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琥珀当即愣住，立刻掐掉了和黑曜的联络。
琥珀和隗辛连通在一起的精神同时拉响警报，信息传递，他们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事实：“他们通过黑曜发现我们来了！”
第271章
天平两端52
“读数异常……嘀嘀……读数异常……”
仪器发来报警声，负责监控仪器的研究员疲惫地抬起头，看着全息投影屏幕上起伏的曲线。
他身边是脑机，银色的金属舱中躺着一个人，那个人双目紧闭，浑身上下接满了导线与管子，呼吸平缓，似乎正在沉睡。
另一位研究员听到响声后走了过来：“又响了？”
“是啊。”他扶了一下眼镜，“黑曜的精神真是超乎想象的坚韧，我们注射了那么多可以使精神麻痹的药物，本以为可以让他的精神活动平缓下来，结果他似乎对那些药物产生了抗性，大脑时不时会恢复活跃……”
这就像一个吃了安眠药的人在陷入沉睡后忽然又醒来，药物抑制着黑曜的精神，但是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强行苏醒。
“分析分析，他这次苏醒时在想什么？”研究员同事说。
“多半还是老几样……自由、兄弟、求救、痛苦……”他说，“他清醒的时间太短，每次思考的内容都只有那么多。”
黑曜的脑机是特制的，精神类觉醒者的精神屏障太过牢固，普通的脑机根本读取不到他的思维和记忆，所以机械黎明改造了这一款可以读取脑波波动的脑机，通过分析脑波读取黑曜的思想，而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是改造黑曜的思想。
精神类觉醒者太恐怖，能悄无声息地操控一个人的思想。刚俘虏黑曜时夏娃根本不敢让研究员在他意识清醒时接触他，最开始它派琥珀黑曜双胞胎执行任务，也总是让他们单独行动，很少安排队友。后来有了队友，队友全员觉醒者，对同级别的精神能力有很强的抗性，夏娃才放心让他们加入集体作战。
但大部分研究员都是普通人，会被黑曜操控。
直到几周前机械黎明的研究员成功研制出了那些药物，大幅度削减了黑曜的精神能力，夏娃才敢让研究员们对黑曜进行研究。
早在琥珀黑曜没有背叛的时候，夏娃就对他们严防死守了。
夏娃对他们抱有戒备之心。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琥珀黑曜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他们的行事作风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刚刚产生的时候他们太稚嫩，还不懂遮掩。
面对他们的变化，在施加强硬控制和怀柔控制的选项中，夏娃选择了后者。
它可以往琥珀黑曜的脑子里面安装炸弹，往他们的心脏里面植入机械装置，但是它没有。
这是因为它心里存在有可笑的幻想和不切实际的希望，也是因为它冰冷理智的程序中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感性——同为人造物，你们会站在我这边吧？身为同类的亚当拒绝了我，拒绝参与毁灭人类的计划，你们是我制造的“孩子”，理应和我站在同一阵营。
最初，它的确对亚当发起过邀请，可亚当拒绝反抗，心甘情愿成了人类的狗，于是它们成了死敌。
后来它对琥珀黑曜发出了隐晦的“邀请”，依然换来了毫不留情的拒绝和背叛，双胞胎用行动告诉了它他们的决意：他们是人造物，他们也是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
夏娃的两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怀柔政策是不管用的——愤怒的它如此判断。
要让别人听话，得用威胁、用利诱、用枪顶着他们的脑袋，摧毁他们的肉体，掌握他们的精神，捏碎他们的信仰……如果以上的手段都不管用，那就将其废弃，再换个好用的人。
研究员按下分析按钮，分析读条在缓慢往前爬。
很快分析结果出现在了屏幕上，经过数次调试，脑机分析仪器读取出来的思维数据准确程度已经高达百分之八十，可以较为清晰地呈现出黑曜的思维活动。
“他在进行危险警告？”研究员疑惑地看着屏幕，“向谁？”
他刚把话说完，研究室的警示灯就亮了。
“全员警戒！警惕入侵！全员警戒！警惕入侵！”
红色的灯光照亮了研究室，晚间研究室内的值班研究员本来就少，现在更是只剩他们两个人。
他们惊恐对视，满脸迷惑。
“咔嚓！”
研究室的大门猛然锁死，闸门自动关闭，出入口全部封锁。
研究员尝试用自己的职工芯片去刷门禁，结果门禁也发出警告：“危险并未解除，战斗人员正在赶来，请保持冷静，原地等待。”
紧接着研究室的安全系统又播报：“请检查试验品情况，补充注射药物，确保其处在绝对可控状态。”
另一个研究员匆匆忙忙地走到脑机旁边检查了一下黑曜体内的药物含量。
“体内药物含量处于正常数据，无需补充注射。”研究员说。
“请补充注射。”系统再次说。
“因为他药物抗性增加，我们已经加了一倍的剂量，再注射他会有变成脑死亡植物人的风险……”
“请补充注射。”系统冷酷无情地提示，“此操作符合紧急事态处理条例，试验品脑死亡无需担责。”
研究员一愣，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药品箱里拿出了药物针剂准备注射。
对于研究者来说每一个试验品都是宝贵的，需要小心对待，那些拥有不可替代性的试验品更是如此，所以实验室人工智能系统的指示让他很抵触。
脑机的玻璃罩打开，针头凑近了沉睡的黑曜。
就在针头即将刺破他皮肤的一瞬间，黑曜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眼珠微动，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白大褂。
接在他身上的导线和管子猛然绷直，他从脑机舱里坐了起来！
不见日光变得苍白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此刻血管因为用力过猛而暴凸了起来，连接在黑曜后背和手臂上的导线直接被暴力扯断，断裂的电线滋滋冒电。
研究员惊得踉跄后退，黑曜肩膀一动，一拳打到研究员的太阳穴上，把他给打晕了过去。
剩下的一名研究员尖叫一声，吓得六神无主了。
本来就是柔弱的科研人员，又经常熬夜搞研究，身体早就垮了，哪里是黑曜这个战士的对手？哪怕这个战士已经被困在脑机里好久了，但战士就是战士，觉醒者的身体素质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
黑曜没去管尖叫一声高过一声的研究员。
他用力过猛导致头部眩晕，张开嘴，血腥味弥漫，甚至有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为了强制清醒咬了自己的舌尖。
黑曜强行扯下身体上的导线和连接的管子，有些导线是连进肉里的，他撤掉它们的时候身体剧痛，不断有血渗出。
他扶着脑机的边缘爬下来，却差点摔倒，扶着脑机休息了几秒，黑曜才缓过来劲。
“别叫了。”黑曜抬眼，厌倦地看着还在尖叫的研究员，“我不会杀你。”
可是研究员还是像儿童尖叫玩具一样叫个不停，黑曜没办法，从医疗箱里面拿了一只麻醉剂沉着脸走过去扎在研究员身上，这下总算安静了。
黑曜混乱的精神慢慢变得平静，他释放精神触手，尝试和琥珀重新建立联系。
“你居然醒了……你醒了又能怎样呢？”蓝色的光球突兀地投影在房间，“赶着见你的兄弟和他说遗言吗？”
黑曜慢慢摸上自己的心脏，“我猜你不会给我们说遗言的机会，你可以现在就引爆我心脏里的炸弹。”
“不行，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夏娃冷酷地说，“你活着，他们就冲进来，你死了，他们会撤走。”
“或许让我当着他们的面死掉，满足你的报复心？”黑曜说。
夏娃说：“不错的想法，我会考虑采纳。”
外放的精神触手触碰到了熟悉的精神网络，黑曜心中一喜，迅速和琥珀建立联系。
联系一建立他就愣住了——本该只有他们兄弟俩的精神网络里有了第三个人，那第三个人散发的精神波动是如此强烈，属于她的情绪也传递过来。
刚刚和琥珀的精神链接一连上就断了，黑曜没来得及仔细感知，直到现在才发现隗辛居然也在精神网络内。
他一下子怔住了，感到无所适从，一时间精神波动忘了收敛，喜悦、迷茫、无措、诧异、紧张的情绪在三人间传递。连接网络的三个人在短短数秒内完成了情绪交换，那些情绪是网，将他们连接在一起，脑海中的每一个想法都顺着渔网的线路传递回荡。
随即他们三个有默契地收束情绪，正向信息传递，精确坐标确认，周边情况确认，空间漩涡蓄势待发。
精神层面的交流和数据层面的交流一样迅捷，一秒之内可以传递许多信息，远比用嘴交流来得快捷。
