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扮男这招更稳妥。”

    幼儿也认同,人一旦手中有了权利,心就会变,不甘愿只当傀儡。

    “好,我找葛大娘商量,后来的这些村民现在怕你,只要他们不说出去,瞒起来就容易。日后官府来人查税查户,免不了要打交道,你小心说话,别露馅了。”

    “嗯。”

    “你只要担着个里正的名头就行,其他事我会帮你处理,排户赋税这些我知道怎么做,”幼儿咬了咬唇,终究是咽不下那份委屈,眼眶红了一圈,“我三岁启蒙,熟四书五经、本朝律例,不是你说的无用之人。”

    虞归晚将手中的树枝抛出去,嗤笑道:“哦,那你为什么会被山匪掳走,要不是我好心相救,你现在都已经是山匪的压寨夫人了。”

    “你!”幼儿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

    “怎么,我又没说错。”

    幼儿瞪她一眼,觉得跟她这种人生气完全没必要,但还是解释道:“我朝重文轻武,莫说女子,就是世家子弟也是以文为重,习武的极少。”

    哪知虞归晚冷冷一笑,一针见血指出:“难怪会被东辽打成落水狗,村子都烧光了,还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们的皇帝真不怎么样。”

    幼儿愣了愣,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就是父亲以前也常说武夫鲁莽,不堪大用。

    “那是因为东辽人野蛮粗鲁没有法度……”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虞归晚不耐烦地打断,“山匪掳你的时候你跟他们讲法度,他们能听?法度要在你能把敌人打趴下的时候讲才有用。”

    堵的幼儿哑口无言。

    虞归晚看着她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就拿今天的事来说,要不是我先吓唬一通,让他们知道我不好惹,怕我,你以为他们能听话?他们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心里想的是把你弄回去暖被窝。我不管你到这之前是什么身份,出口成章也好,能吟诗作对也行,不能让这些刺头听话就是没用,只有让这些人怕了服了才是你的本事。”

    幼儿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虞归晚觉得自己今天的话有点多,说这些干什么呢,她撇了撇嘴,站起来拍拍裤腿,晃悠回去验收小徒弟的训练成果。

    .

    进山拉木材的队伍回来了,个个的脸和手都冻的通红,让虞归晚意外的是队伍里竟然有妇人。

    不是她对这个时代的妇人有偏见,而是她们力气确实不如男的大,葛大娘几个人已经算彪悍的了,可她们也很难拉动这么粗壮的木头,更别说这些饿着肚子的了。

    她问佟汉这是怎么回事。

    佟汉直挠头,出发前这些妇人找到他说要跟进山,她们有孩子要养,在葛大娘那干那点活换来的两个窝窝头根本不够吃,打听到进山拉木材能分到肉,她们就来了,别说,她们比那几个想吃肉又囔囔没力气拖不动想先填饱肚子再干活的男人好多了。

    另一支由程伯和妙娘带领的狩猎队也回来了,狼群跟着他们,收获不小,雪橇上一头已经死透的大野猪,妙娘和另一个人用背篓抬七八只野猪崽子,还没到大院就被围住了,野猪崽子还活着,葛大娘说可以修个猪栏先养起来。

    “廖姑她爹以前也养过野猪崽,就是太凶了,肉也不如家猪的肥。”

    这是一个好开始,虞归晚也难得露出抹笑容,她拍拍妙娘的肩膀说道:“这是你带队猎到的,你来分配。”

    妙娘受宠若惊,双眼亮起来,她自有股江湖儿女的豪气,将弓箭往后一别,“是!”

    因为年纪小且本领也没学到家,廖姑还不能独自带队进山,对此她颇为不服气,瘪着个嘴站在旁边嘀咕:“不就是一头野猪么,有什么了不起,以后我猎两头,三头……”

    虞归晚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笑骂:“出息。”

    还是跟活人呆着舒服啊,成天和一堆活死人撕扯有什么乐趣,她牵起嘴角,心情奇好的背手踱步进院子。

    廖姑扶正被拍歪的圆髻,叫唤着跟上去,“师傅师傅……等等我!”

