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那这热闹就不得不凑了。

    他几乎是循着吼声找到了虞舫小院的门口,从人群里硬挤了进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说了这是有人陷害我!”

    虞舫对着面前散落一地的文卷吼道:“我没有找人捉刀!”

    “那你如何解释这一地的文卷?”

    和虞舫对峙的正是和他同住一室的士生顾烜。

    “若不是我的仆人搬东西时不小心将你我二人的书匣弄混,

    这些文卷是不是就要从此泯然于世人?”

    “我说了,这些策论不是我的东西!”

    虞舫面色铁青地大吼。

    “你们看什么看?!都给我离远一点!”

    能和虞舫住在一起,顾烜的家世自然也不差。他这一次策论发挥不好,

    连甲都没有进,可和他一屋、成绩比他更烂的虞舫竟然靠一片“论势”入了谢举的眼,怎能不让他疑惑?

    更别说他和他朝夕相处,最后快要应试的日子,就没见过他在屋里怎么临时抱佛脚,倒是经常往外跑。

    种种回想起来,再加上今天看到的“文卷”,顾烜便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真相”。

    住在他们隔壁的魏坤也是个不怕事的,不顾虞舫铁青的脸色从地上捡起一张张策论,啧啧称奇。

    “‘论农’,‘论学’,‘论赋’,‘论守’,‘论仁’……”

    在众人的瞩目中,魏坤将那些策论的题目读了起来,大笑着说:“诸位请看,还真给他猜到了不少!马文才要得了这篇,得少多少事啊!”

    他高举着“论仁”笑道。

    “你们看,这些策论的字迹都不一样!”

    有一个眼见的士生发现了什么,大叫了起来:“这不是他做的!就算是褚向,也不可能一个人精通这么多字迹吧!”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虞舫见所有人围在一起看着那些莫名奇妙跑出来的策论,心中越来越慌乱,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把这些东西给我!”

    他飞扑上前。

    “怎么,想消灭证据?”

    人群里的傅歧见虞舫要咬死魏坤的架势,赶紧向前一拦,将虞舫一把格开。

    “你要干什么?”

    魏坤看着像是疯狗一样的虞舫,心有余悸地拿着那些文卷退后了几步。

    “傅歧,你今日是要与我结仇不成?”

    虞舫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突然冒出来的傅歧,“这又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啊!”

    傅歧见到虞舫吃瘪就高兴。

    “我看看热闹不行吗?”

    “虞兄,这些文卷是从你的书匣里掉出来的,也确实很多字迹都不相同,无论如何,你都该有个解释。”

    性格温和的孔笙难得一脸严肃,上前回护众人。

    “就如我们对褚向的字迹有疑问,褚向也没有回避,而是用自己的字和文章证明了自己,你也该对一同应试的甲生们有个交代。”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给你们一个交代?”

    虞舫冷笑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以为蓄意构陷我,就能拉我下来,顶上这天子门生的名额?”

    他明明早已经将那些背过的策论都烧了,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什么弄混了两人的书匣,恰巧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在人面前,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意外”?

    他是一点都不信!

    虞舫还欲去抢那些卷子,但傅歧又怎么会让他如意?他本就是从小习武,又人高马大,如今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钳制得死死的,连一只手都伸不出去。

    “去,去请谢使君和贺馆主来,就说有人舞弊!”

    魏坤嫌事不够大,大声嚷嚷着:“让谢使君和贺馆主看看这些东西!”

    “魏坤!!”

    虞舫歇斯底里地喝叫着:“魏坤,你这个红眼竖子!”

    可惜他吼也没用,平时里也只能吓唬吓唬庶生,这里是甲舍,最差的也是二等士族,又事关“天子门生”,当即就有几个亲自去找贺馆主了。

    虞舫疯了一般左支右突,可是就是挣脱不开,最后竟状如疯虎般咬了傅歧的胳膊一口,成功逼迫他放开了自己。

    “你疯了!”

    傅歧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痛得叫了一声。

    “你们这群小人!”

    虞舫看着围过来的人群,重重地喘着粗气,“你们都是串通起来,故意好逼迫我的,否则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是你,是你是不是?”

    他冲着顾烜喊道:“是你的预谋!”

    “我都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去了,为何要算计你!”