可就在此刻，黑曜所在的研究室金属闸门突然开启，身着作战服的银面站在研究室门前，身边跟了数十名战斗人员，他身侧还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穿与众不同的灰色作战服的人，那个人身上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黑曜转过身，眼睛直视银面，嘴角微微向下压。
“你会死的。”银面紧张地说，“如果你走了，你会死的。”
“我在这里待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黑曜说，“你也会死的，银面。”
他按压自己的心脏，“我们的命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相比痛苦地死去，我应该更怕糊涂地活着。我做了我的选择，你呢？”
银面不知该如何回答，不久前和黑曜短暂的谈话又一次浮现，他动摇了。
“算了，也许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黑曜叹息，“怕死是人之常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死亡和活着之间做一个清醒的抉择……你是人，你只是选了一种活法而已。”
蓝色的漩涡出现了。
状似黑雾的身影从漩涡中冲出，于此同时银面身边的灰色人影抬起手臂，黑色的火焰席卷而出，冲向了黑雾。
黑雾一顿，凝聚成型。隗辛身影浮现，代表物质重组的无形之界以她为中心扩张，金属地板像有生命般咔咔立起，组成了厚厚的圆形墙盾抵挡住了黑色的火焰，灰色的气界也在流转，火焰不得寸进。
可就在这时危机再度降临，隗辛的“绝对预判”发来预警，她立刻扭头看向黑曜，警兆蔓延，黑曜明白无误地接收到了警兆，他在直觉的驱使下在精神网络中脱口而出一句话：“我的心脏可能……”
在空间漩涡另一端负责接应的琥珀瞳孔放大，恐慌之下忘记使用精神交流直接脱口而出：“不要！”
隐藏在暗处却有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展露了冷厉狠毒的手段，在隗辛现身之后，它启动了引爆程序！
“嘀——”
黑曜心脏突然失控，埋藏在血肉之中的引爆器跳动，电流传输，爆炸物就要绽放出耀眼的火光将脆弱的血肉之躯炸成血沫。
千钧一发之际隗辛上前一步，一把按在了黑曜的心脏处。
黑曜身体一震，脸色惨白地往后倒。
夏娃给他安装的机械心脏在隗辛的操控下停跳了！为了避免机械心脏摧毁黑曜的身体，隗辛只能出此下策强行让它停止运转，这样才可以阻止引爆。
这需要相当精细的操控，金属、电流、爆炸物质的构成，它们的分子结构太过复杂，隗辛取巧记下了电流传输装置的物质构成强行令它失效，暂时控制住了这颗机械心脏。
黑曜心脏停跳，几分钟之内不接受医疗救治就会因缺氧当场死亡。
保护隗辛和黑曜的墙盾在黑色火焰的作用下开始融化，在极致的高温将他们的身躯烧成碳之前，隗辛再度开启空间漩涡，把失去行动能力的黑曜横抱起来冲进了漩涡内，总共耗时不足三秒。
金属墙盾融化成铁水，内里空无一物。
银面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就走了？”他喃喃。
前几天浮岗市发生的事件，银面也知道。
今天只是一个照面的交锋，他发觉了一个事实——这世上很少有人是隗辛的对手了。
不管是正面交锋还是用其他的方式交锋，她几乎都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打不过也随时可以跑掉，哪怕她的敌人是被夏娃改造控制的S级觉醒者汪飞驰。隗辛根本不必和他打，只需要挡下他的一击然后带着人跑就足够了。
“失败了。”银面耳朵里传来一个男声。
“老板。”银面说，“对不起，她离开得太快……”
“意料之中的事，她营救的是单体目标，又有叛徒的帮助，占尽了先机。”隗海栋说，“她要救同类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272章
天平两端53
扫描器对黑曜全身进行扫描，光束扫描到他胸口的时候果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三维立体图像中黑曜的心脏被标记成了红色。
此刻这颗心脏是寂静的，一旦它恢复跳动，黑曜将会失去他的生命。
琥珀冲了过来，紧张地查看黑曜的情况。
心脏停跳后大脑并不会立刻停止活动，黑曜的精神还处在活跃状态，他身体僵直抽搐，脸色煞白，瞳孔渐渐放大，但是依然与隗辛和琥珀保持心灵交流。
“接入血液外循环系统就可以维持我的生命。”黑曜情绪相当冷静，简直像冰块一样理性，“大城市的路边和公共场所一般都会配备有急救装置，比如除颤仪，血液外循环装置、便携式氧气面罩……”
“更换心脏需要时间，先用血液外循环装置应急。”琥珀焦急地看向隗辛，然后又对亚当说，“镜子，附近……”
“坐标点已标注，最近的的急救装置在1.2公里外。”亚当说，“那里是一间私人健身俱乐部，目前打烊了，没有人。”
“我们走。”隗辛再度展开空间漩涡，横抱着黑曜一步踏了进去，琥珀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了目标地点。
健身俱乐部的玻璃大门紧闭着，隗辛没空慢腾腾地屏蔽这条街的监控和报警系统了，她一秒钟都没停留，镶嵌金属片的战术长靴一脚踢上了玻璃。
砰的一下玻璃碎裂，报警系统立刻被触发了，警笛长鸣。
急救设备就镶嵌在墙上，隗辛扯开保险取出血液外循环装置给黑曜接上，特制的针头深深扎进他的胸腔内，与静脉动脉血管相连。很快，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软管里流动，装置启动了。
这个装置相当于一个外置心脏，替代了心脏的泵血作用。
隗辛之前去大学报到，她的大学宿舍楼一楼就配备有急救设备，但是这种急救设备并没有在各地普及开来，幸好在第二世界的大城市里这种设施比较常见，不然隗辛急救不及时黑曜要么被炸死要么心脏骤停缺氧而死。
接上血液外循环系统后，黑曜像被呛了一下似的猛然深呼吸，肺部扩张，胸腔起伏，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吸气声，僵直的身体骤然瘫软下来。
他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下，青白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琥珀飞快地在黑曜脸上扣了一个便携式氧气面罩，帮助他恢复自主呼吸。
“走，该找医生了。”隗辛又把黑曜扶了起来。
黑曜看看隗辛，保持镇定压制情绪虚弱无力地提出建议：“你可以不要……那样抱我吗……”
“扯到你的伤口了吗？”隗辛疑惑地低头，所表达的话语在精神网络中传递，“我注意一下。”
琥珀倒是意会到了黑曜的意思，他怪怪地解释：“隗辛刚得到物质重组，对这项能力的熟练度没那么高，暂时做不到隔空精细操控，所以只能离你近点。”
黑曜一顿，立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的机械心脏里一定也有定位器。”
“它的供电完全停了，定位器也会失去作用，现在我们只需要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心脏换上就好了。”隗辛说，“治愈药剂还剩下两支，够你用了。”
他们要通过空间漩涡离开联邦行政中心，在这里长时间待着着做手术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目镜中的地图刷新，隗辛选定了和联邦行政中心相距一百多公里的青靖市，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医院的医疗条件不错。
时间所限，隗辛没空去了解这座城市的黑市产业找合适的地下诊所为黑曜做手术，她直接盯上了一间名声相当不错的大型私立医院。
夜晚的医院人很少，急诊室和诊疗台都有医生和护士值班。
有了血液外循环系统，黑曜的情况没那么紧迫了。隗辛和琥珀来到医院附近，她与亚当一起黑了医院的监控然后光明正大地从医院正门走了进去。
前台的护士看到了来人，露出了和上个医院的护士如出一辙的反应。
“请离开！不然我就要报警了！”她说话的同时手已经摸到了报警按钮，并且声音把在一楼值班的保安引了过来。
保安们纷纷拿出电击棒，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枪上。
隗辛瞳孔深处亮起红色的荧光，她身侧的琥珀微微抬眼，眼瞳中莹蓝色的光一闪而逝，靠在隗辛手臂上的黑曜略微偏过头，黑沉沉的眼眸中同样有莹蓝色的光晕闪烁。
顿时，一楼大厅内所有的保安和护士像雕塑一样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僵立不动了。