    院里,几个妇人正在用大锅烧水刮猪毛,野猪皮糙肉厚,猪毛坚硬,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刮干净。

    狩猎队按功劳大小每人得一块野猪肉,猪下水就拿葛大娘从县城买回来的干菜还有大酱炒了大家伙一块吃,今天拖木材表现突出的几个妇人也分到满满一勺猪下水和带肉骨头的汤,还有两个窝窝头和两个玉米面饼子。

    她们也不回那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而是把孩子带到大院跟其他村民蹲在屋角吃。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她们恨不得把骨头都啃碎吞进肚,孩子也是抓起干菜和猪下水就往嘴里塞,再把碗里的汤汁舔的干干净净。

    那些浑水摸鱼偷懒的男人就只有窝窝头,他们愤愤不平找佟汉要说法,“怎的那几个娘们儿都能吃肉,俺们出大力气反倒没有,佟大哥你该不是看上那些娘们儿了,就混私心吧。”

    佟汉瞪着铜铃大眼,一拳把说话的男人打倒在地,狠呸一口:“你力气还不如几个娘们儿大,想吃肉就好好干活,再胡说八道我扒了你的皮!”

    今早的事让佟汉心里憋着一口气,看这些人就特不顺眼,下手一点没就力气,只把那人打的牙都掉出一颗,才不敢再吱声。

    南柏舍庄的村民不会无缘无故帮他们,不管食物还是修缮房子用的木材,想要东西就得以劳力来换。

    几天之后这些人就彻底歇了小心思,开始安分守己老实干活,厚木板做墙、河边石做围的屋子就起来了,防风又保暖,样子还怪好看的哩。

    带第二批难民过来的衙役看到这么快就大变样的南柏舍庄都惊讶,问了庄上现在主事的是谁。

    裹着旧棉袄、特意戴了皮帽子的虞归晚揣着手小跑到衙役跟前,低垂的眉眼在严寒中掩去了往日的阴郁和狠戾,她刻意压着嗓子说话,真分辨不出她是女的。

    可能是塞到衙役手里的银子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庶州跟东辽相邻,本地有不少混族的百姓,既会说东辽以及周边几个游牧民族的话,也会说大雍话,有的口音也奇奇怪怪,不稀奇的,所以她蹩脚的发音也没引起衙役的怀疑,加上她马屁拍的好,把衙役哄的高高兴兴,下了马就同她进院吃肉喝酒。

    肉是这几日进山打到的野味,酒是从县城买的,前日虞归晚带人进城采买东西,搬了两坛高粱酒回来,为的就是今日。

    两个衙役一个姓高,因为他脚板比一般人大,所以得了个高大脚板的诨号,知道他的村民只敢背地这么叫,当面也不敢,他那些狐朋狗友则叫他高脚;另一个衙役叫柳东,长相粗旷,声如洪钟,听他说话耳朵都嗡嗡响。

    上次在南柏舍庄收了贿钱,哥俩回去也没声张,这次的差事本来不是他俩,是跟别人换的。

    南柏舍庄离县城远,又全是山路,保不准就有盗贼山匪在半路打劫,其他人也不乐意干这份苦差,他俩乐意啊,这不,不仅有贿钱,还有酒肉。

    几杯酒下肚,他们就开始跟虞归晚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大着舌头说:“嗝……小老弟,你会来事,以后有什么需*

    要哥帮忙就尽管开口,我们兄弟俩在衙门还有几分脸面,替你收拾几个不听话的泥腿子不在话下。”

    虞归晚全程笑呵呵的跟他们碰杯,嘴上应着,心里却在盘算别的。

    一顿酒喝下来,高脚就拍胸保证里正的位子肯定是她的,还向她透了点别的消息,“那群东辽人真不是个东西,抢就抢吧,还烧了那么多村子,上面的大老爷正为这事头疼,就算村民不保举,也是要从村子选人管事的,衙门哪腾得出什么多人手啊,再说现在也没人想去,谁知道东辽人哪天又杀过来,躲在县城还能保命。小老弟啊,你放心,这事我回去就跟上面说,肯定成的。”

    “先谢过两位官爷了。”她举起酒杯,把这俩货灌到醉死了才让佟汉把人送上马。

    高脚说往后还可能有难民送来,闹灾的不仅庶州,南边打去年开始就闹水灾,流离失所的百姓全往盛都挤,朝廷怕出乱子,就把难民打发到北境,镇守庶州的九王爷下令务必将难民安置好。

    真是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将两个醉鬼送走,虞归晚去看了今天这批难民,数量不少,都是从南边来的,饥饿和寒冷让他们如同行尸走肉,目光呆滞,不知道自己又会被赶往哪个地方。

    葛大娘领几个妇人抬进来两桶热乎乎的高粱粥,食物的香气让这些难民麻木的脸上有了松动,眼珠子跟着盛粥的木桶移动,也不知是谁动了,其他人也开始疯狂往这边挤。

    早有准备的妇人们挥着碗口粗的木棒呵斥难民退后,排队,没人听,闹哄哄的就要开始抢。

    咻!

