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临近深夜,弄玉和季风才回到西厢房中。

    一路皆是无话。

    伯英和遣兰在院子里守着,一见到弄玉,便急急迎了上来。

    遣兰忙着将披风披在弄玉身上,伯英关切道:“殿下怎么去了那么些时候?事情可成了?”

    弄玉点点头,不由得看了季风一眼,道:“皇祖母已答应了,明日便动身随我一道回京。”

    遣兰面露喜色,道:“果然有殿下在,没有办不成的事。”

    伯英有些诧异,道:“这么急?”

    弄玉低声道:“陈持盈的及笄礼就在眼前了。”

    遣兰道:“依着奴婢说,殿下原该误了那什么劳什子的及笄礼,让谢贵妃和宣德公主没脸才好呢。”

    伯英道:“不许胡说!”

    遣兰赶忙住了口,道:“是。”

    弄玉抬眸看向她,道:“脸面这样的东西,原也不是靠旁人给的。本宫能给她们脸面,自然也能驳了这脸面。”

    季风听着,不觉看向她,他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眸色稍黯,却没开口。

    伯英微微蹙了蹙眉,道:“奴婢明白了。”

    她言罢,便带着遣兰一道下去收拾了。

    弄玉这才看向季风,指着季敏所在的房间,道:“那里烛火还亮着,她定然还没睡。你去瞧瞧她罢。”

    季风微微颔首,刚要动身,又听得她道:“本宫随你一道去。”

    季风脚下一顿,不明就里地看着她,却终归没说什么,只习惯性地跟在她身后,朝着季敏的房间走去。

    *

    季敏受了伤,白日里养足了精神,此时倒是一点睡意也无了。听得有人走过来,她赶忙跳下床来,不等来人敲门,便“砰”地一声将门推了开来。

    “殿下?哥……哥哥?”季敏未曾想到弄玉和季风会一起来,不觉一愣,又转而想通了,笑着挽起弄玉的手,亲亲热热地将她迎了进来,道:“殿下快进来坐。”

    弄玉笑笑,朝着身后的季风看了一眼,道:“季风,你也进来罢,外面冷。”

    季风微垂了眸,道:“是。”

    只是他握着剑的手指因着用了力,竟显露出隐隐的筋骨来。

    弄玉似是没看见似的,很快便回过头来,与季敏一道走了进去。

    屋子里灯烛燃得正好,看上去暖烘烘的,季风不觉顺着灯光的方向看去,那种温暖竟让他心底生出一抹向往。只是他分不清,这份向往是因着那亮光,还是因着倚在灯柱旁的人。

    他只是凝望着,直到季敏出言唤他,他才回过神来,大步踏入了房内。

    季敏将一杯热茶塞在他手中,朝着弄玉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哥哥怎么坐得这样远?”

    季风没说话,只是钝钝地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季敏叹了口气,走到弄玉身侧坐好,道:“殿下怎么这么晚过来?”

    弄玉优哉游哉地吃着茶,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季风的脸庞,道:“没什么要紧事,是我们明日便要动身回京城去了。”

    “这么快?”季敏吃惊地看向季风,见他神色未变,心里便全明白了,道:“殿下放心,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绝不会给殿下和哥哥添麻烦的。”

    弄玉将茶盏放下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和你说这个,并非是要赶你走。反而是想真心实意地问问你,未来的路,你想怎么走?”

    季敏神色一窒,犹豫道:“自是要回来处去。”

    “来处?”弄玉道:“你若是还想去造朝廷的反,便是置自己的命于不顾,置你季氏一族满门忠烈于不顾了。”

    她说着,眸子幽寒,道:“如今父皇虽然昏聩,可大楚历经几代皇帝励精图治,还远远不到大厦将倾的时候,你这时候去造反,除了送死,别无去路。这话你若不信,大可问问你哥哥,推倒大楚若当真如此简单,他也不必……守在我身边了。”

    她说着,唇角勾起,冲着季风浅浅一笑,道:“对吧?”

    这笑容浅淡,可落在他眼里,倒有几分动人心魄的意味。

    季风微怔,可还是依着她的话道:“是。”

    季敏眼底灰败,道:“依着殿下所言,我还有何路走呢?”

    弄玉紧抿着唇,道:“两条路。第一条,便是忘记季氏发生的一切,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想来,这也是你父兄最希望你走的路。”

    “不!”季敏直接回绝,道:“我走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便是……”弄玉抬眸看向季风,目光陡然锐利,道:“便是回到北境去,想法子笼络镇北军中的季氏旧部,成为掌控镇北军的暗线。”

    “殿下!”这一次,季风出言打断了她,道:“此计不可行!”