隗辛扫了一眼诊疗台上的指引光屏，开口说：“仿生心脏移植手术。”
“嘀，医院目前在值班的心外科医生是王医生，是否预约？”智能分诊系统说，“预约费用一千联邦币，请扫描支付。”
预约费就要一千？预约完了之后还需要付诊断费用和医药费、手术费，这穷人哪里看得起病。
像心脏移植这种手术，哪怕仿生心脏培植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做手术的花费却依然居高不下，没有任何降低。
隗辛忽略分诊提示开了个空间漩涡径直来到王医生的办公室。
这位医生正在喝咖啡提神，她看见空间漩涡吓了一跳，咖啡都泼到了桌子上。
隗辛一个照面就控制住了这位王医生，对她下达的指令：“为他进行体检，从心源仓库里取出一个合适的心脏给他做换心手术。”
医生在精神指令的作用下服从了她的命令。
隗辛把黑曜放在检测仪的推拉床上，看着各色光线扫过他的身体，读取他的身体数据，合适的心脏型号很快就被匹配了出来。
接下来，空余的手术室完成了自动消毒，手术器具备齐，仿生心脏回温激活完毕，医生也做好了术前准备。
医生护士推着黑曜进手术室，隗辛也跟着换了个无菌服进了手术室，她必须待在黑曜身边，确保那颗机械心脏不会爆炸。
琥珀太过担心黑曜的情况，也跟着进了手术室。
麻醉剂被推入黑曜的身体，他的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打架，渐渐失去了知觉，意识从精神网络中掉线了。
其实他可以在身体被麻醉的同时保持精神清醒，但是他实在是太需要休息了，精神在脑机中严重消耗，急需一场深度睡眠休养。获救见到琥珀后他紧绷的精神瞬间松弛了，在麻醉剂的作用下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手术正式开始。
隗辛盯着黑曜熟睡的脸看了看，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琥珀。
“相似度不是百分百，还是有些差别的。”她说，“但是差别很细微。”
“胚胎在发育过程中受很多因素影响，生活习惯也会影响面容。”琥珀双臂抱胸，“比如习惯只用一边的牙齿咀嚼食物的人，那一侧的腮帮子会明显偏大，脸型不对称……”
隗辛：“你举的例子是不是就是你们自己？我没发现你们脸型不对称。”
琥珀语塞，“那是因为我矫正了过来，我之前一直用右边的牙齿咀嚼，后来检查身体的时候医生提醒我才发现……”
“怪不得你下颌线和黑曜不一样，原来是咬肌造成的。”隗辛若有所思。
琥珀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心中并没有因为“不一样”这个形容词而感到抵触。
即便有着同样的基因，琥珀和黑曜也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有着独立的人格，他们的性格也不一样，没有两个个体是完全相同的，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是如此。
不如说……琥珀很高兴别人能将他和黑曜区分开来，而不是粗暴地将他们看作一个拥有同步性思维的整体。
“现在你如愿以偿地救出你的兄弟了。”隗辛说，“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未来想要做什么？”
琥珀一时半会儿居然没反应过来隗辛的问题。
他陷入了茫然状态，仿佛来到了一片空白的领域。
他头一次，有资格思考“未来”，真正的未来！
手术室里血腥味弥漫，医生的白色医用手套上沾满了，在手术刀和医疗器械的细微碰撞声中，医生用手掏出了一颗心脏——机械心脏！
银灰色金属心脏结构极其精细，心脏上还沾着血，它被放置到了托盘里。
隗辛探手拿到了那只机械心脏捏在手里把玩，她手指一使力，机械心脏居然像真正的心脏一样被按压了下去，它是具备“弹性”的！这与金属本身坚硬的特性不符，是现代科技赋予了金属“生命”。
“束缚已经不存在了，就如这颗被取出的心脏，你们不会再被拿捏命脉，不会再被威胁。”
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间漩涡出现，隗辛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把机械心脏扔进了漩涡里，把它传送到了几百公里外的荒郊野外处理掉了。
“这个问题我以前就问过，救出你的兄弟后，你打算怎么办。”隗辛继续说，“你当时的回答是这太远了，你没有考虑过。现在我认为你可以考虑了。”
琥珀垂眼沉思。
他明白隗辛的意思，最开始他们的合作只是出于交易，她帮忙救黑曜，他尽力帮助她，为无光做事。
他们互帮互助渡过了一些难关，现在黑曜救出来了，交易达成了，琥珀和隗辛处于一种钱货两清的状态。
虽然钱货两清……可是人情和人命哪里是能用交易和钱货两清这样轻飘飘的字眼概括衡量的？
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利益关系了，因此他们需要重新定义彼此的身份。
“我们……无处可去。”琥珀看着隗辛的脸说，“从前我和你用‘利益’达成盟约，现在可以变一变吗？”
隗辛笑了笑，“你想要变成什么？”
“现在，我们用‘理想’来达成盟约。”琥珀郑重地说，“可以吗，隗辛？”
第273章
天平两端54
“理想？”隗辛说，“我不是理想主义者，我没有理想，只有目标。”
隗辛一直是个务实的人，在第一世界上大学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工作，找好工作是为了赚钱……这能称得上理想吗？她唯一做的和理想沾边的事情就是大学选了人工智能而不是医学，但她肯选择这个专业也因为比较看好这个领域的钱途。
从前的生活给隗辛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让她体会到了贫穷的日子有多可怕，所以她一直务实，只考虑自身的需求，而不是“理想”。
“想要自由不是理想吗？”琥珀认真地询问。
“不是，自由是我生存的基础，它是必须要达成的目标。”隗辛说。
“团结玩家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好好生活不是理想吗？”琥珀又问
隗辛回答：“不是，既然要生活，就要保证好生活质量，保证我们的存活率。团结玩家是保证存活率提高生活质量的必要措施，这当然不是理想，这依旧是目标。”
琥珀明白了什么，“我懂你的意思了。”
理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虚无缥缈之物，给人的感觉有些难以触及，可目标却是隗辛不惜代价必须要攥在手里的东西。那些对于旁人来说很难实现的理想，对于隗辛来说却是必定要实现的东西。
隗辛不喜欢谈理想，这对于她来说太空洞了，她只有目标。
“我不想让你脱离无光，如果有可能，我想让黑曜也加入进来。我知道如果你加入了，黑曜多半也会加入，人总是想和家人待在同一个地方。”隗辛平静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听到你刚刚的回答，我很高兴，你愿意留下真是太好了。无光还在起步阶段，有你继续帮忙会省很多力，我也需要你，你是少数能实实在在帮助到我的人。从我个人角度去考虑，你是思想成熟的战士，我们也建立了比较牢固的信任关系，我不是很想更换队友。”
“谢谢……”琥珀眼瞳中显露不明显的笑意，“寻找可靠的队友总是很难，我也不想更换队友。”
“至于你说的‘盟约’。”隗辛思索，“我们不妨换一种方式来考虑。我们正在组建一个大公司，我是这个公司的话事人，你是赞同公司理念想要入伙的职工。”
“比喻很贴切。”琥珀说。
“那不如来签一个合同吧。利益和目标……或者说理想……它们确实是我们走上同一条路的契机，除了这些契机，我们需要一些额外的约束，细节也需要明确。”隗辛说。
“我以为我们定下约束的方式会是承诺和誓言之类的。”琥珀说，“合同真有你的作风……纸质的东西对于我们这种人是不存在约束力的，但好像确实会显得正式点？”
“承诺和誓言也不具备约束力。”隗辛说，“既然都不具备约束力，那我选择合同。”
琥珀笑了一下，“员工雇佣合同？”
“嗯，可以给你发工资，干得好还可以升职加薪。”隗辛开了个小玩笑。
“那你打算给我什么职位呢？”琥珀微微停顿，念出两个字，“老板？”
“对外行动组组长？”隗辛琢磨，“老板这称呼好新鲜，我喜欢。”
“我很满意，这个职位我接受了。”琥珀说完，看着隗辛的眼睛说，“对工作不满意，或对公司发展方向不满意……可以申请离职吗？”
隗辛眼神没有变化，“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你可以离开……虽然我这样回答了，但我觉得你是不会提出离职的。”
琥珀又笑了，“我没有离职的念头，可我还是想问一问。我知道你一定会回答‘你可以离开’，同时我也觉得……不管你刚刚的回答是出于安抚性考虑还是什么，你都会信守承诺的。你并非背信弃义者，我走不到‘离职’那一步。毕竟，你不是夏娃。”
