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没见过那么狠的，自己的老婆孩子，真是不当人打啊。”
“孩子真是可怜了……”
“我们也没少报警，没用啊……”
“那么多血，怪吓人的。”
简麟也没想到是这么个阵仗，先前在电话里听到程梨说了一下简单的情况，只说是母亲受伤了，左寒让她打电话过来让他安排。
简麟想都没想，就跟车过来了。
哪里知道会是这么个阵仗？简麟下车都惊呆了，而且从那些看热闹的邻居们窃窃私语的内容里，大概猜出了是个什么混乱的情况。
但还是稳住了，马上就把人带上了车。
按说救护车上有一个急诊医生和护士，还有个简麟，现在再来个左寒，按说程梨和林泱泱是上不去了。
但是左寒上车之后，转头对简麟说道，“让她们上来。”
程梨和林泱泱这才跟着挤上了车。
急诊医生在路上就将各种监护体征的仪器给接上了，也给黎晓惠戴上了氧气。
一番检查之后，他转眸对简麟低声说了句，“这……得让产科那边来人看看吧？”
“什么？”简麟有些诧异。
主要是急诊医生这话一出，其实作为医生的简麟和左寒，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简麟只是有些不可思议罢了。
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被老公打成了这样，居然还……
急诊医生听到简麟这话，没有反应过来简麟是诧异，以为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便说道，“她身上的外伤基本都是挫伤，有没有骨折情况，等下回去拍片之后才比较准确。但她这些血……像是先兆流产的症状啊。”
程梨先前听到急诊医生说起产科的时候，人就已经有点懵了，她不傻，她就是再缺乏常识也知道产科是干什么的。
她只是难以置信。
而现在，急诊医生的话，给了她非常准确的答案。
“你、你……是说……我妈她……怀孕了？”
程梨难以置信地看着急诊医生，看到对方点了点头，程梨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已经失去意识昏了过去的黎晓惠。
心里根本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在她的肩膀按了按。程梨倏然回过神来，转眸看了过去，就对上了左寒沉稳的眼神，心里那些浮动的不安，好像这才被缓缓压了下来。
“先去医院再说。”左寒说道，“不用担心。”
程梨抿着唇，点了点头，很是庆幸今天有左寒在，他就像是她的定心丸一样。
左寒又说道，“但就这个情况，你可能要打个电话给江橙，让她过来一趟。有个女医生在旁边陪着，能方便点。”
但简麟却想到了什么，刚想提醒左寒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左寒只停顿了两秒，就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要是觉得不希望这些事情被朋友知道的话，也没有关系。”
第199章
他又莫名的，有些不忍心
简麟有些诧异地看了左寒一眼，其实他先前想提醒的就是这个。
虽说左寒的提议没有什么问题，江橙要是过来了的话，有个认识的女医生在旁边陪着，的确是能方便一些。
但是值得考虑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让自己原生家庭的丑事，被自己的朋友所知道。
但简麟以为左寒想不到这一茬，因为左寒其实素来共情力同理心就很不咋地。
没想到，左寒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简麟自然有些诧异。
而程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关系，我什么都可以让江橙知道。”
她拿出手机给江橙打了个电话，非常简短地说了一下情况。
并且，因为左寒就坐在旁边的缘故，所以能够听得到，江橙在那头明显是有些震惊的。
但是情绪很快速地稳定了下来，沉声安慰程梨道，“好，我现在就过来，你别慌，别怕，我很快就过来，不会有事的。”
没过多久，救护车就抵达了人医。
黎晓惠很快就被推了进去，而几乎就他们前脚才到没多久，江橙后脚就冲进了急诊。
“程梨！”江橙一眼就看到了程梨，冲了上去。
程梨听到这声，浑身一震，转眸就看到了江橙冲上来的身影。
不难看出，她有多赶，说不定是在接到她电话之后，或者甚至在接她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往外赶了。
头发乱七八糟的用个鲨鱼夹抓在脑袋后面，身上穿的甚至是一套家居服，趿拉着一双室内包跟拖鞋。
除了一手抓着个手机，一手抓着个车钥匙之外，什么都没带。
完全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没事，没事的。”江橙一把就将她搂到怀里来，轻轻在她背上拍抚着。
程梨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在她怀里，总算松了下来，脸埋在江橙的肩头。
这口劲儿一松，程梨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浸到江橙的衣服里。
江橙非常沉稳，说道，“我去换个衣服，等会能方便点。”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了一直怯怯的却牢牢跟在程梨身旁的那个小女孩儿，“这是你妹妹？”
“嗯。”程梨点头道，“我妈的小女儿。”
“跟我走吧，去值班室休息一下，就别跟着我们跑了。”江橙朝林泱泱伸出手去。
但林泱泱却怯怯地看着她，没有动。
程梨说道，“你和江橙姐姐过去，没事的，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妈妈就好了。”
林泱泱虽然目光里还有些犹豫，但非常听程梨的话，乖乖跟着江橙过去了。
江橙毕竟是外科大夫，做事情的风格本来就总带着些雷厉风行的意思在里头，所以很快就安顿好了林泱泱，也换好了衣服，匆匆赶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将工牌挂到了胸前。
嘴里咬着鲨鱼夹，一边匆匆走过来，一边用手指将头发梳理得稍微整齐点重新夹起来。
“我联系了急诊的朋友，会及时告诉我情况，目前说是没有危险，但是具体情况得等检查过后再说。咱们可以先等等消息，但你要是不放心，我等会就进去看看。”江橙说道。
大抵因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医生，嫁的男人也是医生的缘故。
所以程梨对医护人员，非常信任。
她听到江橙这么说，就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咱们先等等消息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程梨忽然听到，简麟在一旁低声卧槽了一句。
“卧槽！左寒你手……！”
听到这话的瞬间，程梨心里一个咯噔。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程梨猛地转头朝着左寒看了过去，就看到简麟正挽起他袖子，而他手臂上的纱布，已经被沁出的血丝染红。
左寒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甚至还随手把被简麟挽起的袖子往下扯了扯，不以为意。
是了，她先前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就在左寒对林磊动手的时候，程梨就已经觉得了。
但是因为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事赶事的，所以脑子里那种觉得不对劲的感觉，从脑子里划了过去，一下子怎么都抓不住。
直到此刻，直到听到简麟这话。
程梨才猛然一惊，反应了过来，自己先前那些觉得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
左寒的手上……是有伤的！
所以她才会在左寒对林磊动手的时候，觉得不对劲。
在左寒二话不说抱着妈妈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也有这种不对劲的感觉闪过。
在救护车上时，她明明看到了左寒袖子上的血迹，明明看到了的，但她却只以为是不小心沾上的她妈妈的血。
程梨走了过去，“左寒……”
左寒看到她发白的脸色，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烦躁简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提这一茬做什么。
“嗯，没事。”左寒说道。
“没事什么没事，都流血了，伤口肯定崩开了。”程梨眼圈红红的看着他，“我这边不要紧了，有江橙陪着我呢，你和简麟去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其实左寒真是觉得没什么关系，首先他不介意留疤不留疤的，其次，好像当医生的人，在这方面都有点淡定，不致死不致残的，就能再等等。
