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矜伏在薛夫人膝头直欲痛哭一场,她年少失去双亲,已许久不曾感受家的温暖,而今薛家母子给了她一个家,她能报答的也唯有救怀悰出来了,便哽咽着安抚薛夫人道:「母亲,怀悰他会回来的,你相信我,再过不久他就回来了。」

    「好,好,我信你,我信。」

    薛夫人轻抚着沈矜的鬓发,只以为她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念想,却不知沈矜心中早已另有了打算。

    腊月已过,朝中放了冬假,定国公府上下都以为他们侯爷得了空闲,势必要好生整顿府里内务的,但几个管事的却没怎么见着陆沉舟身影,唯见他身边的长随每日里里外外跑着,一日能出去三五趟。

    众人心下纳罕,正不知他们主仆玩的什么把戏,那边厢长随又跑了回来,进门大喘了口气,才同陆沉舟道:「侯……侯爷,那个薛夫人到天方楼去了。」

    「她果然来了!」

    陆沉舟面上一喜,放下手里的闲书,急急回房换了身衣服,便吩咐人备车马赶往天方楼。

    沈矜静默地坐在二楼那个雅间里,面前的一盏茶水散尽了余热,她也未曾喝过一口,专一等着陆沉舟到来。

    陆沉舟依旧似前番那般驱散了来客,独自订下整个天方楼,他知沈矜在楼上,便也不耽搁,几步跃到上面,推开门便看着沈矜点漆似的一双眸子,浸满了寒光,冷冷地看着他。

    「不知侯爷那日说的可保薛怀悰出狱,当不当真?」

    陆沉舟挑了挑唇:「自是当真,只要你答应离开薛家,嫁入定国公府,本侯力保他薛怀悰前途无忧。」

    他许下承诺,沈矜便松了口气,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既是如此,只要我见到薛怀悰出狱,我就答应侯爷立刻离开薛家,嫁入定国公府。」

    「好,一言为定!」

    陆沉舟喜上眉梢,看着沈矜面前杯盏未动,便欲叫店小二来重新为她上一壶茶水。

    沈矜起身婉拒了他:「在此之前,妾还是薛怀悰的妻子,是薛家息妇,往后若无薛怀悰出狱的消息,还请侯爷不要再与妾相见了。」

    呵,好个贞洁烈妇!

    陆沉舟不甚愉快地点点头,只要沈矜肯离开薛家,他倒也不急于一时与她相见。

    定国公府外头的产业那么多,他于挑选别苑上颇是煞费苦心,离京城太近的不要,太远的也不要,在不近不远的几个庄子里,又挑挑拣拣找出了个带着园林的来。

    庭院设计是他特地寻人从江南找的能工巧匠,专仿着南方园林的风格打造而成,如今过了月余,小院已是别有洞天,只差一个女主人了。

    他立在院中看了看,左边是依着沈矜的喜好种下的松柏腊梅,右边是他单独留出的空地,只待沈矜住进来之后,不论是种菜还是种花,她愿意怎么打理就怎么打理。

    若她嫁进定国公府后,不愿与母亲、沉鱼和婉柔她们聚首,那就在这里长住,到时他把书房也搬过来,夫妻两个每日里吟诗赏月、月下对酌,不可不谓是人间美事。

    陆沉舟越想越开怀,估算着日子,薛怀悰关在台狱也有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让御史台上下好生整理了薛怀悰近两年的差事,见无甚疏漏之处,便亲自写了请罪折子,佯称治下不言,长官有罪,请求官家治自己疏忽职守之罪。

    官家早知会有人为薛怀悰求情,那时在气头上,唯恐有不长眼的会撞上来,到时事儿越闹越大,便越不好收场。

    这会子看到陆沉舟递折子上来,他过了月余心中怒气早已消散,深觉一怒之下连贬四位朝官、关押两位言官实在是不妥,陆沉舟既是请罪,官家便顺势开恩,免了他的罪,但薛怀悰和欧阳大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遂下旨各自杖责三十,事件就到此结束。

    陆沉舟得了敕旨,当即便使人去告诉沈矜,薛怀悰即刻就要归来,要沈矜速速离开薛家。

    沈矜得了消息,回到屋中径自换了一身衣服,又去箱子里取出薛怀悰送给她的那副簪钗来,仔细戴在了头上。

    小鬟头一回瞧她打扮得这样隆重,不觉看花了眼,歪着头一声声夸赞:「少夫人这样装扮可真是好看。」

    「好看吗?」沈矜对镜抚着那一副簪钗,微微地笑,可惜薛怀悰再看不到她这副模样了。

    「我今日回沈家省亲,或许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倘若大人先我回来了,你告诉他不必去寻我,我生是薛家人,死也是薛家的鬼!」

    28.

    「夫人,已经到别苑了,还请夫人下马车吧。」

    陆沉舟派来的长随,接应着沈矜赶到别苑。

    沈矜下了马,站在底下瞧着上头一望,见那别苑上挂着的还是早年间的那个门头「一水清」。

    她前世里打点定北侯府产业的时候,曾来过这里,此番再来,一进门就觉察出了不同。

    陆沉舟已在门里候着她多时,这会儿瞧着她迷惘的神情,便指着院子说道:「这里头是我重新找了匠人仿着江南园林样式打造的,你少时居于苏州,这么多年未曾回去,想必对江南思念得很,有了这个园子,往后你便可寄托相思了。」

    「侯爷有心了。」

    沈矜淡淡屈身俯了一礼,若在以往,看见这样的园林她定会心生欢喜,可如今她却似只剩了一个空壳子,魂儿早不知飞去了哪里,看见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陆沉舟知她人虽是离了薛家,心大抵还在那里,倒也不介意她的冷漠,拉着她又去看那一块空地。

    「你素来喜爱侍弄花草,这一处是我单独为你留的,你想种什么想栽什么,尽管栽种便是。

    「哦,还有那边的腊梅,也是你往昔里喜欢的,我特意使人从梅园那边移植过来,此时花开正好,屋子里有梅瓶,你大可以摘剪几枝插到梅瓶里。

    「后院我还让人引了渠水,种了芙蓉,养了锦鲤,到夏日便可看到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景了。

    「再过几年,待我们有了孩子,还可以把后院扩一扩,弄个马场。」

    陆沉舟深觉自己事事想得周全,沈矜现下虽说不高兴,可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时日久了,沈矜明白他的心意,总会同他生出感情的,他们二人会再续前缘,白头到老。

    沈矜沉默着听他在身畔碎碎念着那些不可思议的话,直跟着他走到正房门前,才停住脚步道:「侯爷,妾前后为薛家忙碌这么久了,委实有些累了,想在此处歇一歇,安稳睡一回。」

    这边的正房也是陆沉舟早为沈矜预备下的,沈矜说要歇息,他大喜过望,忙将门打开,请她到屋里去。

    屋中的陈设是陆沉舟依着前世的记忆,忖度沈矜的喜好摆放的。

    沈矜默不作声地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回,看那锦帐花窗,都是旧日里熟悉的模样,想不到自己历经两世,兜兜转转一圈,还是与陆沉舟绕在了一起。

    那些过往中委屈的、愤恨的、厌恶的情绪,便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刹那将她淹没其中。

    她禁不住红了眼,于无人处悄无声擦了一下眼角,再回身时依旧是那个端庄优雅、矜持自重的沈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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