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准备周全和突然被迫自然是不一样的。”说话的人是李显,李显神情阴鹜,比起从前他总是谦逊的微笑来,虽然容貌未变,如今的他却像是换了个人般。他道:“看来皇帝是早有准备了,丽嫔的事不过是个幌子。”

    “他早就知道丽嫔和成王之间有私情,却留着丽嫔,佯作不知,无非就是在这个时候,名正言顺的讨伐成王。这小子心机深沉,是我小看了他!”李仲南恨声道。

    “父亲,应当想想现在我们怎么办?”李显道:“成王现在是逃走了,他的安排稍有变动。我们留在燕京城,也许皇帝会对我们很快下手。是时候做准备。”

    “不用急,”李仲南平静下来,道:“皇帝现在还不敢对我们动手,朝中我们的人那么多,没有把握,皇帝不会先动作。我看还是先想办法和成王取得联系,他在燕京城外,恰好还需要我们做眼睛。”

    李显神情有异。

    李仲南看见了,拍了拍李显的肩:“显儿,你放心,永宁公主的事,老夫还没有忘。虽然此次是老夫帮着成王,但也不会让成王得偿所愿的那么轻松,咱们李家在这场大事中,必须要占举足轻重的地位!”

    李显笑了笑,道:“全凭父亲做主。”

    ……

    燕京城外,一辆马车正奔走着。

    这辆马车看起来便是普通不过的马车,像是赶路人寻常坐的那种。马车里,坐着两女一男,两个女子皆是农妇打扮,那男子像是外头做生意的,头上包着头巾。

    其中一个女子年纪大些,和那男子大约是夫妻。他们一左一右将年轻些的女子卡在中间。

    中间坐着的人,却是姜梨。

    姜梨听着马车车夫和男人的对话,心里一阵阵凉下去。马车已经出了燕京城几百里了,便是家里的人找上来,也是决计赶不上的。

    那一日,桐儿替姜梨挡了一刀,白雪又将她推下马车,姜梨一转身跑进了人群中。那些人既然是冲着她来的,混在人群里,也许会混淆他们的目光。谁知道才刚混进人群里,就被人抓住了手。那时候姜梨就明白,这些装扮成普通人的凶手,在这条街上闹了这么一出,杀害了许多无辜的百姓,其实都是幌子,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抓她。从一开始,她就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完全不曾离开。

    但是谁泄露了她的行踪?才会让人守在这条必经之路,看起来还是提前安排好的。除了叶府的人外,就只有姜家的人才会知道那一日她要去叶家。虽然好像叶家的人才值得怀疑,但姜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姜家三房。

    姜家三房本来就早已被右相收买了,也可以说是成王的人。成王因为永宁公主到底会迁怒上自己,拿自己的一条性命换取三房的前程,对杨氏和姜元兴来说,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杨氏一向很精明。

    她被人抓走后,就以眼下的这幅模样混过了城门。那时候城门还没来得及封锁,他们轻而易举就通过了。那个男人给姜梨喂了一颗药,姜梨的脸上便迅速生满了红色的斑痕,且不断地咳嗽起来,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那女人给姜梨换上了农妇的衣服,又给她戴上了面纱,却还能露出一部分红斑。路过城门的时候,对守备军说,他们二人是夫妻,姜梨是他们生病的妹妹。寻常人看见这样咳嗽又可怕的病人当然是躲都来不及,加之他们的行令也没有问题,便放行了。

    于是姜梨就这么被带出燕京城,一路朝南。

    与那一日被带走,已经过了四天了。姜梨也不晓得燕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想来舅舅和姜元柏得知此事一定心急如焚,大约在整个燕京城找她。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打算好带姜梨出城去。

    姜梨的心里,也是很着急的。但却有束手无策,她连动也不能动,吃东西都要那个女人来喂。只有每天晚上把她关在房里的时候,才有暂时的自由。但也不能说话,便是动弹也是有气无力,浑身软绵绵的,他们在她的吃食里下了东西。

    她不能说话,因此也不能向这二人询问究竟是谁绑走了她。但姜梨想来想去,也只有成王一人了。虽然说她的仇人不少,但永宁公主和沈玉容时候,敢在燕京城以这种手笔特意来掳走她的,除了成王,不会有别人。

    成王留着她的命,没有立刻将姜梨杀死,除了要为永宁公主报仇,好好折磨一番以外,大约还存在用她来威胁姜元柏的意思。只要成王举事途中,姜元柏不插手,成王的胜算又会多了几成。而现在姜元柏除了一个姜丙吉的儿子,两个女儿姜幼瑶也疯了,就只有姜梨一个,也许真会为了姜梨退让也说不定。

    虽然姜梨认为希望很渺茫。

    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已经到了晌午,马车在一处酒馆面前停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惊遇

    男人先跳下马车,女人搀扶着姜梨走下马车。姜梨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就连走路若是不让人扶着,也会摔倒。

    他们三人进了酒馆,酒馆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姜梨身上看去。那女人轻轻替姜梨整理了一下面纱,姜梨便咳嗽起来。她一咳嗽,面纱被吹起一点,露出了满是红斑的可怖的脸。顿时,酒馆里的人全都往旁边退了开去,生怕姜梨沾染到了自己。

    女人就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道:“我家妹子得了病,实在对不住了。”

    “得了病就往里面坐,别染到我们身上了。”邻桌的客人毫不客气的道。

    姜梨就被他们二人待到了最里面。

    这酒馆大约是方圆十里最近的一个酒馆里,里面客人很多,许多人在其中交谈,交谈的对话,就这么传到了姜梨的耳朵。

    “哎,你们听说没有,成王谋反了!”