但是左寒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的话，眼前这个酸梨，好像就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他又莫名的，有些不忍心。
他忖了忖，嗯了一声，“那你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其他的不用担心，那个男的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左寒说着，抬了抬手，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在她脸上摸一下。
但是却注意到了自己手上有些血迹，于是便换了一只手，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抹了一下，将她脸颊一点未干的泪痕给抹掉。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在这兵荒马乱的急诊里，没有什么温情的氛围，但配上了他刚才那些话，竟是显得很温柔。
程梨定定看了他几秒，她手指在身侧攥了攥。
她已经努力克制了，但还是没能克制住，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
“嗯？”以左寒的共情，他并没能察觉程梨心中的情绪和情意，只以为她是害怕，便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不怕。”
第200章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程梨的头埋在他怀里，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嗯我不怕，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程梨被自己心里的情绪，将整颗小心脏都泡得软软的，恨不得再这样更久一点，但也知道这样不行。
左寒手上的伤给赶紧处置，本来这人就对自己的伤势不甚在意，如果她再不在意的话，那完了，他更加不当一回事了。
程梨从他怀里离开，说道，“好了，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左寒嗯了一声，朝着江橙看了一眼。
江橙点了点头，“左老师放心。”
“拜托了。”左寒说完，这才和简麟一起去了。
他们离开之后，江橙就走到了程梨身旁来，拉着她去墙边的椅子坐下了，又去旁边的贩卖机买了一瓶水过来，塞到程梨手里。
“喝两口。”
“我不渴……”
“喝！你嘴皮子都干了。”江橙索性将瓶盖都给她拧开了。
程梨嘴唇接触到瓶口的水之后，好像那种干渴的感觉才忽然恢复在了自己的感官里。
她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下去。
江橙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程梨的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朝着抢救室大门的方向，沉默着。
似是在组织言语，片刻之后，才开了腔，“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妈这么多年……”
程梨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她对江橙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是再觉得难以对外人启齿的事情，在江橙这里似乎都还好。
江橙在一旁皱眉听着，一直紧紧握着程梨的手。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程梨将事情都说完，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江橙问道，“那你妈，现在是打算怎么办？还有她怀孕了这事儿……”
程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该不该管，要怎么管。我其实没什么头绪……”程梨说着M.L.Z.L.，苦笑了一声，“很不孝吧？”
江橙侧目睨她一眼，“外人说你不孝也就算了，我这种什么都知道的，怎么可能说你不孝？”
江橙甚至一直都觉得，程梨对父母简直已经仁至义尽了。
江橙思考了一番，就说道，“我说话说得直，你别见怪。我觉得这事你还是少管，说难听点，我做骨科的，也见过好些在家暴中受伤骨折的人，我发现了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
程梨愣愣的，“什么现象？”
“见多了之后我就发现，在这样的事件里，最气不过的永远是外人。”江橙看着程梨，继续道，“而受害者本人，还会替施暴者找尽借口。什么他是工作压力大，他是喝多了，他是太在乎我了。”
江橙说着，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什么新奇的借口我都见过。我甚至见过最令人无语的借口……那个男的，自己硬不起来，却恼羞成怒把老婆给打了。而这老婆断了两条肋骨还在给那男的找借口，说是自己生了孩子之后疏于自我管理，魅力不够。”
“……”程梨简直惊呆了，“这也太……这什么啊，也太扯了吧？”
“扯吧？但这是我们旁观者的看法，有时候当局者迷，你真是想不到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了维持一个完整家庭的表象，能够委曲求全到什么程度。”
江橙说话直白，继续道，“更何况，你妈现在还怀孕了。她能够委曲求全到今天，说实话谁能保证她不会觉得，家里如果再添一个孩子，兴许就能让那个男人回心转意改了性子呢？”
程梨光是听着，想到有这种可能，就很生气！
无论是谁，听到这些事情，再想到有这个可能，应该都会很生气吧？更何况这事情还是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就更加生气了。
而且更让人觉得生气的是，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不得不承认，江橙说的话，一点不带夸张，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
毕竟，如果真的能够放弃，又为什么要忍到今天呢？
不管程梨愿不愿意，都不得不承认，其实在现今社会，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很多年轻姑娘都可能为了维持家庭完整，为了孩子而忍气吞声。
又何况，她母亲的年纪已经不小，和林磊也已经纠缠这么多年。林泱泱才十岁出头，现在母亲肚子里又揣了一个。
沉没成本……太高了。
程梨沉默着，江橙有时候实在是活得太人间清醒了。
江橙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所以啊，我才说这事你还是少管，等到你妈好点了醒来了，你能劝就劝两句，她要是不听，就算了。有时候做人还真是得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程梨刚准备说话，就看到里头有个医生走出来了，江橙站起身就冲那边招了招手。
那个医生是江橙熟识的急诊医生，马上就走了过来。
“怎么样？”江橙问。
“身上多处挫伤，右脚踝和左手活动都有局限性，还有胸肋处也有挺严重的挫伤，我怀疑都有骨折的可能。”
“怀疑？”江橙眼睛圆了圆，“没拍片？”
这医生表情也有些苦恼，“她怀孕啊，人又没醒，没有家属同意哪里敢拍，应该也都不是什么严重的骨折，正好是你的专业，所以我就出来和你说一下这情况。”
江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问了句，“还有吗？”
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我也是给她检查肋骨和身上挫伤，顺带做心电图的时候发现的。”
“什么？”江橙问道。
医生说道，“我发现她胸部有个结节，可能是我多心吧，但我以前去乳腺外科进修过，所以……我觉得那个结子长得不是太好，而且有点‘酒窝征’了，赶紧去做个钼靶检查看看吧。”
江橙皱眉道，“你不是说她怀孕连X光都没敢贸然给她做？钼靶又行了？”
医生耸了耸肩膀，“所以啊，让你和家属商量商量，要是不要这个孩子的话，就省事不少，实在不行也能让乳腺外科那边想别的办法，彩超做出来要是不好，直接穿刺活检也是可以的。”
“穿刺……活检？”程梨先前在后头听着，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一句。
第201章
她居然被老公揍了！
医生看了程梨一眼，又看向江橙，问道，“是家属？”
“嗯。病人的女儿。”江橙说道，“我朋友。”
