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季敏点点头,道:“我自然信殿下。”

    弄玉伸手拂过她唇边的残渣,这一次,季敏没有躲开,反而会心一笑。

    这就完全信了?

    季风在一旁瞧着,不知该说弄玉手段惊人,还是该说季敏心性纯良。

    弄玉道:“如今有这么多人守着,只怕你难以脱身。这些日子还须委屈你留在本宫身边,待回宫之时,本宫再想法子让你离开。”

    季敏很爽快地答应了,道:“好。”

    弄玉笑着道:“你可比你哥哥懂事多了。”

    季敏道:“殿下都是为了我好,我省得的。”

    这样单纯的姑娘,也不知上一世经历了什么,才会孤身一人闯入宫中,连性命都不要……

    弄玉想着,不觉看向季风,只见他已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闲闲靠在一旁。

    *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

    车夫道:“殿下,皇城寺到了。”

    弄玉没说话,只伸手掀开帘栊,她侧目望着不远处的石阶,一路顺着石阶看上去,直到“皇城寺”三个字映入眼帘,她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上一世,她为了讨好萧皇后而主动断绝了与太后之间的情分,强忍着思念,任由太后长居皇城寺中,最后病逝在皇城寺中,连她老人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而太后之死,也导致她们母子三人在宫中彻底失去了庇护,被百般欺凌,最终靠着季风才勉强夺得帝位。

    这一次,她定要将太后接回来,让她老人家安享天年,而她自己,也不必如浮萍般在宫中飘摇,她要生出根来,遮天蔽日。

    第10章

    京外皇城(三)

    那把剑……送你了。……

    一级级拾阶而上,原本高不可攀的皇城寺,到底已在近前了。

    寺中住持早已得了弄玉今日要来的消息,便带着众僧人在门口等着。

    弄玉一到,住持便走了过来,道:“殿下。”

    弄玉亦回礼,却未曾见到太后身边侍奉的人,她心中便已明白了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些日子,有劳大师了。”

    住持道:“殿下至情至孝,何谈有劳?只是佛门清净,太多人入内,只怕会搅扰太后清修。”

    弄玉会意,便看向身后的京兆尹的衙役们,道:“各位官差一路辛苦。本宫还要在寺中小住几日,各位官差还有公务在身,本宫便不留各位官差了。”

    衙役们不敢违拗,再加上京兆尹安排的差事已了,听得弄玉如此说,便齐声道了“是”,缓缓退下了。

    住持这才引着弄玉一行人走了进去,道:“太后住在东厢房,便委屈殿下这些日子住在西厢房吧。”

    弄玉没说话,只抿了抿唇,道:“大师,皇祖母还是不肯见我吗?”

    住持答非所问,道:“太后心疼殿下,缘聚缘散本在一念之间。”

    弄玉略一思忖,道:“我明白了。”

    *

    伯英和遣兰很快便将厢房布置妥当,季敏本就是多出来的面孔,又受了伤,弄玉便只让她在房中养伤,免得被有心人见到,多出事端来。

    弄玉坐在院子中,将那血写的经书拿在手中认真看着,卷轴舒展,满目金色。

    遣兰蹲在院角,摆弄着面前的炭火小炉子,炉子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飘散着阵阵茶香,甘冽无比。

    她舀了一勺小心倒在茶盏中,方捧着那茶盏端到弄玉面前的石桌上,一边将手指捏住自己的耳朵,一边笑着道:“殿下快尝尝,这茶偏要用寺中的山泉水煮才香呢。”

    弄玉看向她,伸出手来,道:“你的手给本宫瞧瞧。”

    “殿下?”遣兰一怔,缓缓将双手放在她手中,道:“奴婢皮糙肉厚的,做惯了,不要紧的。”

    弄玉望着她烫得通红的手,道:“怎么不要紧?你是姑娘家,若是手上留了疤,可怎么得了?本宫晚喝一口茶不要紧,若是误了你……”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心疼地握紧了她的手,道:“去找些烫伤的药膏涂涂。”