    “听到了,这成王可不是个东西,之前还和宫里的丽嫔娘娘私通,可这不是胆大包天嘛。”

    “说起来丽嫔为何要与成王私通啊,丽嫔娘娘不是在宫里很得宠嘛。听闻那季家都鸡犬升天了。”

    “哈哈哈,这回倒是真的升天了。兄台,难道你不知道,季家都已经被抄家了嘛。这丽嫔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有陛下宠爱还不安分,偏要招惹成王,这下可好,害了自己,连家里人都一起害了。”

    “你们说,成王谋反,会不会打到咱们这里来?是不是要打仗了?”

    “别吧,现在还没动静呢。再说要真打仗,关咱们小老百姓什么事,还是别瞎掺和了。”

    身边的男人女人目光如常,女人还给姜梨喂饭,并不为此动容,姜梨就晓得,看来他们二人是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姜梨的心中难掩惊讶,洪孝帝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这实在出乎人的意料。成王被洪孝帝突然发作打了个措手不及,想来现在也正是气急败坏。

    但这些百姓猜错的是,这场仗是必然要打的。虽然姜梨也晓得,洪孝帝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君王。但打仗这回事,并不只是看帝王的智慧,还要看兵将的实力。成王养精蓄锐了这么多年,怕是也不差,这仗真要打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吃亏。

    她这般想着,听到酒馆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人道:“这酒馆人也太多了,我可不愿意和他们挤在一起。”

    另一人就道:“没让你在这吃,喂完马就走。”

    姜梨听见这二人声音的一瞬间,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激动起来。她听得没错,这二人,分明就是赵轲和文纪的声音!

    他们在这里!

    姜梨的心中,陡然间生出无限的希望。只要赵轲和文纪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姬蘅也在这里?倘若如此,她就有希望挣脱这些人。否则一旦继续南下,一直到送到成王手中,她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逃跑。

    我在这里!姜梨心中无声呐喊,但她的嘴巴发不出声音,想吹哨子,可她的哨子放在府里,但就算在身上,她也没有力气拿起来吹,而且第一时间,就会被身边的女人拿走。

    赵轲的声音响了起来:“喂饱了,走吧。”

    姜梨眼中的光熄灭了。

    外面传来马蹄的声音,赵轲的文纪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姜梨动弹不得,因此也没办法走出去看一看,姬蘅是否在此地。但别说她走,哪怕只要能喊出声,她就不至于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

    那女人仍然耐心的给姜梨嘴里喂饭,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怀疑她们是一对亲姐妹。只要姐妹,才会这般不嫌弃的对待一位可怕的病人。她们自然不知道,姜梨的病是假的,这女人才会与她这般亲近。

    姜梨乖乖的咽下嘴里的饭。她能感觉到,白日里在客栈里的饭,是没有下药的。那药吃一次,可以让人十二个时辰里绵软无力,所以女人也只是在晚上的饭菜下药。因着是一点点喂,姜梨也没办法拒绝,她若是吐出来,这女人也会想办法给她直接放在茶水里灌下去。

    他们一直很谨慎,姜梨无奈之下,也只能表现的很乖顺。她若是表现出太过激烈的抵抗,倘若刺激到这二人。要知道她现在连根筷子都拿不动,真要对上这对男女,只有束手无策。

    她想要仔细聆听赵轲和文纪二人究竟往什么地方走去,可外面实在太嘈杂了。她非但没有听到赵轲和文纪的足迹,反而是隔壁桌人谈论的声音又传进耳朵。

    “各位,你们说会不会打仗啊?咱们这可不是燕京,黄州离燕京城还有这么远,要是打仗,咱们这要遭殃,那些兵过来得时候,咱们怕是早就被杀光了吧!”

    “屁话,要真打仗,当然是往燕京城里打,往咱们黄州打什么,黄州又没有……”周围陡然安静下来,说话的人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将到嘴的“皇帝”二字给咽了回去。

    那成王是逃跑了,可到眼下为止,是和皇帝的妃嫔私通,还没有骑兵谋逆。这要是给他们安一个造谣生事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姜梨听着这些人说话,心中却悚然一惊,黄州?竟然已经到了黄州?

    这些日子,姜梨一直都在马车上,除了这对男女,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就连住客栈的时候,那些跑堂的也好,客人也罢,看见姜梨都是避之不及。姜梨也没能弄清楚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只是从每日下马车吃东西的时候,可以看到沿途风景,应当是一路南下。

    但这么三五天的功夫,他们居然跑到黄州去了?

    姜梨忽然又想起一个传言,好似刘太妃的家乡,就是黄州的。成王莫不是要以黄州为开始,在黄州举事吧?这么一想,的确有可能,毕竟洪孝帝突然发作成王,让成王毫无准备,眼下燕京城全城戒备,不可能让成王如一开始想好的那般。退到黄州,从黄州开始,的确是成王的作风。成王这人,既自大又胆小,他认为自己强过洪孝帝太多,却又总觉得并非万无一失。

    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任由那女人喂好饭,细心地替她带好面纱,扶着她上了马车。男人则是去结账了。

    姜梨被那女人搀扶着,走到了外面。

    刚刚走到外面的时候,她就愣住了。

    酒馆的外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黑金软轿,姜梨喉头一紧,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那是姬蘅的轿子,姬蘅就在附近!