“那你自己跟她说。我先去忙了。”医生说道，“总之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她现在情况是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们科赶紧拉走，我这里忙死了，床位缺得很！”
“你当我们科室床位就不缺了？”江橙皱眉，头痛道，“我们老大都恨不得把病床搞成上下铺了。”
这医生闻言轻轻咳了一声，程梨在一旁也伸手赶紧拉了江橙一把。
江橙头皮一紧，小声对程梨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霍昀在我后面……”
程梨的表情不言而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冷峻硬朗。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江橙后面，胸前挂着的胸牌上写着——骨外科：副主任-霍昀
程梨索性唤道，“霍医生，又见面了。”
江橙只能转身过来，看向霍昀。
霍昀眉梢略略挑了挑，“不是说累了要休息？听他们说你回科室换了衣服然后跑急诊来了，有急病例？我来看吧，你回去休息。”
江橙看到霍昀在这儿，原本还觉得有点头皮发硬，但咬了咬唇，索性就说道，“是程梨的妈妈。咱们科室还有床吗？”
霍昀挑着眉毛，“没有也得加出来啊。”
程梨感激道，“谢谢，谢谢霍医生。”
“客气，我先去看看。”霍昀说着，就朝着里头走去。
霍昀进去之后，江橙松了一口气，伸手握了握程梨的手，“不用担心了，霍昀会搞定的。”
“那就好，真是太谢谢他了。”程梨也很清楚，虽说江橙也能想办法帮忙，但是江橙和霍昀在其他同事眼里的分量肯定是不一样的。
江橙：“是啊，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偶尔又还挺温情的话，就他这么周扒皮的我早就辞职不干了……”
说到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程梨：“是了，我妈……”
江橙：“对了，你妈她……”
“刚才那个医生来说的，我妈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听不太懂，但也知道好像挺严肃的。钼靶什么的，又是彩超又是穿刺活检。”程梨的表情有些紧张，“我妈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江橙说道，“急诊的医生在给她做检查的时候，看到她胸部有个结节还挺明显的。也是刚才出来我这个同事，她以前在乳腺外科进修过，所以对这些比较敏感，觉得那个结节不是太放心，提议做一下进一步检查。”
程梨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意思，该不会是觉得我妈她那个结节……是癌吧？”
“你也先别多想，一切都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才知道。只不过，既然发现有情况了，还是检查清楚比较稳妥，你说呢？”江橙安慰着程梨。
程梨点了点头，“嗯。我什么时候能见见她？”
“等会吧，等转到病房去了应该就可以了。”江橙说道。
程梨想了想，忍不住说了句，“也不知道左寒去哪儿了……”
“不着急，简麟会照顾好他。等你妈转到病房了，你再发病床号给他就行。”江橙说道。
程梨点了点头，尽管心里知道，江橙说得有道理，但私心里，还是有种……想要去看看左寒的冲动。
妈妈这里放不下，左寒那里她也担着心。尤其是，急诊的氛围非常的紧张并且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推进来一个平车，伴随着进来的还有凄厉的哭声，程梨循声就转过头去，江橙反应很快地挡在了她前头，“别看。”
但程梨还是看到了些许惨烈的情形，她脸色有些发白，“那人好像肠子……掉出来了？”
江橙看着她的脸色，拉着她起来，“走，我们去外头透透气。”
江橙拉着她从急诊出去，一直到了医院门诊前头的绿化小花园。
程梨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江橙，“我妈她……”
“没事，霍昀既然进去了，就肯定没问题，等他安排好了，会打电话告诉我的。”江橙说道。
“那就好。”程梨放下心来，忍不住感叹道，“医护人员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看一眼都快难受得不行了，你们还得去做出治疗。怎么扛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学习和练习呗，无他，唯手熟尔。”江橙浅浅笑了笑，“不过骨外还算好了，烧伤科那边比较可怕，我以前实习轮科时去过一次，病人疼得直哭我也跟着哭。太惨了。”
江橙随口和程梨聊着，也是为了平缓一下程梨的心情。
而她们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远处，向宝珍正拎着一袋子代煎的中药液，刚从医院的中药房出来。
向宝珍正拿手机打着电话呢，然后余光就瞟到了那边的程梨。
“哎？我在医院看到那个逆女了，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的，我上去收拾收拾她，我一看到她！就来气！”
电话那头是她的朋友，劝道，“哎哟你真是消停消停吧，你家老程不是才因为她和你生气呢？你何必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搞得自己家无宁日呢？”
“我就是气！就是恨！要不是她这个灾星！我怀程墨的时候就不会受那么多气！我儿子就不会……得这个病！”
向宝珍咬牙切齿，但她想了想，就说道，“算了，我今天就不收拾她了，我去听听她在说什么呢。”
程梨并不知道这些，她哪里会知道自己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和朋友聊天谈及母亲的事情，居然会被人偷听？
这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想得到。
向宝珍躲在被修剪成圆球形的灌木后头，偷听着程梨和江橙的对话，逐渐从她们对话的内容里拼凑出了事情大概的模样。
向宝珍越听就越激动，越听心里就越痛快！想到那个让自己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简直跟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似的，那个黎晓惠！
居然被老公揍了！都揍得进医院了！从他们对话的内容里不难听出，好像还不止一次！
向宝珍心里那个喜悦啊那个痛快啊，甚至连找程梨麻烦的想法都没了。只巴不得赶紧回去和程光远说说这个事儿。
第202章
就几针的事，磨磨唧唧绣花呢？
处置室里。
“妈的。”简麟低咒了一声。
左寒抬眸看他一眼，“怎么还骂上了？”
“明明昨晚看到还缝得漂漂亮亮的伤口，现在成了这个鬼样子，我都快气死了好吗，气死了。”简麟越说越气，情绪全写在表情里了。
左寒对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倒是不以为意，“无所谓，我揍了人一顿，既然诉诸暴力，必然付出代价。这就是代价。”
不过他不后悔就是了。要是再让他重新选一遍，左寒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简麟拿棉球给他伤口弄了两下，皱眉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医美科的同事过来……”
“别忙了。”左寒说道，“你随便帮我弄两下行了，动作快一点。”
简麟还想多说什么，但是又想到，程梨那边的情况还一团糟，左寒哪里能有心思在这里等着医美科的过来给他重新缝伤口。
简麟啧了一声，拿出旁边的缝合包拆开来，从里头取出工具来，一边做准备一边说道，“妈的，我觉得你就是在搞我心态，以后我看到你手上这疤，岂不是看一次自责一次吗！”
左寒看他一眼，拨了个号码出去。
没一会儿，那头就接听了起来。
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没主动找你，你反倒来主动找我了？我原本还打算等忙完了，叫你出来，跟阿简和泽谦一起，三堂会审你呢。”
“审我就下次吧。”左寒说道，“你回来了吧？”
“嗯，刚回，怎么？”电话那头的男声好听，不是那种特别低沉的低音炮，又不会显得太过于明朗，介于两者之间，有着非常的平衡，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简麟在旁边就听到了电话里隐约的声音，挑眉问左寒，“景伦？”
“嗯。”左寒应道。
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四剑客’之一的景伦，是个律师，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和两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创办了现在的事务所，做得风生水起。
