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但是却说不下去了,话语在这里停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的幸福呢?你若是真的过得幸福了,我或许也不会这么生气了。但你就为了那样的人……你为了那样的人……!”

    程梨抬手轻轻捂住了嘴唇,有些说不下去了。

    黎晓惠一句也反驳不出来,她在程梨面前,没有任何能够辩驳的余地和空间。

    “梨梨啊。”黎晓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辈子,是妈妈对不起你,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因此生气。”

    “你为什么不走!”程梨问道。

    黎晓惠脸上的表情有些灰暗,“刚开始,也想过走的,第一次他动手的时候……但他跪着求我。那时候泱泱又还小。”

    黎晓惠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很可笑吧?以前我最看不起这样的想法和会有这样想法的人,哪里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久了之后,想法就越来越……”黎晓惠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等到第二次第三次第更多次发生的时候,想法就陷入了一种怪圈里。”

    “如果现在放弃了,之前那几次我为什么要忍呢?我不就白忍了吗,那些打我不就白挨了吗?我大女儿生长在破碎的家庭里,我的小女儿又要生长在破碎的家庭里吗?”

    “林磊说……是因为我不够好,所以才打我,他说,因为我是嫁过人的女人,让他在外面抬不起头来,他说都是我的错,所以才打我。慢慢的,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觉得,是不是因为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才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受到这样的对待。”

    程梨眉头拧得紧紧的,“他胡说!他这是想要……”

    “PUA我吗?好像现在有个流行的词就是这个吧?”黎晓惠说道,“我知道他是想PUA我。”

    “那你为什么还会那样想?为什么还会觉得是自己的错?”程梨不解地问道。

    黎晓惠垂眸,轻轻抠着手指,声音很低很平静,“因为我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就太痛苦了。我什么都没做错,却还要遭受这样的事情,受到这样对待的话,也太痛苦了。我得活啊。”

    第204章

    你不要将责任转加到程梨头上来

    我得活啊。

    这四个字撞进了程梨耳朵里,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震。

    程梨不懂,不懂究竟是生活都是这样令人痛苦和恶心?还是只有母亲的生活才是这样?

    程梨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个能够为了追求幸福,追求更想要的生活,连家庭都能放弃的女人,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程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黎晓惠垂着眸,抠手指的动作一错,甲沟被抠得渗出了血丝来,这点痛和她身体上遭受的暴力所带来的疼痛相比,什么都不是。

    她抬眸看向程梨,“梨梨啊,我有什么脸来和你诉苦呢?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不是吗?”

    程梨语塞。

    黎晓惠换了个话题,“小左呢?还没来得及谢谢他。说来是对不住你,第一次带对象来跟我见面,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黎晓惠有些忧心忡忡的,“我别的都不担心,就是怕小左会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想法。我听说程光远那边,在小左面前也没能给你做脸,我这里也拖了你后腿……”

    程梨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说道,“他手臂上之前受了点伤,刚刚有些崩开了,去处理一下,等会就会过来。”

    “受伤了?严重不严重?”黎晓惠问道,眉头皱得死紧,认真道,“梨梨你不要瞒我,是不是林磊给他弄伤的?”

    程梨想到那个林磊,眸色很冷,“不是。那个打女人的烂人,也就只有那点本事欺负欺负女人,碰到男人了就什么都不是,他还没那本事伤到左寒。”

    黎晓惠闻言怔了怔,旋即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妈妈还真是……很少看到你生气的样子啊,从小到大,你脾气都太软了。”

    程梨看着她,“现在不是我脾气的问题,而是你的身体,你打算怎么办?你这个孩子……你总不会还想留着吧?”

    黎晓惠无奈道,“我都快五十岁了,要什么啊。再说了,我也不打算和他过了。”

    程梨一愣,看着她。

    看到程梨的眼神,黎晓惠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会重蹈覆辙,再忍下去?”