    姜梨曾坐过那轿子去国公府,晓得只有姬蘅这样娇气又挑剔的人才会如此。不知道他怎么来到了黄州,文纪和赵轲也不在,轿子前什么人也没有,因此,也无从得知轿子里有没有人。如果按文纪和赵轲方才的谈话来看,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那么这只是一座空轿子,里面无人。

    但不知为何,姜梨却有一种直觉,轿子里的人就是姬蘅,他就在里面。

    姜梨忍不住想要停下脚步,她身子无力,一直靠在女人身上,任由女人搀扶着她。她忍不住咬破自己的嘴唇,使自己稍微清醒一些,仿佛这样也能得了些力气,身子往右一偏,想要逃开女人的桎梏。

    那女人也没料到姜梨居然还有力气挣脱,骇了一跳,姜梨才刚挣脱,她恨不得现在就扒到轿子旁边,可是没有了女人在一边自称,她就如一只软软的布袋子,跟着倒在了地上。

    姜梨一下子摔倒在地,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付完银子的男人一出来看到这一幕,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那女人忙蹲下来扶姜梨起来,笑道:“方才踩到了块石头,没站稳,妹妹滑到了。”她假装心疼的拍了拍姜梨的身上,于是姜梨便大力的咳嗽了两声,她被风吹起的面纱下,露出了红色的疤痕。那些本来好奇的往这边看的路人立刻后退一步,捂住鼻子,生怕被姜梨沾染到一般,躲得远远的了。再也不多看姜梨一眼。

    那女人道:“妹妹,这回可要看清楚了,别再滑到,小心些。”

    虽然关切的话,听上去却不怎么和善。

    姜梨面纱下无声的喊了一遍又一遍姬蘅的名字,但一直到她被送上马车之前,那顶软轿纹丝不动,没有人从上面下来,也没有人出声。

    他并没有发现姜梨,就这么和姜梨擦身而过了。又或许他根本不在这轿子上,一切都是姜梨无望的期盼而已。

    待上了马车,男人立刻让车夫启程,马车开始行驶的时候,男人问女人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做事怎么不小心些?”

    那女人没好气道:“这贱人还想逃呢,真是不死心。我瞧着这几日挺乖顺的,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出。”

    “逃?”那男人五官生的十分平淡,却自有几分邪恶,让人一看就心生不喜。他伸手拍了拍姜梨的脸,道:“能逃到哪里去?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小美人,你最好听话些,也好少吃些苦头。”

    “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女人提醒道:“这可是殿下要的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他至

    “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女人提醒道:“这可是殿下要的人。”

    “你我二人都清楚,殿下要她又不是喜欢她,是为了折磨她。既然如此,反正都是要折磨,当然是越凄惨越好,你管我做什么?殿下现在不是还没到么。”

    姜梨一愣,成王还没到黄州?

    那女人啐了他一口:“总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别打什么主意,出了问题,我可不会替你说话。”

    男人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做什么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姜梨却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如一条湿冷的蛇,在自己身上慢慢逡巡,黏答答的,十分恶心。她的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然而又全无办法。听身边二人的语气,他们是要留在黄州了。

    赶路的行程结束了,他们应当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安定下来。这样一来,这男人想要对她做什么,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她不能保证这件事什么时候会发生,但至少首先她不能吃那些令人全身不能动弹的药。可是女人谨慎的很,每天晚上都会亲自来喂药。

    姜梨的手心不由得渗出汗水。

    没有多少时间了。

    ……

    燕京城里,姜元柏仍旧没有放弃搜寻姜梨的下落。甚至于到了后面,他也不顾会不会影响姜梨的名声,直接令官府的人张贴寻人榜。没了名声总比没了性命强,姜幼瑶就是一个例子。姜元柏每日回府,都回去看看姜幼瑶,只要想到姜梨也可能会变成姜幼瑶如今的模样,姜元柏就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他犯下了什么大错,惩罚在他一人身上足矣,何以要为难他的儿女。但事情仍然毫无结果,官府里的人说,姜梨多半是不在燕京城里。因为有了永宁公主的前车之鉴,这次的搜寻,连人家的府里都没有放弃,却仍旧一无所获。

    芳菲苑这几日的丫鬟们,也是整日垂头丧气。白雪每日都要去城里找人,桐儿伤还没好,也是看着姜梨桌上的哨子难过。怎么这么巧,姬蘅这阵子恰好不在燕京,若是肃国公在的话,是不是姜梨就能被早些找到?

    但心里所想的,究竟也只是心里所想而已。燕京城的百姓们都被成王和丽嫔私通,姜二小姐失踪的事情震惊。其余的事反倒是漠不关心了,包括萧德音去世的事。

    萧德音死了。

    永宁公主和沈玉容被斩首示众,当年犯下的恶行昭告天下。萧德音自然也没能逃得过责罚,虽然没有要她一条命,却是狠狠打了五十个板子。萧德音这般奄奄一息的回去,府里的丫鬟找大夫来与她看,倒也续着一条命。但听闻有一日萧德音的屋门没关,床上的萧德音听到门外几个丫鬟谈话,说是燕京城的人如今是如何议论萧德音的,说萧德音惺惺作态,凶残虚伪。萧德音气急攻心,吐了几口血之后,竟是被生生气死了。