景伦也听到了简麟的声音，“你和阿简在一起？”
“嗯，在他单位。”左寒索性开了免提。
简麟在这头说道，“这厮挂彩了，英雄救美……女的母亲，总之就是挂彩了，在我这缝缝补补呢。”
“嘶——”景伦以前打球摔伤了膝盖，简麟就给他缝缝补补过，有着惨痛记忆，当即就抽了一口气，“什么情况？”
简麟想着那些复杂的事情，实在是心累，便说道，“情况复杂，电话里讲不清楚就是了。”
“总之。”左寒说道，“我把人给打了，原本应该跟去派出所的，但是我这边有点情况，所以就先来医院处理了，我不是主要责任人，所以警察也没什么意见，让我忙完这边了再过去。”
左寒沉声说着，“但我这边没那么快能忙完……”
听到这里，景伦没有不明白的，就说道，“你留了当时负责警察的电话吧？把号码给我，我会去办。还有，事情的经过你简短地说一遍，阿简那嘴笨的大概是说不明白的。你肯定没问题。”
左寒的确没问题，他只停顿了几秒，就简短道，“我老婆的继父把我老婆的母亲给打了，家暴惯犯，我碰上了。”
果然很简短，简洁明了。
“明白了。”景伦说道，“你把号码发我，我现在就去办。”
“谢了。”左寒道。
景伦低笑一声，“别忙着谢先，你悄摸溜结婚了连我们都没告诉，这事儿我和泽谦还憋着劲儿等着收拾你呢。”
结束通话之后。
左寒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还没缝好的伤口，皱眉道，“就几针的事，还没弄完？你绣花呢？”
简麟瞪了瞪眼，“那我不是得仔细点么。”
“差不多行了。不然我自己来。”左寒眉心拧着，朝简麟伸手去。
简麟当然不可能让他自己来，赶紧把伤口重新弄好了，再三嘱咐道，“你真是差不多一点儿，伤兵就消停消停，好吧？”
“知道了，先走了。”左寒起身。
简麟脱掉手上手套，说道，“急什么？我陪你一起去。”
有霍昀的安排，黎晓惠很快就被转去了骨科病房。
也是运气不错，要不然就只能在走廊加床了，哪知正好有个病人出院了，空出来了一张病床，而且还是环境不错的双人间。
程梨走了进去，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沉睡着的母亲。
看着母亲消瘦憔悴的面容，程梨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其实……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吧，不是不知道母亲过得并不算好，因为过得好的人，不会是这样的面容。
脸上永远带着阴云，就好像……总也不开心似的。
程梨也不是没有问过，只不过，没有细问过罢了。母亲只要说没事，她也就不会再追问下去。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各人有各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似乎才是人与人之间的尊重与体面。
程梨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直到得知了母亲可能一直在遭受暴力，直到亲眼看到母亲被暴力对待时。
程梨忽然开始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更坚持一些地追问母亲。
你过得好吗？
真的好吗？
你如果真的过得好，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呢？
程梨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微凉，程梨用双手笼住了。
江橙站在她旁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急诊的同事说，产科已经来看过了，用了些保胎，现在问题不大，等她醒了之后，咱们再问问看，你妈妈自己究竟是什么打算吧。还有后续的检查……”
“嗯。”程梨轻轻点了点头，她声音刚落，就听到了母亲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检查？”
程梨一惊，看向床上的人，“妈？你醒了？”
“嗯。”黎晓惠缓缓睁开眼睛，清了清干哑的嗓子，看向了程梨，也看向程梨身旁站着的江橙，认出了这是梨梨那个当医生的好朋友。
“你是梨梨的那个好朋友吧？”黎晓惠问道，“小江，对吗？”
“是的，阿姨。抱歉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江橙说道。
“没有关系，你肯定帮不少忙，谢谢你。”黎晓惠问道，“你刚刚说的后续检查，是……什么检查？”
第203章
你不是为寻找幸福才离开的吗！
程梨在一旁说道，“妈，你可能有骨折的情况，需要拍片检查，再者就是，医生在给你检查和治疗的时候，发现你胸上有个结节，也建议做进一步检查。”
黎晓惠有些不解，“那就……检查啊。没检查吗？”
程梨站在一旁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作为一个女儿，都已经二十六岁的女儿，实在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向母亲提及她怀孕了的事实。
程梨觉得就算自己怀孕了，都比母亲怀孕了，来得好开口一百万倍。
好在有江橙在旁边，江橙毕竟是医生，完全有着医生应有的冷静和专业性，直截了当说道，“因为你怀孕了。而将要做的那些检查，全部都是有射线的，有辐射。所以需要得到你本人的同意才行。”
毕竟不是什么危及生命时需要做出的抢救检查，所以还是得征求同意再说。
只不过，江橙这话一出，黎晓惠都愣住了，“我……什么？”
她完全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江橙准备再说一遍，程梨轻轻捏了捏江橙的手，说道，“橙子，让我和我妈单独聊一会儿吧？好吗？”
“嗯。”江橙没什么意见，站在程梨身旁，姿态其实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说实话，江橙一直以来都对程梨的父母没有什么好感。她亲眼看到过，程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心疼自己的老友，很心疼。
所以对于黎晓惠现在的遭遇，江橙的确是难有什么同情之心，甚至脑子里总有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感觉冒出来。
尽管知道黎晓惠作为一个女人，想要追求幸福似乎是没什么错的，可是那是站在黎晓惠的立场上。
江橙不想站在黎晓惠的立场上，她为什么要站在黎晓惠的立场上去同情她？那谁又来同情程梨？
黎晓惠想要追求幸福没有错，当初还是个孩子的程梨又有什么错？
江橙淡淡看了黎晓惠一眼，这才对程梨说了句，“我就在外头，有事情就叫我。”
然后才走了出去。
黎晓惠活了半辈子了，能看懂人的眼色和脸色，所以刚才江橙的表情和眼神，她看得清楚得很。
这个年轻的女医生，看不起她，而且责备她。但黎晓惠完全能够理解，这个年轻的女医生究竟为什么看不起她，为什么责备她。
都是因为心疼程梨。
黎晓惠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只觉得自己这半辈子，活的是个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活明白，才会活了半辈子了，至交好友没一个，亲密爱人没一个，亲昵又孝顺的儿女也没一个。
一个女儿被自己伤害了，和自己之间的关系，疏淡得也就比陌生人亲近一点儿。
另一个女儿，被自己生在了这个充斥着暴力和负面情绪的家庭里，活得谨小慎微，胆战心惊，完全没有一个孩子应有的天真快乐。
隔壁病床的人去食堂吃饭顺便去小花园散散去了，还没回来。
所以江橙出去之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程梨沉默着，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黎晓惠先开了口，“吓到你了吧？”
程梨倏然抬眸看向她，咬了咬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究竟……”程梨咬了咬唇，问道，“为什么啊？你究竟为了什么？”
黎晓惠垂着眸子，浅浅笑了一声，听起来自嘲极了，“是啊，我为什么。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
程梨听着母亲这个态度，不由得有些愤怒！不止是因为看到母亲遭受了这样的暴力对待而愤怒，更因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母亲早已经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次这样的暴力对待了。
那么多次了，为什么就没想过要跑呢？为什么就没想过要离开呢？
哪怕这，都只是个引子。点燃程梨愤怒的，是另外一点。
程梨激动道：“你不是为了寻找幸福，才离开的吗！你嫌弃爸爸太过无趣，你觉得生活没有任何激情，就放弃了原本的家庭，放弃了我，把我丢给了向宝珍那样的……”
