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就是报应吧。

    不想再去想这些,姜梨道:“算了,日后宁远侯府的事,也与我们没有关系。”

    剩下的姜玉娥在宁远侯府是得意也罢,失意也好,那都是离她很远很远的事情。

    她自己的事情,尚且还理得不甚分明。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谎言

    成王府里,近些日子,下人们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事,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目了容易发怒的主子。

    堂厅里早已坐了许多人,都是燕京朝廷的臣子,大约是在商议很重要的事,成王坐在为首的位置,在他下首,挨近左手边,是李仲南。

    “诸位,”成王道:“我们的日子,恐怕得提前了。”

    这些日子,洪孝帝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他的打算,处处针对。成王心中恼火,他本就有提前举事的决心,加之永宁公主的事又在上头狠狠地浇了一把油,令她满腔怒火无所发泄。只恨不得现在就打进皇宫去,把洪孝帝从那个位置拽下来,狠狠地践踏在脚下。

    要知道,这段时间,因为永宁公主的关系,他遭受了多少嘲笑和议论。那些人虽然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几乎要把他的脊梁骨都戳破了。成王自来爱惜名声,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清清白白,不落人话柄。如今看来却是不可能的,所以倒不如什么顾虑全不要了,放手一搏。

    成王看向身边的李仲南,问道:“右相以为如何?”

    李仲南笑笑,道:“全凭殿下做主。”

    成王心中有些不悦,李仲南分明是在敷衍。他知道李仲南是因为当初永宁公主一事与他生了嫌隙,现在仍旧不大爽利。虽然成王已经赔罪过了,心中却不以为然,要知道他才是君,李仲南不过是臣子。如今是他捧着李仲南,对李仲南礼遇有加。但要是李仲南不识抬举,他也不介意给李仲南好看。

    当然不是现在,而是等他坐上高位,手握大权的时候。

    李仲南面上在笑,心中也很是窝火。李显喜欢在府上豢养男童一事,可谓是把李家的名声脸面都丢尽了。他两个儿子,小儿子李濂不成器也就罢了,大儿子除了有这点特殊爱好外,本来名声很好的。日后也会接替自己,成王李家的顶梁柱。可因为永宁公主这么一闹,李显日后就成了李家的污点。现在他们李家上朝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让人看出来是李家的马车,省得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李显甚至还丢了官,好好地仕途,就这么毁了。

    如果说这些只是永宁公主做的,李仲南至多也就埋怨成王不好好管束妹妹。李仲南作为窝火的是,永宁公主怀着沈玉容的孽种,居然嫁入李家,成王说自己不知道永宁公主怀孕的事,怎么可能?分明是想李家做那个倒霉的人,莫名其妙的给别人养儿子,一想到这里,李仲南就气不打一处来,成王这是把他们李家当什么?当傻子么!

    诚然,现在成王是主子,他们是臣子,不能对成王做什么。但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就像是卡在喉咙间的一根鱼刺。李仲南心中打定主意,此次成王举事,他们李家不会从中作梗,因为李家是依靠成王的。但在其中动点手脚,也不是不可以。得让成王明白,他并不是高枕无忧,若是没有李家,他这个成王的位置,只怕坐的还不如洪孝帝安稳。

    要成王对他们李家不敢下手,还得毕恭毕敬!

    成王转头询问其他臣子,与他们一同商议举事的重要事宜,有意无意的冷落了李仲南,像是故意给李仲南一个忠告。

    李仲南不以为然,心中冷笑,忠告?他很快就会还给成王的。

    ……

    燕京城的皇宫里,春日花又开了不少。

    冬日里凋谢的草木,到了这个时节,全都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的生长起来。皇宫总是看起来最先热闹的地方,花坛里的花比其他地方要开的早,郁郁葱葱,欢欢喜喜,连带着新进宫的美人们也都有意无意的在其中赏花。却是将自己装点得比花朵还要娇美,只希望君王从此地路过,无意间的一瞥,瞧见这些活色生香的芬芳。

    宫中年年有美人,年年有新人,帝王的宠爱人人都期待,却从不长久。就像花圃里不缺鲜艳的娇花,但摘花人不会每一朵都摘下。摘下来的花尚且可以放在花瓶里精心侍弄,装点一个夏日。留在花圃里的花无人欣赏,到了秋日,还是要一同凋零。

    韶光如梦,红颜易逝,花和人都是一样。

    洪孝帝正在慈宁宫,陪着太后诵经。

    太后诵经的时候,洪孝帝只是坐在一边,翻开经书。比起太后的虔诚,洪孝帝显得要不诚心多了。但这一幕,闭着眼睛诵经的太后没有看到,她专注的,一心一意的念经,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眼前的这件事情更重要。而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乎从洪孝帝登基以来,她就是这个样子。

    她不插手朝政,也不如刘太妃一般在宫中跋扈,几乎要让人忘却有这么一位太后。听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温婉贤淑,从不在后宫与人争风吃醋,反而将不是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看着他登基成为皇帝。如果没有太后,当年的洪孝帝,说不准早就被野心勃勃的刘太妃两母子吃的渣都不剩。

    但要说洪孝帝与太后感情有多亲密,却也不见得,无非是表面上的和平罢了。

    陪太后颂了一会儿经文,洪孝帝走出了慈宁宫。他没有回御书房,昨夜里看了一夜的折子,今早又早朝,总共也睡了不到几个时辰。他要回寝殿休息,才走到寝殿门口,苏公公迎上来,道:“陛下,丽嫔娘娘来了。”

    丽嫔从门后走出来,在宫中众多的美人中,她看上去是最为不疾不徐的一个。即便春日又进宫了不少美人,那些年轻的、饱满的、花骨朵一样的美人将整个皇宫都装点得格外美丽,从前的美人们如临大敌,越发打扮自己。但对于丽嫔来说,似乎永远没什么差别。她不会觉得危险,也不怕帝王爱上了别的美人,她只是温温柔柔的做自己的事,如现在一般,站在门口,对洪孝帝笑道:“臣妾做了些点心,用的今年新出的洋槐蜜,陛下尝上一点可好?”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温柔的请求,洪孝帝轻笑道:“好。”