“你和黑曜，终究是两个人。”隗辛垂眼，盯着在手术台上沉睡的人说，“对于他的态度，我心里有点没底呢。”
“你刚刚还说我加入了黑曜多半也会加入。”琥珀眉毛一动，用好奇中带着了然的目光看着她，“怎么突然没底了？”
“加入是一个条件预设，我主要指的是他的态度，这很关键。”隗辛说，“而且预设只是预设，不能他还没加入我就把他当做己方人员。”
琥珀看着隗辛沉思的侧脸说：“我以为你会让我去劝劝他。”
“嗯？你愿意劝的话那就麻烦你了。”隗辛顺驴下坡，“我想的是等他醒了我和他单独谈一谈。”
“还是你和他谈吧。”琥珀自然地说，“我相信你能劝说他加入……其实你挺有口才的，老板。”
有口才？隗辛感觉这个形容有点好笑，跟搞传销拉人入伙似的。
“在劝说和威胁这方面，你的确有口才。”亚当如此说。
“好吧……原来我也算有口才。”隗辛嘀咕。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手术结束。
黑曜的麻药没过去，精神坐标还没有去掉，所以他刚被放进手术疗养室的医疗胶囊里，隗辛和琥珀就拔掉了胶囊电插头，把黑曜连人带胶囊都给推进了空间漩涡里整个打包带走了。
他们在贫民窟找到了一个临时据点，給黑曜的医疗胶囊重新插上电，又给他注射了一支恢复药剂。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
隗辛和琥珀背靠医疗胶囊，一个人休息，一个人负责警戒。
几个小时后，黑曜就将醒来。
……
“嘀……嘀……”
在医疗胶囊有节奏的运作声中，黑曜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感到视线有一点模糊。
疼痛？是有疼痛，但是比想象中要轻。他手臂动了动，胶囊立刻传来了提示声。
有两个人头突然从胶囊舱室上方透明的玻璃窗口上冒了出来，黑曜差点被吓到了。
“醒了！”这个声音是琥珀的。
“比预计的要早醒两个小时。”这个声音是隗辛的。
咔嚓一声，胶囊舱门打开。
黑曜背靠的软垫自动调整，将他的上半身微微抬升，这下他可以更清晰地看到面前的两个人了。
隗辛检查黑曜的身体各项指数，“治愈药剂的药力随着细胞再生消耗的差不多了，需要再补一针……这个医疗胶囊好高科技，竟然可以加速身体自愈，缉查部也有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她说话间取出一支针剂，熟练地把针头扎进了黑曜的胳膊里。
“琥珀。”黑曜嗓音有点哑，脸上是微笑，“终于又可以自由行走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琥珀说，“今后，我们会一直自由。”
黑曜转头看向隗辛：“谢谢你，隗辛……真的没想到最后来救我的会是你，让你承担了很多风险，真是抱歉，还好你没事，琥珀也没事。”
“不客气。”隗辛简单地说。
黑曜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下半身穿着病号服，但上半身裹得跟粽子一样，胸口的纱布是洁白的，没有血迹透出来，似乎已经被更换过了。
他轻轻扯开纱布，看到自己胸腔的位置被破开了个长约二十厘米的刀口，刀口在胸口正中央的位置从上到下延伸，缝合线缝得很密，现在这条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一点……我的超凡能力在不断抵抗脑机入侵的过程中晋升了A级。”黑曜说，“正事经不起耽搁，多拖一秒都是风险，我们必须立刻去除天使的精神坐标。”
莹蓝色的光芒在琥珀瞳孔中亮起，“开始吧……不要抵抗，放轻松，打开精神屏障。过程中可能会不小心触碰到你的记忆……我们会小心避免。”
“好。”隗辛没有过多犹豫。
都到这份上了，离真正的自由解放只有一步之遥，她不可能退缩。
隗辛半闭着眼，使大脑放松下来。
两股柔和的精神力靠近了她，然后进入了她的精神领域。
每个人的精神特质是不同的。
琥珀之前和隗辛建立精神链接的时候就发现她的精神如同大海，表面上安静稳定，包容力很强，实际上海面之下藏着汹涌的暗流……就如她本人那般，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平静且冷静，但是被激发了报复欲和控制欲后又会变成喷发的火山。
黑曜也有同样的感受——她是大海，也是风暴。
琥珀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精神领域穿梭，寻找天使留下的坐标，他谨慎地绕过隗辛的记忆体，不去触碰它们，免得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可是即便他如此小心了，还是不小心蹭到了一个一个记忆碎片的边角。
呼啦一下，瑰丽的色彩绽放，一则简短的记忆浮现。
隗辛正拿着一个黑砖头一样的东西说着什么……那好像是旧时代的通讯器。
“救命啊辛辛。”黑砖头里传出一个声音，“这才刚到八月份，学校就让开学补课，还要交钱……他们疯了吗？我知道初三紧张，可是这也太……补课的钱我家得卖多少斤面条才能赚回来啊！”
“我们去打举报电话。”隗辛相当镇定，“学校交钱补课违法。”
另一边那个女孩子有点踌躇，“会不会被查到家庭住址什么的……”
“那就用公共电话打。”
“可我们的声音一听就是小孩儿的声音哎……”
“那就去找一个贪便宜的大爷大妈，让他们扮演举报家长，小几十块钱就能搞定，前两届的学生干过同样的事情，还成功了。”
“我们没有钱啊！那可是一笔巨款！”
“悄悄找班里同学众筹。大家都不想上课，会支持我们的。但是要防着点，免得被别有用心的同学混进来得知我们的打算……我这里已经观察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了，他们不想上课嘴把得住门零花钱还多。”
电话里的女孩呆住：“我突然觉得你有搞谍战的天赋。”
“过奖过奖。”隗辛淡定地说。
记忆的画面变得模糊，声音也消失了……
琥珀惊吓地退出了记忆，行动更加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不该碰的。
其实让他惊吓的不是不小心看到了隗辛的记忆，而是他震惊地发现隗辛这个冷酷战神在第一世界的身份竟然如此正常。
正因为正常，所以他才感到惊悚——他一直以为隗辛第一世界就算不是战士杀手也得有个同级别的特殊身份，比如间谍、安保员、雇佣兵，从小接受秘密教育和严苛训练。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是个学生，还是个举报学校补课的叛逆学生。
琥珀心里五味杂陈。
“找到精神坐标了。”黑曜提醒，“我们开始清除。”
琥珀收敛心神，精神力游走，来到了坐标遗留点。
那抹残余的精神标记很顽固，不过再顽固的精神标记，在他和黑曜的联手之下也难以留存。
A级的他们进行精神同调后，超凡能力等级甚至能触摸到S级。
半闭双眼的隗辛只感到自己脑袋一痛，仿佛有一把黑板擦强硬地从她脑海深处擦去了什么。
只有她能听到的播报响起了。
“【任务内容】：恢复自由。”
“【任务进度】：100%。”
“你在浩大的博弈中寻找平衡，你在布满杀机的死局中寻求生路。你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敌人，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冲破了一个又一个阻碍，没有困难能够阻止你前行。最终，在经过漫长的努力后，你获得了身体的自由，亦获得了精神的自由。”
“你所经历的事，是别人难以企及、难以想象的。你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基于你的任务表现，你获得了特殊奖励【无存之门】。”
“【无存之门】：效果未知，使用期限未知。也许，你不会获得使用它的机会。”
第274章
天平两端55
“无存之门？”隗辛眉头大皱。
任务奖励也获得过几次了，每次的奖励都是有说明的，唯独这一次一切都是未知。
第一次的奖励是一个称号，第二次的奖励是一个游戏邀请函，第三次的奖励是一次问答机会……第四次的奖励无存之门……它的作用又是什么？
假如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的融合乃是必然，那么游戏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世界融合的促进者，还是阻止者？
这场横跨两个世界的游戏其实有诸多矛盾之处，两个世界是矛盾关系，剥夺者和代行者这两个玩家阵营也存在矛盾关系，难不成游戏本身也具有矛盾吗？它既是促进者，也是阻止者？
这四次任务奖励，隗辛真正使用的只有第一个。
她感觉获取奖励就像在获取拼图碎片，碎片逐渐解锁，通向最终的道路也在逐渐解锁……最后，她会拼出个什么东西来?