“孩子真是可怜了……”
“我们也没少报警，没用啊……”
“那么多血，怪吓人的。”
简麟也没想到是这么个阵仗，先前在电话里听到程梨说了一下简单的情况，只说是母亲受伤了，左寒让她打电话过来让他安排。
简麟想都没想，就跟车过来了。
哪里知道会是这么个阵仗？简麟下车都惊呆了，而且从那些看热闹的邻居们窃窃私语的内容里，大概猜出了是个什么混乱的情况。
但还是稳住了，马上就把人带上了车。
按说救护车上有一个急诊医生和护士，还有个简麟，现在再来个左寒，按说程梨和林泱泱是上不去了。
但是左寒上车之后，转头对简麟说道，“让她们上来。”
程梨和林泱泱这才跟着挤上了车。
急诊医生在路上就将各种监护体征的仪器给接上了，也给黎晓惠戴上了氧气。
一番检查之后，他转眸对简麟低声说了句，“这……得让产科那边来人看看吧？”
“什么？”简麟有些诧异。
主要是急诊医生这话一出，其实作为医生的简麟和左寒，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简麟只是有些不可思议罢了。
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被老公打成了这样，居然还……
急诊医生听到简麟这话，没有反应过来简麟是诧异，以为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便说道，“她身上的外伤基本都是挫伤，有没有骨折情况，等下回去拍片之后才比较准确。但她这些血……像是先兆流产的症状啊。”
程梨先前听到急诊医生说起产科的时候，人就已经有点懵了，她不傻，她就是再缺乏常识也知道产科是干什么的。
她只是难以置信。
而现在，急诊医生的话，给了她非常准确的答案。
“你、你……是说……我妈她……怀孕了？”
程梨难以置信地看着急诊医生，看到对方点了点头，程梨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已经失去意识昏了过去的黎晓惠。
心里根本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在她的肩膀按了按。程梨倏然回过神来，转眸看了过去，就对上了左寒沉稳的眼神，心里那些浮动的不安，好像这才被缓缓压了下来。
“先去医院再说。”左寒说道，“不用担心。”
程梨抿着唇，点了点头，很是庆幸今天有左寒在，他就像是她的定心丸一样。
左寒又说道，“但就这个情况，你可能要打个电话给江橙，让她过来一趟。有个女医生在旁边陪着，能方便点。”
但简麟却想到了什么，刚想提醒左寒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左寒只停顿了两秒，就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要是觉得不希望这些事情被朋友知道的话，也没有关系。”
第199章
他又莫名的，有些不忍心
简麟有些诧异地看了左寒一眼，其实他先前想提醒的就是这个。
虽说左寒的提议没有什么问题，江橙要是过来了的话，有个认识的女医生在旁边陪着，的确是能方便一些。
但是值得考虑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让自己原生家庭的丑事，被自己的朋友所知道。
但简麟以为左寒想不到这一茬，因为左寒其实素来共情力同理心就很不咋地。
没想到，左寒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简麟自然有些诧异。
而程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关系，我什么都可以让江橙知道。”
她拿出手机给江橙打了个电话，非常简短地说了一下情况。
并且，因为左寒就坐在旁边的缘故，所以能够听得到，江橙在那头明显是有些震惊的。
但是情绪很快速地稳定了下来，沉声安慰程梨道，“好，我现在就过来，你别慌，别怕，我很快就过来，不会有事的。”
没过多久，救护车就抵达了人医。
黎晓惠很快就被推了进去，而几乎就他们前脚才到没多久，江橙后脚就冲进了急诊。
“程梨！”江橙一眼就看到了程梨，冲了上去。
程梨听到这声，浑身一震，转眸就看到了江橙冲上来的身影。
不难看出，她有多赶，说不定是在接到她电话之后，或者甚至在接她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往外赶了。
头发乱七八糟的用个鲨鱼夹抓在脑袋后面，身上穿的甚至是一套家居服，趿拉着一双室内包跟拖鞋。
除了一手抓着个手机，一手抓着个车钥匙之外，什么都没带。
完全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没事，没事的。”江橙一把就将她搂到怀里来，轻轻在她背上拍抚着。
程梨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在她怀里，总算松了下来，脸埋在江橙的肩头。
这口劲儿一松，程梨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浸到江橙的衣服里。
江橙非常沉稳，说道，“我去换个衣服，等会能方便点。”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了一直怯怯的却牢牢跟在程梨身旁的那个小女孩儿，“这是你妹妹？”
“嗯。”程梨点头道，“我妈的小女儿。”
“跟我走吧，去值班室休息一下，就别跟着我们跑了。”江橙朝林泱泱伸出手去。
但林泱泱却怯怯地看着她，没有动。
程梨说道，“你和江橙姐姐过去，没事的，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妈妈就好了。”
林泱泱虽然目光里还有些犹豫，但非常听程梨的话，乖乖跟着江橙过去了。
江橙毕竟是外科大夫，做事情的风格本来就总带着些雷厉风行的意思在里头，所以很快就安顿好了林泱泱，也换好了衣服，匆匆赶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将工牌挂到了胸前。
嘴里咬着鲨鱼夹，一边匆匆走过来，一边用手指将头发梳理得稍微整齐点重新夹起来。
“我联系了急诊的朋友，会及时告诉我情况，目前说是没有危险，但是具体情况得等检查过后再说。咱们可以先等等消息，但你要是不放心，我等会就进去看看。”江橙说道。
大抵因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医生，嫁的男人也是医生的缘故。
所以程梨对医护人员，非常信任。
她听到江橙这么说，就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咱们先等等消息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程梨忽然听到，简麟在一旁低声卧槽了一句。
“卧槽！左寒你手……！”
听到这话的瞬间，程梨心里一个咯噔。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程梨猛地转头朝着左寒看了过去，就看到简麟正挽起他袖子，而他手臂上的纱布，已经被沁出的血丝染红。
左寒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甚至还随手把被简麟挽起的袖子往下扯了扯，不以为意。
是了，她先前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就在左寒对林磊动手的时候，程梨就已经觉得了。
但是因为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事赶事的，所以脑子里那种觉得不对劲的感觉，从脑子里划了过去，一下子怎么都抓不住。
直到此刻，直到听到简麟这话。
程梨才猛然一惊，反应了过来，自己先前那些觉得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
左寒的手上……是有伤的！
所以她才会在左寒对林磊动手的时候，觉得不对劲。
在左寒二话不说抱着妈妈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也有这种不对劲的感觉闪过。
在救护车上时，她明明看到了左寒袖子上的血迹，明明看到了的，但她却只以为是不小心沾上的她妈妈的血。
程梨走了过去，“左寒……”
左寒看到她发白的脸色，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烦躁简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提这一茬做什么。
“嗯，没事。”左寒说道。
“没事什么没事，都流血了，伤口肯定崩开了。”程梨眼圈红红的看着他，“我这边不要紧了，有江橙陪着我呢，你和简麟去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其实左寒真是觉得没什么关系，首先他不介意留疤不留疤的，其次，好像当医生的人，在这方面都有点淡定，不致死不致残的，就能再等等。