    程梨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就是忽然不想忍了,等这次出院,我就会和他离婚。以前总觉得还能再忍忍,忍到泱泱读大学就好了。”

    黎晓惠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今天被你撞见了之后,忽然就不想忍了,我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们见到我这样不堪的样子啊……”

    程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不是滋味儿。

    她不知道母亲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应该是无意的吧。但哪怕是无意的这番话语,也依旧能让程梨忍不住去想……那么,是不是自己如果能早一点发现的话,母亲说不定会早一点做出这样脱离苦海的决定呢?

    就在此时,门口倏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男声,“恕我直言,您才是当事人,是最有权利对自己的生活做主和发声的人,因为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负责。但听您这话,却似乎要将这责任转加到程梨头上来。”

    他边说,边走了进来,说完这段话的同时,已经站在了病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病床上的黎晓惠,补上了最后一句,“是不是不太合适?”

    程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就愣了愣,马上转眸看去,就看到他从门口走进来。

    不知为何,心里的某个位置,一下子就松开了。连带着整颗心都放松了不少似的。

    黎晓惠的表情顿了顿,旋即笑得有些尴尬,说道,“抱歉,小左是吧?今天可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左寒,初次见面。”左寒朝她点了点头。

    程梨终于忍不住了,赶紧拉了拉左寒的袖子,问道,“伤呢?怎么样了?好好处理过了吗?”

    “嗯,简麟给弄了一下,问题不大。”左寒道,“不用担心。”

    程梨听了之后放下心来,但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一下子还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正准备好好思考一下呢。

    左寒已经打断了她的思绪,说道,“我刚去和霍昀聊了几句,我们的意思都是先检查,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本人签个同意书就行。”

    黎晓惠点了点头,“我签。”

    很快就准备好了同意书,黎晓惠签字之后,很快就被带去检查了。

    江橙说道,“她肋骨有伤,钼靶估计做不了,钼靶得压着胸,肋骨有伤的吃不了那疼,所以我找了乳腺外科那边的同事开了彩超,先看看吧,要是不稳妥,再做穿刺活检就行。”

    左寒听了这话,眉心拧了拧,他自己就是做医生的,哪里会不知道钼靶是检查什么的?更何况再配上了穿刺活检这种步骤。

    就连程梨在听到这个都时候,心里都有了不好的猜想,又何况是左寒。

    骨科这边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肋骨有两条骨折了,但没有错位,所以静养就可以。左手的舟骨骨折,打石膏固定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脚踝的伤势是扭伤。

    检查结果按说应该是江橙来说的,可是江橙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拿着病历检查单和片子什么的,去敲开了霍昀办公室的门。

    “请进。”

    “霍主任。”江橙走进他办公室,表情有些为难。

    “有事?”霍昀坐在办公桌后头,目光清冷,表情沉稳。

    “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江橙咬了咬唇,开口说道。

    霍昀挑了挑眉梢,眼神里陡然有了几分兴味盎然。

    片刻后。

    身着白大褂的高大男人,拿着病历单子什么的,走进了病房里。

    看着霍昀进来,左寒皱了皱眉,“搞这么大阵仗……”

    会容易让人紧张。其实在医院,医生态度越稀松平常,越是代表没大事。

    真要是个主任副主任的亲自过来给病人说病情,反倒让人害怕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霍昀耸了耸肩膀,“我也不想的,有人求我。”

    江橙在一旁暗暗咬碎了一口牙。

    第205章

    道理我都懂,但还是想不通

    程梨听到这话,不由得朝着江橙看了一眼。

    江橙什么都没说,只无声叹了一口气。

    霍昀的性子不是磨磨唧唧的,来都来了,马上就拿出了片子来,指给程梨还有黎晓惠看。

    “这是这一次的骨折线,这一条肋骨,还有这一条肋骨,但没有什么错位的情况,也不需要做太多手段,就回头让江医生弄个弹力固定带M.L.Z.L.来固定一下,等到骨折线愈合就行了。疼得厉害就开点止痛药。”