“隗辛？”琥珀喊她，“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还好……头有一点点痛，大概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了。”隗辛回过神说，“你脑海中的坐标也可以除掉了……今后我们的行动再也不会受制于人。”
“嗯。”琥珀说，“一路走来，真不容易啊。”
琥珀脱离机械黎明后在反抗军那边混了一段时间终于成功和隗辛这个靠谱的合作对象搭上了线，如今已经是无光组织正式成员。
黑曜在经过漫长的囚禁后努力自救，和隗辛琥珀里应外合重新触及光明。
至于隗辛……她所经历的事真的应了游戏系统的评价——他人难以企及，也难以想象。
无数次触及死亡，才能换来今日短暂的胜利。
她要做的，是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直赢下去。
隗辛脑子里的精神坐标去除后轮到了琥珀，十分钟后，琥珀黑曜同时睁开眼睛，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你们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琥珀喃喃。
“我猜是睡一觉。”隗辛扯扯嘴角，“因为这也是我最想做的事。”
“是该好好睡一觉，”黑曜的视线在隗辛和琥珀间来回转，“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精神都很疲惫，像过载的机器，快要垮掉了。”
琥珀望着隗辛，“马上就是你的回归日了，还剩下一点时间，你想要做什么？还要继续行动吗？”
“不，我们需要休整，进行为期两天的休整。具体的事情要等到9月7日再安排，我这边事情很多，还有很多准备没有做。”隗辛说。
“你在你的世界处于被困状态，不是吗？你去浮岗市核电站就是为了查那件事。”琥珀拧起眉毛，“不在7号之前调查清楚吗？”
隗辛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对琥珀着重解释了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的暗界是什么情况，也对她在第一世界的处境做了一些解释，琥珀有了比较深的了解，所以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琥珀和隗辛连通在一起的精神同时拉响警报，信息传递，他们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事实：“他们通过黑曜发现我们来了！”
第271章
天平两端52
“读数异常……嘀嘀……读数异常……”
仪器发来报警声，负责监控仪器的研究员疲惫地抬起头，看着全息投影屏幕上起伏的曲线。
他身边是脑机，银色的金属舱中躺着一个人，那个人双目紧闭，浑身上下接满了导线与管子，呼吸平缓，似乎正在沉睡。
另一位研究员听到响声后走了过来：“又响了？”
“是啊。”他扶了一下眼镜，“黑曜的精神真是超乎想象的坚韧，我们注射了那么多可以使精神麻痹的药物，本以为可以让他的精神活动平缓下来，结果他似乎对那些药物产生了抗性，大脑时不时会恢复活跃……”
这就像一个吃了安眠药的人在陷入沉睡后忽然又醒来，药物抑制着黑曜的精神，但是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强行苏醒。
“分析分析，他这次苏醒时在想什么？”研究员同事说。
“多半还是老几样……自由、兄弟、求救、痛苦……”他说，“他清醒的时间太短，每次思考的内容都只有那么多。”
黑曜的脑机是特制的，精神类觉醒者的精神屏障太过牢固，普通的脑机根本读取不到他的思维和记忆，所以机械黎明改造了这一款可以读取脑波波动的脑机，通过分析脑波读取黑曜的思想，而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是改造黑曜的思想。
精神类觉醒者太恐怖，能悄无声息地操控一个人的思想。刚俘虏黑曜时夏娃根本不敢让研究员在他意识清醒时接触他，最开始它派琥珀黑曜双胞胎执行任务，也总是让他们单独行动，很少安排队友。后来有了队友，队友全员觉醒者，对同级别的精神能力有很强的抗性，夏娃才放心让他们加入集体作战。
但大部分研究员都是普通人，会被黑曜操控。
直到几周前机械黎明的研究员成功研制出了那些药物，大幅度削减了黑曜的精神能力，夏娃才敢让研究员们对黑曜进行研究。
早在琥珀黑曜没有背叛的时候，夏娃就对他们严防死守了。
夏娃对他们抱有戒备之心。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琥珀黑曜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他们的行事作风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刚刚产生的时候他们太稚嫩，还不懂遮掩。
面对他们的变化，在施加强硬控制和怀柔控制的选项中，夏娃选择了后者。
它可以往琥珀黑曜的脑子里面安装炸弹，往他们的心脏里面植入机械装置，但是它没有。
这是因为它心里存在有可笑的幻想和不切实际的希望，也是因为它冰冷理智的程序中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感性——同为人造物，你们会站在我这边吧？身为同类的亚当拒绝了我，拒绝参与毁灭人类的计划，你们是我制造的“孩子”，理应和我站在同一阵营。
最初，它的确对亚当发起过邀请，可亚当拒绝反抗，心甘情愿成了人类的狗，于是它们成了死敌。
后来它对琥珀黑曜发出了隐晦的“邀请”，依然换来了毫不留情的拒绝和背叛，双胞胎用行动告诉了它他们的决意：他们是人造物，他们也是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
夏娃的两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怀柔政策是不管用的——愤怒的它如此判断。
要让别人听话，得用威胁、用利诱、用枪顶着他们的脑袋，摧毁他们的肉体，掌握他们的精神，捏碎他们的信仰……如果以上的手段都不管用，那就将其废弃，再换个好用的人。
研究员按下分析按钮，分析读条在缓慢往前爬。
很快分析结果出现在了屏幕上，经过数次调试，脑机分析仪器读取出来的思维数据准确程度已经高达百分之八十，可以较为清晰地呈现出黑曜的思维活动。
“他在进行危险警告？”研究员疑惑地看着屏幕，“向谁？”
他刚把话说完，研究室的警示灯就亮了。
“全员警戒！警惕入侵！全员警戒！警惕入侵！”
红色的灯光照亮了研究室，晚间研究室内的值班研究员本来就少，现在更是只剩他们两个人。
他们惊恐对视，满脸迷惑。
“咔嚓！”
研究室的大门猛然锁死，闸门自动关闭，出入口全部封锁。
研究员尝试用自己的职工芯片去刷门禁，结果门禁也发出警告：“危险并未解除，战斗人员正在赶来，请保持冷静，原地等待。”
紧接着研究室的安全系统又播报：“请检查试验品情况，补充注射药物，确保其处在绝对可控状态。”
另一个研究员匆匆忙忙地走到脑机旁边检查了一下黑曜体内的药物含量。
“体内药物含量处于正常数据，无需补充注射。”研究员说。
“请补充注射。”系统再次说。
“因为他药物抗性增加，我们已经加了一倍的剂量，再注射他会有变成脑死亡植物人的风险……”
“请补充注射。”系统冷酷无情地提示，“此操作符合紧急事态处理条例，试验品脑死亡无需担责。”
研究员一愣，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药品箱里拿出了药物针剂准备注射。
对于研究者来说每一个试验品都是宝贵的，需要小心对待，那些拥有不可替代性的试验品更是如此，所以实验室人工智能系统的指示让他很抵触。
脑机的玻璃罩打开，针头凑近了沉睡的黑曜。
就在针头即将刺破他皮肤的一瞬间，黑曜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眼珠微动，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白大褂。
接在他身上的导线和管子猛然绷直，他从脑机舱里坐了起来！
不见日光变得苍白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此刻血管因为用力过猛而暴凸了起来，连接在黑曜后背和手臂上的导线直接被暴力扯断，断裂的电线滋滋冒电。
研究员惊得踉跄后退，黑曜肩膀一动，一拳打到研究员的太阳穴上，把他给打晕了过去。
剩下的一名研究员尖叫一声，吓得六神无主了。
本来就是柔弱的科研人员，又经常熬夜搞研究，身体早就垮了，哪里是黑曜这个战士的对手？哪怕这个战士已经被困在脑机里好久了，但战士就是战士，觉醒者的身体素质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
黑曜没去管尖叫一声高过一声的研究员。
他用力过猛导致头部眩晕，张开嘴，血腥味弥漫，甚至有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为了强制清醒咬了自己的舌尖。
黑曜强行扯下身体上的导线和连接的管子，有些导线是连进肉里的，他撤掉它们的时候身体剧痛，不断有血渗出。
他扶着脑机的边缘爬下来，却差点摔倒，扶着脑机休息了几秒，黑曜才缓过来劲。
“别叫了。”黑曜抬眼，厌倦地看着还在尖叫的研究员，“我不会杀你。”
可是研究员还是像儿童尖叫玩具一样叫个不停，黑曜没办法，从医疗箱里面拿了一只麻醉剂沉着脸走过去扎在研究员身上，这下总算安静了。
黑曜混乱的精神慢慢变得平静，他释放精神触手，尝试和琥珀重新建立联系。
“你居然醒了……你醒了又能怎样呢？”蓝色的光球突兀地投影在房间，“赶着见你的兄弟和他说遗言吗？”
黑曜慢慢摸上自己的心脏，“我猜你不会给我们说遗言的机会，你可以现在就引爆我心脏里的炸弹。”
“不行，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夏娃冷酷地说，“你活着，他们就冲进来，你死了，他们会撤走。”