    他紧绷的脸,在这时候神情也舒缓了。

    丽嫔就笑着把洪孝帝扶到了桌前,桌前摆着精致的点心和热茶。丽嫔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蜜糖的甜蜜气息。她和别的美人不大一样。别的美人送来的糕点,虽说是自己做的,但两手干干净净,蔻丹也鲜艳完整,让人疑心她们大约是在旁边看着,指点着下人所做。但丽嫔做的糕点,就是她亲手做的。据说旁人做不出她做的味道。

    她是个有心之人。

    洪孝帝笑着拿起一块糕点送进了嘴里,丽嫔适时地端上一杯热茶。洪孝帝吃完后喝了一口茶,喟叹道:“还是你有心。”

    “皇上忙于公务,臣妾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点了。”丽嫔笑道。

    洪孝帝也笑:“说起来,朕昨日里听母后说,今年新进宫里的美人,有你的表妹,你怎么不告诉朕?让朕照拂?”

    丽嫔笑容微僵,帝王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她的心里,却觉得不安极了。

    她没有孩子,季家的人之前还总是求神拜佛,让她吃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巴望着怀上一个孩子,坐稳后宫的位置。可时日久了,她的肚子没动静,季家人渐渐失望,就把主意打到了别的地方。

    季家从来不曾歇过要再送一个美人进宫,夺得帝王宠爱的打算。丽嫔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要自己帮忙,照拂那个美人,帮助那个年轻的美人夺得帝王宠爱。替她挡刀挡枪,出谋划策,最后成为一颗弃子,被榨尽最后一滴血,替季家牺牲。

    凭什么呢?丽嫔绝对不要。她好不容易才做到了今天的位置,凭什么把一切都拱手让人。尤其是对方什么都没做,仅仅凭借着年轻美丽,就能轻而易举的拥有一切,也太不公平了吧!

    所以丽嫔什么都没做,她假装不知道季家送进来的那位表妹,甚至丽嫔拒绝与季家人见面。她对季家人愤怒,渐渐滋长出仇恨。以至于姜幼瑶出事后,丽嫔都不想去问,她不愿意再为季家人奔走。当然,她也深知,以季家人的本性,也不会替姜幼瑶报仇什么的。

    丽嫔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露出一个哀戚的笑容,垂下头,突然跪了下来,道:“臣妾知罪。”

    她娥眉婉转,声音凄切,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洪孝帝微微一愣,拉着她的手坐到身侧,笑道:“你这是怕朕宠爱别人,吃味呢。”

    “陛下的身边可以有许多美人,臣妾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当陛下宠爱别的美人时候,臣妾也什么都不能做。臣妾唯一能做的,只是希望将陛下的宠爱挽留的久一些,臣妾知道这是逾举了,请陛下责罚。”

    她说的哀婉又可怜,一切都是因为爱才会如此。任谁一个男人面对如此爱她诉说衷情的佳人,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朕不会抛下你的。”洪孝帝大笑,“只要你不背叛朕,朕就不会抛弃你。”

    丽嫔心中一跳,隐隐约约觉得洪孝帝这话里,似乎有什么深意似的。但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拥抱是如此温暖,语气也是如此宠溺,让她的怀疑渐渐烟消云散。

    不会的,洪孝帝不会知道的,她做的很隐秘,没有人会知道。

    同时,她又在心中冷笑,她不奢望什么帝王的宠爱,总归没有孩子,帝王的宠爱也只是一时的,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被更加年轻可爱的美人所代替,她会成为后宫里那些过了气的女人,那些衰败的花,成为春日里,一捧新鲜的艳泥。

    她会走到最后的,不惜一切代价,也不惜牺牲任何人。

    丽嫔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事

    白日里的春雨到了夜晚,总算是停了。

    姜府里近来十分平静,似乎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姜幼瑶找到了,虽然是疯了,不过疯的倒也安静。老夫人将姜元柏放在自己身边养,每日也忙的顾不过来。姜元柏和姜元平两兄弟忙于政事,回来的时候也很晚。

    三房,杨氏拿着几匹新的布料,一进门就道:“玉燕,快过来。”

    姜玉燕从门后走了出来,她拿着一盏灯,屋里便有了幽暗的灯光。杨氏手里的两匹布,花样华美,杨氏拿着布在姜玉燕身上比划了两下,道:“可以做两身新衣裳了。”

    “娘,我穿不了……”姜玉燕瑟缩了一下。她容貌平平,自来穿的也平平,不爱穿这些华美的衣服,因着衣服会把她的容貌衬托的更加平凡寡淡。但杨氏却好像不认识这一点,总是恨不得把所有精致隆重的衣裳首饰往她身上穿。

    “没什么穿不了的。”杨氏瞪了她一眼,“你整日穿的灰扑扑的,像什么样子?再过几日,我带你出去赴宴,介时穿的好看些,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那些太太们见你穿的好看,总会多看你几眼的,难道你不想嫁个好夫婿了?”

    姜玉燕诺诺的,没有回答。她不敢辩驳什么,杨氏说的话,她必须得听。但姜玉燕也明白,她不像姜梨一样,有一个做首辅的爹,甚至也不如姜玉娥好看,从她的出身和容貌,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引以为傲的东西,只怕是不能嫁一个如意郎娘,这花布是从何而来?”姜玉燕问道。

    “是你姐姐送来的。”杨氏道:“你姐姐在宁远侯府,布料倒是多的很。挑了两匹送过来让给你做衣裳,你姐姐还事事想着你呢。你给我多学学你姐姐。”

    姜元兴从外面走进来,刚进来就听到杨氏在数落姜玉燕。杨氏性子泼辣,姜玉娥的性子肖似杨氏精明,姜玉燕却像姜元兴一样木讷。因此杨氏总是看不惯姜玉燕,要姜玉燕好好学学姜玉娥。可人的性情又怎是能轻易改变的?