    霍昀又拿出另一张片子,“这里,手腕舟骨骨折,也是保守治疗就行,让江医生打个石膏,问题不大。”

    再拿出另一张片子,“脚踝虽然有明显的活动局限,但是片子上看,骨头没有问题,应该就是单纯的扭伤,让江医生开点药膏敷一下,帮助活血化瘀,之后好了之后要多加注意,不要发展成习惯性的扭脚就行。”

    “后续注意营养,尽量吃清淡营养的食物,有助于伤势恢复。”

    霍昀说到这里,黎晓惠点了点头。

    程梨道谢道,“谢谢霍医生。”

    霍昀嗯了一声,但是手里依旧拿着片子,停顿了几秒之后,才开始了下一个话题,“而且从片子上看,你有很多陈旧性骨折。”

    黎晓惠听了这话之后,脸色有些黯然,没有说话。

    程梨一愣,“陈旧性……骨折?”

    “嗯。”霍昀看向她,说道,“就是以前骨折了,没有经过很好的治疗和妥善的恢复,以至于恢复得不好,愈合情况欠佳。”

    霍昀说着,目光朝着黎晓惠看了一眼,继续道,“甚至有可能,在愈合过程中遭到了二次伤害。”

    霍昀说话很是直接,但有时候真话就是太过尖锐,以至于他这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尖锐得跟刀子似的。

    霍昀继续道,“听说你是家暴的受害者是吧?建议你做个司法鉴定的验伤,就这些做下来,可以判了。”

    程梨在一旁,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先前还不明白,江橙那么大大咧咧的人,怎么还自己没法说,要叫霍昀来说?

    现在听到这些内容,却一下子就有些理解了。

    霍昀说道,“如果要做,我这边可以让人安排。”

    原本在旁人看来,黎晓惠都已经到了这份上,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可是黎晓惠听了霍昀这些话之后,脸色看起来虽然有些黯淡,却没有马上点头答应,只说道,“谢谢医生,我……再考虑考虑吧?”

    程梨闻言顿时就愣住了,“考虑?”

    这还用考虑?

    还不等程梨说更多,江橙就说道,“程梨!你……跟我去办一下入院手续吧。”

    程梨抿了抿唇,点了头。

    左寒站在一旁,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说道,“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嗯。”程梨乖乖点了头,“我一会儿就回来。”

    江橙拉着程梨出去了,程梨也清楚,江橙叫她出来恐怕也不是为了入院手续,就江橙做事情的稳妥程度,区区一个入院手续,肯定早就帮她办妥了。

    程梨轻叹了一口气,“不是入院手续吧?”

    “当然不是。”江橙说道,“我之前不就和你说了么,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我也提前和你说过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旁观者这么冷静理智……”

    程梨咬了咬唇,说道,“我只是想不通。道理我都懂,但还是想不通。你也知道的……”

    程梨抬眸看着江橙,江橙看到她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将她拥到怀里来,“我知道,都知道。”

    “她当初离开时的原话我都还记得,她说‘梨梨,原谅妈妈,妈妈还年轻,还想有幸福的日子过,而不是这样,日复一日困在无趣的柴米油盐里,睁眼闭眼,全是一样的日子,看也看不到头’。”

    程梨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如果她真是过上了幸福日子。我当初被放弃,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也算是有点什么……意义?可是现在呢?如果她放弃了我,就是为了过这样子的日子的话,那我受的那些罪……都是什么啊?”