    顾烜翻了个白眼。

    “那就是你,你是第一个赶到的!”

    虞舫转过头瞪向孔笙。

    “冤枉,冤枉,我就住你隔壁啊!”

    孔笙连连摆手。

    “那就是你!”虞舫突然转向傅歧,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你!我的名额没了,你就是甲科第五,是不是,乙一?”

    傅歧被他的指控说的一愣,而后勃然大怒。

    “小爷还要搞这一套?把你揍死往江里一丢岂不是来得更快?”

    他这话说完,其余人竟然频频点头。

    一直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形象示人的傅歧,若想上位,说他弄什么阴谋诡计,说不定还是打死人比较容易。

    “你别血口喷人!我是准备回京走举荐入国子学的,我和你们不同,我家中五世之族,我本就能进国子学,只不过我一直不愿去罢了。”

    傅歧抚着伤口,嘲笑道: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得,连家中都不愿浪费资源栽培?”

    “天子门生,怎能和国子学相提并论?”

    “得了吧!”

    魏坤也附和着,“傅歧之父就是天子近臣,他家长兄又为国殉难,也就你将这事看的比登天还难!”

    他话一出口,旁边的孔笙就猛地拉了他一下。

    魏坤这才想起傅歧的性子,转头一看,果见傅歧面色漆黑,一张臭脸,连对看虞舫热闹似乎都没了心思。

    一时间,以魏坤为首的士生们握着抢下来的一张张策论,与带着随从侍卫的虞舫对抗着,没了傅歧这个人间杀器镇场子,两边都很紧张。

    好在没一会儿,贺革就带着三四个学官赶到了学舍,见这么一大群人围在虞舫的院子里,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他沉着脸,命令带来的学官将其他学生喝开。

    见到贺革来了,群情激奋的学生们立刻将他团团围住,挥舞着手中的策论七嘴八舌地声讨着“作弊”的虞舫。

    会稽学馆里“捉刀”的情况一致存在,在天子未下令选拔“天子门生”之前,甲生大多是贫寒的庶人,为了能在学馆里读书又不耽误家中的生计,给别人代写策论或临时对策也成了一种谋生的手段。

    贺革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对这种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关天子脸面,即使是贺革也不敢放松警惕,沉着脸接过别人递上来的策论,越看越是吃惊。

    那些士生在激动之下也许没看完这些,但他长年教书育人,这些策论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有些论点一看就是站在庶人的立场,有些一看就是士人,但无论是哪一篇,都算是难得的精品,而且大局观开阔,立意鲜明,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作,必是长期斟酌后的心得。

    “贺馆主,这些策论真不是我的!”

    虞舫仓惶地解释着:“我也没有舞弊,请人捉刀代笔提前背诵这些!”

    “这情形,与前几天何等相似?”

    贺革抚着颔下的长须,看着手中的策论。

    “前几日褚向被你们质疑,便是当场重新做策,以正视听。既然你分辨说自己没有作弊……”

    他看着突然面如死灰的虞舫,幽幽叹道:

    “那便在谢使君面前,重新证明自己一次吧。”

    ***

    甲舍里出了大事,马文才却一点都不关心。

    他的心里现在全部被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填满了。

    从自己的屋中出去,马文才去了隔壁。

    自“祝小郎”去徐家治病之后,为了表示对徐之敬牵线搭桥的“谢意”,这间甲舍如今由徐之敬住着,祝家甚至将所有摆设和用器都留了下来供他使用。

    徐之敬知道其中的内情,也确实不愿和别人一起挤,自然是却之不恭,每天就在祝家人留下的院子里折腾他那些兄长带来的草药和丹方,为了自保做各种能防身的小东西。

    “嗬!”

    马文才一脚踏进他的院子,被吓得倒退了几步,指着一院子里的虫子“花容失色”道:

    “这是怎么回事?!”

    “要入夏了,我试试驱虫药。”

    徐之敬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是分量太多吗?怎么跑出来都死了?”

    马文才心惊肉跳地绕过那横尸院中的虫蚁躯壳,拉着徐之敬一把进了屋,将门闩上。

    “怎么,你找我有事?”

    徐之敬看着马文才这架势,纳闷地问。

    “徐之敬,你能不能做出让人假死的药?”

