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徐相?

    他的手抄书被人顺了出来!?

    林之念再联想到刚才的《冬归落雪图》,骤然觉得,它可能是原始版本?不是说画是真迹,而是内容是真正的《冬归落雪图》。

    徐家藏画众多,不可能是赝品。

    他们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了这幅图,或许就是徐家哪一代家主和公孙先生品茗时,老先生随意送了一幅,徐家主也就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

    多年后,徐家子孙拿来临摹:“画,我看一眼。”

    “我们家公子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不是!”

    “诶,不要粗俗。”徐垢上前,直接上手。

    春草吓了一跳:“放开我!”

    “秋平。”林之念早已把画给了掌柜。

    “夫人!”

    “打!”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大汉,瞬间将徐垢按在地上,棍棒噼里啪啦落下!

    挽弓措手不及,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

    还都是冲他们公子去的,都打他们公子身上了:“住手!住手,你们不想活了,我家公子是是徐府三公子!住手!小心你们的狗命!”

    063恨不提

    掌柜的立即护着宝贝消失在多事之地。

    林之念抬手。

    徐垢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挽弓立即冲过去。

    徐垢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竟然敢——他奶奶的——

    春草迅速奔至夫人身旁,赶在对方污言秽语前连忙亮明身份:“我家夫人乃是陆府的大夫人,陆尚书正是我们的二爷!”

    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显然不愿在身份上让对方占得丝毫便宜。

    挽弓气焰上顿时弱了些。

    陆……那个陆尚书?怎么会!

    徐垢疼的想杀人,阴鸷的目光还没有落在对方身上,就不得不收敛!

    三品大员的家眷,他疯了不给对方面子!

    “不知你家公子身份,冒犯了,我们随行的婆子有会医术的……”

    “不用,不用。”挽弓扶着自家主子,不敢多事。

    徐垢心里像踩了屎一样!

    却不能如何,他抬头,目光落在小美人护着的夫人身上,立即压下眼底习惯的邪意:“刚刚是在下冒犯,该向这位姑姑赔礼才对。”

    春草没有托大,屈身行礼。

    林之念点头,让人拿了些药材给小厮,才带人离开。

    顺便让春草暗示掌柜的多拓一份。

    人走后。

    徐垢一脚踢翻了最近的书堆!

    出门不利!“啊——”

    挽弓吓得赶紧跪下,给公子吹脚。

    “滚!”徐垢忍着疼痛,拐进书铺,停在刚才陆大夫人站的位置,左右衡量,确定她绝对看不到他拿出的东西后,松了口气。

    他的东西上又没有落款!

    就是看见了又如何!算掌柜的机灵,知道躲!“想不到,陆大人的嫂嫂长那样。”

    挽弓吓得赶紧四处看看,让人听到了还了得!

    徐垢一瘸一拐地从里面出来,身体的疼痛反而越来越重,让他脾气暴躁:“没用的东西,吓成那样!又不是陆大人正经的夫人!”一个便宜嫂嫂罢了。

    陆缉尘刚到汴京城的时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家大族里也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出,他主了兄长一房,婚事才「艰难」下来。

    他们这种人家,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不重要。但若是多一个「嫂」字辈的女人,就麻烦。

    陆缉尘的家里事,下面的人不知道,在他们这种人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没人说过陆大人的嫂嫂,长这样,真够味!徐纯心还各种不愿意,就她那干瘪样子。与刚才的嫂夫人比,差的远了,陆缉尘未必看得上她。

    徐垢想着,眼里忍不住闪过一抹滑腻,啊:“你会不会扶人!要你何用!他们动手的时候你不知道护着爷!”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

    徐府内。

    徐正身着淡青色长袍,袖口绣着复杂的家徽,他重新铺开一张纸,沾满墨,寥寥几笔勾勒出窗外竹林的姿态。

    “大人,东西用追回来吗?”毕竟是大人的笔墨。

    竹叶修饰,落笔时,已风吹劲骨:“你刚才说哪幅?”