    季敏道:“为何?”

    季风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弄玉的眼睛,道:“镇北军虽是祖父、父亲一手建立,可到底还是朝廷的军队,足足二十万人压在北境,朝廷不可能放任不管。这些日子北境虽乱,镇北军也失了统帅,可朝廷待镇北军并无苛待。如今镇北军虽无统帅,可副帅姜离却是陛下的人,也是如今镇北军实际的掌控者。想来用不了多久,陛下便会为镇北军指派真正的统帅。殿下有没有想过,若到时候陛下发现敏敏暗中拉拢镇北军,她会有何下场?”

    这还是弄玉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季风一口气把话说完,目光却从未从弄玉脸上移开,他眼眶透红,染着几分苦涩,道:“殿下要我如何都可以,可是,敏敏不行!”

    季敏道:“哥!我愿意做!”

    “住口!”季风呵斥道。

    弄玉眼底幽深,透着一股子冷冽之意,道:“让季敏做此事,的确有我的私心,却也是为了季氏。季氏如今只是失了兵权,若是再过十年,季氏连在军中的这点威望都没了,才是彻底亡了。到时候,你以为父皇还会放过你?放过季氏那些宗亲?放过曾经与季氏一族有诸多牵连的人?”

    “哥……”

    季风固执地望着弄玉,道:“我不在乎这些,我只要敏敏活着!”

    “你怎么知道她做不到?”

    “她如何做到?她自小就未曾长在家中,季氏从前的部众她根本不认识……”

    “哥,我做得到!”季敏打断了他,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我姓季,我骨头里流着季氏的血,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流血、牺牲,自己却安然度日!我宁愿死!”

    季风紧握着拳,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波动的情绪,却只能一无所获。

    他避过头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季敏会选择什么,当然知道……

    弄玉冷眼望着他,看着他在汹涌的疼痛中沉浮,却不肯施以援手。

    她根本无从选择。

    上一世,镇北军被陛下交给了谢氏的人,谢氏因此势力大增,在朝堂上将萧丞相打压得几无还手之力,在后宫之中更是步步紧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持盈设计她得了那场病……

    自此之后,她一步步失去了所有,身体、裴玄和伯英……

    她不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手指一寸寸地拢紧,犹如感受到那折磨了她数年的彻骨寒凉。

    季风睁开眼睛,正撞见弄玉苍白的脸色,他赶忙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怎么了?”

    弄玉摇摇头,只看向季敏,道:“你和我一样,不喜欢忍。那么,就杀吧。”

    季风眉头微动,将伸出的手?*?

    缓缓缩了回来,默然看向季敏。

    季敏点点头,道:“明日一早我便动身前往北境。”

    弄玉道:“你先把身子养好。去北境经营是长久之事,不必急在一时。”

    季敏摇摇头,笑着道:“殿下嫌我心急,却不知我等今日,已等了多时了。”

    她说着,又看向季风,道:“希望在殿下和哥哥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已准备好了。”

    弄玉粲然一笑,握紧了她的手,道:“会的。”

    季风没说话,只是紧蹙着眉。

    弄玉站起身来,道:“你们兄妹俩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本宫便先走了。”

    季敏赶忙站起身来,道:“殿下慢走。”

    弄玉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了步子,微微侧目,道:“若遇到难处,可以去找姜离。”

    季风的瞳孔猛地一缩,蓦地看向弄玉。

    “姜离?不就是那个背叛了季氏的叛徒?”季敏不解道。

    弄玉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去将门推开,款款走了出去。

    *

    直到将门掩上,弄玉望着漫天星子,才微微眯了眯眼睛。

    姜离……

    若非活过一世,只怕她再也想不到,姜离会是季氏安插在镇北军中的棋子。

    “殿下?”伯英轻声唤道。

    弄玉回过神来,道:“都已收拾妥当了?”

    伯英道:“殿下放心。”

    弄玉点点头,道:“走罢。”

    伯英道:“是。”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伯英又道:“殿下对季姑娘似乎格外关心。可是因为……她是季风的妹妹?”

    弄玉脚下一顿,道:“季风的妹妹,又如何?”

    伯英道:“奴婢不敢质疑殿下的决定,只是这些日子看下来,奴婢总觉得殿下对季风格外不同些。”

    冷风吹过,弄玉的鼻头微微有些泛红,像一只受了寒的小猫,可爱又破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她吸了吸鼻子,道:“他与你们……自然是不同的。”

    伯英有些哑然,她张了张口,终究没问下去。

    弄玉笑笑,挽紧了她的手,道:“你和遣兰是本宫最亲的人,而他,是本宫手中最锋利的刀。”

    伯英心里一“咯噔”,道:“那季姑娘呢?”