    一枚拇指头大小的石子打在其中一个难民手腕上,他立马捂住手惨叫起来。

    廖姑站在墙头,举着弹弓对准还要上前的难民,她现在已有两分像师傅,冷声道:“再动,我让你们脑袋开花。”

    难民畏惧的看看她,又看看人墙之后的两桶热粥,不停咽口水。

    葛大娘抡起大勺砰砰敲几下,用力喊道:“不排队一口没有!哪个敢抢就丢进山喂狼!”

    挤在前头的难民还不肯往后退,怕自己被挤到后面就吃不到了,没等葛大娘喝第二遍,就闻狼嚎传来——

    “嗷呜!”

    难民黑瘦的脸一变,恐惧爬上来。

    今天狩猎队休整,没有进山,狼群被虞归晚召来,随她一同进暂时安置难民的院子,胆小的难民吓得瘫在地上,有的连滚带爬缩到角落。

    从狼群中走过来的虞归晚在他们眼里就是鬼煞,震慑作用非同一般。

    廖姑从墙头跳下来,“师傅!”

    虞归晚摸摸她的脑袋,随后抬眼扫过尖叫声不断的院子,葛大娘知她不喜吵,立马敲勺子失意难民收声。

    “排队领粥!一个个来!”

    这回没人不敢听了,抖着腿排队领自己那份粥,跟趴卧在门边的狼群远远避开。

    “师傅,干嘛要给那两个穿官皮的吃肉啊,”廖姑撅着嘴很不高兴,“他们把人送来,分走咱们的粮食,哼!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对这个虞归晚非常认同,高脚嘴里的九王爷不想难民忍饥挨冻,就把人安置到村庄,却没给这些人发一粒粮食,让村民自己出粮给难民,要是不给难民就会偷就会抢,那个九王爷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坏。

    她跟高脚柳东打好关系是另有目的,之前凿冰钓鱼她就发现有处地方的河水带咸味,村里的老人也说以前没钱买盐就会去那个地方挑河水回来煮菜,还道奇怪,河水怎么会是咸的。

    虞归晚猜那附近可能有矿盐,要是能凿出矿井把卤水取出来熬煮成盐,靠这个她就能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过富贵日子,这可是她在末世的终极梦想。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贩卖私盐是死罪,所以这个事需要从长计划,先培养自己的人手,再往上疏通关系,富贵险中求,就不信还有人嫌钱多烧手。

    看了一圈今天送过来的难民,人数倒是跟上次差不多,只是妇孺少,多为瘦骨嶙峋的男人,佝偻着脊背,顾不上烫,两三口就喝完手里的粥,有几个转着眼珠子抢旁边人的,就被腰膀粗圆的妇人揪住衣领提出来丢到地上。

    虞归晚单脚踩住木桩,手肘撑在膝头,甩了甩马鞭,“把幼儿叫过来,按名册挨个点名,排好了住处明天好干活。”

    南柏舍庄原有四五十户人,房屋有限,安置过来的这些难民想要单独住一间屋就得自己买地做宅基建房子。

    连肚子都吃不饱,谁有钱买地,没钱就得干活,现在干活可以换粮,也可以换钱,工钱按工种算,需要技术且重力气的五十文一天,轻省活十文、二十文一天,男女不限,只要干得动,小孩都算人头。