    “别说玉燕了,”姜元兴忍不住道:“有什么可说的。”

    杨氏见姜元兴回来了,就对姜玉燕道:“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你爹有话要说。”

    姜玉燕点了点头,转身拿着灯走出了屋子。姜元兴往凳子上一坐,问:“什么事?”

    “玉娥今日来信了。”杨氏从抽屉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姜元兴,道:“说是周彦邦休妻了。”

    “休妻?”姜元兴先是皱了皱眉,随即点头道:“沈家出了事,宁远侯府自然会休妻。”

    “玉娥在信里的意思是,虽然宁远侯府不错,但周彦邦无法进入仕途,高门大户的女儿只怕也没有轻易要嫁到周家的。如此一来,她有希望做世子夫人。”杨氏道。

    “世子夫人?”姜元兴反问:“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见姜元兴信都没看就一口否认,杨氏也心里不舒服了。她道:“你说说,玉娥论起才学样貌,比那些官家小姐不差吧。凭什么不能做世子夫人了?听玉娥说,现在周彦邦对她不错,可见感情是很好的,差就差在了出身上。”

    这话又刺到了姜元兴痛处,姜元兴道:“所以?出身如何更改?我们虽然在姜家,却不是大房二房!”

    “你忘了。”杨氏推了他一把,“倚靠着姜家,自然什么都没有,但你现在,可是右相的人。右相又是成王的人,我们可是替成王卖命的。要是讨好了成王,办成了一件漂亮事,给你加官进爵,还不是手到擒来,介时我们的女儿,身份自然不同凡响。宁远侯府岂敢怠慢,只要会乐颠颠的,上赶着要把玉娥给扶为正室!”

    “你说的倒是容易,我们能做什么?当初的事,不过是个偶然。”姜元兴道:“现在右相根本不搭理我们!”

    季淑然的事,三房告诉了右相,借此得了右相很大一笔银子。右相还许诺,日后有什么消息,大可以告诉他,他会付出丰厚的报酬。那时候姜元兴和杨氏尝到了甜头,还以为要转运了,可除了季淑然一事外,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姜家的机密,自然也没法告诉右相。右相渐渐的也就冷落了他们,毕竟没什么用处。

    “我的夫君,你可真是没有脑子。”杨氏凑近低声道:“也不想想,永宁公主是怎样才落到如今田地的。要不是咱们府上的二小姐多管闲事,在桐乡救了薛怀远,薛怀远也不会恢复神智,还状告永宁公主和沈玉容。可以说,没有姜梨,永宁公主也不会死。永宁公主最恨的是谁,定然是姜梨呀!”

    姜元兴目光变深:“你的意思是……”

    “永宁公主是成王的妹妹,成王定是要给永宁公主报仇的呀。我们虽然不晓得姜家有什么秘密,姜元柏和姜元平又像是狐狸似的精明,不留一点把柄。但姜梨只是个小姑娘,再怎么厉害,也不会翻了天去。如果成王想动姜梨,咱们只需要告诉成王,姜梨什么时候会经过,什么时候出门,甚至帮着稍稍安排一些,自然就成了。”

    “到那时,咱们立了大功,成王心中高兴,你仕途得意,玉娥还愁不能扶为正妻?”

    ……

    姜家三房打算拿自己当做是给成王的投名状,这件事姜梨并不知道。日子难得的安静的过下来,虽然仅仅只是暂时的安静,总也是珍贵的。

    等燕京城的桃花陆陆续续开放的时候,天气已经暖和到称得上是“暖春”时节了。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夜里春雨一下,第二日就是明媚日光。

    明日是姜梨的生辰,或者说是,薛芳菲的生辰。姜梨已经提前与叶明煜说好,明日去叶家做客。说是做客,姜梨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和薛怀远一同度过自己的生辰,她知道薛怀远一定不会忘记,这一日是阿狸的生辰。介时也就同薛怀远摊牌,说出自己的身份。

    她总要同薛怀远说清楚,自己就是薛芳菲的事实,无论薛怀远是否相信。如果薛怀远相信,那么他们父女,又多了一个在这世上生活下去的理由和依靠,哪怕是为了彼此,一切仍有希望。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姜梨早早的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姜梨挑了过去薛芳菲爱穿的衣裳颜色和首饰,这令桐儿和白雪很是纳闷。不过觉得姜梨这样子打扮,亦是很好看,便也只当是姜梨想换个装扮法。姜梨与姜家的门房说明后,就上了马车,去往叶家。

    外面阳光正好,听说这几日附近山上的桃花都开了,许多人去山上看桃花,顺便去寺庙里求姻缘。春天总是很温柔的季节,总觉得在这个时节做任何事,许下任何期许,都会有美满的回报。

    姜梨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外街道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是因为即将面对和薛怀远坦诚相待而感到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从昨夜起就开始心神不宁,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她竭力安慰自己,以为自己是担心薛怀远不与自己相认,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提醒自己,没事的,不过是一件小事,迟早都会发生。而且只要好好说,父亲一定会相信自己。

    姜家和叶家这条路原本走过千遍万遍,别说是车夫,就连姜梨也早就熟悉了,但今天走起来,却觉得分外漫长。

    “姑娘,是不是有些热?”桐儿掏出帕子,替姜梨擦拭额上渐渐渗出来的细汗。

    “怎么出汗了?”白雪问:“会不会是受了风寒?”

    桐儿一听,也紧张起来:“不会吧?要不去医馆里找个大夫看看?”

    姜梨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只是有些热而已。”刚说完这句话,她的心里就猛地一跳,不知为何,越发的不安紧张起来。

    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外面突然有人尖叫的声音,马车猛地往旁边一歪,桐儿和白雪猝不及防,都被摔到了马车背后,桐儿道:“怎么回事?”

    姜梨抓着车窗的边缘,倒也没有如桐儿和白雪东倒西歪,只听得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二小姐,前面出事了,好多人,过不去呀!”

