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若是再怀不上这个婚就得离。
我想起自己曾经因为聂向阳送了一件大衣都感动得哭，真是傻。
第四次试管我终于怀上了，在医院里拿到验血报告时我的手抖得像风里的叶子，竟然完全使不上劲来。
那天我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想自己的小半生，哭了又哭。
怀孕的日子我是喜悦的，但我和公婆之间却有了芥蒂，以前他们觉得我柔顺，现在他们觉得我的沉默是拧巴。
有时候我害喜想吃点清淡的，婆婆还会直接说：“怎么就你这么挑，这么多事呢？一个外地来的孩子能嫁到我家……与嫁进来之前说玲玲命苦，你要对她更好才行……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不顶嘴，我觉得日子还得过下去，婆婆也只是心直口快，并没有坏心，何况我确实花了那么多钱才能怀个孕。
那时候聂向阳的宠物店已经在亏钱了，他只能转了出去，然后找了份销售的工作，业绩不好，经常一个月才一千多的底薪，全是靠我的工资开销日常生活。
我把工资卡交给他，没钱就找他拿，还得说一下怎么用的钱。
我加奖金七八千，自己每个月也就用几百。
养父母有时来看我，婆婆也不会买点好菜，我心里愧疚，但养父母说有了孩子婚姻就稳定了，好好过日子吧。我生了儿子后，很快就回公司上班了。婆婆对这个孙子疼爱得不得了，晚上睡觉都要自己带着，美其名曰我上班辛苦了。
有时候我回来想陪陪儿子，婆婆又得给我分配家务活，我连亲近儿子的时间都没有，儿子只跟奶奶亲。
那是个梅雨绵绵的午后，我在药材仓库核对订单时，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我掏手机时带出一枚银杏叶书签，正弯腰去捡，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拾起。
“梅小姐对中药材的喜爱，都渗透到生活里了。”他是一家医院的采购员，三十来岁的男人，长相俊逸，气质稳重。
后来才知道他是自家的中医门诊，他父亲是个有名的老中医，派他来采购也是让他熟悉药材。
潘宏宇将书签递还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我掌心。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身上带着淡淡的艾草香。
此后每周三的药材质检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潘宏宇总会提前半小时到，倚在仓库斑驳的红砖墙边等我。
阳光透过气窗在他肩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他低头翻阅药材目录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你分拣药材的手法像在弹古筝。”有次他忽然说。
我正在称量川贝母的手顿了顿，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里混着他带笑的声音：“手腕抬起的弧度，药材落进秤盘的节奏，都让人想起《平沙落雁》的韵律。”
我耳尖发烫，故意将秤砣拨得叮当响。
可当晚给孩子喂奶时，望着窗外溶溶的月色，竟不自觉地哼起幼时在孤儿院听过的古琴曲调。
危险的情愫在梅雨季疯长。
有次暴雨突至，我们被困在仓库。
雨水顺着铁皮屋檐瀑布般倾泻，潘宏宇脱下西装外套罩在我发抖的肩头。“冷的话，可以靠过来些。”
他说这话时盯着货架上晒干的合欢花，喉结上下滚动。我嗅着外套上沉檀混着苦艾的气息，突然看清他后颈处有道淡粉疤痕，像片飘落的樱花。
“你这里……”话出口才惊觉逾越，却见他摸着那道疤轻笑：“小时候偷尝父亲炮制的附子，中毒送医时在救护车上磕的。”
他忽然转头看我，“梅玲，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时，眼睛像泡在泉水里的黑曜石。”
惊雷炸响的瞬间，仓库灯泡滋啦熄灭。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直到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儿子周岁时沾满奶油的笑脸。
后来潘宏宇送来烫伤膏，说是看见我手上有被药草汁液灼红的痕迹。
药膏装在青瓷小罐里，附着的便签用瘦金体写着：“杭白菊三钱，金银花二钱，煎水可缓解腕痛。”
我将便签夹进《本草纲目》，深夜又爬起来烧掉，灰烬落在养了十年的绿萝盆中。
转折发生在那天。
我在更衣室发现潘宏宇落下的笔记本，翻开竟是密密麻麻的药材手绘，每页边缘都缀着细小的“怡”字。
我指尖抚过那些藏在三七叶片间的、蜷缩在冬虫夏草旁的、隐匿在藏红花花蕊中的字迹，突然听见走廊传来同事的说笑……“听说黎医生要调去北京进修？难怪最近总往咱们仓库跑……”
玻璃门外晃过的人影惊得我合上笔记本，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像扣上了潘多拉的盒子。
第二天验收天麻时，潘宏宇的袖口蹭上我的围裙系带。
他解缠绕的丝带时低声说：“下月我要去同仁堂学习三年。”
我盯着他腕表秒针划过罗马数字Ⅳ，听见自己用采购员的职业口吻回答：“那要提前恭喜黎医生了。”
最后一次见面在江滩。
我抱着发烧的儿子从儿童医院出来，正撞见来送行医资料的潘宏宇。
秋雨斜斜地浇下来，他撑开黑伞罩住母子俩，伞柄上吊着的药囊随步伐轻晃，散发出安息香的宁神气息。
“妈妈，这个叔叔身上有幼儿园消毒水的味道。”孩子突然的童言让两个大人都怔住。
我望着江面货轮的灯火，想起结婚那年除夕，聂向阳也是这样撑着伞，伞面向我倾斜成三十度角。
分别时潘宏宇递来牛皮纸袋，里面是托同事从云南捎的酸角糕。
他后退半步，伞檐的雨水在我们之间织成珠帘，“梅玲，你值得被人妥帖收藏。”
我抱着纸袋在公交站台等了三趟车，直到酸角糕被体温焐热。