    萧德音一辈子热爱在人们仰望尊敬的目光中活着,希望自己的琴艺天下无双,不愿意被任何人看低。如今任何一个人都能看低她了,萧德音自然不堪忍受。即便是她不被气死,终究有一日也会忍不住众人异样的眼神,自绝生路的。

    若是从前,燕京第一琴师去世的消息传出去,自然有人注意,说不准人人都要感叹惋惜。但正逢多事之秋,哪里还顾得上萧德音这个人。便是有人偶然得知了,也只是说一句“活该”,便草草了事。

    萧德音就这么结束了她的一生。

    瑶光筑里,姜元柏正陪姜幼瑶坐着,白日里官兵们又一轮搜捕仍然没有结果,姜元柏却也不愿意回自己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屋子变得冷冷清清,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那冷清竟然连他也忍受不了。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叶珍珍、想起季淑然、胡姨娘,还有死去的女儿姜月儿。

    虽然在这里,看着姜幼瑶也会难过,毕竟那种令人窒息的冷清却是没有了。

    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老爷,二老爷来了。”

    姜元平来了,姜元柏站起身,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姜元平朝上朝下,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因此才得了一个“笑面虎”的称号。但这些日子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姜元平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看着姜元柏,甚至还有几分陈肃。

    “大哥,我们进屋说。”姜元平道。

    姜元柏看他似乎有重要的话与自己说,便屏退身边人,和姜元平进了屋里。

    等到了屋里,姜元柏关上门,先问姜元平道:“宫里如何了?”

    这几日,忙着找姜梨的下落,姜元柏没有去宫里,洪孝帝也能体谅。因此姜元柏不晓得宫里如今是什么情况,只能问姜元平。

    “刘太妃被囚禁起来了,我原以为陛下要用刘太妃来威胁成王。”

    姜元柏冷笑一声:“成王怎么会受威胁?”

    “陛下也是这般认为的,刘太妃应当难逃一死,不过为了羞辱成王,会特意在成王举事之后。”

    姜元柏闻言,目光微诧,随即点头道:“也好,若是在此之前,难免成王拿此做话头。”

    “大哥,我要说的不是此事,前几日,有人看见姜元兴去了右相府上。”

    姜元柏目光一厉:“那个混蛋!”

    “虽然不知道他和右相说了什么,但大哥,我以为事到如今,最好立刻分家,再同皇上说明情况。咱们不能被姜元兴一人给害了,否则到时候整个姜家兜着,都要为姜元兴陪葬。虽然一开始留着姜元兴,是为了后面有用,可看样子,成王都举事了,姜元兴再留,只怕是祸患。”

    “你说的也有道理。”姜元柏看着自己的弟弟,“明日我进宫一趟,同皇帝说明此事,至于分家,你让弟妹把事情经过告诉娘,娘会明白的。”

    姜元平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问道:“大哥,你说阿梨出事,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姜元柏一愣,脸色顿时变了,他道:“他们敢!”

    ……

    姜梨和那一男一女,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来到了客栈门前。

    这已经不是沿途的山路,而是城里了。姜梨猜测,这里应当就是黄州,四周的景物都和之前不同,黄州和燕京也不同,南方的建筑,都要小巧婉约一些。

    那女人扶着姜梨下了马车,伙计只看了姜梨一眼,就别开目光,男人把银子交给掌柜的,伙计就带着姜梨二人上了楼上的房间。

    这是一间非常冷清的客栈,以至于好像除了姜梨和这一男一女之外,就没有别的客人了一般。伙计把他们送上去之后,开了两间房。那女人和姜梨一间,男人一间。房间里不知是不是很久没有人住过,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

    姜梨被搀扶着走到里面,被按到床榻上坐下来。男人又给了伙计一点碎银子,伙计就下去吩咐做饭菜给楼上送来。

    一般来说,到了晚上,药效渐渐褪去,姜梨就不会完全动弹不得了,可以非常缓慢的动作,但仍旧软绵绵的。这等力气,要威胁或是自尽,都十分困难。而且她仍旧不能说话,就算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所以姜梨干脆也就没动,一来是让这二人放心,二来是积蓄一些力气,虽然这力气小的可怜,一个普通人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她制服。

    “总算是到了。”那男人拍了拍肩,道:“这几日赶路,可真是教人吃不消。”

    “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殿下才会来。”女人道。

    “不管殿下什么时候来,把这位小姐管好才是正经事。”男人摸了摸下巴,看着姜梨,不知是为了故意恐吓还是无聊,他道:“真不知道殿下会对你做什么,小美人,你怕不怕?”

    姜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男人见她如此,“啧”了一声,又抬手掀开了她的面纱,姜梨一张斑痕累累的脸就露在他面前。那男人似乎被恶心到了,别过头,问女人道:“药呢?”

    女人问:“你做什么?”