    马文才迟疑了一下,又说。

    “如果不能假死,让人看起来十分可怖,像是快死了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直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形象示人的傅歧,若想上位,说他弄什么阴谋诡计,说不定还是打死人比较容易。

    傅歧:(挣扎)虽然说很谢谢你们相信我,但莫名还是有点不爽怎么回事?

    第225章

    生死难辨

    徐之敬一直觉得自己是家中的异类,

    在一干兄弟姐妹被教导医者仁心的时候,他总是态度冷淡,在他看来,

    医术就像街边的铁匠木匠一样,只不过是一种“手艺”,

    只不过他们修补的是器皿,他修补的是人体。

    这就导致他并不是完全专心在治病救人上,学医更多的也是在寻找一些能让自己独一无二的技能。

    譬如用蛆虫去腐,

    用血蛭放淤,类似这样的手段,即使在徐家也算另类。更别说他如今还拿了家中的毒药,

    开始实验一些千奇百怪的药物。

    但即使如此,马文才向他要的药他也没有办法立刻拿出来。

    “马文才,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徐之敬好笑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好友,

    “你当我是神农氏吗?在地里拔几根草嚼一嚼就能给你新的药方?”

    “是没有吗?”

    马文才失望地问。

    “假死药只存在于传说里。有许多办法能让人陷入假死,

    但假死和真死往往只是一瞬间,再高明的医者也不可能保证能让人‘假死’而不是真死。就算我知道你可能需要这种药做什么,

    你能冒着真死的风险去冒险吗?”

    他认真地想要打消他的想法。

    “莫说是我,

    就是有什么密医给你这种药,你也试都不要试。”

    马文才脑海中的方案一被无情地删除掉,他在祝英台的屋子里踱着步子,

    仔细推敲其他方案的可能性。

    “那看起来像是要死的药,是不是会容易些?”

    他追问。

    “最好能不伤身的。”

    徐之敬知道马文才并不是一个胡乱行事之人,而且他也没有太多的好奇心,

    问这些肯定有缘故,心中一阵紧张。

    “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用假死脱身?你的大好前程才刚刚开始。”

    “不是我。”

    马文才避重就轻地说:“祝英台有危险,我必须得帮他脱身。我原以为借这次火灾能让她淡出别人视线,但现在发现不行……”

    “你是说祝英台一直想脱离家里掌控的事?”

    徐之敬好奇。

    “你也看出来了。”马文才摇了摇头,“不过这次不是祝家庄,是祝家的仇人盯上她了。如果只是祝家庄,祝英台去了建康,祝家庄也没办法能奈何东宫。”

    “让人看起来快死的药,还真有。”

    徐之敬仔细想了想,“不过,我需要时间将方子重制出来,还要有人做试验。用在祝英台的身上,若无万无一失的把握,我不敢尝试。”

    “果真有?”

    徐之敬笑着点头。

    徐家医术从汉时就出名,自然上门求助的奇奇怪怪的人也多。

    汉末到魏晋时社会动乱,朝廷常常征辟士族高门的人才去朝中做官,可权臣当政,门阀倾轧,皇帝征召高门子弟也不过是想得到高门的支持和朝中门阀争斗,不愿意应诏的士人自然也很多。

    就如司马懿,宁愿将双腿压断冒着当残废的风险也不愿出仕,还有很多躲入深山当隐士的。

    但很多人根本没办法躲起来,皇帝派人来“请贤”的时候还要接待着,如何装病,如何装的像是根本出不了门的样子就成了一种问题。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决心和毅力自残身体的,有和徐家交情好的向徐家求助些奇奇怪怪的药也就成了常事。

    用的最多的是自残颜面的药,但也有更极端的,看起来犹如重疾,还是那种会传染的恶疾,活不了多久的。

    但是这种药用可以,却不能让人知道来自于徐家,而很多人知道的装病药也装不成病,所以很多方子和成剂几乎是做出来就毁掉了,确保只有装病的人知道这种事,能隐蔽的用,徐之敬才说必须要试药才敢拿去给人用。

    “能否让人看起来像是长期压抑后郁郁不得志,悲愤而遂成心病的那种?”