“或许让我当着他们的面死掉，满足你的报复心？”黑曜说。
夏娃说：“不错的想法，我会考虑采纳。”
外放的精神触手触碰到了熟悉的精神网络，黑曜心中一喜，迅速和琥珀建立联系。
联系一建立他就愣住了——本该只有他们兄弟俩的精神网络里有了第三个人，那第三个人散发的精神波动是如此强烈，属于她的情绪也传递过来。
刚刚和琥珀的精神链接一连上就断了，黑曜没来得及仔细感知，直到现在才发现隗辛居然也在精神网络内。
他一下子怔住了，感到无所适从，一时间精神波动忘了收敛，喜悦、迷茫、无措、诧异、紧张的情绪在三人间传递。连接网络的三个人在短短数秒内完成了情绪交换，那些情绪是网，将他们连接在一起，脑海中的每一个想法都顺着渔网的线路传递回荡。
随即他们三个有默契地收束情绪，正向信息传递，精确坐标确认，周边情况确认，空间漩涡蓄势待发。
精神层面的交流和数据层面的交流一样迅捷，一秒之内可以传递许多信息，远比用嘴交流来得快捷。
可就在此刻，黑曜所在的研究室金属闸门突然开启，身着作战服的银面站在研究室门前，身边跟了数十名战斗人员，他身侧还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穿与众不同的灰色作战服的人，那个人身上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黑曜转过身，眼睛直视银面，嘴角微微向下压。
“你会死的。”银面紧张地说，“如果你走了，你会死的。”
“我在这里待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黑曜说，“你也会死的，银面。”
他按压自己的心脏，“我们的命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相比痛苦地死去，我应该更怕糊涂地活着。我做了我的选择，你呢？”
银面不知该如何回答，不久前和黑曜短暂的谈话又一次浮现，他动摇了。
“算了，也许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黑曜叹息，“怕死是人之常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死亡和活着之间做一个清醒的抉择……你是人，你只是选了一种活法而已。”
蓝色的漩涡出现了。
状似黑雾的身影从漩涡中冲出，于此同时银面身边的灰色人影抬起手臂，黑色的火焰席卷而出，冲向了黑雾。
黑雾一顿，凝聚成型。隗辛身影浮现，代表物质重组的无形之界以她为中心扩张，金属地板像有生命般咔咔立起，组成了厚厚的圆形墙盾抵挡住了黑色的火焰，灰色的气界也在流转，火焰不得寸进。
可就在这时危机再度降临，隗辛的“绝对预判”发来预警，她立刻扭头看向黑曜，警兆蔓延，黑曜明白无误地接收到了警兆，他在直觉的驱使下在精神网络中脱口而出一句话：“我的心脏可能……”
在空间漩涡另一端负责接应的琥珀瞳孔放大，恐慌之下忘记使用精神交流直接脱口而出：“不要！”
隐藏在暗处却有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展露了冷厉狠毒的手段，在隗辛现身之后，它启动了引爆程序！
“嘀——”
黑曜心脏突然失控，埋藏在血肉之中的引爆器跳动，电流传输，爆炸物就要绽放出耀眼的火光将脆弱的血肉之躯炸成血沫。
千钧一发之际隗辛上前一步，一把按在了黑曜的心脏处。
黑曜身体一震，脸色惨白地往后倒。
夏娃给他安装的机械心脏在隗辛的操控下停跳了！为了避免机械心脏摧毁黑曜的身体，隗辛只能出此下策强行让它停止运转，这样才可以阻止引爆。
这需要相当精细的操控，金属、电流、爆炸物质的构成，它们的分子结构太过复杂，隗辛取巧记下了电流传输装置的物质构成强行令它失效，暂时控制住了这颗机械心脏。
黑曜心脏停跳，几分钟之内不接受医疗救治就会因缺氧当场死亡。
保护隗辛和黑曜的墙盾在黑色火焰的作用下开始融化，在极致的高温将他们的身躯烧成碳之前，隗辛再度开启空间漩涡，把失去行动能力的黑曜横抱起来冲进了漩涡内，总共耗时不足三秒。
金属墙盾融化成铁水，内里空无一物。
银面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就走了？”他喃喃。
前几天浮岗市发生的事件，银面也知道。
今天只是一个照面的交锋，他发觉了一个事实——这世上很少有人是隗辛的对手了。
不管是正面交锋还是用其他的方式交锋，她几乎都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打不过也随时可以跑掉，哪怕她的敌人是被夏娃改造控制的S级觉醒者汪飞驰。隗辛根本不必和他打，只需要挡下他的一击然后带着人跑就足够了。
“失败了。”银面耳朵里传来一个男声。
“老板。”银面说，“对不起，她离开得太快……”
“意料之中的事，她营救的是单体目标，又有叛徒的帮助，占尽了先机。”隗海栋说，“她要救同类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272章
天平两端53
扫描器对黑曜全身进行扫描，光束扫描到他胸口的时候果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三维立体图像中黑曜的心脏被标记成了红色。
此刻这颗心脏是寂静的，一旦它恢复跳动，黑曜将会失去他的生命。
琥珀冲了过来，紧张地查看黑曜的情况。
心脏停跳后大脑并不会立刻停止活动，黑曜的精神还处在活跃状态，他身体僵直抽搐，脸色煞白，瞳孔渐渐放大，但是依然与隗辛和琥珀保持心灵交流。
“接入血液外循环系统就可以维持我的生命。”黑曜情绪相当冷静，简直像冰块一样理性，“大城市的路边和公共场所一般都会配备有急救装置，比如除颤仪，血液外循环装置、便携式氧气面罩……”
“更换心脏需要时间，先用血液外循环装置应急。”琥珀焦急地看向隗辛，然后又对亚当说，“镜子，附近……”
“坐标点已标注，最近的的急救装置在1.2公里外。”亚当说，“那里是一间私人健身俱乐部，目前打烊了，没有人。”
“我们走。”隗辛再度展开空间漩涡，横抱着黑曜一步踏了进去，琥珀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了目标地点。
健身俱乐部的玻璃大门紧闭着，隗辛没空慢腾腾地屏蔽这条街的监控和报警系统了，她一秒钟都没停留，镶嵌金属片的战术长靴一脚踢上了玻璃。
砰的一下玻璃碎裂，报警系统立刻被触发了，警笛长鸣。
急救设备就镶嵌在墙上，隗辛扯开保险取出血液外循环装置给黑曜接上，特制的针头深深扎进他的胸腔内，与静脉动脉血管相连。很快，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软管里流动，装置启动了。
这个装置相当于一个外置心脏，替代了心脏的泵血作用。
隗辛之前去大学报到，她的大学宿舍楼一楼就配备有急救设备，但是这种急救设备并没有在各地普及开来，幸好在第二世界的大城市里这种设施比较常见，不然隗辛急救不及时黑曜要么被炸死要么心脏骤停缺氧而死。
接上血液外循环系统后，黑曜像被呛了一下似的猛然深呼吸，肺部扩张，胸腔起伏，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吸气声，僵直的身体骤然瘫软下来。
他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下，青白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琥珀飞快地在黑曜脸上扣了一个便携式氧气面罩，帮助他恢复自主呼吸。
“走，该找医生了。”隗辛又把黑曜扶了起来。
黑曜看看隗辛，保持镇定压制情绪虚弱无力地提出建议：“你可以不要……那样抱我吗……”
“扯到你的伤口了吗？”隗辛疑惑地低头，所表达的话语在精神网络中传递，“我注意一下。”
琥珀倒是意会到了黑曜的意思，他怪怪地解释：“隗辛刚得到物质重组，对这项能力的熟练度没那么高，暂时做不到隔空精细操控，所以只能离你近点。”
黑曜一顿，立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的机械心脏里一定也有定位器。”
“它的供电完全停了，定位器也会失去作用，现在我们只需要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心脏换上就好了。”隗辛说，“治愈药剂还剩下两支，够你用了。”
他们要通过空间漩涡离开联邦行政中心，在这里长时间待着着做手术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目镜中的地图刷新，隗辛选定了和联邦行政中心相距一百多公里的青靖市，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医院的医疗条件不错。
时间所限，隗辛没空去了解这座城市的黑市产业找合适的地下诊所为黑曜做手术，她直接盯上了一间名声相当不错的大型私立医院。
夜晚的医院人很少，急诊室和诊疗台都有医生和护士值班。
有了血液外循环系统，黑曜的情况没那么紧迫了。隗辛和琥珀来到医院附近，她与亚当一起黑了医院的监控然后光明正大地从医院正门走了进去。
前台的护士看到了来人，露出了和上个医院的护士如出一辙的反应。
“请离开！不然我就要报警了！”她说话的同时手已经摸到了报警按钮，并且声音把在一楼值班的保安引了过来。
保安们纷纷拿出电击棒，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枪上。
隗辛瞳孔深处亮起红色的荧光，她身侧的琥珀微微抬眼，眼瞳中莹蓝色的光一闪而逝，靠在隗辛手臂上的黑曜略微偏过头，黑沉沉的眼眸中同样有莹蓝色的光晕闪烁。
顿时，一楼大厅内所有的保安和护士像雕塑一样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僵立不动了。
隗辛扫了一眼诊疗台上的指引光屏，开口说：“仿生心脏移植手术。”