    程梨深吸了一口气,脑袋搁在江橙的肩窝里,说道,“我可能……就是不甘心吧,太不甘心了。”

    江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懂,我都懂。”

    而病房里,左寒在病床旁边站着。

    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他在,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尤其是左寒本身就是一个给人感觉很是疏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黎晓惠在一旁,抬眸看了左寒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梨梨不会理解我。可我……也有我的苦衷和难处。”

    左寒原本是真的没打算主动和她搭话开腔,起码就算搭话,也没打算搭话这些话题。

    怎么说呢,真要说起来就是,原本左寒是打算给黎晓惠一些面子的,起码不会像当初对程光远的态度那样对待黎晓惠。

    但是黎晓惠却主动提起了这些话题。

    左寒的眉梢挑了挑,表情里没有什么温度,看起来很是漠然地朝着黎晓惠看了过去,问道,“哦?你有什么苦衷和难处?”

    黎晓惠叹道,“泱泱还小,总不能让她父亲坐牢吧?如果她父亲真的有了什么案底,以后泱泱要是想考公考编的,岂不是会受到影响吗?我总得为泱泱考虑考虑……”

    “说得真好。”左寒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嘴角挑起了一抹浅浅的冰冷的弧度,其实如果程光远在场的话,肯定会觉得这个笑容眼熟,因为当初左寒对他说那些不客气的话语时,脸上挂着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黎晓惠听到左寒这话,只觉得他的语气……好像并不那么客气。一抬眸,便看到了左寒嘴角没有温度的笑容。

    左寒问道,“你当初放弃程梨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由衷的为程梨考虑过吧?”

    只一句话而已,甚至没有刻意带上什么讽意,却也已经足以堵死黎晓惠所有的辩白。

    “我……”黎晓惠的脸色白了白,“……是我对不起梨梨,可我总不能让泱泱也……”

    “少感动自己了。”左寒说道,“你知道有毒的父母、有毒的原生家庭里养出的小孩,是什么样子吗?他们就连坚持‘活下去’这个念头,都需要付出百万分努力了。还考公?考编?”

    第206章

    原来,左寒一直在保护着她

    左寒的话,让黎晓惠一下子就愣住了,一时半会儿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左寒的眸色没有温度,既然已经开了话头了,反正也已经不够客气了。

    他也懒得再忍着,索性就把话干脆说完。

    左寒继续道:

    “你当初离开程梨的父亲,放弃程梨的时候,起码还能坦诚是为了想要寻找自己的幸福。”

    “而现在沉没成本太高,自己又不甘心,不想离婚却打上为了孩子的名头,让你那无辜的孩子来背这个锅,你不会觉得自己太卑劣了吗?”

    “司法鉴定的验伤你不愿意做,这婚,我看你也是离不了的。”

    “并且你试图以愚蠢懦弱的无意义的坚守,来感动自己,顺便道德绑架你可怜的孩子,让这个目睹了你遭受家庭暴力,目睹了你婚姻不幸的孩子,一辈子背着‘母亲是为了我才不脱离这样的家庭’这个沉重的包袱,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为你悲剧的人生负责。”

    “我说得,没错吧?”

    黎晓惠的脸色一阵阵发白,被左寒的话,一字一句,堵得难以呼吸。

    “我不、我不是……我没有!你、你胡说……你胡说八道!”黎晓惠的声音都忍不住高了几分。

    比起她的情绪激动,左寒的情绪异常的冷静淡定。

    他继续道,“是我胡说八道吗?那,你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泱泱,我问你,你好好看过那个孩子的眼睛吗?你认真看过吗?”

    黎晓惠愣怔着,“什……什么?”

    左寒淡声道,“你忙于自怨自艾,忙于不甘心,忙于要困在这样的婚姻里至死方休,恐怕连好好看一看你孩子眼睛的时间,都没有吧?”