    “忧伤肺,人在悲伤忧愁时,可使肺气抑郁,耗散气阴。只要让肺部诊起来有疾,再佯做剧咳即可。”

    徐之敬谈起自己的本事自信傲然,“要想更逼真一点,可在擦拭的帕子中做些手脚,使得每每咳嗽便血沫不止,这样更会让人望之变色。”

    会喷飞沫的恶性病大部分都传染,怎能不让人望之变色?

    “太好了!”

    马文才猛一挥拳,看着徐之敬深深一揖。

    “还请徐兄救英台一命。”

    “这么严重?”

    徐之敬骇然地扶起马文才。

    “我必定尽心尽力,只是这试验的人选……”

    “这个不难,祝家庄必定有办法。只是这事情一定要隐蔽,怕是会为难徐兄。”马文才郑重道:“我等不日就要入京,徐兄恐怕要不眠不休了。”

    “我会在入京前设法周全。”

    徐之敬一口应下。

    “左右家中也没派药童来,我一个人也不怕泄露什么出去。”

    马文才又和徐之敬聊了些有关医理药物的具体事情,得知有几种药草可能难寻,自是又一口应下。

    为了祝家庄的未来,祝家绝不会轻忽此事。

    他已为祝家想好了退路,即便他和英台结亲,那幕后之人也不会放弃祝英台这种会铸金人的本事,马家少不得要被逼得家破人亡。

    祝家这是铁了心要把他拉下水,好为他献策献力,或是竭尽全力先保住祝英台,从而保住马家。

    虽说祝家庄不仁,可祝英台出身祝家,他有意和祝英台长期合作,就不可能完全不考虑祝家的事情。

    祝英楼那样草率地放一把火造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假死根本无法服人,要让幕后者最终选择放弃祝英台,必须要让他们相信她的身体状态根本没办法长途跋涉,而且还会危及其他人。

    现在祝英台对外已经“毁了容”,但单纯毁容不够,假死容易弄假成真,唯有得了无法医治的恶疾才行。

    祝家和马家想要结亲,幕后之人必定要派人问责,这便是装病的最好时候,等祝英台染了“恶疾”,糊弄走了建康那边的人,他家因为“恶疾”拒亲便不会有道义上的问题,也不会影响他日后的婚事。

    至于祝英台,自然是不能“痊愈”的,到底是就此假死遁走还是想法脱离那边的控制,让“祝小郎”出世,端看祝家庄的选择。

    也难为马文才仓促之间想出这个法子,这比直接退亲引得两家关系紧张更好,而且帮祝家庄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问题,即便最后的结果还是要退亲,祝家庄也没办法指责什么,除非他真想看着祝英台被带走。

    当然,因为这番谋略是仓促中想出来的,其中还有许多粗陋之处,譬如褚向知道祝英台和自己交好,两家结亲并不会让祝英台“抑郁成疾”,怕是还要想些其他连褚向都能被骗过去的理由。

    当务之急便是把装病的药做出来,和祝家庄制定好“做戏”的步骤,以及……

    无论是在丹阳的“祝英台”,还是在鄞县的祝英台,都必须先接回来。

    没了女主角,戏还怎么唱?

    马文才这边得了徐之敬的肯定,当即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推行他的计划,在被徐之敬送出去时,他慎而慎之地又提醒了徐之敬一次。

    “徐兄,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包括和你交好的褚向。”

    “褚向?”

    徐之敬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到褚向,笑着说:“他不是喜欢多问的人。况且,我也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褚向好几天没出现?

    祝英楼说他出现在会稽学馆,必须要对褚向那边有所交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话说起来,我看他似乎和什么人有过争执。”

    徐之敬皱着眉,“我最后一次见他时是想邀他一起下山买些东西,那时他遮遮掩掩不出,我看他的脸似乎有点肿,像是被人扇了耳光。”

    “啊?”

    马文才一惊。

    “也许是我多想了,他如今是天子门生,谁敢对他动手?”

    徐之敬为自己的猜测好笑。

    “正是如此。”

    马文才对这个话题一笑而过。

    “大概是不小心撞到了吧。”

    马文才将疑惑压在心底,又再三谢过徐之敬,这才跨出院落。

    这一出去不要紧,甲舍中一片沸腾景象,甚至还有乙舍的学子拥到甲舍附近,似乎要看什么热闹。

    上一次这般人声鼎沸,似乎还是祝英台书写“书墙”的时候。

    马文才莫名地拉过一个士生,开口问:“兄台,发生什么事了?”