    房子建成之后也不是白给他们住,按月收租,直到把建房子的耗材、人力都填上,再花笔钱买下这块宅基,房子才能过户。这个法子是虞归晚想的,很不近人情,商议时幼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虞归晚这么做有自己的打算,基地的老学究跟她说过在现代文明时期有个东西叫‘房贷’,是一个很好控制劳动力的方法,为了还房贷人类不得不工作,还不敢随便辞职,当牛做马只为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逃到这里的难民也是这种心理,他们想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家,而她可以给,甚至能提供安全庇护,但这些都不是白给,她需要他们听话、服从,捆绑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等将这些难民大致安顿好,高脚哥俩再来南柏舍庄时虞归晚里正的头衔也稳了,这相当于现代文明的基层村官,每月由县衙门发俸禄,另还有户长、耆长,后者主要负责逐捕盗贼,不过据高脚说河渠县治下的村庄常有盗匪骚扰,哪个村的耆长都活不长久,现在都没人愿意揽这宗活儿,上头为了省事,就让虞归晚一人揽完三职。高脚还说这是上头对她看重,让她好好干,虞归晚嘴上恭维,心里却冷笑。

    之前南柏舍庄的地契都烧没了,现在要重新补办,这几天虞归晚跑了县城好几趟,这些琐碎的事办起来也烦人,不过她跟高脚哥俩有几顿酒肉的交情,又通过他们结识了四五个县衙的官差,有他们从中说好话疏关系,事情办的还算顺利。

    天渐渐回暖,河面的冰开始融化,寒冬里冻结实的土也能翻动了,待枯树抽出新芽,就要开始春耕。

    南柏舍庄的耕地就在庄子周边,现下地契、田契、户籍等事都由幼儿负责,虞归晚吩咐葛大娘领她去看,核对清楚,家中还有活口的那块地不动,余下那些都要划分给安置进来的村民耕种。

    契书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虞归晚一个都不认识,她现在会说大雍话,却不认字,这样不行,她就让幼儿晚上教自己,为此她还特意去县城花大价钱买了笔墨纸砚。

    眼见银两所剩不多,也不能一直靠打猎赚钱,这不是个长久之计,还是要赶快开采井盐。这个事现在不能大张旗鼓,最好是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先秘密进行。

    第006章

    南柏舍庄只有一口水井,在原来的老祠堂旁边,已有百年历史,听老人说当时的里正是县城的乡绅,自掏腰包给村民打的这口井,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打井费时费力费钱,一个村能有这样一口井已经很了不得,很多村子没钱打井,都是去河边挑水喝,要么就是进山挑泉水,到底是不如村里有水井来的方便。

    经过仔细考虑,虞归晚还是把打盐井的事先延后,现在村里人多眼杂,高脚哥俩又时不时来打秋风,钻井这么大的事很难不引起注意,而且她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请人打井,如今村里有七八十张嘴等着她养,卖皮毛和肉干得来那点钱都要见底了。

    她也不坐吃山空,跟高脚哥俩打听附近谁家建房子需要木材,她跟人家做生意,敲定了就让佟汉带人进山砍树,用马匹赶着大板车把木材送到人家门口。

    辛苦是一定的,但粗壮能当屋顶大梁的大树能卖十两银,木板会便宜些,马车钱、人工费另算,跑一趟也能赚十几二十两,刨除给村民的工钱,剩下的她揣进自己腰包。

    一般能买得起这种好木材的都是县城有钱的富户乡绅,普通老百姓住的还是茅草屋,不过跟百姓也有生意可做,尤其住在县城里的,每日烧火做饭都需要柴。

    以前附近村庄的樵夫挑柴进城卖,十文钱一担,现在除南柏舍庄外,其他村子都还是乱糟糟的,难民都没安置妥帖,能上山砍柴的樵夫不是被盗匪砍了就是被野兽吃了,闹的人心惶惶,没人再敢进山。

    南柏舍庄的村民不怕进山,他们还巴不得有野兽,打到了不仅能吃肉,还能换钱,只可惜附近几个山头都被妙娘的狩猎队给清扫得差不多了,野猪崽子掏了好几窝,现在都好好的养在新盖的猪圈里,还有野兔和野鸡。

    最让人羡慕的还是里正手底下的十二头野狼,现在村民也不怎么怕虞归晚,甚至还想让自家孩子跟她学驯兽。

    驯兽需要天赋跟灵性,并不是人人都能学,虞归晚没有答应,但是她让廖姑把萝卜头们都召集起来学武。

    每天在大院门口经过的村民都能听到里面传来哼哼哈哈的打拳声,如今有屋住有饭吃的村民总会停下来听一会子才离开。

    “婶子,去地里干活啊?”