    姜梨掀开马车帘,就能看到外面,便见外面许多人正在惊慌失措的奔跑,还有如姜梨一般的马车横冲直撞,那车夫刚说完这句话,前面的马匹就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似的,疯狂的奔走起来。但又因为人群的阻挡,根本跑不开。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白雪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有人群中高呼起来“杀人啦!”。

    像是为了应和似的,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杀人啦”响了起来,混着人在其中的尖叫,哭嚎,咒骂,乱成一团,直教人耳朵发堵,手脚发软,姜梨的一颗心,也跳的飞快。

    “到底出了什么事?”桐儿慌张的问道,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的了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掳走

    隐约可见人群中有穿着麻布衣服,和普通百姓一般的人在其中快速游走,只是手中却带着铮亮的长刀。百姓们惊慌失措,四处奔跑逃窜,越发弄得人群拥挤不堪。孩子的哭声、人们被绊倒咒骂的声音,杀手用刀割破皮肤的声音不绝于耳。

    “天啊!”桐儿脸色发青:“有人杀人了!”

    “别怕,”姜梨冷静的道:“城守备军就在附近,听到动静会立刻赶过来。”话音刚落,她们自己的马车便兀的停住,再也不动了,与此同时,传来了车夫的一身惨叫。

    桐儿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伸手把姜梨护在身后,白雪道:“姑娘,咱们不能留在马车里,府里的马车太显眼了,咱们避……”

    马车帘突然被人一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猛地出现在面前,他目露凶光,手持一把弯刀,一个箭步登上马车。桐儿尖叫一声,一把将姜梨推下马车,自己迎了上去。那刀一下子挥舞过来,姜梨只看到桐儿的胳膊往前一挡,一线血色模糊了她的眼睛。白雪身材高大,堵在门口,道:“姑娘先跑!去旁边躲一躲!”

    那人目光闪了闪,在姜梨与弯刀男人对视的一眼,姜梨突然明白过来,这人是冲着她来的!她看了一眼尚在马车里的白雪和桐儿,那人果然抛下了白雪和桐儿,往自己这边而来。姜梨一咬牙,转身往人群里跑。

    人群里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地上全都是踩得一片狼藉的鲜血,简直像是人间地狱。

    城守备军很快到了,不过一柱香的时刻,那些人却马上丢掉了弯刀,迅速脱身,因着他们穿的是普通百姓的衣服,根本难以分辨清楚,此刻又到处是人,一时半会儿,这些城守备军竟然拿他们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好容易抓到一个正在行凶的人,才可刚制服住他,还没来得及押送审问,那人突然紧咬牙关,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倒下,没了气息。

    竟是在牙关里藏了毒药的死士,一旦被人抓住,就咬破蜡丸自尽,谁也掏不出他们的真话。

    “怎么回事?”为首的城守备军大怒:“一个人都抓不到!这些人既是死士,怎么会无缘无故伤害普通百姓!”

    他身边的手下问:“会不会是西戎……”

    “不可能!西戎人当初被金吾将军驱赶到沙漠深处,现在都成不了气候,怎么会来燕京城!而且百姓们也说了,看起来这些人就是北燕人,要是西戎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怎么会容易混迹在人群中!”

    “不管怎么说,大人,先安抚百姓要紧。”手下道。

    四处都是哭泣声,那些百姓今日在街道上走的好好的,甚至还有街边的小贩,在茶坊里喝茶的闲人,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这么一帮人在其中乱砍乱杀。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不知道失去了多少人命。还有许多人在混乱中与亲人走散了,面前一位头发蓬乱的母亲就跑丢了一只鞋,可她眼下也顾不得,一边哭泣一边喊着孩子的名字。

    桐儿倒在马车边,那刺客冲进马车的一刻,桐儿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挥向姜梨的一刀,这会儿伤口还在流血,白雪扯下自己的裙角替她包扎了一下。桐儿已经疼的晕了过去。白雪就把桐儿暂且放在了比较安全的地方,周围有城守备军的人看着,不至于出什么差错,然而她自己却心里还惦记着姜梨,不知道姜梨现在在什么地方。

    城守备军已经站在此处,没有受伤的百姓们眼下都立刻回家去了,受伤的也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馆。唯有那些失去亲人的,或者是与亲人失散的还留在原地。但人已经比最开始少了许多了,至少一眼看上去不至于分辨不清谁是谁。

    白雪一边走,一边四处顾盼,她不敢喊出姜梨的名字,只好一边高声道:“姑娘!姑娘!”

    与她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她的呼喊,并非是最显眼的。但这么短一截街道,姜梨要是逃走了,不可能离开此处,一定会听到白雪的声音。而且姜家的马车还在原地,虽然车夫已经死了,但姜梨只要看见了马车,就会循声找来。

    但是……没有,没有姜梨的回答。

    白雪不死心,又连连叫了两遍,这阵子,除了那些死去的人的家人,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便是和亲人失散的,也都找到了亲人。白雪的模样,引起了官兵的注意,有一个小卫兵就问白雪:“姑娘,你找谁呢?”

    “我家小姐……”白雪焦急的道:“她……她刚刚也在人群里,我们失散了。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那小官兵道:“这条街已经找遍了,所有失踪的人也都找到了,你是说,你家小姐还没有找到吗?贵府小姐是……”

    “找遍了?”白雪心中一片冰凉,不由得后退两步。

    ……

    叶明煜一大早,就开始让府里的厨娘们忙活。

    昨天起,采买的人就开始揣度着今日要做什么好菜了。每次姜梨来的时候,叶明煜总是恨不得把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都找带给姜梨。虽然叶府上下没什么女子,但厨娘还是要有一个的,口腹之欲乃是人生大事,况且他们家教他来燕京城,也得好好照顾侄子吃穿不是么?

    而且他们家不差银子,多得是。

    桌上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饭菜,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老夫人寿宴,如此丰收。叶世杰也回了府,海棠扶着薛怀远走了出来。

    叶世杰问:“姜梨还没有来么?”

    阿顺摇头:“门房那头守着,还没动静。”

    “奇怪,”叶明煜道:“阿梨这丫头平日最守时了,还怕我们等她,怎么今日耽误了这么久?再等下去,饭菜都凉了。”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叶世杰皱眉道。

    “呸呸呸,”叶明煜敲了他脑袋一下,“有你这么说表妹的吗?再说了,这是什么地方,燕京城,天子脚下,你表妹又是姜家的大小姐,还能出什么事?青天白日的,能被人拐跑了不成?”