    “啊,文才兄!”

    被拉过的士生一脸兴奋地说:“你还不知道吧?虞舫请人捉刀被发现了,说是满满一书匣的文卷,散的到处都是!”

    “贺馆主让他到谢使君面前重新射策一次,为自己正名哩!”

    “文卷?”

    马文才赫然一惊。

    “是啊,不同字迹、不同行文风格的策论,啧啧啧,鬼相信是虞舫写的!”

    马文才放开那士生,一脸古怪。

    之前他曾笑着和傅歧谈论,说若是虞舫派人捉刀,一定会有些蛛丝马迹漏出,于是便稍微打听了下。

    但因为祝英楼来访,加之祝家结亲的事情太过急迫,他就没心神继续调查下去,把这件事丢在了那里,准备等祝家事情想出办法,再空出手来关注虞舫这边。

    既然他没有动手,那是谁下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徐之敬好笑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好友,“你当我是神农氏吗?在地里拔几根草嚼一嚼就能给你新的药方?”

    被电视剧所骗的众读者:(疑惑)难道不是吗?

    第226章

    游手好闲

    马文才赶到地方的时候,

    已经是尘埃落定。

    虞舫毕竟不是褚向,即使谢举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做新的策论,可是等到香灭的时候,

    他的策论还是没有完成。

    一个人的水平固然会受心理因素、外部环境和运气的因素影响发挥,可是对五经的理解和大的格局方向还是不会变的,

    褚向能顷刻间立刻成策,说明他对《五经》的理解十分透彻,可以引经据典,

    信手拈来,但虞舫就没有这样的能力。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虞舫被当场除了“天子门生”的名额,

    按照补进的顺序,由傅歧顶上。

    傅歧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最大赢家。

    谢举本来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还想将虞舫叫到身边好好安慰一番,

    谁知半途中谢举的门人送了一封信来,

    让这些谢使君脸色大变,虞舫也好、天子门生也好,

    什么都顾不得了,

    当场离席而去。

    虞舫一时间好似跳梁小丑,被众人用眼光和窃窃私语无情地奚落,连丢下狠话都不曾,

    就这么掩面而去。

    将这件事从头看到尾的傅歧也有些无所适从,远远地见马文才来了,三两步窜到他的身边,

    贴着他的耳朵不安地问:

    “马文才,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马文才摇了摇头。

    “奇怪,那是谁做的?”

    傅歧表情迷茫。

    “照理说不应该啊……”

    “怎么,见虞舫倒霉,你又于心不忍了?”

    马文才意外道。

    “说实话,看到虞舫倒霉,我挺开心的。”傅歧皱着眉,“但是一想到学馆里有这么一个人,能玩弄学生与鼓掌之间,而且还不知动机如何,即便是对我有益,我还是觉得不太踏实。”

    马文才和傅歧的想法差不多。

    如果这件事由马文才动手,大概不会用文卷来陷害,最大的可能是找出提供给褚向卷子的人,再从真正的枪手身上找出攻破之处。

    但此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所有的东西都模棱两可,此事却顺势而成。

    那策论马文才相信不是虞舫的,很多人也相信不是虞舫的,可是在那种情势下,虞舫无法为自己辩解,别人也希望他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因势利导之下,虞舫只有设法证明自己这一条路可走。

    若虞舫真是如褚向一样真才实学的,即便用再多的阴谋,一旦再次射策成绩优异,不但不会被污蔑,还会如褚向一般再次扬名。

    偏偏虞舫才学稀疏,平时顺遂惯了抗压的能力也不行,一遇事就气急败坏理智全无,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有十分的才华也只能发挥出五分,更别说他才华还没有十分了。

    到了这一步,那些文卷是谁的,是不是虞舫找了人捉刀,都已经不重要了,从此以后,人人都只会记得他今日射策的成绩。

    这才是让马文才不寒而栗的地方。

    傅歧心思简单,从不用恶意去猜度陷害别人,所以他只会直觉上觉得情况不对,心里不太踏实。

    但马文才看得到施计之人真正的目的。

    这人不但毁了虞舫“天子门生”的机会,还毁了他所有的名声,几乎断绝了他日后靠“举荐”谋取前途的道路。

    如此老辣的手段,如此狠绝的心思。

    “被发现的那些文卷呢?”