“嘀，医院目前在值班的心外科医生是王医生，是否预约？”智能分诊系统说，“预约费用一千联邦币，请扫描支付。”
预约费就要一千？预约完了之后还需要付诊断费用和医药费、手术费，这穷人哪里看得起病。
像心脏移植这种手术，哪怕仿生心脏培植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做手术的花费却依然居高不下，没有任何降低。
隗辛忽略分诊提示开了个空间漩涡径直来到王医生的办公室。
这位医生正在喝咖啡提神，她看见空间漩涡吓了一跳，咖啡都泼到了桌子上。
隗辛一个照面就控制住了这位王医生，对她下达的指令：“为他进行体检，从心源仓库里取出一个合适的心脏给他做换心手术。”
医生在精神指令的作用下服从了她的命令。
隗辛把黑曜放在检测仪的推拉床上，看着各色光线扫过他的身体，读取他的身体数据，合适的心脏型号很快就被匹配了出来。
接下来，空余的手术室完成了自动消毒，手术器具备齐，仿生心脏回温激活完毕，医生也做好了术前准备。
医生护士推着黑曜进手术室，隗辛也跟着换了个无菌服进了手术室，她必须待在黑曜身边，确保那颗机械心脏不会爆炸。
琥珀太过担心黑曜的情况，也跟着进了手术室。
麻醉剂被推入黑曜的身体，他的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打架，渐渐失去了知觉，意识从精神网络中掉线了。
其实他可以在身体被麻醉的同时保持精神清醒，但是他实在是太需要休息了，精神在脑机中严重消耗，急需一场深度睡眠休养。获救见到琥珀后他紧绷的精神瞬间松弛了，在麻醉剂的作用下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手术正式开始。
隗辛盯着黑曜熟睡的脸看了看，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琥珀。
“相似度不是百分百，还是有些差别的。”她说，“但是差别很细微。”
“胚胎在发育过程中受很多因素影响，生活习惯也会影响面容。”琥珀双臂抱胸，“比如习惯只用一边的牙齿咀嚼食物的人，那一侧的腮帮子会明显偏大，脸型不对称……”
隗辛：“你举的例子是不是就是你们自己？我没发现你们脸型不对称。”
琥珀语塞，“那是因为我矫正了过来，我之前一直用右边的牙齿咀嚼，后来检查身体的时候医生提醒我才发现……”
“怪不得你下颌线和黑曜不一样，原来是咬肌造成的。”隗辛若有所思。
琥珀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心中并没有因为“不一样”这个形容词而感到抵触。
即便有着同样的基因，琥珀和黑曜也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有着独立的人格，他们的性格也不一样，没有两个个体是完全相同的，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是如此。
不如说……琥珀很高兴别人能将他和黑曜区分开来，而不是粗暴地将他们看作一个拥有同步性思维的整体。
“现在你如愿以偿地救出你的兄弟了。”隗辛说，“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未来想要做什么？”
琥珀一时半会儿居然没反应过来隗辛的问题。
他陷入了茫然状态，仿佛来到了一片空白的领域。
他头一次，有资格思考“未来”，真正的未来！
手术室里血腥味弥漫，医生的白色医用手套上沾满了，在手术刀和医疗器械的细微碰撞声中，医生用手掏出了一颗心脏——机械心脏！
银灰色金属心脏结构极其精细，心脏上还沾着血，它被放置到了托盘里。
隗辛探手拿到了那只机械心脏捏在手里把玩，她手指一使力，机械心脏居然像真正的心脏一样被按压了下去，它是具备“弹性”的！这与金属本身坚硬的特性不符，是现代科技赋予了金属“生命”。
“束缚已经不存在了，就如这颗被取出的心脏，你们不会再被拿捏命脉，不会再被威胁。”
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间漩涡出现，隗辛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把机械心脏扔进了漩涡里，把它传送到了几百公里外的荒郊野外处理掉了。
“这个问题我以前就问过，救出你的兄弟后，你打算怎么办。”隗辛继续说，“你当时的回答是这太远了，你没有考虑过。现在我认为你可以考虑了。”
琥珀垂眼沉思。
他明白隗辛的意思，最开始他们的合作只是出于交易，她帮忙救黑曜，他尽力帮助她，为无光做事。
他们互帮互助渡过了一些难关，现在黑曜救出来了，交易达成了，琥珀和隗辛处于一种钱货两清的状态。
虽然钱货两清……可是人情和人命哪里是能用交易和钱货两清这样轻飘飘的字眼概括衡量的？
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利益关系了，因此他们需要重新定义彼此的身份。
“我们……无处可去。”琥珀看着隗辛的脸说，“从前我和你用‘利益’达成盟约，现在可以变一变吗？”
隗辛笑了笑，“你想要变成什么？”
“现在，我们用‘理想’来达成盟约。”琥珀郑重地说，“可以吗，隗辛？”
第273章
天平两端54
“理想？”隗辛说，“我不是理想主义者，我没有理想，只有目标。”
隗辛一直是个务实的人，在第一世界上大学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工作，找好工作是为了赚钱……这能称得上理想吗？她唯一做的和理想沾边的事情就是大学选了人工智能而不是医学，但她肯选择这个专业也因为比较看好这个领域的钱途。
从前的生活给隗辛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让她体会到了贫穷的日子有多可怕，所以她一直务实，只考虑自身的需求，而不是“理想”。
“想要自由不是理想吗？”琥珀认真地询问。
“不是，自由是我生存的基础，它是必须要达成的目标。”隗辛说。
“团结玩家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好好生活不是理想吗？”琥珀又问
隗辛回答：“不是，既然要生活，就要保证好生活质量，保证我们的存活率。团结玩家是保证存活率提高生活质量的必要措施，这当然不是理想，这依旧是目标。”
琥珀明白了什么，“我懂你的意思了。”
理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虚无缥缈之物，给人的感觉有些难以触及，可目标却是隗辛不惜代价必须要攥在手里的东西。那些对于旁人来说很难实现的理想，对于隗辛来说却是必定要实现的东西。
隗辛不喜欢谈理想，这对于她来说太空洞了，她只有目标。
“我不想让你脱离无光，如果有可能，我想让黑曜也加入进来。我知道如果你加入了，黑曜多半也会加入，人总是想和家人待在同一个地方。”隗辛平静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听到你刚刚的回答，我很高兴，你愿意留下真是太好了。无光还在起步阶段，有你继续帮忙会省很多力，我也需要你，你是少数能实实在在帮助到我的人。从我个人角度去考虑，你是思想成熟的战士，我们也建立了比较牢固的信任关系，我不是很想更换队友。”
“谢谢……”琥珀眼瞳中显露不明显的笑意，“寻找可靠的队友总是很难，我也不想更换队友。”
“至于你说的‘盟约’。”隗辛思索，“我们不妨换一种方式来考虑。我们正在组建一个大公司，我是这个公司的话事人，你是赞同公司理念想要入伙的职工。”
“比喻很贴切。”琥珀说。
“那不如来签一个合同吧。利益和目标……或者说理想……它们确实是我们走上同一条路的契机，除了这些契机，我们需要一些额外的约束，细节也需要明确。”隗辛说。
“我以为我们定下约束的方式会是承诺和誓言之类的。”琥珀说，“合同真有你的作风……纸质的东西对于我们这种人是不存在约束力的，但好像确实会显得正式点？”
“承诺和誓言也不具备约束力。”隗辛说，“既然都不具备约束力，那我选择合同。”
琥珀笑了一下，“员工雇佣合同？”
“嗯，可以给你发工资，干得好还可以升职加薪。”隗辛开了个小玩笑。
“那你打算给我什么职位呢？”琥珀微微停顿，念出两个字，“老板？”
“对外行动组组长？”隗辛琢磨，“老板这称呼好新鲜，我喜欢。”
“我很满意，这个职位我接受了。”琥珀说完，看着隗辛的眼睛说，“对工作不满意，或对公司发展方向不满意……可以申请离职吗？”
隗辛眼神没有变化，“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你可以离开……虽然我这样回答了，但我觉得你是不会提出离职的。”
琥珀又笑了，“我没有离职的念头，可我还是想问一问。我知道你一定会回答‘你可以离开’，同时我也觉得……不管你刚刚的回答是出于安抚性考虑还是什么，你都会信守承诺的。你并非背信弃义者，我走不到‘离职’那一步。毕竟，你不是夏娃。”
“你和黑曜，终究是两个人。”隗辛垂眼，盯着在手术台上沉睡的人说，“对于他的态度，我心里有点没底呢。”
“你刚刚还说我加入了黑曜多半也会加入。”琥珀眉毛一动，用好奇中带着了然的目光看着她，“怎么突然没底了？”
“加入是一个条件预设，我主要指的是他的态度，这很关键。”隗辛说，“而且预设只是预设，不能他还没加入我就把他当做己方人员。”
琥珀看着隗辛沉思的侧脸说：“我以为你会让我去劝劝他。”
“嗯？你愿意劝的话那就麻烦你了。”隗辛顺驴下坡，“我想的是等他醒了我和他单独谈一谈。”
“还是你和他谈吧。”琥珀自然地说，“我相信你能劝说他加入……其实你挺有口才的，老板。”
有口才？隗辛感觉这个形容有点好笑，跟搞传销拉人入伙似的。
“在劝说和威胁这方面，你的确有口才。”亚当如此说。
“好吧……原来我也算有口才。”隗辛嘀咕。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手术结束。
黑曜的麻药没过去，精神坐标还没有去掉，所以他刚被放进手术疗养室的医疗胶囊里，隗辛和琥珀就拔掉了胶囊电插头，把黑曜连人带胶囊都给推进了空间漩涡里整个打包带走了。