    左寒想到了当时,在林磊被警察带走之后。从房间里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儿,那双染满恐惧的眼睛。

    就好像,如果不是程梨还在当场,作为林泱泱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让她眼里还有些许仅存的希望的话。

    这个孩子眼睛里,除了恐惧,可能就什么也不剩了。

    黎晓惠听了左寒这话,一语不发,无法反驳,无法为自己辩白。

    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就算情感上,自己依旧因为那些不甘心,而不愿承认。

    但是理智上,她很清楚,左寒说的,句句属实。一句话、一个字,都未曾冤枉过她。

    黎晓惠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什么辩解都说不出来,只是哑然地张了张嘴而已。

    左寒说道,“如果你真是如你所说那样,为了孩子好?”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任何一个真心为了孩子好的父母,都不会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只剩恐惧的眼睛。”

    “迄今为止,你那个丈夫给那孩子所带来的心理上的伤痛,都已经需要她用一生来治愈了。”

    “我和程梨经历的都是烂疮一样的童年,才会因缘际会,像这样在一块儿互相疗伤。你刚才说从没见过程梨生气的样子,觉得她平时性子都太软了?”

    左寒问出这样一句,让黎晓惠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本能的直觉,如果说左寒刚才这些话,如同一个又一个的耳光的话。

    左寒接下来的话,也不会温和到哪里去,一样是扎心的利刃毫不留情。

    左寒道:“她要怎么性子硬气得起来呢?她从小到大,都在饱受向宝珍的虐待啊。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撑腰的时候,世界都不站在她那一边的时候,她要怎么硬气得起来呢?你告诉我。”

    “她只有性子软一点,不跟人硬碰硬,不去触人的霉头,才能保全自己。那是一个没有人撑腰的人,自己悟出来的生存之道。”

    “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程梨从小到大遭受了怎样的对待吗?”

    左寒安静看着黎晓惠的眼睛,清楚看到了她目光里的躲闪之意,也看到黎晓惠脸上的苍白都带着羞愧之色。

    “看来你是知道的。”

    “那么,同样对程光远说过的话,我再同您也说一遍。”左寒盯着黎晓惠的眼睛,眼神已经变得尖锐而凌厉,“你保护过程梨吗?这么多年。”

    黎晓惠抿唇不语。

    左寒继续道,“你没有。无论是在你的上一段还是这一段婚姻里,程梨都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个,你没有保护过她。”

    “但是她还是想要保护你,她那么软的性子,会生气会动怒,都是因为想要保护你。你都不觉得脸红吗?”

    左寒顿了顿,此刻,不止是眼神,就连声音都变成了和眼神一样的尖锐而凌厉。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什么同情心和同理心。站在程梨丈夫的角度,我只会觉得你现在这样的日子,遭受这样的遭遇,难说就不是报应。”

    “也正如我所说,我没有什么同情心同理心。所以你那个小女儿,你爱怎么道德绑架,不管我的事,我不想管也懒得管。但看得出来程梨还是很在乎你,所以,我希望你少去道德绑架程梨。”

    “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理。”

    左寒说完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个首饰盒子来,随手放在了黎晓惠的枕边,“初次见面,幸会,这是礼物。”

    语毕,左寒安静走到病房阳台去,没打算再有什么交流。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病房门外。

    程梨捂着嘴,肩膀颤抖着泣不成声,双眸早已经哭得通红。

    她背靠着门边的墙壁,身体缓缓滑下来坐在了地上。

    先前里头的对话,她几乎都听了个明白,每个字,每一句……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左寒在保护着她。

    并且,早就已经在保护着她了。甚至在她父亲面前……

    江橙原本去准备石膏和固定带了,一过来就看到程梨这副模样,都有点慌了,赶紧迎了上来。

    “梨子!”江橙低唤一声,程梨赶紧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对江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赶紧站起身来朝着一旁安全通道楼梯走去。

    江橙还有些愣,但很快,左寒就从病房里出来了,低声问道,“她人呢?”