    遣兰斜睨着弄玉的脸色,眼底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来,道:“是。”

    弄玉见她离开了,不觉望着她的背影略略有些出神,上一世,她舍了一切陪在自己身边,直到最后一刻。这一世,就让自己还她自由,成全了她与崔恬的缘分吧。

    崔恬……

    弄玉心里搅动似的痛,她不敢再想下去,只低叹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季风换了一身短打,发髻只用丝带绑着,乌发张扬地荡在身后,守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其实他耳力极好,即便是要护着弄玉的安全,也不必站在她近旁,更不必时时望着她。

    可不知为何,他竟站在了此处。他竟愿意站在此处。

    她秀眉轻皱,又很快舒展,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她的悲欢,到底是与他无关的。

    他的目光闪了闪,最终克制着归于平静,极致的平静。

    *

    正说着,便听得院门轻响,伯英走了进来。

    她眉头微蹙着,走到弄玉面前,声音温和好听,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愁绪,道:“殿下,奴婢已去见过若云姑姑了。”

    弄玉面色不变,道:“皇祖母已知道我来了此处,却不肯见我,是不是?”

    伯英微微颔首,道:“若云姑姑说,前几日太后便知道殿下要来了,今日殿下入寺,太后也是知道的。她也曾劝过太后,可太后娘娘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看向季风。

    季风垂了眸,正要离开,却听得弄玉道:“不必避讳他。”

    季风脚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弄玉。

    弄玉却没看他,只是看向伯英,道:“季风既然已是本宫的人,本宫的这些腌臜事,他迟早要知道的。”

    伯英点点头,道:“殿下说的是。”

    她顿了顿,接着道:“太后的意思,是当初殿下既然已决定与她恩情断绝,便不必再回头了。”

    弄玉眼底一黯,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是苦涩还是自嘲,道:“的确是皇祖母的性子说得出的话。”

    伯英担忧道:“殿下既已抄了血经,倒不如由着奴婢拿去,求若云姑姑给太后娘娘一观。也许,此事便有转机了。”

    弄玉瞥了一眼那血写的经书,随手将它卷了起来,道:“若云姑姑侍奉了皇祖母几十年,最懂她老人家的心思,又是看着本宫长大的,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想来本宫以血抄经之事,她也是知道的,既然她没提此事,便说明此事根本不重要。”

    弄玉站起身来,道:“再者说,这经书是抄给宫里那些人看的,于皇祖母这样的明白人,便不必拿到她老人家面前取巧了。”

    伯英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弄玉道:“本宫自己去见一见皇祖母,也许此事还能有些转机。”

    伯英道:“可要奴婢跟着殿下一起去?”

    弄玉道:“你也累了一整日了,不必跟着。”

    “可是这皇城寺到底不是宫里……”方才经历了行刺之事,伯英不免担忧起来。

    弄玉略一思忖,道:“如此,便让季风陪本宫去吧。”

    她说着,抬眸看向季风,道:“可愿随本宫走一趟?”

    此时太阳已有了西沉之象,季风微敛着眉,眼底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弄玉身侧,道:“自然。”

    弄玉轻笑着摇了摇头,款款向院外走去。

    伯英望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石桌上散落的血经,心底好像涌起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可只是一瞬,便又消失不见了。

    *

    落日余晖,皇城寺正是一天中最好看的时候。

    金色的阳光洒在碧青色的瓦上,和着砖红色的墙,越发显得古朴而有质感。偶尔的,一株树影落在墙面上,便又是另一番孤寂景致。

    弄玉款款走在前面,脚踏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只听得衣裙的簌簌声,夹杂着淡淡的白梅香气,直扑到季风怀中。

    季风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闻得熟悉的香气,不觉抬眸望向她。

    伊人孑立,她像是独自一人行在这乱世中,前路远得看不到边际。

    他不觉眉心微动,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就这样望着她,直到她近乎走出他的视线,他才赶忙跟了上去。

    没想到,弄玉竟在前面等他。

    她回眸看向他,可眼底不是笑,而是打量。

    “殿下。”他被那目光刺痛,不由停住了脚步,道:“殿下放心,那些话……我不会当真。”

    “什么话?弄玉望着他,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自然……是殿下对季敏所说的话。”

    “哦?”弄玉意味不明。

    季风垂了眸,道:“方才不过殿下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让季敏相信你并无恶意罢了。”

    他清楚,她不过权宜之计,没有半点真情。

    只一眼,他便知道她是在笑他不自量力、心存妄想。

    “可如你所言,哄骗季敏的方式有有很多种,本宫为何选了这一种?”