但是左寒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的话，眼前这个酸梨，好像就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他又莫名的，有些不忍心。
他忖了忖，嗯了一声，“那你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其他的不用担心，那个男的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左寒说着，抬了抬手，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在她脸上摸一下。
但是却注意到了自己手上有些血迹，于是便换了一只手，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抹了一下，将她脸颊一点未干的泪痕给抹掉。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在这兵荒马乱的急诊里，没有什么温情的氛围，但配上了他刚才那些话，竟是显得很温柔。
程梨定定看了他几秒，她手指在身侧攥了攥。
她已经努力克制了，但还是没能克制住，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
“嗯？”以左寒的共情，他并没能察觉程梨心中的情绪和情意，只以为她是害怕，便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不怕。”
第200章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程梨的头埋在他怀里，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嗯我不怕，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程梨被自己心里的情绪，将整颗小心脏都泡得软软的，恨不得再这样更久一点，但也知道这样不行。
左寒手上的伤给赶紧处置，本来这人就对自己的伤势不甚在意，如果她再不在意的话，那完了，他更加不当一回事了。
程梨从他怀里离开，说道，“好了，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左寒嗯了一声，朝着江橙看了一眼。
江橙点了点头，“左老师放心。”
“拜托了。”左寒说完，这才和简麟一起去了。
他们离开之后，江橙就走到了程梨身旁来，拉着她去墙边的椅子坐下了，又去旁边的贩卖机买了一瓶水过来，塞到程梨手里。
“喝两口。”
“我不渴……”
“喝！你嘴皮子都干了。”江橙索性将瓶盖都给她拧开了。
程梨嘴唇接触到瓶口的水之后，好像那种干渴的感觉才忽然恢复在了自己的感官里。
她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下去。
江橙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程梨的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朝着抢救室大门的方向，沉默着。
似是在组织言语，片刻之后，才开了腔，“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妈这么多年……”
程梨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她对江橙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是再觉得难以对外人启齿的事情，在江橙这里似乎都还好。
江橙在一旁皱眉听着，一直紧紧握着程梨的手。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程梨将事情都说完，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江橙问道，“那你妈，现在是打算怎么办？还有她怀孕了这事儿……”
程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该不该管，要怎么管。我其实没什么头绪……”程梨说着M.L.Z.L.，苦笑了一声，“很不孝吧？”
江橙侧目睨她一眼，“外人说你不孝也就算了，我这种什么都知道的，怎么可能说你不孝？”
江橙甚至一直都觉得，程梨对父母简直已经仁至义尽了。
江橙思考了一番，就说道，“我说话说得直，你别见怪。我觉得这事你还是少管，说难听点，我做骨科的，也见过好些在家暴中受伤骨折的人，我发现了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
程梨愣愣的，“什么现象？”
“见多了之后我就发现，在这样的事件里，最气不过的永远是外人。”江橙看着程梨，继续道，“而受害者本人，还会替施暴者找尽借口。什么他是工作压力大，他是喝多了，他是太在乎我了。”
江橙说着，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什么新奇的借口我都见过。我甚至见过最令人无语的借口……那个男的，自己硬不起来，却恼羞成怒把老婆给打了。而这老婆断了两条肋骨还在给那男的找借口，说是自己生了孩子之后疏于自我管理，魅力不够。”
“……”程梨简直惊呆了，“这也太……这什么啊，也太扯了吧？”
“扯吧？但这是我们旁观者的看法，有时候当局者迷，你真是想不到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了维持一个完整家庭的表象，能够委曲求全到什么程度。”
江橙说话直白，继续道，“更何况，你妈现在还怀孕了。她能够委曲求全到今天，说实话谁能保证她不会觉得，家里如果再添一个孩子，兴许就能让那个男人回心转意改了性子呢？”
程梨光是听着，想到有这种可能，就很生气！
无论是谁，听到这些事情，再想到有这个可能，应该都会很生气吧？更何况这事情还是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就更加生气了。
而且更让人觉得生气的是，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不得不承认，江橙说的话，一点不带夸张，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
毕竟，如果真的能够放弃，又为什么要忍到今天呢？
不管程梨愿不愿意，都不得不承认，其实在现今社会，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很多年轻姑娘都可能为了维持家庭完整，为了孩子而忍气吞声。
又何况，她母亲的年纪已经不小，和林磊也已经纠缠这么多年。林泱泱才十岁出头，现在母亲肚子里又揣了一个。
沉没成本……太高了。
程梨沉默着，江橙有时候实在是活得太人间清醒了。
江橙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所以啊，我才说这事你还是少管，等到你妈好点了醒来了，你能劝就劝两句，她要是不听，就算了。有时候做人还真是得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程梨刚准备说话，就看到里头有个医生走出来了，江橙站起身就冲那边招了招手。
那个医生是江橙熟识的急诊医生，马上就走了过来。
“怎么样？”江橙问。
“身上多处挫伤，右脚踝和左手活动都有局限性，还有胸肋处也有挺严重的挫伤，我怀疑都有骨折的可能。”
“怀疑？”江橙眼睛圆了圆，“没拍片？”
这医生表情也有些苦恼，“她怀孕啊，人又没醒，没有家属同意哪里敢拍，应该也都不是什么严重的骨折，正好是你的专业，所以我就出来和你说一下这情况。”
江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问了句，“还有吗？”
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我也是给她检查肋骨和身上挫伤，顺带做心电图的时候发现的。”
“什么？”江橙问道。
医生说道，“我发现她胸部有个结节，可能是我多心吧，但我以前去乳腺外科进修过，所以……我觉得那个结子长得不是太好，而且有点‘酒窝征’了，赶紧去做个钼靶检查看看吧。”
江橙皱眉道，“你不是说她怀孕连X光都没敢贸然给她做？钼靶又行了？”
医生耸了耸肩膀，“所以啊，让你和家属商量商量，要是不要这个孩子的话，就省事不少，实在不行也能让乳腺外科那边想别的办法，彩超做出来要是不好，直接穿刺活检也是可以的。”
“穿刺……活检？”程梨先前在后头听着，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一句。
第201章
她居然被老公揍了！
医生看了程梨一眼，又看向江橙，问道，“是家属？”
“嗯。病人的女儿。”江橙说道，“我朋友。”
