,那东西与我存在联系……”徐徒然眸光微转,终于问出了那个更加在意的问题,“而你,一直在往那个废墟里面输送生命力,对吗?”

    “……”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停顿。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那木头人终于再次开口:

    “嗯。”

    “这是约好的。”

    “是献祭。”

    “献祭?”徐徒然蹙眉,“什么意思?”

    “我与那地方,做了约定。”木头人缓慢道,“它将,部分力量借给我。我收集力量,献给它。”

    出借。献祭。

    徐徒然捶了捶脑袋,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忽然串连了起来——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域主的初始倾向为预知。没听说过他有其他倾向。而这个域里的种种表现,又显然不是预知所能做到的。

    这样就说的通了。他用来运转域的,本来就不是他的力量。他从水底借来力量,同时利用这力量对付闯入的可憎物。用自己的血液将它们包裹,制成血色琥珀,通过这种方式收集可憎物身上的力量,用来充实自己……

    或是反哺给那个借给它力量的废墟。

    思及此处,徐徒然蓦地一顿。她忽然想起,与这个木头人初见时,它曾说过的话——

    “你曾说过,你等着在我的仪式结束后,为我献上一切。”

    徐徒然似有所感地抬头:“你所说的‘一切’,该不会就是……”

    “力量。”木头人平静地接口,“我的。水下的。终将成为你的。”

    徐徒然:“……我能用这些力量做什么?”

    “辰级。”木头人道,“我没法送你走得更远。但这些。足够辰级。”

    徐徒然:……

    啧。

    虽然不知道这位说的究竟是哪个倾向的辰级,但她莫名有种自己亏了的感觉。

    “那那个‘仪式’,指的又是什么呢?”徐徒然道,“是能让我想起我自己的仪式吗?我该怎么做?”

    这回,却又回到了那个令人无奈的答案——不知道。

    “懂了。”徐徒然无奈点头,“也就是说,现在相当于你为我存了一笔钱。但因为我还没有拿到密码,所以取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那么你为我存钱的理由呢?”

    问归问,她不认为域主会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之前在树根博物馆时,他就回避了类似的问题。

    果然,这一次木头人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复,只缓缓说了一声“啊”。

    徐徒然叹了口气。似是看出她的郁闷,木头人沉默片刻,忽然磕磕绊绊地开口:

    “行刑场里的可憎物尸体,还有很多。”

    徐徒然:“?”

    “虫馆里。也有处理好的。”

    徐徒然:“??”

    木头人继续磕绊:“你要不,打包,带点回去。”

    徐徒然:……

    不不不,这个还是算了。她虽然有顺手拿的习惯,但再怎么也不至于顺到自己头上。

    比起这个,她还不如认真思考下该怎么搞定那所谓的“仪式”,好一次性全部提走。

    沉吟片刻,她再次抬眸,认真看向面前的巨大木头人:“我能再问你两个问题吗?”

    木头人:“……啊。”

    徐徒然没管他那声“啊”是什么意思,自顾自继续道:

    “我会来到这个世界……或者说,来到这具身体。这其中,有没有你的安排?”

    “还有,你之前曾说过,我该有个引导我的东西——关于那玩意儿,你能详细说说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徐徒然记得,域主在初次见面时曾说过,他曾尽力让她“提早到来”。

    匠临也曾提过,她“醒来”的时间比他预计得要更早——也就是说,她确实应该到来。但时间上出了问题。

    而她之所以会穿到现在的身体里,是因为原本的“徐徒然”死了。死亡原因是网恋时被大槐花中学的域主骗了心。大槐花的域主则说过,是有人故意将和原主联系的账号给了它……

    如此桩桩件件,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个相当糟糕的猜测。

    有人提前导致了原主的死亡,好让徐徒然提早来到这具身体里。徐徒然之前已经无法确定那人——或者说,那个存在,究竟是谁。而现在,她心中已有了大致的猜测。

    但提到那个什么“引导者”,她所知的线索就非常少了。又少又乱。她怀疑木头人指的是那个“穿书系统”,也就是她刚到来不久,就匆匆跑路的那个。但这又牵引出了更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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