    “燕京城也有土匪。”海棠忍不住道。

    “什么土匪,咱们家就是最大的土匪,谁敢匪的过我们?这不是班门弄斧是什么?谁敢匪我们,那就是太岁头上动土,我叶老三一声令下,全江湖的兄弟们都能给我帮忙……”

    “好了好了,”叶世杰听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话,问:“要不找个人去姜家问问,是不是姜梨有什么事耽误了,来不了。”

    叶明煜闻言,神情也紧张起来,“这倒有可能,姜家那一屋子乌七八糟的事,莫不是阿梨在姜家又被欺负了?要不我去看看,怪不放心的。”

    他才说完这话,在门口蹲着的阿顺突然去而复返,道:“老爷,姜家来人了!”

    说的是“姜家”而不是“姜二小姐”。桌前的几人都是一怔,这就意味着,姜梨果真是来不了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阿顺带着那个姜家的小厮进了屋,那小厮看起来也是火急火燎赶来的,衣裳上还有尘土,像是在路上摔了几跤,满脸是汗,一见到人就开口:“叶三老爷,我们家小姐出事了,来不来了!”

    “出事?”屋中几人都吓了一跳,薛怀远也皱起眉。

    “出什么事了?”叶明煜粗声粗气的道:“姜元柏又欺负她了?”

    叶明煜到底是江湖人,面对姜梨的时候笑眯眯,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匪气便层层显露出来,脸上的那道疤,看着也让人心生忌惮。

    小厮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是二小姐今儿一早就乘马车来叶府,路上遇着匪寇杀人事件,混乱中小姐人丢了,现在找也找不见。老爷这会儿都疯了,正在找官兵搜查整个燕京城呢!”

    “什么!”叶世杰也站起身来。

    “什么匪寇杀人事件?”薛怀远问。

    那小厮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就听说半个时辰前,就在这附近不远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帮人,那帮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混在人群中喊打喊杀,杀了十几个人,好容易抓到一个凶手,还咽了毒药,小的听人说,那些人是死士,但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薛怀远又问:“如姜姑娘这般失踪的,又有几人?”

    小厮脸色难看极了:“就只有我们家小姐。”

    此话一出,屋里几人神情各异,叶明煜更是急的一把抽出腰中刀来,骂的一句:“娘的!阿梨这丫头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去吧!”

    “不好。”说话的人是薛怀远,屋里几人都朝他看去,薛怀远沉声道:“这些人是死士,必然是有目的而来。但听人说,只是伤了普通老百姓,若是为了乱动人心,大可以穿更为令人恐慌的服饰,多造成伤亡,再自尽而死。但他们却要混在普通百姓之中,可见是为了便于逃脱。说明还是为了达成目的,从头到尾,只失踪了姜姑娘一人,说明他们的目标就是姜姑娘,他们是为了姜姑娘而来。那十几个死去的百姓,不过是为了掳走姜姑娘而牺牲的幌子。”

    薛怀远的声音很温和,不疾不徐,说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叶明煜皱眉道:“不是吧?阿梨可是姜元柏的女儿,燕京城谁敢故意和姜元柏对着干?”

    叶世杰却道:“薛先生说的是对的。”

    “姜姑娘真的有危险么?会是谁做的?”海棠忍不住问。

    “燕京城里,敢对姜家动手的寥寥无几,其实很简单就猜到了,十有*,不是刘太妃,就是成王。当然了,也许还有右相,只是右相没有道理针对姜梨一个姑娘,所以刘太妃和成王的嫌疑最大。”叶世杰道。

    薛怀远点头:“不错。”

    “成王和刘太妃?有什么证据能直接找他们算账?”叶明煜迫不及待道。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叶老爷。”薛怀远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姜姑娘的下落,而不是报仇。姜家在燕京城势力广大,为了确保安全,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姜姑娘送出城外。我看应当在城门仔细盘问过往人马。”

    叶明煜把刀往背上一扛:“我去叫兄弟们过来!”

    “我出去看看。”叶世杰道:“城守备那边,我也认识几个人,我去和他们说说。薛先生请留在府里,一旦得了什么消息,还请薛先生坐镇。”叶世杰交代道。

    “好。”薛怀远回答,“一切请小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求助

    姜府里,此刻也正是一片乱麻。

    桐儿被送回府里,刺客那一刀,也实在是很触目惊心了。大夫来替她重新包扎过,又写了药方,厨房里正在煎药。

    姜元柏已经出去寻官差彻查整个燕京城了,姜老夫人得了这个消息,直接晕倒过去。卢氏忙着照料姜老夫人,姜景睿和姜景佑也被勒令不准出府,整个燕京城都是人心惶惶,突然跑出来随意砍杀的凶手,看上去像是一个阴谋。听闻皇帝也知道此事,大发雷霆,命令手下官员务必查出凶手的下落。

    这时候,反倒没有人关心白雪了。

    白雪守在桐儿的床前,她束手无策,不知道能做什么。在把桐儿送回府后,白雪不甘心,又跑到了那条街道上,一遍一遍走了好几遍,甚至把沿街所有的商铺都找了一遍,可全都是无功而返。

    她确定自己的确是弄丢了姜梨,心中自责的要命。姜梨当初将白雪留在身边的时候,引起许多人的诧异。白雪长得不好看,也不会说话,唯有力气大,以为力气大可以保护姜梨,可白雪却发现,真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她非但没有保护的了姜梨,甚至连瘦小的桐儿都比不过,至少桐儿还帮姜梨挡了一刀。

    她当时应该跟着姜梨一道跑的,如果那刺客跟上来,就帮姜梨挡刀,也好过现在姜梨不知所踪,不晓得在什么地方。

    她想着想着,床上的人动弹了一下,桐儿慢慢的醒过来。

    她乍然醒来,脸色还很苍白,似乎手上的伤还疼得很,咬着嘴唇。睁开眼看见白雪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姑娘呢?姑娘没事吧?”