“那你自己跟她说。我先去忙了。”医生说道，“总之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她现在情况是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们科赶紧拉走，我这里忙死了，床位缺得很！”
“你当我们科室床位就不缺了？”江橙皱眉，头痛道，“我们老大都恨不得把病床搞成上下铺了。”
这医生闻言轻轻咳了一声，程梨在一旁也伸手赶紧拉了江橙一把。
江橙头皮一紧，小声对程梨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霍昀在我后面……”
程梨的表情不言而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冷峻硬朗。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江橙后面，胸前挂着的胸牌上写着——骨外科：副主任-霍昀
程梨索性唤道，“霍医生，又见面了。”
江橙只能转身过来，看向霍昀。
霍昀眉梢略略挑了挑，“不是说累了要休息？听他们说你回科室换了衣服然后跑急诊来了，有急病例？我来看吧，你回去休息。”
江橙看到霍昀在这儿，原本还觉得有点头皮发硬，但咬了咬唇，索性就说道，“是程梨的妈妈。咱们科室还有床吗？”
霍昀挑着眉毛，“没有也得加出来啊。”
程梨感激道，“谢谢，谢谢霍医生。”
“客气，我先去看看。”霍昀说着，就朝着里头走去。
霍昀进去之后，江橙松了一口气，伸手握了握程梨的手，“不用担心了，霍昀会搞定的。”
“那就好，真是太谢谢他了。”程梨也很清楚，虽说江橙也能想办法帮忙，但是江橙和霍昀在其他同事眼里的分量肯定是不一样的。
江橙：“是啊，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偶尔又还挺温情的话，就他这么周扒皮的我早就辞职不干了……”
说到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程梨：“是了，我妈……”
江橙：“对了，你妈她……”
“刚才那个医生来说的，我妈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听不太懂，但也知道好像挺严肃的。钼靶什么的，又是彩超又是穿刺活检。”程梨的表情有些紧张，“我妈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江橙说道，“急诊的医生在给她做检查的时候，看到她胸部有个结节还挺明显的。也是刚才出来我这个同事，她以前在乳腺外科进修过，所以对这些比较敏感，觉得那个结节不是太放心，提议做一下进一步检查。”
程梨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意思，该不会是觉得我妈她那个结节……是癌吧？”
“你也先别多想，一切都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才知道。只不过，既然发现有情况了，还是检查清楚比较稳妥，你说呢？”江橙安慰着程梨。
程梨点了点头，“嗯。我什么时候能见见她？”
“等会吧，等转到病房去了应该就可以了。”江橙说道。
程梨想了想，忍不住说了句，“也不知道左寒去哪儿了……”
“不着急，简麟会照顾好他。等你妈转到病房了，你再发病床号给他就行。”江橙说道。
程梨点了点头，尽管心里知道，江橙说得有道理，但私心里，还是有种……想要去看看左寒的冲动。
妈妈这里放不下，左寒那里她也担着心。尤其是，急诊的氛围非常的紧张并且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推进来一个平车，伴随着进来的还有凄厉的哭声，程梨循声就转过头去，江橙反应很快地挡在了她前头，“别看。”
但程梨还是看到了些许惨烈的情形，她脸色有些发白，“那人好像肠子……掉出来了？”
江橙看着她的脸色，拉着她起来，“走，我们去外头透透气。”
江橙拉着她从急诊出去，一直到了医院门诊前头的绿化小花园。
程梨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江橙，“我妈她……”
“没事，霍昀既然进去了，就肯定没问题，等他安排好了，会打电话告诉我的。”江橙说道。
“那就好。”程梨放下心来，忍不住感叹道，“医护人员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看一眼都快难受得不行了，你们还得去做出治疗。怎么扛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学习和练习呗，无他，唯手熟尔。”江橙浅浅笑了笑，“不过骨外还算好了，烧伤科那边比较可怕，我以前实习轮科时去过一次，病人疼得直哭我也跟着哭。太惨了。”
江橙随口和程梨聊着，也是为了平缓一下程梨的心情。
而她们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远处，向宝珍正拎着一袋子代煎的中药液，刚从医院的中药房出来。
向宝珍正拿手机打着电话呢，然后余光就瞟到了那边的程梨。
“哎？我在医院看到那个逆女了，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的，我上去收拾收拾她，我一看到她！就来气！”
电话那头是她的朋友，劝道，“哎哟你真是消停消停吧，你家老程不是才因为她和你生气呢？你何必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搞得自己家无宁日呢？”
“我就是气！就是恨！要不是她这个灾星！我怀程墨的时候就不会受那么多气！我儿子就不会……得这个病！”
向宝珍咬牙切齿，但她想了想，就说道，“算了，我今天就不收拾她了，我去听听她在说什么呢。”
程梨并不知道这些，她哪里会知道自己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和朋友聊天谈及母亲的事情，居然会被人偷听？
这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想得到。
向宝珍躲在被修剪成圆球形的灌木后头，偷听着程梨和江橙的对话，逐渐从她们对话的内容里拼凑出了事情大概的模样。
向宝珍越听就越激动，越听心里就越痛快！想到那个让自己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简直跟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似的，那个黎晓惠！
居然被老公揍了！都揍得进医院了！从他们对话的内容里不难听出，好像还不止一次！
向宝珍心里那个喜悦啊那个痛快啊，甚至连找程梨麻烦的想法都没了。只巴不得赶紧回去和程光远说说这个事儿。
第202章
就几针的事，磨磨唧唧绣花呢？
处置室里。
“妈的。”简麟低咒了一声。
左寒抬眸看他一眼，“怎么还骂上了？”
“明明昨晚看到还缝得漂漂亮亮的伤口，现在成了这个鬼样子，我都快气死了好吗，气死了。”简麟越说越气，情绪全写在表情里了。
左寒对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倒是不以为意，“无所谓，我揍了人一顿，既然诉诸暴力，必然付出代价。这就是代价。”
不过他不后悔就是了。要是再让他重新选一遍，左寒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简麟拿棉球给他伤口弄了两下，皱眉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医美科的同事过来……”
“别忙了。”左寒说道，“你随便帮我弄两下行了，动作快一点。”
简麟还想多说什么，但是又想到，程梨那边的情况还一团糟，左寒哪里能有心思在这里等着医美科的过来给他重新缝伤口。
简麟啧了一声，拿出旁边的缝合包拆开来，从里头取出工具来，一边做准备一边说道，“妈的，我觉得你就是在搞我心态，以后我看到你手上这疤，岂不是看一次自责一次吗！”
左寒看他一眼，拨了个号码出去。
没一会儿，那头就接听了起来。
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没主动找你，你反倒来主动找我了？我原本还打算等忙完了，叫你出来，跟阿简和泽谦一起，三堂会审你呢。”
“审我就下次吧。”左寒说道，“你回来了吧？”
“嗯，刚回，怎么？”电话那头的男声好听，不是那种特别低沉的低音炮，又不会显得太过于明朗，介于两者之间，有着非常的平衡，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简麟在旁边就听到了电话里隐约的声音，挑眉问左寒，“景伦？”
“嗯。”左寒应道。
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四剑客’之一的景伦，是个律师，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和两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创办了现在的事务所，做得风生水起。
景伦也听到了简麟的声音，“你和阿简在一起？”
“嗯，在他单位。”左寒索性开了免提。