    马文才突然问傅歧。

    “你要看?”傅歧呆了呆,指着谢举走后空着的案席,“有几张在那边。”

    人都走光了,戏也看完了,自然没人再关心那些文卷。

    马文才走到席案后,随手拿起一张从虞舫那得到的“捉刀代笔”之卷,细细看了起来。

    然而还没看几句,马文才神色一凛。

    “怎么了?”

    傅歧抓抓脑袋。

    “写得不好?”

    “不是。”

    马文才合上文卷,神情里甚至带着几分恐惧。

    虽然字迹不同,论点也不同,但这几张文卷,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马文才天赋并不过人,能有今日的成绩,多半是靠拼尽全力的努力。

    为了做好策论,他曾四处求教,汲取百家之长,又常常在家中自问自答,射策与己。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向长辈、名士请教的,还是他自己自觉做的得意的策卷,也不知积攒了多少。

    唯因如此,方才得来如今的傲人成绩。

    “这是我家中卷子的内容!”

    他在心中狂吼着。

    握着文卷的手不住地颤抖,如坠冰窟。

    “为何会有人誊抄于此?!”

    ***

    鄞县,城郊。

    穿着一身便装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在田间漫步着,欣赏着城外的风景。

    说是来“视察民情”,其实大半都是梁山伯的体贴,担心她每天在府衙里闷着,既不能常常说话,又没有奴仆伺候,会被憋坏了。

    祝英台也确实憋闷的不行,不过不是因为梁山伯担心的这些原因,而是因为看着衙门里那群刁钻衙役,实在是郁气难平。

    她也是来了鄞县,才知道为什么县衙的皂隶们明明干着的是捉拿坏人、维持治安的活计,却不但没有现代的警察受人尊敬,相反,还处处遭人唾弃。

    不是别人狗眼看人低,实在是有太多说不完的恶心。

    鄞县里,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的吏官约有三十余名,可这三十余名吏官,基本都属于梁山伯叫不动的类型。

    皂隶大多做的是得罪人的事,百姓要在一地生存,便不愿做皂隶,担任皂隶的,大多是地位比平民还低的贱籍。

    这些人脱籍基本无望,钱粮又低,谁担任县令都得用他们,于是阴奉阳违,其实根本不拿县令当一回事。

    祝英台暂时充当算吏,每日里看着梁山伯喝杯水都得使钱才叫得动人去提,就恨不得给这些皂隶一巴掌。

    搁现代办公室主任还有下属帮着烧水打扫呢,这些皂隶靠着县令吃饭,结果连杯水都要靠上司自己花钱买?

    非但如此,这些人还想着法子的赚钱。

    老百姓摊事被拘,若要少受折磨,得送“脚鞋钱”、“酒饭钱”。

    如果被拘者暂时不想送到官府,在家里处理几天私事,就得给“宽限钱”、“买放钱”。

    哪怕原告撤诉,两边都的给这些皂隶“说和钱”。

    祝英台都想敲敲看那些告状之人的脑瓜子是不是进了水,明明是梁山伯的劝说让两边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给钱也是给梁山伯,给那群皂班算个毛啊!

    他们不就拿着哨棒站一站了吗?!

    梁山伯自己的父亲就是县令,父辈的亲朋多在吏门,从小看惯了这样的门道,他有意让祝英台知道世道黑暗,甚至告诉了她不少有关这些皂隶的事情。

    要只是索贿还好,还有些地方的皂隶特别黑的,还会主使“贼开花”。

    所谓贼开花,就是说有了窃案,这些皂隶往往会指使拿住的贼多加攀指,把一些没势力但家庭富有的平民指为藏贼之所,或是诬告为同伙。

    这种事当然不会让县令知道,被攀指的人多会央求皂隶想办法,这样,大笔的钱也就到手了。

    收了钱还落了个人情,最常见的恶事就是催激钱粮,凡是遇到不肯痛快激税的百姓,这些皂班就把抓到衙门,关在班房里横加折磨,无所不用其极,直到被抓的人家乖乖把钱粮交了,人才放回去。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