    季风抿了抿唇,道:“大抵因为这种法子最快。”

    “呵,你倒是个聪明的,对本宫了如指掌。”她带着一丝讥讽道,看向眼前人的眼眸一寸寸地沉下去。

    也难怪上一世季风能在囹圄中逆风翻盘,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读懂人心的聪慧,的确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只一句,他便能明白。

    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只怕不会甘愿长久的屈于人下,为人所用……

    “不过这次你自作聪明了。”弄玉的唇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向前凑近他一步,蛊惑地望着他,道:“其实那些话……你也可以当真的。”

    季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似的,极仔细望着她,像是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微妙的情绪。

    可这一次,弄玉却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给他端详她神情的时间。

    她很快转过身去,款款向前走去。

    季风眼底微黯,赶忙跟了上去。

    “那把剑……送你了。”她随口道。

    季风陈潭似的眼底搅动了几下,又很快沉寂了下去。只是他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弄玉的眼底有一瞬间的失神,可也只是一瞬而已,她便稳住了心神,猛然睁开眼睛。

    这一次,她的眼底满是肃杀之气。

    这一世,他必定会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刃。

    *

    东厢房院前,若云已等候多时了。

    她见到弄玉,忙迎了上来,欣喜道:“殿下果然来了。”

    弄玉笑着道:“姑姑知道我要来?”

    若云道:“奴婢哪里算得出来呢?是太后她老人家能掐会算,早料到殿下会来的,让奴婢在这里候着。”

    弄玉朝着院中看着,低声道:“皇祖母肯见我了?”

    若云笑着点点头,道:“太后娘娘说了,若是您今日来了,便请您进去,若是您托了伯英来送什么劳什子的血经,便是您已和娘娘生分了,这面啊也就不用见了。”

    弄玉迫不及待地走进了院子里,道:“我这就去见皇祖母。”

    若云笑着道:“您慢点,仔细摔了。”

    她正说着,便见季风随着弄玉一道走了进去,忙道:“这位是……”

    季风脚下不停,只道:“殿下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若云一愣,道:“倒是个实心肠的小子。”

    弄玉笑着道:“姑姑,他是我的护卫,让他进来吧。”

    若云道:“是。”

    第11章

    凤临天下

    北魏有临朝太后,我大楚难道……

    “吱呀”一声,房门发出嘶厉的嚎叫声,全然不是清心静养的佛门之地该有的声音。

    房中幽暗,只点着一盏桐油灯,在日暮中散发着影影绰绰的光。

    弄玉一脚刚刚踏入门,便再也忍不住,哑声唤道:“皇祖母。”

    端坐在案几旁的太后缓缓抬起头来,她眉目平静,捻着佛珠的手指却早已停了下来。

    许久,她终于应声道:“嗳。”

    这是她自弄玉儿时起便养成的习惯,无论旁人如何看她,可在面对弄玉的时候,她都如寻常人家的祖母一般,疼爱着自己的孙女。

    弄玉听着她的声音,不觉鼻子一酸,眼泪滚珠似的落了下来。

    她颤抖着走到太后身边,重重地跪了下来,伏在太后的腿上,哭得不能自已。

    隔了两世,隔了无尽的遗憾和悔恨,如今,她终于走到她面前了。

    *

    季风听得房中传来弄玉的哭声,不觉眉心轻蹙,抬眸朝着房内的方向凝视着,久久不肯移开目光。

    若云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她端着茶盏,推门踏入房中,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心疼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地上阴寒,太后可不能放殿下这样跪着呐。”