简麟在这头说道，“这厮挂彩了，英雄救美……女的母亲，总之就是挂彩了，在我这缝缝补补呢。”
“嘶——”景伦以前打球摔伤了膝盖，简麟就给他缝缝补补过，有着惨痛记忆，当即就抽了一口气，“什么情况？”
简麟想着那些复杂的事情，实在是心累，便说道，“情况复杂，电话里讲不清楚就是了。”
“总之。”左寒说道，“我把人给打了，原本应该跟去派出所的，但是我这边有点情况，所以就先来医院处理了，我不是主要责任人，所以警察也没什么意见，让我忙完这边了再过去。”
左寒沉声说着，“但我这边没那么快能忙完……”
听到这里，景伦没有不明白的，就说道，“你留了当时负责警察的电话吧？把号码给我，我会去办。还有，事情的经过你简短地说一遍，阿简那嘴笨的大概是说不明白的。你肯定没问题。”
左寒的确没问题，他只停顿了几秒，就简短道，“我老婆的继父把我老婆的母亲给打了，家暴惯犯，我碰上了。”
果然很简短，简洁明了。
“明白了。”景伦说道，“你把号码发我，我现在就去办。”
“谢了。”左寒道。
景伦低笑一声，“别忙着谢先，你悄摸溜结婚了连我们都没告诉，这事儿我和泽谦还憋着劲儿等着收拾你呢。”
结束通话之后。
左寒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还没缝好的伤口，皱眉道，“就几针的事，还没弄完？你绣花呢？”
简麟瞪了瞪眼，“那我不是得仔细点么。”
“差不多行了。不然我自己来。”左寒眉心拧着，朝简麟伸手去。
简麟当然不可能让他自己来，赶紧把伤口重新弄好了，再三嘱咐道，“你真是差不多一点儿，伤兵就消停消停，好吧？”
“知道了，先走了。”左寒起身。
简麟脱掉手上手套，说道，“急什么？我陪你一起去。”
有霍昀的安排，黎晓惠很快就被转去了骨科病房。
也是运气不错，要不然就只能在走廊加床了，哪知正好有个病人出院了，空出来了一张病床，而且还是环境不错的双人间。
程梨走了进去，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沉睡着的母亲。
看着母亲消瘦憔悴的面容，程梨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其实……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吧，不是不知道母亲过得并不算好，因为过得好的人，不会是这样的面容。
脸上永远带着阴云，就好像……总也不开心似的。
程梨也不是没有问过，只不过，没有细问过罢了。母亲只要说没事，她也就不会再追问下去。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各人有各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似乎才是人与人之间的尊重与体面。
程梨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直到得知了母亲可能一直在遭受暴力，直到亲眼看到母亲被暴力对待时。
程梨忽然开始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更坚持一些地追问母亲。
你过得好吗？
真的好吗？
你如果真的过得好，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呢？
程梨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微凉，程梨用双手笼住了。
江橙站在她旁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急诊的同事说，产科已经来看过了，用了些保胎，现在问题不大，等她醒了之后，咱们再问问看，你妈妈自己究竟是什么打算吧。还有后续的检查……”
“嗯。”程梨轻轻点了点头，她声音刚落，就听到了母亲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检查？”
程梨一惊，看向床上的人，“妈？你醒了？”
“嗯。”黎晓惠缓缓睁开眼睛，清了清干哑的嗓子，看向了程梨，也看向程梨身旁站着的江橙，认出了这是梨梨那个当医生的好朋友。
“你是梨梨的那个好朋友吧？”黎晓惠问道，“小江，对吗？”
“是的，阿姨。抱歉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江橙说道。
“没有关系，你肯定帮不少忙，谢谢你。”黎晓惠问道，“你刚刚说的后续检查，是……什么检查？”
第203章
你不是为寻找幸福才离开的吗！
程梨在一旁说道，“妈，你可能有骨折的情况，需要拍片检查，再者就是，医生在给你检查和治疗的时候，发现你胸上有个结节，也建议做进一步检查。”
黎晓惠有些不解，“那就……检查啊。没检查吗？”
程梨站在一旁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作为一个女儿，都已经二十六岁的女儿，实在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向母亲提及她怀孕了的事实。
程梨觉得就算自己怀孕了，都比母亲怀孕了，来得好开口一百万倍。
好在有江橙在旁边，江橙毕竟是医生，完全有着医生应有的冷静和专业性，直截了当说道，“因为你怀孕了。而将要做的那些检查，全部都是有射线的，有辐射。所以需要得到你本人的同意才行。”
毕竟不是什么危及生命时需要做出的抢救检查，所以还是得征求同意再说。
只不过，江橙这话一出，黎晓惠都愣住了，“我……什么？”
她完全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江橙准备再说一遍，程梨轻轻捏了捏江橙的手，说道，“橙子，让我和我妈单独聊一会儿吧？好吗？”
“嗯。”江橙没什么意见，站在程梨身旁，姿态其实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说实话，江橙一直以来都对程梨的父母没有什么好感。她亲眼看到过，程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心疼自己的老友，很心疼。
所以对于黎晓惠现在的遭遇，江橙的确是难有什么同情之心，甚至脑子里总有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感觉冒出来。
尽管知道黎晓惠作为一个女人，想要追求幸福似乎是没什么错的，可是那是站在黎晓惠的立场上。
江橙不想站在黎晓惠的立场上，她为什么要站在黎晓惠的立场上去同情她？那谁又来同情程梨？
黎晓惠想要追求幸福没有错，当初还是个孩子的程梨又有什么错？
江橙淡淡看了黎晓惠一眼，这才对程梨说了句，“我就在外头，有事情就叫我。”
然后才走了出去。
黎晓惠活了半辈子了，能看懂人的眼色和脸色，所以刚才江橙的表情和眼神，她看得清楚得很。
这个年轻的女医生，看不起她，而且责备她。但黎晓惠完全能够理解，这个年轻的女医生究竟为什么看不起她，为什么责备她。
都是因为心疼程梨。
黎晓惠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只觉得自己这半辈子，活的是个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活明白，才会活了半辈子了，至交好友没一个，亲密爱人没一个，亲昵又孝顺的儿女也没一个。
一个女儿被自己伤害了，和自己之间的关系，疏淡得也就比陌生人亲近一点儿。
另一个女儿，被自己生在了这个充斥着暴力和负面情绪的家庭里，活得谨小慎微，胆战心惊，完全没有一个孩子应有的天真快乐。
隔壁病床的人去食堂吃饭顺便去小花园散散去了，还没回来。
所以江橙出去之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程梨沉默着，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黎晓惠先开了口，“吓到你了吧？”
程梨倏然抬眸看向她，咬了咬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究竟……”程梨咬了咬唇，问道，“为什么啊？你究竟为了什么？”
黎晓惠垂着眸子，浅浅笑了一声，听起来自嘲极了，“是啊，我为什么。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
程梨听着母亲这个态度，不由得有些愤怒！不止是因为看到母亲遭受了这样的暴力对待而愤怒，更因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母亲早已经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次这样的暴力对待了。
那么多次了，为什么就没想过要跑呢？为什么就没想过要离开呢？
哪怕这，都只是个引子。点燃程梨愤怒的，是另外一点。
程梨激动道：“你不是为了寻找幸福，才离开的吗！你嫌弃爸爸太过无趣，你觉得生活没有任何激情，就放弃了原本的家庭，放弃了我，把我丢给了向宝珍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