    第207章

    我不会笑你,所以不用躲起来哭

    “那、那边。”江橙愣愣指了指安全通道楼梯的方向。

    其实,换做任何时候,江橙都是向着程梨的。

    可是就刚才程梨那个状态而言,江橙觉得不会是左寒造成的。

    而左寒很是关切的样子,让她不由自主就给他指了路,就好像觉得……左寒跟过去,会比自己跟过去,更有效果。

    江橙看了一眼自己拿来的工具,就进了病房去。

    程梨迅速跑下了楼梯,原本以为可以暂时躲开。刚才江橙在病房门外那一声唤,她担心会被病房里的人听到。

    所以也只是想着暂时躲开,等到自己的状态缓和一些,就再进去。

    程梨站在楼下的楼道口,深呼吸着,抬手努力将脸上的泪痕擦去。

    “呼……呼……”她一声声深呼吸着,自我催眠似的安慰着,“没事,没事没事,没事的……”

    仿佛只要这样多说几遍,就真的可以没事似的。

    “没事什么。”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倏然从身后传来,很近很近。

    几乎就在耳边了,近得程梨觉得只一瞬间,自己的心脏仿佛都要停止跳动了!

    她眼睛蓦地瞪大了几分,在那一瞬间仿佛连心跳和呼吸都停滞了。

    一双手,从后头,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明明不是多炙热的温度,甚至,程梨一直觉得,左寒是那种体温不算太高的人,挨在一起会觉得温暖,但不太会觉得炙热。

    可是此刻,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导致的,她觉得左寒的体温,炙热的透过了自己的衣服,熨帖在自己的肩膀上。

    “没、没事。”程梨赶紧又在脸上擦一把,怕有什么先前没能擦干净的泪痕,“我就是……”

    程梨咬了咬嘴唇,没能说下去。

    左寒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她。

    程梨垂着眼睛,不敢抬眸对视她的目光。

    左寒看着她的脸,低声问道,“刚才,都听到了?”

    “……”程梨没做声,只轻轻点头,总觉得自己只要发出任何声音来,可能眼泪就又会不好控制了似的。

    左寒忖了忖,从她脸上,也读不出什么表情来,主要是,他本来就不是个擅于从别人的表情就准确读出对方心思的人。

    更何况,程梨现在还在努力控制着表情,他就更加读不出来了。

    于是,左寒只能顺着刚才的事情去想,思忖片刻问了句,“那,是我刚才对你妈妈说话不太客气,你生气了?”

    程梨眼睛蓦地一怔,然后用力摇头,原本怕发出声音就控制不住表情,此刻也没能绷住,总不能让左寒误会自己因此对他生气吧。

    程梨哑声说道,“没,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不然,你的性子,都不会主动和人说话的。”

    左寒嘴角抿了抿,很轻地叹息了一口。就像是,可能先前还不明白,为什么程梨会哭,但此刻听到她的这些答复之后,就明白过来了。

    程梨听到他的叹息,刚想抬眸看他,就被他温柔的手轻轻扣住了后脑勺,按进了他的怀里。

    程梨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一声声落在耳边,仿佛能让她的心也跟着这样的频率,变得安定下来。

    然后,程梨在这样沉稳的心跳声中,听到了左寒的声音,本来就很磁性的声音,在胸腔里被共振成更加磁性的音节。

    左寒说道,“既然不是生气。那就是委屈了吧。委屈的话,哭也可以的,我又不会笑你,所以不用躲起来哭。”

    原本情绪就好不容易才绷住的,一听到左寒这句话,简直了。

    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些稳住情绪的防线,顿时稀碎……

    什么都不剩了。

    满耳朵满脑子满心都是他刚才那句‘委屈的话,哭也可以的,我又不会笑你,所以不用躲起来哭’。

    眼泪顿时决了堤,程梨能够做到的,只是让自己稳住,起码不要哭出声音来。

    她将眼睛轻轻按在他胸膛,于是热泪就这样渗透了他的衣襟。

    左寒能够感觉到衣襟润润的温热的湿,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听到她的哭声,她甚至就连呼吸都很克制。

    左寒心中有些叹息,这个酸梨,看起来性子柔柔和和的,像是再没脾气不过的软弱的人了。

    但其实真的是个能忍的坚韧的人啊。

    也不知道以往的人生中,有过多少次受了委屈,无人倾诉,无人撑腰。

    甚至就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就连呼吸声都要努力克制的时候?