    “地里的活都干完了,我进山砍两担柴换点钱给孩子买肉,馋了。”妇人笑呵呵说道。

    “哟,那你可得快点,砍柴的队伍都已经走了,慢了跟不上,自己进山可不行。”

    妇人一听,也不闲聊了,脚步飞快的跟上去。

    她是第二批安置过来的难民,丈夫在逃难路上跟人抢一把草根被打死了,四个孩子也饿死了两个,刚到南柏舍庄时看到凶神恶煞的村民和守在门口的野狼,以为自己跟孩子进了狼窝,可没想过有现在的好日子,只要手脚勤快肯好好干活就能吃饱肚子,像她这样的妇人还有好些个,都想多挣点几文钱,她们也不会干别的营生,只能砍柴。

    这天虞归晚在厨房烧水洗头。

    房屋修缮后其他村民都搬回自己原来的家了,现在大院只有她、廖姑和幼儿母女俩住,好些天没洗头,痒得厉害,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廖姑又领着萝卜头们出去玩了,她就想洗个头。

    来这之后就再没有剪过头发,现在她又在扮男,头发绑高在头顶,倒比女子的发髻方便许多,弯腰打湿头发,她抓起一把捣碎的皂角搓在发梢上,使劲搓出泡沫,又抓了会子头皮才用干净的热水冲洗干净,用布巾包住头发,就这么湿答答的回屋,也不怕着凉,现在可是初春,还冷着呢。

    她在东屋门口顿了下,又转身来到西屋,幼儿正盘坐在炕上做账,一旁的杜氏在低头缝补衣服,见她进来,就往里让了让。

    她拿下布巾擦湿发,歪着头看幼儿做账。

    每天村民把柴火背到大院,她按七文钱一担的价格收,卖到县城就变成十二文一担,她从中赚差价。

    有高脚哥俩牵线搭桥,她跟县城好几户乡绅的管事都说得上话,乡绅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干柴需求量大,她的柴质量好,每次都还给这些管事带点野兔野鸡什么的,自然都乐意跟她打交道,有好事也不忘她。

    十二文真的算便宜,她听高脚说有人卖十五文的,再说那些富户人家的管事也要捞油水,跟主人家报价肯定往高了说,二十文都有。

    官府没有赈灾济贫,安置过来的这些难民吃穿住都是她掏腰包,这个钱肯定不是白出。

    现在还没有到种粮的时候,不过也快了,但高脚也跟虞归晚透过口风,今年官府不给发粮种了,要村民自己花钱买种子。

    庶州这边多数种高粱、麦子和粟米,灾年粮价高,粮种更贵,村民肯定买不起,又不能不种粮食,虞归晚唏嘘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日子也不好过,当官的都吃的脑满肠肥,老百姓不仅饿肚子,每年还要交税,挺苦的。

    她现在还没有买粮种,只买了些瓜菜种子,在山脚下开了块荒地种着,其他村民的种子也是从她这拿的,都记在账上,每日卖柴得来的钱会扣下一半还账,谁欠了多少,现在又还了多少,每一笔都有记账。

    幼儿将账做的很仔细,她现在替虞归晚管理这些琐事,抵她和她娘在这的吃住。

    “现在账上还余五十五两七钱,你看看数目对不对。”幼儿把账本递过去给她。

    她现在也认得大半的字,将数字口算一遍,都对得上,便点头道:“嗯,没差,辛苦了。”

    幼儿将账本收好,问道:“你明日要去县城?”

    “去的,要帮你带什么东西么?”

    幼儿摇头,“可是去跟那二位差爷商议帮人护送货物之事?”

    相处多了些时日,幼儿发现虞归晚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让人害怕,尤其是在她大雍话讲的越来越好之后,常跟高脚、柳东到县城吃酒,还结交了不少人,三教九流,个个跟她称兄道弟,表现的圆滑市侩,跟在雪地里射箭杀猛虎判若两人。

    虞归晚每次回来都不空手,有时提两只烧鸡,有时拎几包糕点,都是给她和她娘的,廖姑也有份,先前倒没看出来她也会体贴关心人。

    前日高脚来找虞归晚喝酒,提起县城有宗替乡绅送货的买卖,现下无人敢接,县城的镖局一听是去偏关,那条路上可都是山匪,给再多银子也不敢冒险。

    高脚也不傻的,瞧出来虞归晚有两把刷子,不然怎么解释养在后院的马匹,那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好马,哪来的?肯定是之前进村的盗匪让她给宰了呗。