    “回大人,《冬归落雪图》。”

    徐正眼底闪过一抹平顺,那幅,很多年没有拿出来临过了,下面的人不提他都忘了:“把原画找出来。”

    “是。”

    《冬归落雪图》展开。

    铺天盖地的大雪,雪压万物,荒凉一片的郊外,一人一猴静立在漫天大雪中,一人于官道处,遥看官路的方向。

    老猴不知静等人的急切,想讨画中人手里的什么吃食,却不慎勾住了画中人裤脚的红线,红线连接着画中人与茫然的老猴。

    老——猴?红线。

    牵一红线至雪发白头。

    末尾还有一行不易察觉的字:等一人归。

    徐正年少时,喜欢的是这几个字「等一人归」,是画中人隐在画中的心思。

    关于这幅图的故事,他自己听的很多,世人推崇它多因为它的价值。

    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男人画来向心爱的女子卖弄心意的讨好之作。

    心心念念的妻子回了娘家,久久不归,思念的人怎甘心一人独念,便画了一幅画,卖弄可怜,要讨一丝恩爱。

    就如他当年——

    徐正想到什么,愤怒地深吸一口气,克制着隐隐开始发颤的手掌。

    不想!

    徐正生生压住身体本能的颤意,也掩盖不了眼中被背叛的暴虐!

    他恨三皇子不是他儿子吗!

    当然恨!那是他盼了很久的孩子!但他更恨,她口口声声说爱他、演着羞涩和沉迷。却与周启在一起!

    若不是三皇子长的太像皇帝!

    她是不是还会继续骗他!

    将他当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亏他当时自命不凡,一再拒绝,心里挣扎,都是一厢情愿!

    事发后,她没有向他哭诉她的不得已,没有说她被逼迫,是她身为皇后不得不跟皇上如此。

    她护住那个孩子,说也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她要知道,能认到他头上吗!

    没有隐情、没有不得已,理直气壮,就是不是!

    他当时恨不得杀了她。

    他为孩子做的一切成了笑话,他放在她们母子身上的精力成了他愚蠢的过往,他有多爱那个孩子,多爱孩子的母亲,他就有多可笑!

    到头来,沉迷那场爱意的只有他自己!

    她第一次勾住他手指时,他以为她没有忘记他,以为她成婚是逼不得已,她心里爱的只有自己。至少她是那么说的。

    既然这样,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何妨。

    徐家长子,高风亮节、品行无垢,这些话,在徐家把他当怪物养在庄子上时,就不存在。

    她舍不得皇后之位,舍不得荣华富贵,讨巧卖乖、哼哼唧唧让他不要逼她离开皇宫,明里暗里示意,让他不能闹、不能争,当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他真是——他徐正可以不在乎徐家,不是不在乎自己爱的人!

    但她太能闹,说什么都要先是皇后。

    大周刚立没几年,造反要反复思量。

    但她被权势迷了眼,他不得不考虑,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他开始花精力谋划、走访,培植势力,往日看不上眼的争权夺势都开始筹谋。

    她不知道急什么,对他下药。

    事后,她说太爱他,觉得他不爱,慌了才会如此。

    064爱的人

    徐正哭笑不得。

    傻子。

    他怎么可能不爱。

    有些事有过一次,就难以控制。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猴急的浪荡子,没见过女人一样……可每次见了又……

    她怀孕时。

    他心中暗喜,翻出了满屋木料,给孩子做喜欢的小东西,他甚至怕孩子传上自己的病症,焦虑不已!

    现在他看都不想看那些东西一眼!

    他一次又一次临摹过的《冬归落雪图》都是对他的嘲笑!更不要提他当年做过的傻事!但凡他下得了手,都要让苏萋萋付出代价!

    她——

    徐正猛然扶住桌椅,身体发抖!