    白雪说不出话来。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说她把自家小姐弄丢了?现在还生死不知?

    “你怎么不说话?”桐儿见她不说话,急了,问:“姑娘没事吧?”大约是说话的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桐儿发出“嘶”的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白雪连忙道:“大夫说,你伤口没好,需要静养几日。别激动。”

    “你快跟我说说,姑娘有没有受伤?”桐儿还是追问。

    白雪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姑娘不见了。”

    桐儿一愣:“什么叫姑娘不见了?”

    “你替姑娘挡了一刀后,那刺客还要过来,我把姑娘推下了马车,让她赶紧逃走。姑娘跑进了人群……然后城守备军来了,那些刺客就跑了。我在原地找了很久,没找到姑娘的影子……老爷知道了,已经派人去找姑娘的下落。”

    “你怎么能让姑娘一个人跑呢!”桐儿怒道。

    白雪嗫嚅了一下嘴唇:“对不起……”

    桐儿见她自责的模样,心也软了,晓得这会儿白雪的心里只怕也不好受,就道:“算了,此事也不怪你,若是你不把姑娘推下车,那刺客迟早会扑上来杀了姑娘的。”想到之前千钧一发的时候,桐儿也心有余悸,“老爷派人去找那些刺客,找姑娘的下落,一定会找到的。燕京城毕竟就这么大……”她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白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但二人其实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当初姜幼瑶也是突然失踪,姜元柏派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好容易在永宁公主的私牢里找到了,却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永宁公主的私牢是不见了,但谁能保证,燕京城这么多户人家,就没有别的人,偷偷在府里设私牢?若是姜梨也被囚禁到了私牢……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没事的。”桐儿小声道:“姑娘吉人天相,必然会逢凶化吉。”

    姜府里另一头,三房屋里,杨氏和姜元兴也得了这个消息。

    把姜玉燕打发出门外去后,杨氏和姜元兴回到了屋里。杨氏低声道:“是成王殿下动的手吧?”

    姜元兴道:“不知道。”

    杨氏在提前得知了姜梨这一日要出门的事后,就想法子告诉了右相。她晓得最近李仲南和成王大约是有些不愉快,是让李濂代为转告的。没想到今日姜梨出门就失踪了,杨氏才不相信这是巧合,分明是成王得了消息,才动手的。

    “既然成王得手,咱们现在也算是了了成王一桩心愿,比起右相来,成王出手更加大方。夫君,我看你接下来,只怕会飞黄腾达,让大房和二房也望尘莫及了。”

    姜元兴却不如杨氏那么喜悦,反倒显得有些烦躁的样子,敷衍了几句。

    杨氏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不满意了,道:“你这是什么死样子?怎么,心软了?还是怕了?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她毕竟是我们的侄女,而且是个小姑娘。”姜元兴道。

    “你女儿也是个小姑娘!”杨氏厉声道:“就算你心疼姜梨,你也要为玉娥想想,为人妾的感受!还有玉燕,玉燕也要找人家了,难道你希望她像玉娥一样,给人做妾,还是根本就嫁一个一穷二白的秀才,日日为了生计奔波,在夫家也要战战兢兢的生活!”

    姜元兴不说话了。

    杨氏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又放缓了声音,道:“你要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姜家和我们不是一家,我们只有靠自己。”

    姜元兴长叹一声:“我知道。”

    ……

    从白日里到夜里,整个燕京城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那些凶残的刺客会什么时候窜出来,就连街道上行人也几乎没有,除了扔在搜查姜二小姐下落的官兵们。

    姜元柏回到了府里,他的神情疲倦极了,眼睛发红,不知道是累得还是急的。姜老夫人好容易醒转了过来,问起姜梨可找到了,姜元柏也是摇了摇头。

    明月和清风得了消息,立刻就送回了芳菲苑。守在桐儿窗前的白雪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桐儿当即就忍不住哭了,她道:“姑娘怎么办?姑娘从来没有和我分开过,那些人带着姑娘,定然不会让姑娘好过。都是我不好,如果当时我再谨慎些,姑娘也不会丢。”

    “不怪你,怪我。”白雪也哽咽了。

    明月和清风都哀哀戚戚,芳菲苑的众人都心情低落。姜梨平日在的时候,大家都像是有个主心骨,虽然她并不爱说许多话,但没有了姜梨的芳菲苑,也冷清的陌生。

    “你说,姑娘现在会不会害怕?”桐儿怔怔的道。

    “不会的。”白雪回答,“姑娘很勇敢。”

    桐儿正要说话,目光突然落在了窗台上。那里放着一枚白瓷的哨子。桐儿晓得,每次姜梨一吹哨子,那个娃娃脸侍卫就会出现。后来有一天,姜梨把那个哨子放在窗前,说以后用不上了。

    桐儿想着,大约是那个侍卫不在姜家了,毕竟许久都没有看到过那个侍卫的人。但看着这哨子,桐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赵轲是国公府的人。

    她用右手抓住白雪的袖子,凑近道:“白雪,你快去国公府,求肃国公找姑娘。”

    白雪讶然。

    “老爷找不到的人,肃国公一下子就找到了。听姑娘说,三小姐也是他发现的。别人没办法的事,肃国公一定有办法。”桐儿的语气,罕见的冷静起来。

    白雪道:“但是肃国公未必会帮助姑娘,而且姑娘也不知道此事。”

    “听着,姑娘信任肃国公,”桐儿道:“从我们回燕京城开始,我就明白了,姑娘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但肃国公是个例外。姑娘相信她,我相信姑娘相信的人。”

    ☆、第一百九十章

    姐姐

    燕京城的这天深夜,突然下起大雨来。

    春雨总是细细绵绵,仿佛不忍心打坏了新开的花似的。然而这天夜里,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忽然而至,打的屋檐下的灯笼都摇摇欲坠。

    马厩里,小蓝不安的扬起蹄子,烦躁的地上剁了剁,石槽里的草料看也不看,倒是让养马的小厮急起来。这匹宝马如今是姬老将军的宝贝,千万要好好看着,倘若出了点差错,姬老将军保管不认人的。

    院子里的鸟笼里,小红也被雷声激的渣渣作响,这回不学人说话了,便像一只普通的鸟雀一般,因雷声受惊。小厮也就将鸟笼提到屋里去,外面的雷声也好小一些。

    漆黑寒冷的雨夜,天上没有一颗星,只有浓重的乌云。正在这时,国公府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房的人猛地一惊,出去一看,便见外面站着个女子,披着斗篷,然而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头发几乎全湿,落汤鸡般的站在眼前。

    “这位姑娘?”门房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国公府?这女子瞧着也不认识。

    那姑娘抬起脸,道:“我、我是姜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白雪,我想见国公爷,有重要的事告诉他!”