    “你不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很难看吗?”男人不以为然。

    “我说过了,别打她的主意。”女人冷冰冰的道:“她是殿下要的人。况且之前殿下也说过了,这女人狡猾的很,你莫要被她钻了空子。”

    “狡猾?”男人的目光打量着姜梨,大约是姜梨的脸现在的确十分惨不忍睹,他刻意避开了姜梨的脸,在姜梨身上流连了一番,才笑嘻嘻道:“我怎么觉得这小美人乖巧的很。”

    那女人道:“你若是不怕死,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正在这时候,伙计送做好的饭菜上来了。那女人立刻又露出一副老实的笑容来,等伙计走后。她就熟稔的把饭菜分为三份,最后一份,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拔掉瓶塞,往饭菜里倒了些药粉。

    她把饭菜送到姜梨面前。

    但这回,姜梨并没有张开嘴,而是紧紧闭着嘴巴。

    这女人谨慎极了,喂药的时候,非要亲眼看见姜梨咽下去才罢休。姜梨想要假装或是吐掉都不可能。除了第一次姜梨拒绝吃饭之后,之后的每一次姜梨都是乖乖张嘴。因着反抗也不可能,就不必白费力气。

    这么多日过去了,她再一次拒绝服下这药。

    “你不吃?”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口饭塞到姜梨嘴里。

    姜梨动也不动,任她这么做,不咀嚼,也不咽下去。那女人发了狠似的往她嘴里塞,姜梨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少女的眼睛生的十分清澈,此刻却像是一汪寒潭,令人心里发凉。

    女人试了好几次也不成功,她将碗一摔,冷笑一声,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壶,把手里的药粉下在了茶壶里,接着,她抓起姜梨后脑的头发,逼迫姜梨不得不仰起头,她把壶嘴往姜梨嘴巴一塞,狠狠地往姜梨嘴里灌起来。

    姜梨被灌了许多水,险些被呛住,等那一壶水灌了个干净,姜梨早已没了力气,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哟,小美人,”男人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何必反抗,乖一点,就能少吃些苦头。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那女人看也没看姜梨一眼,招呼男人上桌吃饭。他们二人便埋头吃喝起来,也不顾还在地上的姜梨。药茶刚灌下去,姜梨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眼花,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而且药茶像是不仅能影响她的身体,连她的脑子也无法再思考,只觉得混混沌沌,没办法想出任何对策。

    就像一条待宰的鱼肉。

    等用过饭菜以后,那女人这才走到姜梨身边,把姜梨扶起来,扔到了床上。她的动作十分粗暴,拉扯中姜梨的脑袋也被磕到了。就是这点疼痛,让姜梨稍微恢复了些清醒。她听到那女人叫伙计上来把空了的碗碟收走,一切恢复了安静。

    外面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

    平日里,姜梨都和这女人一间屋子,男人住一间屋子,男人曾对姜梨动手动脚,也提出过要和姜梨一间屋,都被女人拒绝了,大约是怕成王。

    不过今日,当男人又舔着脸道“今晚不如让我和小美人住在一起”时,女人的回答出乎人的意料,她道:“好啊。”

    姜梨和男人同时一怔,男人一下子坐起身,问:“真的?”

    “这贱人的眼睛看着让人不舒服。”女人道:“你既然那么喜欢,随你了。不过你最好收拾干净,免得殿下问起来。”

    那男人像是得了巨大的便宜,立马笑道:“不会,殿下不会为了她怎么样的,殿下留着她本来也就是慢慢折磨的嘛。说不准我这么做,正是对了殿下的意。哎,你要是没事,那什么,先走吧,*一刻值千金……”他笑的十分猥琐。

    那女人走到姜梨面前,看了姜梨一眼,目光充满了恶意的幸灾乐祸,转头走出了屋子。她一走,那男人就迫不及待的走到了姜梨面前。

    “小美人。”他恶心的脸近在眼前。

    姜梨用尽所有力气,也动弹不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她没办法做出任何举动,这一刻,姜梨的心里,陡然间迸发出巨大的绝望。她不能自救,也没有人能来救她。前生就是这样,虽然她并没有与那个男人私通,但那一刻的绝望仍然历历在目。如今为何已经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连这噩梦都要重演?

    甚至比那一次还要令人绝望。

    那男人笑嘻嘻的拉开姜梨的面纱,似乎又觉得姜梨此刻的脸太过骇人,晦气的啐了一口,道:“不能先给你用药,真可惜。”他又把那面纱给姜梨戴上,于是姜梨的红斑被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秀媚的眼睛。

    “小美人,你这双眼睛长得可真好看。”那男人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的去解自己的腰带,脱去外裳后,又赶紧来帮姜梨解衣裳。他的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简直就跟野兽似的。衣料发出“撕拉”一声巨响,从姜梨的肩头滑下。

    白皙的皮肤几乎让这人眼睛都看直了,他怪笑了一声,就要扑上来。

    姜梨兀的流下眼泪,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前生死亡的那一刻,永宁公主的仆妇勒着她的脖颈,她无能为力。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间,只听得外头一声巨响,几乎响在耳边。姜梨一惊,身上的男人也是一怔,那男人从姜梨身边站起身来,这头的动静想来也惊动了邻近房间的人。姜梨只听到旁边的房间门一响,应当是那女人也赶来了。

    屋子里蜡烛拉扯着人的影子,微微晃动。姜梨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无法转过头起身去看来人究竟是谁,只听见了男人和女人疑惑又警惕的声音。

    “阁下何人?”