    她是怎么扛过来的?

    左寒其实很难以想象,他觉得,自己或许都没有这个女人坚韧,因为自己曾经,都想要放弃了,觉得没有意思,这人生没有意思,这世界也没什么意思。

    后来有心理医生以年为单位的疏导,才逐渐没有那么厌世。

    可她呢?她应该也没有什么心理医生,但就这样,紧咬牙关的,熬过来了。

    程梨默默流泪了许久,才总算缓过来了。

    她努力深呼吸着,调节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才鼻音重重,声音略哑,但是语气还算平静地说道,“江橙和我说,要我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左寒闻言,眉梢挑了挑,“有点道理。”

    “总之,我会把我能做的做了,把选择交给她自己,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我毕竟只是个能力有限的普通人。”程梨说道

    “嗯。”左寒低声应了一句,就很顺手地抬起手来,在她后脑勺轻轻揉了揉,“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我在呢。”

    程梨手指不由得捏紧了他腰侧的衣服。

    就在这时,有轻轻的咳嗽声,从楼梯上传来,“咳!”

    声线很熟悉,是简麟,他声音有些尴尬,“打扰了打扰了,失礼了失礼了。我实在不想破坏你们的气氛,但是左寒走得急,手机落在我这里,有电话过来。”

    简麟边说边一溜小跑下楼梯来,左寒眉心拧了拧,从他手里接过电话来,就看到屏幕上是左年的来电。

    左寒眼下其实没有什么心情和左年通话,刚想挂断,程梨在一旁说道,“大哥打来的啊,你快接吧,我……我先去洗个脸。”

    第208章

    一棒子把他打死再也爬不起来

    程梨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当着左寒也就算了。

    她什么样儿左寒没看过啊,可是简麟也在呢!

    程梨赶紧也顾不得上楼去,直接就从这一层的楼梯防火门进去了。

    左寒拿着手机,电话已经响到了自动挂断。

    简麟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笑,拿出纸巾来递给左寒,“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想的嘛,我哪里知道你和老婆在楼道里卿卿我我……”

    “你管这叫卿卿我我?”左寒从他手里接过纸巾,顺手擦了擦衣襟上的那片被泪水沾湿的位置。

    简麟看着那片被泪水沾湿的衣襟,也意识到了用卿卿我我似乎不太合适,但他还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

    简麟从他手里拿过纸巾帮他擦着,说道,“你赶紧给年哥回个电话过去吧,他都打了三个过来了,怕不是有什么急事要找你的。”

    左寒看着他,“那你不先接了问问?”

    “你开什么玩笑!”简麟瞪大眼睛看着他,“我怎么敢!那可是年哥!”

    简麟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看着左寒。

    倒不是他夸张,而是左年其实给他们的感觉的确是……比较严肃,比较……可怕。

    也只有在左寒面前,左年才是那个没脾气的好大哥。

    而在左寒这些朋友面前,虽说现在其实也都还好了,但是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刚开始和左寒做朋友的时候,几乎都被左年冷脸考察过。

    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冷脸的时候,还真的是……挺慑人的。

    简麟刚想催促左寒赶紧回拨个过去,电话就又进来了。

    左寒接了起来,手机贴到耳边,“怎么。”

    “怎么?”左年的声音低沉馥郁,在那头反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些笑意,不像是开心的,倒像是被气笑了的。

    左寒不语。

    就好像,若是左年不说话,他就可以一直这样继续沉默下去。

    左年是早就习惯了弟弟这个性子了,所以主动打破了沉默,“是不是要不是我律师正好碰到景伦了的话,你还真不会和我说这些事情了?”