    那门房这才看清楚,的确是姜梨身边的白雪。别人不熟悉,姜梨的话,国公府的下人们都熟悉了。能大摇大摆进入国公府,和姬蘅关系瞧着还不错的人,除了司徒九月以外,就是这位姜家二小姐了。

    那门房拉着白雪往里走了一点,遮住了外面的风雨,道:“白雪姑娘,大人现在不在府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都被淋湿了,要不先进去换件干净的衣裳,喝点热水,省的着凉,外面雨这么大,你怎么就自己跑来了?”

    白雪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外人都说肃国公喜怒无常,就连国公府的下人们眼睛也是长在脑袋顶上的,从不正眼看人。可事实上是,他们并没有外面说的那般冷漠。

    “不……因为我要说的事情真的很重要……这位小哥,国公府什么时候能回来?”

    门房为难道:“这……大人的行踪,小的们是不知道的。白雪姑娘要等人的话,先进去等吧。外面风雨要进来了。”

    伴随着这句话,又是一阵风刮来,白雪只好往里走了走,门房见她如此,就招呼另一个小厮,带着白雪进国公府里,先去换件衣裳了。

    白雪是得了桐儿的嘱托,自己跑出来的。不能让姜元柏晓得姜梨和国公府关系匪浅,所以不能用府里的马车。现在这时候,外面又哪里有马车。街道上是搜寻此刻追查姜梨的官兵,白雪撑着伞慢慢走,未免引人注目,她只能一路跑过来。等跑到的时候,自然也是*,狼狈极了。

    等白雪换好衣服出来以后,便站在国公府花圃外的长廊里,小厮劝她安心等待,白雪无论如何都安不下来心。天气越是恶劣,她就越是担心姜梨,不知道姜梨身在何处。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白雪回头一看,居然是司徒九月。

    司徒九月呆在国公府里,是因为国公府的花圃里,随时都有制毒的原料,且她与姬老将军关系不错,不必避讳什么。看见白雪,司徒九月奇道:“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姜梨呢?”

    “司徒小姐!”白雪唤了一声,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道:“您与国公爷走得近,可知道国公爷什么时候回来?”

    “他?”司徒九月摇头,“我和他可不近。再说,他出去做事,我怎么会知道?看样子你家小姐没来呀,只有你一人在。”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雪,白雪虽然换了干爽的衣裳,可头发却还是湿润的,司徒九月道:“你这么急急忙忙跑来,是找姬蘅帮忙的?怎么,你家小姐又遇上麻烦了?”

    司徒九月成日都在炼药房里,自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何事。况且姜元柏为了保护姜梨的名声,暂时没有对外说明姜梨失踪了。那些官兵不会到处乱说,而姬蘅不在,国公府的人也不会特意去查这件事。

    白雪道:“不是遇上麻烦了,是失踪了。”

    司徒九月原本满不在乎的神情一顿,看向白雪,问:“失踪了?”

    “是啊。”白雪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又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才对司徒九月道:“所以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上次三小姐的事情也是一样,虽然老爷让官兵去查,可最后什么下落也没有。还是国公爷找到了永宁公主的私牢。奴婢就想着,以国公府的本事,也许能早些找到姑娘……司徒小姐,国公爷到底什么时候回府?”

    司徒九月的神情凝重起来,道:“据我所知,他应该出城去了。”

    白雪愣住。

    “他这次是有要事在身,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如果你想要姬蘅帮你找人,暂时是不行的了。”

    白雪的脸上顿生失望之情。

    司徒九月沉吟了一会儿,道:“也不是全无办法,我想个办法告诉姬蘅这件事,看姬蘅如何安排吧。虽然他人不在燕京城,也许可以帮忙安排。你也别急,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特意掳走你家小姐,便不是单单为了要你家小姐的命,否则现在姜梨的尸体也就该出现了。再者,”她直言不讳的道:“就算姜梨真的不幸死了,就算是为了国公府的交情,姬蘅也会帮她报仇的。”

    这话倒还不如不说,白雪听了后,反而更加紧张了。

    “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去吧。”司徒九月道:“虽然我不知道姬蘅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我知道,姬蘅今夜是不会回来的。”

    白雪默了片刻,晓得司徒九月说的是实话,她守在这里的确也于事无补。而且司徒九月说了要帮她把此事告诉姬蘅,姬蘅知道事情经过后,应该会出手。

    她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白雪就和司徒九月行了个礼,道了谢,才离开了。

    等白雪走后,司徒九月回到了炼药房隔壁的小房间。

    那叫阿昭的少年现在已经可以坐起来了,靠着床榻坐着,虽然仍旧不能自己行动,但神智是很清醒的。

    阿昭此刻也没有睡着,而是醒着,见司徒九月进来,就微笑道:“方才听见司徒大夫和人在外面交谈,提到了公主府私牢。”

    “是啊,”司徒九月道:“有个朋友失踪了。说起来,她与你还有些关系。”

    阿昭不解。

    “当初她是想救自己的妹妹,才嘱托姬蘅帮忙查找下落,姬蘅找到了公主府私牢里,本来只是为了她的妹妹,不想巧遇了你,才把你带了出来。可以说,如果不是她,你现在还在那牢里待着,哪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阿昭闻言,亦是诧异,随即道:“那位……朋友,如今失踪了么?”