    太后却没说话,只是轻轻抚着弄玉的背,仿佛她还是个小孩子,拖着小小的身子回到合光宫,好像只要待在皇祖母身旁,就能忘记所有的不安和委屈。

    可是现在,弄玉长大了。她的身子不再弱小,心底却满是疲惫。

    “受委屈了?”太后的声音淡淡的,却让人安心。

    弄玉摇摇头,仰起脸来,带着鼻音道:“没有,我只是想皇祖母了。”

    太后抚着她的手微微一顿,道:“小没良心的。哀家还以为,你既下定决心奔着你母后去了,便早把哀家忘了呢。”

    弄玉道:“血缘之情原也凉薄,再比不上养育之恩。”

    太后握起她的下颌,仔仔细细打量着她,道:“长大了,心也硬了。”

    弄玉道:“宫中诸多磋磨,若还如儿时那般单纯,只怕活不长。”

    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本以为后妃难做,你是公主,大抵能好些。却没想到,你竟也懂得了这些。这宫里的孩子,也是可怜。”

    她说着,扶了弄玉起身,又让她吃了茶水暖身,道:“哀家知道你今次来是为了什么,可哀家不能答应你。等你吃完这盏茶,便回去吧。咱们娘两个见着了,便不算辜负。”

    弄玉双手捧着茶盏,方觉得身上暖和了些,道:“孙女的心事自然没有一件能瞒得住皇祖母的,我是想接皇祖母回去,可不是为了父皇,甚至说不上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皇祖母。”

    “为了哀家?”太后苦笑,道:“你可知当年哀家为何出宫?”

    弄玉敛了眉,道:“是为了孙女。”

    太后道:“当初你羡慕你母后疼爱宣德和霸先,想像他们一样,得到你母后的喜欢。可你自小在哀家身边长大,你母后又素来与哀家不睦,自然难得你母后欢心。你因着此事,处处避讳哀家,哀家虽知道你母后的心性,大约并不能让你如愿,可哀家还是想着出宫来,也许如此,你母后倒会念着骨肉亲情接纳你。”

    弄玉靠在她肩头,道:“皇祖母心疼我,是我那时不懂事,伤了皇祖母的心。”

    她顿了顿,接着道:“此次我想求皇祖母回宫,便是想一了皇祖母的夙愿,为您争上一争。”

    “为哀家争?”太后轻笑,道:“哀家还没说完呢,方才的理由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哀家倦了。哀家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该有的都有了,你父皇……虽不算什么明主,可到底也是哀家养大的儿子,他再怎么扶植萧氏,再如何宠爱谢贵妃,也越不到哀家头上去。倒不如在这里吃斋念佛,心里头清净。”

    若弄玉当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自然会信太后的话。

    可如今,她与太后一般,都曾享尽尊荣,走到过这世上女子的最高处,又不得不行至最低处。她太懂这种滋味,而这世上,也再没人比她更懂得太后的心境了。

    说到底,她与太后太像了,她们是一样的人。一样骄傲,一样看重感情,一样被最在乎的人背叛伤害,也一样,背负了太多。甚至于,习惯了这种背负。

    弄玉抬起头来,握紧了太后的手,道:“皇祖母还没有走上最高处,如何算是该有的都有了?”

    太后道:“哀家已位至太后,为天下女子之首,如何还不算最高处?”

    弄玉道:“太后之位,是女子的最高处,并非男子。”

    太后猛地看向她,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弄玉神色一凛,道:“孙女自然知道。”

    她抿了抿唇,道:“皇祖父和父皇虽是天下至尊,可论才智、能力,根本比不上皇祖母。当年皇祖父之所以能稳坐太平盛世之君,父皇之所以能争得皇位,都是靠着皇祖母。难道皇祖母甘愿自己在此处常伴青灯古佛,而眼睁睁看着他们坐享天下之尊吗?”

    “放肆!”太后怒道。

    若云震惊地望着弄玉,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了。

    弄玉却并没有住口,而是倨傲地迎上太后的目光,道:“无论是霸先还是大皇兄、三皇兄,他们或许有些智慧,甚至有些狠厉手段,却根本没有睥睨天下的本事。如今北魏能有胡太后,为何大楚不能有孙女?”