    三不急忙上前。

    徐正将药物吞进口中,情绪才一点点稳定。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不是他的孩子也好,至少不会生这种病。

    “大人……”大人已经多年不曾发病,情绪更不曾如此起伏,这是怎么了!

    徐正稳定着情绪,一动不动,他这症状,说是病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小时候因为年纪小,手脚跟不上想法,会乱行乱舞,身体僵直,就像中邪一样!

    这种情况会随着年龄增长、配合药物治疗快速改善,长大后,只要没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就不会发作。

    他想着,若是孩子因为他得了此症,定不能让孩子受苦、被人耻笑。他早早延请名医,从根源想办法,结果药丸制作出来了,根本没有用的人。

    说来可笑,徐家有遗传之症,却因为自诩百年家族,血脉高贵,不承认这一污点。

    他们强硬地将这样的孩子淹死,要不然就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徐正慢慢攥一下手掌,声音散漫:“把这幅画,给陆府送去,告诉陆大人,何必多仿一幅,没见过,想要,直接跟我说送陆大人就是,徐家这样没用的东西数不胜数。”

    “是。”

    书房内安静如初。

    徐正揉揉眉心,坐下来,看着窗外的竹林。如果他有孩子,这个年岁也要科举如入仕了吧。

    徐正惊愕的发现,他很有可能和陆辑尘是同一批臣子,想到自己孩子对上陆辑尘。

    徐正不禁笑了,估计要跟自己抱怨……

    至于徐垢,只能说他沾了排行「三」的光,和自己不存在的孩子排行一样,看了不至于让他厌烦。

    ……

    陆府内。

    《冬归落雪图》真迹,在长房书房内打开。

    画卷陈旧,保存完好,卷轴一点点展开,画中寒气铺面而起。

    大雪漫天中,每个生灵都承受着大雪的抚育。

    林之念的视线停留在年迈的猴子身上,猴身斑驳,病体严重处挂不住积雪,它望着画中人,惧怕又坚定的要一丝希望。

    原来,猴子已身染重疾。

    沉疴病症。

    林之念手指抬起,隔着一指距离拂过画卷中年迈的猴子……

    春草说完了徐府交代的话,气得不行:“夫人,徐相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二爷!什么叫他们府上好东西多的是,我们二爷就没有见过好东西吗!不是骂我们二爷乡巴佬、泥腿子!”

    “就是,徐相那些话,根本没有将我们二爷放在眼里。”

    林之念看着眼前的画,喜欢的不行。难怪陆辑尘喜欢公孙先生的画,大气磅礴、信手拈来,更不要说徐相送的,肯定是真迹。

    原来这幅画总体脉络是这样的:“徐相什么身份,不把你们二爷放在眼里不是理所当然。再说了,说两句就能得到这种好东西,让相爷多说两句,将画库搬空了也行。”

    “夫人。”

    “夫人!”

    冬枯不依:“夫人什么身份,怎么能为了一幅画让外人说。”

    林之念笑她小孩子脾气:“问问你们二爷,你们二爷说不定也希望他多说两句,再送两幅过来。”

    多大的事,平日里他们聚到一起商议大事时,第一件事说不定就是骂陆辑尘,还不是什么好处没有。

    冬枯跳脚。

    林之念再提醒她:“五百两,这幅画保守估计五百两,买十个你还有富余。”

    “这么贵……”那……那骂她好了,也不能骂夫人的。

    “二爷回来了,让他过来赏赏,他最是喜欢公孙先生的白描。”

    “是。”

    ……

    陆辑尘觉得刚从勤政殿出来时,徐相神色有异。

    虽然徐相平日里也不常与下面的人说话。

    但今天这样,连官场最基本的恭送,都没看一眼的时候不多。

    而且,他发现,徐相整个议事的过程都没有把手露出来,格外的沉默。可能因为他有过此类急症,总会注意到没有必要的细节。

    如他情绪受了刺激,即便能行动了,也会因为卷曲的手指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不会露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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