    “今日早上失踪的,现在还下落不明。”

    “既是司徒大夫的朋友,司徒大夫看上去,怎么一点儿也不……”

    “悲伤?焦急?”不等阿昭说完,司徒九月就打断了他的话,她一笑,只是笑容也是冷冰冰的,“朋友也好,家人也罢,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名字,没有特别的意义。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操心自己。”她拿出一根针,“我就是这样的人,比如可以救你,也可以杀了你。”

    阿昭并没有被她的话吓住,只是笑着摇头。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家姐。”阿昭道:“家姐从前也总是教诲我,操心自己,别操心别人。”

    “那你姐姐还真是挺聪明的,”司徒九月一边为阿昭施针,一边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司徒九月抬头一看。

    少年明亮的眸子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霾,他轻声道:“家姐已经去世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途中

    燕京城里有刺客在街道上杀害百姓一事过后,抓捕刺客未果,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两日后,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丽嫔正在与季家新送来的年轻秀女季婉说话,季婉生的美貌,虽然不如年轻时候的丽嫔出众,然而如今正是最好的年华,水灵灵的像是新生的花骨朵儿,重要的是她才十六岁。

    倘若丽嫔有孩子,这几乎可以做丽嫔的孩子了。因此纵然丽嫔平日里再如何优雅美丽,和季婉比起来,就像是已经开过了的花,虽然尽力维持不让自己衰败,颜色却已经过了,不如对方新鲜。就算洪孝帝平日里再如何宠爱她,丽嫔看上去又多不慌不忙,成竹在胸,似乎不惧怕任何人夺走她的地位,但心里的不安和怀疑,只有丽嫔自己知道。

    季婉轻言细语的回答丽嫔的话,语气中有小心翼翼的追捧,也有一丝因年轻才有的底气和得意。这份心思被她竭力掩藏,但到底是年纪小,如何比得过早已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一眼就被对方瞧了出来,季婉自己还浑然不知。

    丽嫔笑着拉着她的手,温柔的抚慰她,仿佛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人着想似的。前几日洪孝帝已经说起了季婉,丽嫔晓得再也瞒不过去,迟早都是要见这个季婉的,不如早些见了,让洪孝帝看出来她的“温婉大度”。偶尔使小性子会让人觉得可爱,可常常使性子便会让人觉得可厌和不耐烦。尤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他不必委屈自己去附和任何人,而他的身后,永远不缺下一个替代。

    所以丽嫔特意把季婉找来说话。虽然她和季婉都知道,季家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要再培养一个丽嫔,只不过这个是,更年轻,也许会有子嗣的丽嫔而已。

    季婉对丽嫔描绘的未来生活充满向往,丽嫔不着痕迹的告诉了季婉,自己如今在宫里过的是怎样舒适的日子。只要季婉能牢牢抓住皇帝的心,自然也能过的上这样的日子。毕竟季婉年轻又美丽,这个宫里,如季婉这样得天独厚的人并不多。

    三言两语的,就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丽嫔看在眼里,心中轻蔑。季家人千挑万选,没料到就选了这么个人来。当然,也可能不是季婉蠢,而是她到底是刚进宫,而丽嫔,已经在宫里生存了很多年了。

    多活一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长进。纵然季婉再年轻再可爱,也要一步步经历这个过程。

    二人说的正是热闹,姐姐妹妹十分熟络的时候,忽然,有人冲进了丽嫔的寝殿。丽嫔还以为是皇帝来到,才道了一声“陛下”,就愣住。

    她的宫女,红珠和绿芜都被人用布巾堵着嘴巴,被两个高大的婆子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冲着她连连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冷冰冰的,漠然的道:“丽嫔娘娘,您与成王私通的事儿,陛下已经知道了。”

    “什……什么?”丽嫔如遭雷击,几乎要眼前一黑。她强撑着,仍然笑道:“公公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没有的事!”

    “您与成王殿下书信往来的证据,都已经找到了。”内侍似乎也不愿意和丽嫔多说一个字,直接招呼婆子,道:“动手!”

    丽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婆子按住手脚,堵住口舌,如红珠和绿芜一般,她恐惧又慌乱的看向两个宫女,红珠和绿芜也是满脸绝望,丽嫔心中一怔,突然明白,是真的东窗事发了。

    季婉正在和丽嫔亲亲热热的说话,冷不防有这么一出变故,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待她听懂了丽嫔的罪名之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在宫里的嫔妃与人私通,是要吵架掉脑袋的大醉,她可是季家送进来的人,她能跑得了?!

    一个都跑不掉!

    季婉几欲昏厥,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人押着丽嫔几人出了寝殿,没再管她。但季婉心知肚明,便是此刻管不着,也总会被人想起来的。丽嫔犯的罪,连她听起来都觉得胆战心惊。

    ……

    丽嫔和成王通奸的事,算是皇家丑事,不宜外扬,然而还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燕京城。

    谁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起来的,但忽然的就这么满城风雨了。官兵们查封了季家,抓走了季家所有人,百姓们看这阵势,就晓得传言是*不离十。

    听说刘太妃在宫里被囚禁起来,这毕竟是成王犯下的大不逆罪名,她这个生母也脱不了干系。接着就是抓捕成王,可是成王不知是提前得了消息还是怎么的,成王府里小厮下人还在,包括成王的姬妾,然而成王自己却不见了。

    或者说,他是早已逃走了。

    燕京城顿时大乱,百姓们自然要指责这对奸夫淫妇。说起来,这一年来发生的许多事,似乎都逃不开“奸夫淫妇”四个字。从季淑然的事开始,到永宁公主和沈玉容,再到成王和丽嫔。

    但是百姓们传着传着,就传成了成王早已有谋逆之心。所以才会犯下大不敬之罪。如今逃窜开去,就是准备着举事谋反。

    这话传的有理有据,百姓人心惶惶,朝廷里也人人自危。

    右相府上,李仲南怒道:“洪孝小儿,这是在逼成王提前举事!”

    “爹,”李濂道:“成王不是本就打算提前举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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