    高脚说了,要是能把货安全送到偏关,三百两到手,虞归晚很心动,但没立马应下来,说好两天后再给答复,那天幼儿就在西屋,听得真切。

    “我跟程伯打听过,从河渠县到偏关五日就能到,来回十日,三百两我就赚了,再一个,程伯说偏关的商坊还有不少游牧部落的东西,拿回县城又能赚一笔,这趟买卖不亏。”

    幼儿蹙起两弯柳叶眉,得失哪是这样算的,这人真是一点都不顾路上的凶险,“银子要是如此好赚,怎的镖局不接这买卖,思的就是路上不太平,怕有去无回,你倒好,只瞧得见那三百两,不想其他。”

    杜氏轻轻扯女儿的袖子,怕这样说会惹虞归晚不高兴。

    虞归晚倒没在意,她就喜欢有事说事,不喜欢弯弯绕绕藏着掖着的做派,“你说的我也想着了,所以那天没急着答应,等明日见了面再说,送一趟货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要是人多点也不怕了。”

    幼儿也知道自己劝不动,无不担忧的叹声道:“你……万事当心。”她并不想虞归晚出事。

    现在不煮大锅饭,也不需要分肉,虞归晚不在家时都由廖姑做饭,幼儿也会帮忙,只是她厨艺实在糟,灶火都生不好,虞归晚碰见过两次她把锅烧糊,弄的满屋子都是呛烟,自那以后也不让这个流落民间的娇滴滴大小姐进厨房了。

    她对幼儿母女的身份有些猜测,只是人家不说,她也不问,她自己还来历不明,怎好探究旁人,只要幼儿安分守己,她也不会赶人,这样住着彼此都有个照应,挺好的。

    厨房还有新鲜的鹿肉,虞归晚把肉切成蒜头大小的块状,用泡过水的签子串起来架在炭火上烤,刷上她自己调的酱料,烤到滋滋冒油,拿薄薄的烙饼一卷,放上两根刚从地里掐回来的嫩葱,美美咬一大口,鹿肉的焦香和烙饼的麦香混在一起,再来一口热辣的高粱酒,她满足的眯起眼睛,享受着这个时代带给她的安稳。

    廖姑这个虎丫头在外疯玩大半天,早饿了,闻到肉香就扑过来,学着虞归晚用烙饼卷肉大口吃,她年纪还小,喝不了烈酒,馋的干瞪眼。

    “师傅,酒是什么味,给我尝一口呗。”

    虞归晚披着半干的头发翘腿坐在凳上,酒意熏红了她细长上挑的眼尾,她扬起好看的眉,用手中的签子轻轻戳两下廖姑胖乎乎的小肉手,道:“小孩子喝什么酒,吃你的肉吧。”

    廖姑不服气道:“我马上就满九岁了,不是小孩子。”

    这几个月几乎天天吃肉,小徒弟不仅小手胖乎乎,脸蛋也肉肉的,虞归晚瞅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玩心大起,掐住她两边的腮肉往外扯,小徒弟痛得哇哇乱叫,手舞足蹈想挣脱她的魔爪,她乐得哈哈大笑,又捏了两把才放手。

    廖姑缩在一边,眼泪汪汪揉自己被捏痛的肉脸蛋,抽泣不止。

    虞归晚见不得她这哭哭啼啼的样,板起脸训道:“别哭哭啼啼的,没出息。”

    “疼……”廖姑可怜兮兮抬头,肉脸都是泪,师傅手劲大,掐人是真疼。

    “连这点疼都受不住,以后还怎么混,难不成别人拿刀砍你,你就知道哭?”

    廖姑一抹眼泪,哽道:“我会打,打不过就跑,才不会哭。”

    “这才对,”虞归晚也不是故意要逗她哭,拿起一个烤野鸡腿哄她,“行了,别哭了,好好吃肉,吃饱了才能长身体,才有力气练功。”

    廖姑狠狠咬一口鸡腿,腮帮子鼓鼓的问道:“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样厉害啊。”

    虞归晚想也不想道:“下辈子重新投胎吧。”

    身后传来扑哧一声轻笑,虞归晚猛地回头。

    杜氏身体不好,只要出门吹着风就头疼,幼儿把吃的端进西屋,出来碰巧听见师徒俩的对话,忍不住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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