    有人的脚步声往里走了,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姜梨的目光,越过挡在面前的男人,终于看到了男人身后。

    有年轻人着红色的衣裳,慢慢的朝屋里走来。他的靴子镶着精致的金边,袍角有翻飞的蝴蝶,他一步一步,往姜梨的床边走来,影子逐渐在烛光中清晰。他有一张仿佛精魅的惑人容颜,但那男人和女人,只是微微后退,如临大敌的盯着他,没有动作。

    他走到了姜梨身前。

    姜梨的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

    在孤立无援,走投无路中,突然发现一线新的生机,这生机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以无可抵挡的耀眼光芒,照亮了她的余生。

    年轻男人手持折扇,横在胸前,他琥珀色的眼眸格外动人,眼尾天生微微勾起,当他挑眉的时候,像是把人的心也要勾走一般。他眼角的泪痣在灯火下,就如他扇坠上的那只血色的蝴蝶,妖冶的夺人魂魄。

    “阁下何人?”那女人又重复了一遍。这些人天生对危险便有一种感知,面对姬蘅,忌惮不已。

    年轻男人看了姜梨一眼,目光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微微一顿,很快,他转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两个人,眸光里仍然缱绻,似笑非笑的开口。

    他说:“竟然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你们胆子真不小。”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救美

    “竟然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你们胆子真不小。”

    说完这句话后,面前的男人和女人,突然朝姬蘅扑过来!

    他们大约是想要趁着姬蘅不注意,暗下杀手,年轻男人的笑容冷淡下来,扇子一开一合间,挡住扑面而来的银光。他那扇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看着分明柔软又精致,却刀枪不入。便是对方的刀,也没能刺穿。下一刻,那扇子已经轻轻划过这二人的脖颈,仿佛蝴蝶亲吻初开的桃花,轻柔的像是一阵风。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几乎没有人看清姬蘅的动作,而他已经收回扇子,站在二人面前,懒懒淡淡的微笑,男人和女人,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脖颈间一道血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一击毙命。

    姜梨费力的往眼前看去,只觉得站在面前的绯色身影,莫名令人安心。他转过头来,看向姜梨,眉头微微一蹙,仿佛嘲笑般的道:“这样狡猾,怎么会落到别人手里。”

    姜梨觉得很委屈。

    姬蘅话虽这么说,却弯腰想把姜梨扶起来,等他握住姜梨手臂的时候,似乎才发现姜梨被喂了药,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他“啧”了一声,只能伸手环过姜梨的肩膀,把姜梨打横抱起来。

    他身材高大,抱着柔弱的女孩子也毫不费力,姜梨的衣裳被那男人扯得破烂,好在姬蘅的衣袍宽大,却也能把她包个严实。他抱着姜梨,跨过地上男人与女人的尸体,仿佛十分嫌弃似的,生怕沾到一丁点血污。

    那客栈楼下的伙计和掌柜的听见动静早已吓得溜之大吉,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姬蘅抱着姜梨走出来,走到外面去,外面是街道。这么一个美貌的男人站在街道上,过往的行人纷纷投来目光。他叹息一声,似乎认为十分难缠。也不知他是如何过来的,没有乘坐马车,也没有轿子,就只得抱着姜梨慢慢的顺着街道往前走。

    虽然知道自己的脸上还蒙着面纱,亦有红斑,就算外面的人看见姬蘅抱了个姑娘,也不会认出他抱得是谁。但当着陌生人的面被男子抱在怀里,还是让姜梨红了脸,不自在极了。

    沈玉容是个恪守礼仪的人,自诩为君子,即便是他们花前月下的时候,也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算是后来成了亲,人前沈玉容也是决计不会拉薛芳菲的手。她那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觉得这点古板的可爱。

    姬蘅和沈玉容是截然不的人,他和薛昭有些相像,只是薛昭是少年的肆无忌惮,姬蘅当然已经不是少年了,他之所以肆无忌惮,只是因为他凡事喜欢顺着自己心意来,无所顾忌一般。

    姜梨怀疑姬蘅不曾抱过什么人,因为他抱着姜梨的姿势,就像抱一个小孩子。姜梨能看到夜色如墨,沿途灯火慢慢亮起来,这是陌生的黄州,但大约是有了姬蘅,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姬蘅倒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反而他的容貌不可逼视,旁人看几眼便要低下头,尤其是街边走过的少女们,胆子要大些,直勾勾的盯着姬蘅看,连姬蘅怀里抱着个姑娘也不在意。

    不知走到了多久,姜梨感觉姬蘅在一处宅子面前停了下来。他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待门一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嗯?姜二小姐?”

    这是赵轲的声音。

    姜梨很诧异,自己都变成这幅德行了,赵轲居然还能认出自己。紧接着,赵轲又道:“大人,您今晚出去就是去找姜二小姐的?您是怎么找到姜二小姐的?她怎么会到了黄州?她是自己过来的吗?她是不是来追您的?”

    姬蘅道:“她这个样子,是像自己追来的?”

    姜梨:“……”

    赵轲挠了挠头,道:“是不太像。”

    “少废话,”姬蘅不耐烦道:“先进去。”

    姜梨被姬蘅抱着回到了屋里。这间宅子并不是很大,却很干净整洁,像是黄州住在本地的人家的住宅。也不知姬蘅是从哪里寻来的,但姜梨晓得他向来有本事,也没有在意。

    等她被放到床上后,屋里灯火大亮,从远到近立刻响起了一阵吵嚷的声音。姜梨才被喂了药,被他们这么一吵,又觉得头晕眼花。

    却是陆玑、闻人遥走了进来。

    陆玑看见姜梨,惊讶道:“姜二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人遥则道:“燕京城里不是现在到处都在找姜二小姐的下落么?还以为被贼人掳走了?难道姜二小姐你是跟着我们一道来的黄州?”