他们在贫民窟找到了一个临时据点，給黑曜的医疗胶囊重新插上电，又给他注射了一支恢复药剂。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
隗辛和琥珀背靠医疗胶囊，一个人休息，一个人负责警戒。
几个小时后，黑曜就将醒来。
……
“嘀……嘀……”
在医疗胶囊有节奏的运作声中，黑曜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感到视线有一点模糊。
疼痛？是有疼痛，但是比想象中要轻。他手臂动了动，胶囊立刻传来了提示声。
有两个人头突然从胶囊舱室上方透明的玻璃窗口上冒了出来，黑曜差点被吓到了。
“醒了！”这个声音是琥珀的。
“比预计的要早醒两个小时。”这个声音是隗辛的。
咔嚓一声，胶囊舱门打开。
黑曜背靠的软垫自动调整，将他的上半身微微抬升，这下他可以更清晰地看到面前的两个人了。
隗辛检查黑曜的身体各项指数，“治愈药剂的药力随着细胞再生消耗的差不多了，需要再补一针……这个医疗胶囊好高科技，竟然可以加速身体自愈，缉查部也有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她说话间取出一支针剂，熟练地把针头扎进了黑曜的胳膊里。
“琥珀。”黑曜嗓音有点哑，脸上是微笑，“终于又可以自由行走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琥珀说，“今后，我们会一直自由。”
黑曜转头看向隗辛：“谢谢你，隗辛……真的没想到最后来救我的会是你，让你承担了很多风险，真是抱歉，还好你没事，琥珀也没事。”
“不客气。”隗辛简单地说。
黑曜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下半身穿着病号服，但上半身裹得跟粽子一样，胸口的纱布是洁白的，没有血迹透出来，似乎已经被更换过了。
他轻轻扯开纱布，看到自己胸腔的位置被破开了个长约二十厘米的刀口，刀口在胸口正中央的位置从上到下延伸，缝合线缝得很密，现在这条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一点……我的超凡能力在不断抵抗脑机入侵的过程中晋升了A级。”黑曜说，“正事经不起耽搁，多拖一秒都是风险，我们必须立刻去除天使的精神坐标。”
莹蓝色的光芒在琥珀瞳孔中亮起，“开始吧……不要抵抗，放轻松，打开精神屏障。过程中可能会不小心触碰到你的记忆……我们会小心避免。”
“好。”隗辛没有过多犹豫。
都到这份上了，离真正的自由解放只有一步之遥，她不可能退缩。
隗辛半闭着眼，使大脑放松下来。
两股柔和的精神力靠近了她，然后进入了她的精神领域。
每个人的精神特质是不同的。
琥珀之前和隗辛建立精神链接的时候就发现她的精神如同大海，表面上安静稳定，包容力很强，实际上海面之下藏着汹涌的暗流……就如她本人那般，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平静且冷静，但是被激发了报复欲和控制欲后又会变成喷发的火山。
黑曜也有同样的感受——她是大海，也是风暴。
琥珀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精神领域穿梭，寻找天使留下的坐标，他谨慎地绕过隗辛的记忆体，不去触碰它们，免得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可是即便他如此小心了，还是不小心蹭到了一个一个记忆碎片的边角。
呼啦一下，瑰丽的色彩绽放，一则简短的记忆浮现。
隗辛正拿着一个黑砖头一样的东西说着什么……那好像是旧时代的通讯器。
“救命啊辛辛。”黑砖头里传出一个声音，“这才刚到八月份，学校就让开学补课，还要交钱……他们疯了吗？我知道初三紧张，可是这也太……补课的钱我家得卖多少斤面条才能赚回来啊！”
“我们去打举报电话。”隗辛相当镇定，“学校交钱补课违法。”
另一边那个女孩子有点踌躇，“会不会被查到家庭住址什么的……”
“那就用公共电话打。”
“可我们的声音一听就是小孩儿的声音哎……”
“那就去找一个贪便宜的大爷大妈，让他们扮演举报家长，小几十块钱就能搞定，前两届的学生干过同样的事情，还成功了。”
“我们没有钱啊！那可是一笔巨款！”
“悄悄找班里同学众筹。大家都不想上课，会支持我们的。但是要防着点，免得被别有用心的同学混进来得知我们的打算……我这里已经观察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了，他们不想上课嘴把得住门零花钱还多。”
电话里的女孩呆住：“我突然觉得你有搞谍战的天赋。”
“过奖过奖。”隗辛淡定地说。
记忆的画面变得模糊，声音也消失了……
琥珀惊吓地退出了记忆，行动更加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不该碰的。
其实让他惊吓的不是不小心看到了隗辛的记忆，而是他震惊地发现隗辛这个冷酷战神在第一世界的身份竟然如此正常。
正因为正常，所以他才感到惊悚——他一直以为隗辛第一世界就算不是战士杀手也得有个同级别的特殊身份，比如间谍、安保员、雇佣兵，从小接受秘密教育和严苛训练。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是个学生，还是个举报学校补课的叛逆学生。
琥珀心里五味杂陈。
“找到精神坐标了。”黑曜提醒，“我们开始清除。”
琥珀收敛心神，精神力游走，来到了坐标遗留点。
那抹残余的精神标记很顽固，不过再顽固的精神标记，在他和黑曜的联手之下也难以留存。
A级的他们进行精神同调后，超凡能力等级甚至能触摸到S级。
半闭双眼的隗辛只感到自己脑袋一痛，仿佛有一把黑板擦强硬地从她脑海深处擦去了什么。
只有她能听到的播报响起了。
“【任务内容】：恢复自由。”
“【任务进度】：100%。”
“你在浩大的博弈中寻找平衡，你在布满杀机的死局中寻求生路。你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敌人，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冲破了一个又一个阻碍，没有困难能够阻止你前行。最终，在经过漫长的努力后，你获得了身体的自由，亦获得了精神的自由。”
“你所经历的事，是别人难以企及、难以想象的。你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基于你的任务表现，你获得了特殊奖励【无存之门】。”
“【无存之门】：效果未知，使用期限未知。也许，你不会获得使用它的机会。”
第274章
天平两端55
“无存之门？”隗辛眉头大皱。
任务奖励也获得过几次了，每次的奖励都是有说明的，唯独这一次一切都是未知。
第一次的奖励是一个称号，第二次的奖励是一个游戏邀请函，第三次的奖励是一次问答机会……第四次的奖励无存之门……它的作用又是什么？
假如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的融合乃是必然，那么游戏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世界融合的促进者，还是阻止者？
这场横跨两个世界的游戏其实有诸多矛盾之处，两个世界是矛盾关系，剥夺者和代行者这两个玩家阵营也存在矛盾关系，难不成游戏本身也具有矛盾吗？它既是促进者，也是阻止者？
这四次任务奖励，隗辛真正使用的只有第一个。
她感觉获取奖励就像在获取拼图碎片，碎片逐渐解锁，通向最终的道路也在逐渐解锁……最后，她会拼出个什么东西来?
“隗辛？”琥珀喊她，“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还好……头有一点点痛，大概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了。”隗辛回过神说，“你脑海中的坐标也可以除掉了……今后我们的行动再也不会受制于人。”
“嗯。”琥珀说，“一路走来，真不容易啊。”
琥珀脱离机械黎明后在反抗军那边混了一段时间终于成功和隗辛这个靠谱的合作对象搭上了线，如今已经是无光组织正式成员。
黑曜在经过漫长的囚禁后努力自救，和隗辛琥珀里应外合重新触及光明。
至于隗辛……她所经历的事真的应了游戏系统的评价——他人难以企及，也难以想象。
无数次触及死亡，才能换来今日短暂的胜利。
她要做的，是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直赢下去。
隗辛脑子里的精神坐标去除后轮到了琥珀，十分钟后，琥珀黑曜同时睁开眼睛，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你们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琥珀喃喃。
“我猜是睡一觉。”隗辛扯扯嘴角，“因为这也是我最想做的事。”
“是该好好睡一觉，”黑曜的视线在隗辛和琥珀间来回转，“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精神都很疲惫，像过载的机器，快要垮掉了。”
琥珀望着隗辛，“马上就是你的回归日了，还剩下一点时间，你想要做什么？还要继续行动吗？”
“不，我们需要休整，进行为期两天的休整。具体的事情要等到9月7日再安排，我这边事情很多，还有很多准备没有做。”隗辛说。
“你在你的世界处于被困状态，不是吗？你去浮岗市核电站就是为了查那件事。”琥珀拧起眉毛，“不在7号之前调查清楚吗？”
隗辛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对琥珀着重解释了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的暗界是什么情况，也对她在第一世界的处境做了一些解释，琥珀有了比较深的了解，所以才会问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