    “北魏蛮夷,怎能与我大楚相提并论?”

    “若北魏当真是蛮夷,又如何能打得我大楚节节败退!”

    “那胡氏是太后临朝,明面上的皇帝还是司马弘!你是公主,你能如何?就算做个监国大长公主又有什么意思?”太后厉声道,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皇祖母说得对,做监国大长公主是没什么意思。”弄玉冷笑,这监国大长公主的窝囊气她受够了,这监国大长公主她也做够了,“这一次,孙女要做帝王。北魏有临朝太后,我大楚难道不能有女帝吗?”

    太后怔怔望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久久没有开口。

    弄玉亦望着她,没有半分退缩,一字一顿道:“难道皇祖母,不想在朝堂上指点江山?不想像胡太后一般,得天下人敬畏吗?还是说……皇祖母宁愿这样眼睁睁看着崔氏一族败落下去,再无翻身之日?”

    太后面上不惊,眼底却剧烈地翻涌着,半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中快速捻动着佛珠,低声念着“阿弥陀佛”。

    弄玉紧抿着唇,抬眸看向若云。

    若云眼眸中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悲悯,又像是别的。

    突然,太后猝然睁眼,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她一把将佛珠掷在地上,道:“哀家随你回去。”

    弄玉喜出望外,道:“皇祖母!”

    太后抚着她的脸庞,失神一笑,道:“哀家做不到的事,若你能做到,也是好的。”

    *

    太后款款站起身来,望着窗外迷蒙的天色,那薄薄的夜色映在她眼中,眼底也一样迷蒙。

    院子里只点缀似的点了一盏灯笼,遥遥挂在风里,不住地摇曳着。

    弄玉望着她的背影,仿佛也明白了她在坚韧外表下的嗟叹。

    当初,崔氏一族风头正盛,为夺帝位,彼时还是太子的先帝迎娶了崔氏嫡女,也因此得到崔氏支持,坐稳了太子之位。

    先帝即位之后,迅速培植自己的亲信,甚至开始有意识地打压崔氏的势力。他待皇后崔氏倒是始终如一,哪怕她未曾生下自己的孩子,也得以抚养妃嫔所生的皇子。

    后来,崔皇后养大的孩子做了皇帝,崔皇后也变成了太后。虽不是亲生,但对她也还算敬重孝顺,却不肯扶持崔氏半分,反而培植起萧氏的势力,如今,又开始打压萧氏扶持谢氏,左右这朝堂之上,都再没有崔氏的立足之地。

    渐渐地,崔氏一族却再不复当年的荣耀,从世族之首沦落为要仰人鼻息才能勉强维持世族的体面。

    于为皇室操劳了一辈子的崔太后而言,到底是意难平吧?

    “那个人……是谁?”太后陡然问道。

    弄玉站起身来,走到她身侧,道:“他是季风。”

    “季风?”太后蹙了眉,道:“陇西季氏的人。”

    “是,他是季敢的孙子,季望的儿子。也是季氏一族惟一活下来的人。”弄玉眼眸微沉。

    “你喜欢他?”太后挑眉。

    “不。”弄玉答得干脆。

    太后默然望着他,许久,终于开口,道:“最好是这样。哀家不会过问你的决定,可哀家要警告你,你若要走这条路,便要绝情忘爱,喜欢什么男人,玩玩也就是了。若是羁于他,你这路只怕是走不远的。”

    弄玉抬眸望向季风,月雾未散,他在风中立着,背脊挺得笔直,带着自战场上历练而来的凛冽气质,越发显得孤绝。他这样的人,不该囿于此处,而该在战场上。

    她想着,竟有些心疼。

    他似乎察觉到她在看自己,侧目看向她。

    弄玉直视着他的眼睛,眉心一动,她沉了脸色,道:“皇祖母放心,孙女问心无愧。”

    第12章

    凤临天下(二)

    你和我一样,不喜欢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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