    闻人遥的脑子,大约和赵轲长得差不错,连想的也差不离。姜梨没有力气动弹,也没法说话,只能看向姬蘅,希望姬蘅明白自己的意思。

    姬蘅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大约是在把脉,随即道:“她中了软筋散。”

    “嗬。”闻人遥吓了一跳,“走的时候问司徒借了药,好像没有软筋散的解药吧。”

    陆玑摇头:“倒也不用解药,软筋散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后,自然有解。就是不知道姜姑娘现在吃下药多久了。”他望向姜梨。

    姜梨说不出话。

    “啊!”闻人遥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姜二小姐怎么一直不说话?她该不会是被喂了哑药吧!”

    姬蘅皱眉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在她穴道上点了两下,姜梨也没怎么感觉清楚,只感到自己喉咙一轻,有一种冲破桎梏的轻松。再开口的时候,就能发得出声音了。

    “国公爷。”大约是许久没说话,她的声音涩涩的,又因为被喂了软筋散,绵绵的无力,她道:“多谢国公爷救命之恩。”

    闻人遥看了看姬蘅,又看了看姜梨,问:“姜二小姐,你不是自己跟过来的?”

    “我被人掳走,一路南下,来到这里。”姜梨的脑子清楚了些,道:“我听掳走我的人说,是成王的吩咐。”

    “成王?”陆玑思忖了一下,“是为了报复永宁公主的事?”

    姜梨道:“应该如此。”

    屋里静了一会儿,闻人遥又疑惑的看向姬蘅:“那阿蘅是怎么找到你的?我们一直在一起,没看到你同他求救啊。”

    “其实今日白日晌午的时候,在一处酒馆里,吃饭的时候,我听到了文纪和赵轲说话的声音。但当时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没办法发出信号。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国公爷的轿子,”姜梨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我试图想让国公爷认出我来,就摔了一跤,但轿子里好像没人。其实我也不明白,国公爷是怎么发现我的?”

    姬蘅笑了一下,道:“我在轿子里。”

    屋里几人一怔。

    “你摔倒的时候,玉佩也摔到了地上。我听过你玉佩摔落的声音,那块刻着礼貌的玉,声音很特别。”他道。

    姜梨愣住。她确实没想到,是因为一块玉佩。但现在想想,姬蘅的确是有一次捡到了她落在地上的玉佩。说起来,这块狸猫玉并没有被那对男女收走,也许是因为他们认为这块玉佩没有任何攻击性,又也许是因为这块狸猫玉成色一般,不值多少银子,也就懒得顺走了。

    却堪堪救了她一命。

    “国公爷……就凭着玉佩摔落的声音知道了是我?”姜梨问。

    “你可别小看阿蘅的耳朵,”闻人遥熟络的把手搭在姬蘅的肩膀上,“阿蘅不仅习武听力过人,小时候还是学过戏的,学戏的人对声音的细微差别分辨的很清楚地。对我们来说玉佩落在地上都是一个声,对他来说就有特别和不特别之分。”

    姬蘅道:“闻人遥。”

    闻人遥的得意戛然而止,立刻站起身,道:“那啥,我先出去一会儿。二小姐肯定没吃东西是吧?我去找点吃得来。”

    陆玑道:“姜姑娘身子可觉得不舒服,要是不舒服的话,现在可以找个大夫……”

    “不必了,陆玑,你先出去。”姬蘅道。

    陆玑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在姬蘅和姜梨身上转了转,退了出去。赵轲和文纪也离开了。

    屋子里就剩下姬蘅和姜梨两个人。

    姬蘅又把姜梨扶起来,令她靠着床榻坐起身,顺手摘去了她的面纱。他动作倒是极为自然,姜梨却是心中“咯噔”一下,竟然有些无措。

    她的脸她曾在铜镜里看过,也在喝水的碗里映出来过,全是斑斑红迹,十分可怕,状如恶鬼。再如何,她也都是个女子,好好的一张脸变成这样,心中总是觉得憋得慌。尤其是姬蘅面前,姜梨还记得这位国公爷最是喜美恶丑,连府上的小厮都要容貌俊秀,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莫不是会被嫌恶有加。

    她心里慌得很,又不能动,只能垂下眼眸,眼不见为净,看不到姬蘅是什么表情,也就不管了。心里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赌气,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一件消失上如此纠结。

    “你为何躲着我?”姬蘅挑眉道,“不敢看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留下

    “你为何躲着我?”姬蘅挑眉道,“不敢看我?”

    姜梨一愣,抬眼看去,撞见了对方笑盈盈的双眸中。

    他的眼睛里有深深浅浅的笑意,好像觉得她这般狼狈很好笑,但这种笑意里,却没有嘲弄和恶意,姜梨看的很清楚明白。

    年轻男人的手指冰凉,摸到了姜梨的眉眼,他凑得很近,对着这张一片狼藉的脸,居然也看的下去,他道:“他们下手还真狠,小姑娘,你毁容了。”

    姜梨怒视着他,原本的忧愁忐忑一扫而空,哪有这样的人,别人都毁容了,他还有心思事不关己的在一边笑!