我想起自己曾经因为聂向阳送了一件大衣都感动得哭，真是傻。
第四次试管我终于怀上了，在医院里拿到验血报告时我的手抖得像风里的叶子，竟然完全使不上劲来。
那天我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想自己的小半生，哭了又哭。
怀孕的日子我是喜悦的，但我和公婆之间却有了芥蒂，以前他们觉得我柔顺，现在他们觉得我的沉默是拧巴。
有时候我害喜想吃点清淡的，婆婆还会直接说：“怎么就你这么挑，这么多事呢？一个外地来的孩子能嫁到我家……与嫁进来之前说玲玲命苦，你要对她更好才行……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不顶嘴，我觉得日子还得过下去，婆婆也只是心直口快，并没有坏心，何况我确实花了那么多钱才能怀个孕。
那时候聂向阳的宠物店已经在亏钱了，他只能转了出去，然后找了份销售的工作，业绩不好，经常一个月才一千多的底薪，全是靠我的工资开销日常生活。
我把工资卡交给他，没钱就找他拿，还得说一下怎么用的钱。
我加奖金七八千，自己每个月也就用几百。
养父母有时来看我，婆婆也不会买点好菜，我心里愧疚，但养父母说有了孩子婚姻就稳定了，好好过日子吧。我生了儿子后，很快就回公司上班了。婆婆对这个孙子疼爱得不得了，晚上睡觉都要自己带着，美其名曰我上班辛苦了。
有时候我回来想陪陪儿子，婆婆又得给我分配家务活，我连亲近儿子的时间都没有，儿子只跟奶奶亲。
那是个梅雨绵绵的午后，我在药材仓库核对订单时，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我掏手机时带出一枚银杏叶书签，正弯腰去捡，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拾起。
“梅小姐对中药材的喜爱，都渗透到生活里了。”他是一家医院的采购员，三十来岁的男人，长相俊逸，气质稳重。
后来才知道他是自家的中医门诊，他父亲是个有名的老中医，派他来采购也是让他熟悉药材。
潘宏宇将书签递还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我掌心。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身上带着淡淡的艾草香。
此后每周三的药材质检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潘宏宇总会提前半小时到，倚在仓库斑驳的红砖墙边等我。
阳光透过气窗在他肩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他低头翻阅药材目录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你分拣药材的手法像在弹古筝。”有次他忽然说。
我正在称量川贝母的手顿了顿，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里混着他带笑的声音：“手腕抬起的弧度，药材落进秤盘的节奏，都让人想起《平沙落雁》的韵律。”
我耳尖发烫，故意将秤砣拨得叮当响。
可当晚给孩子喂奶时，望着窗外溶溶的月色，竟不自觉地哼起幼时在孤儿院听过的古琴曲调。
危险的情愫在梅雨季疯长。
有次暴雨突至，我们被困在仓库。
雨水顺着铁皮屋檐瀑布般倾泻，潘宏宇脱下西装外套罩在我发抖的肩头。“冷的话，可以靠过来些。”
他说这话时盯着货架上晒干的合欢花，喉结上下滚动。我嗅着外套上沉檀混着苦艾的气息，突然看清他后颈处有道淡粉疤痕，像片飘落的樱花。
“你这里……”话出口才惊觉逾越，却见他摸着那道疤轻笑：“小时候偷尝父亲炮制的附子，中毒送医时在救护车上磕的。”
他忽然转头看我，“梅玲，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时，眼睛像泡在泉水里的黑曜石。”
惊雷炸响的瞬间，仓库灯泡滋啦熄灭。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直到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儿子周岁时沾满奶油的笑脸。
后来潘宏宇送来烫伤膏，说是看见我手上有被药草汁液灼红的痕迹。
药膏装在青瓷小罐里，附着的便签用瘦金体写着：“杭白菊三钱，金银花二钱，煎水可缓解腕痛。”
我将便签夹进《本草纲目》，深夜又爬起来烧掉，灰烬落在养了十年的绿萝盆中。
转折发生在那天。
我在更衣室发现潘宏宇落下的笔记本，翻开竟是密密麻麻的药材手绘，每页边缘都缀着细小的“怡”字。
我指尖抚过那些藏在三七叶片间的、蜷缩在冬虫夏草旁的、隐匿在藏红花花蕊中的字迹，突然听见走廊传来同事的说笑……“听说黎医生要调去北京进修？难怪最近总往咱们仓库跑……”
玻璃门外晃过的人影惊得我合上笔记本，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像扣上了潘多拉的盒子。
第二天验收天麻时，潘宏宇的袖口蹭上我的围裙系带。
他解缠绕的丝带时低声说：“下月我要去同仁堂学习三年。”
我盯着他腕表秒针划过罗马数字Ⅳ，听见自己用采购员的职业口吻回答：“那要提前恭喜黎医生了。”
最后一次见面在江滩。
我抱着发烧的儿子从儿童医院出来，正撞见来送行医资料的潘宏宇。
秋雨斜斜地浇下来，他撑开黑伞罩住母子俩，伞柄上吊着的药囊随步伐轻晃，散发出安息香的宁神气息。
“妈妈，这个叔叔身上有幼儿园消毒水的味道。”孩子突然的童言让两个大人都怔住。
我望着江面货轮的灯火，想起结婚那年除夕，聂向阳也是这样撑着伞，伞面向我倾斜成三十度角。
分别时潘宏宇递来牛皮纸袋，里面是托同事从云南捎的酸角糕。
他后退半步，伞檐的雨水在我们之间织成珠帘，“梅玲，你值得被人妥帖收藏。”
我抱着纸袋在公交站台等了三趟车，直到酸角糕被体温焐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