    左寒闻言,眉梢挑了挑,“景伦把事情告诉你律师了?不可能吧。”

    景伦的专业素养和交情,左寒完全放心,不觉得景伦会随便把他拜托的事情告诉别人。

    左寒自认自己虽然在交际方面比较弱,但是自己的朋友,都是很不错的。

    所以对景伦并无任何怀疑。

    左年在那头哼笑了一声,“还用他来说?对方的那个当事人,在派出所里大吵大闹跟疯了似的,你以为还用跟景伦打听才能知道事情的轮廓吗?”

    “原来如此。”左寒道。

    左年声音有些不悦,“碰到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怎么不找我帮忙呢?”

    “你那么忙。”左寒声音平静,“再说了,我自己也能够解决啊。”

    “解决?你的解决就是动手打人,把自己的伤口给打裂了是吧。”左年在那头的声音明显听着就带着些关切和责备,“就连被人把手给砍伤了,也没和我说。”

    左寒没做声,安静听着,不知为何,或许是真的和那颗酸梨在一块儿了之后,被她那种平和的心态给感染了。

    仿佛对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似的。

    所以,对于左年刚才这些话……

    左寒觉得如果在以往,自己听到的,肯定是左年的控制欲和责备。

    自己给出的回答肯定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和你说?’‘我有什么要和你说的必要?’的诸如此类的话语。

    但是此刻左寒听着,却奇异的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左年的关心,和没能帮上忙的自责。

    而此刻左寒张口的第一句回答是,“对不起啊。习惯自己解决了,岭溪医院被砍伤那事儿也就没多想,正好朋友是警察,顺便就解决了。”

    左寒这带着解释的一句话,直接把左年给弄懵了。

    原本,左年在说出先前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听到左寒一些冷言冷语,或者是直接挂断电话的准备了。

    但是没有想到,会听到左寒的解释和道歉。

    左年愣住了,凌渊正好拿着文件进来办公室,就被他打手势给制止了。

    左年的表情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没事,只是、以后这种事情,可以找我让人解决。就算……左家你不当成是自己家,但我永远是你哥啊。”

    “嗯,知道了。”左寒说道,“至于今天这边的事情,算是家务事。所以……”

    “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左年问道,素来冷峻的声音似乎都染上了温和。

    “看吧,现在也不知道受害者是什么想法什么决定。”左寒记得程梨刚刚说过的,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看黎晓惠自己怎么选择,怎么决定。

    左年心思深沉,什么人和鬼没见过?只一听左寒这话,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说道,“现在听起来的意思是,受害者可能不打算追究施暴者的行为是吧?”

    左寒想了想黎晓惠的那个模棱两可的态度,扯了扯嘴角,“嗯,有的人跪久了,连膝盖都没了,不会站起来了。”

    “别人站不站得起来我不管。”左年冷道,“那人既然害得我弟弟手上伤口都崩开了,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左寒闻言没做声。

    左年继续道,“姑且不论受害者愿不愿意深究吧……你当那个渣滓手头上只有打老婆这一件事儿么?那种烂人,身上的脏事儿可多着呢,烂赌,拉皮条……回头我再让人去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一棒子把他打死再也爬不起来的由头。”

    “嗯。”左寒应了一声,忖了忖,“谢谢。”

    “到时候你自己看要怎么处理吧,决定权交给你。”左年说完这些,便道,“我还有会议,先挂了。”

    左寒又想了想,说道,“你自己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嗯?”左年在那头挑了眉梢,嘴角勾起弧度,声音里有些兴味盎然,“小寒这是担心我的意思啊?”

    “啧。”左寒觉得自己真是……多这一嘴干什么?

    左年道,“你要真担心,海城那边不久之后有个宴会,你去参加吧,就当替我。海城那个水土,我实在是不服……等我吃中药调养调养先。”

    第209章

    原本孕妇就是不能被辞退的

    结束和左年的通话之后,左寒的目光就扫向了简麟。

    简麟站在那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左寒。

    左寒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不敢接年哥电话?”

    简麟轻咳一声,颇为不好意思,“那……那可是年哥电话!我敢不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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