    她难得有这般生气的时候,姬蘅笑道:“没事的,反正你也不是燕京第一美人了,毁不毁容也没什么干系。”

    姜梨一愣,姬蘅说的是,反正她也不是薛芳菲了,失去了特别漂亮的那一张脸,现在怎么样也都无所谓。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姬蘅是知道她是薛芳菲的事实。在他知道真相后,他们的约定履行以后,姬蘅就没再和她往来了。姜梨有失落过,但又觉得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否则他们再次见面,也不知应当用何种状态相处。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他的偶尔的照顾和温柔,分明是对女孩子的优待。

    但现在的姬蘅,却丝毫不受那层真相的影响,他仍然有恶劣的调侃,幸灾乐祸,但又会在很关键的时候,天降神兵一般的出现,拯救人于水火之中。

    虽然她自来就晓得,尤其是死过一次之后就更晓得,不要去依赖任何人,世上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但是当有这么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就像是多了一份意义,让一切都变得特别起来。

    “不用担心你的脸。”姬蘅道:“这些红斑会慢慢退掉,等过几日,自然就好了。”

    姜梨回答:“我不担心这个,你说的也没有错,现在的皮囊对我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这回答令姬蘅意外,他问:“为何?”

    “至少能以此为借口推掉亲事,不必嫁人。”

    姬蘅挑眉:“你不想嫁人了?”

    “国公爷知道我的过去,没有必要这么问吧。”姜梨轻声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换谁成了我,都会一样。”

    “你那是遇人不淑,”姬蘅道:“日后你要是嫁人,大可以来问我,燕京城的底细,我自然可以帮你查的清楚。”

    “那可不行,”姜梨玩笑道:“我没有什么可以能与国公爷做交易的东西了,我们的约定也已经履行了。而且现在我不想把自己的命给你,我爹活过来,我舍不得死。”

    “你过河拆桥的功夫,也是你爹教的?”他问。

    姜梨道:“那倒不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姜梨问:“国公爷来黄州,是为了成王的事吧?”

    “可以这么说。”

    “成王什么时候举事?”姜梨问。

    “近两日。”

    姜梨抬眼:“是从黄州开始么?”

    “差不离。”

    “那么黄州很危险了?”

    姬蘅的目光移到姜梨脸上,低低一笑:“我可以让人把你送回燕京。”

    “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姜梨道。

    姬蘅挑眉:“为什么?”

    “怕是我还没有回到燕京城,成王就开始动作了。介时一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倒不如跟着你,在你身边,总不至于丢了性命,倒是比外面更安全一些。”

    姬蘅盯着姜梨看了一会儿,突然勾唇笑道:“你该不是担心我,特意为了我留下来吧?”

    姜梨的心跳的有些快,她想要别过头,可又动不了,只得避开姬蘅的目光,平静的道:“怎么会?不过国公爷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应当报答。”

    姬蘅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笑道:“你要留在这里,当然没问题。不过黄州很危险,我也无法保证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你如果要跟着我,可能不如在燕京安全。”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姜梨轻声道:“没什么好怕的。”

    姬蘅闻言,怔了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听说,薛芳菲是被勒死的?”

    “是。”姜梨回答:“三司会审沈玉容和永宁公主的时候,案宗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什么感觉?”他琥珀色的眼睛十分动人,眼尾上扬,偏睫毛低垂,于是妖冶与温柔齐色,邪气与天真并存。

    “大约很痛苦……”姜梨的目光有些恍惚,没有报仇之前,那些事每当想起来,都像是刚发生的一样,她甚至能清楚地记得永宁公主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自己当时的窒息难受。但当永宁公主和沈玉容了结以后,那些事情就变得很遥远了,仿佛是过了一辈子,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模模糊糊,什么都不真切。

    她是真的放下了吧。

    姬蘅拍了拍姜梨的头,大约是像他平日拍小蓝的头一样,他道:“你好好休息,我让人过来伺候你。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姜梨道:“烦请国公爷递个信儿,告诉我爹和舅舅,我暂且安全,不必担心。”

    “好。”姬蘅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姜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说:“成王举事,夏郡王回回京么?”

    姬蘅的背影顿了一顿,然后他什么话也没说,不曾回答姜梨的话,就离开了。

    姜梨坐在床榻上,屋里的灯火让她心里渐渐安宁下来。最开始的紧张、恐惧和愤怒都已经烟消云散。这间屋子有陆玑等人,倒也不必担心安全。

    她竟然睡去了。

    ……

    陆玑从外面找来的婢女进屋来伺候姜梨的时候,姜梨已经睡着了。那婢女就帮姜梨掖好被子,同陆玑等人说明了情况离开。

    陆玑问姬蘅道:“姜姑娘要留在黄州?”

    姬蘅点头。

    “她留在黄州会不会不安全?”闻人遥问:“成王就要开始动作了。”

    “现在让人送她回燕京才是不安全。”姬蘅道:“她自己想留下来。”

    “但成王不是一开始就想掳走她找她麻烦么,这要是成王发现她还在黄州,肯定不会放过姜二小姐的。”

    姬蘅道:“你认为他能在我面前抓人?”

    闻人遥摇头,又点头:“我的意思是,你带着姜二小姐,多不方便哪。”

    “总之,姜姑娘出现在这里都是个意外。”陆玑道:“之前司徒小姐让人送信,说是姜姑娘被掳走了,倒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在这里被大人发现。我看,还是写信给司徒小姐,让司徒小姐报信给姜家叶家,让他们不必再找了。”

    姬蘅道:“你看着办吧。”

    他不笑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危险,陆玑退了出去,大约是去写信了。闻人遥留在屋里,他不时地看看姬蘅,似乎在想什么。姬蘅道:“有什么话就说。”

    “阿蘅,你觉得……”闻人遥斟酌着语句,“姜二小姐会是那个人么?当年命卦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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