    弄玉幽幽道:“哪有人会嫌自己的手中刀多呢?”

    “殿下当真贪心,季氏有一个人做刀就够了。”

    冰冷的声音陡然自弄玉身后响起。

    第13章

    裴玄其人

    她能轻而易举舍了这样好的剑……

    弄玉闻言,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季风正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他面色与平日里并无区别,可弄玉看得出他眼底的波澜,那是外表静水流深,内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弄玉没有解释,只是很平静地望着他。

    季风的心像是被骤然抓紧了,又很快松开,那是一种钝钝的痛觉,却砸得他遍体鳞伤。

    他执拗地将目光定在她脸上,自嘲一笑,道:“殿下不准备解释么?”

    弄玉抿了抿唇,淡淡道:“本宫的确贪心。”

    果然。

    季风眼底的光点就这样,一点点变得稀碎。

    她没有再看他,只是径自朝前走去。

    直到她进了屋子,院子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死寂,他才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是啊,她能轻而易举舍了这样好的剑,自然也能轻而易举舍了他。

    *

    “吱呀”一声,伯英将门轻轻掩上,她抬头见季风仍站在原处,不觉摇了摇头。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走到了季风面前,道:“季小将军。”

    季风的喉咙滚了滚,道:“姑姑不该这样唤我。”

    伯英摇摇头,道:“不该么?你名义上虽是宦官,可你与我心里都清楚,殿下从未看轻过你,也从未将你当作奴才。”

    季风没开口,只是垂了眸,手指的骨节握着剑柄,一寸寸地紧下去,道:“那又如何?”

    伯英道:“季小将军,过了今晚,我不会再这样唤你。”

    她见季风侧目看向自己,便道:“读懂一个人,从来不是看她说了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殿下再如何,她也救了你的命,救了季姑娘的命。”

    季风眼眸微动,眼底闪过一抹浮光,道:“姑姑……”

    伯英道:“宫中上下尔虞我诈,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是同气连枝,皇室的兄弟姐妹却只有相互倾轧的份。这么多年,我亲眼看着殿下长大,我知道,她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容易。我是从心底里希望,能有个人能帮帮她。”

    她说着,抬头看向季风,道:“季小将军,你为人赤诚,心底澄澈,若能陪在殿下身边,守着她、护着她,那于殿下而言,这漫漫长夜许就不难熬了。”

    她说完,便朝着季风极认真地行了礼,方起身准备离开。

    “姑姑!”季风唤住了她。

    伯英站在原地,没有回头,道:“季小将军还有何吩咐?”

    季风道:“吩咐不敢。我只是想问一句,姑姑方才那番话……是姑姑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伯英道:“是谁的意思有何要紧?重要的,是季小将军心里的意思。”

    季风瞳孔微震,怔怔望着伯英离去的方向,直到院中再无人影,直到宫灯被风吹得“噼啪”作响,他才回过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弄玉房间的方向,方转身离开了。

    *

    翌日一早,弄玉甫一出房门,便见季风已抱臂站在院中了。

    此时天色尚早,晨曦初露,连远山都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山中更是寂静得仿佛从未醒过,只有不远处悠然的钟声才让弄玉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抬眸朝着季风的方向看了一眼,遣兰会意,便道:“奴婢起身时他便已在那里了,也不知几时起身的。”

    弄玉浑不在意道:“随他。季敏呢?”

    遣兰道:“早起便离开了,她……”

    话还没说完,便见季风走了过来。

    他身量高大,站在弄玉身前,如山峦般遮住了阳光,投下一片阴影。

    遣兰不觉打了个寒颤,不安地望向弄玉。

    弄玉不动声色地将遣兰护在身后,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探究之意,道:“你可想清楚了?是要随本宫回去,还是就此离开?”

    季风道:“若是我离开了,殿下该如何同陛下交待呢?”

    弄玉随口道:“跑了、死了,都是个讲法,你不必担心。”

    季风眸子明亮如星子,就这样灼灼地望着她,静水流深。

    弄玉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从他眼中看到自己,这一世的,上一世的,可只有这一次,她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经历了这么多,她再也无法回到最初。

    可是他呢?这个时候的季风不过是个少年郎,他懂得什么?她又何必磋磨他?

    他望着她,突然弯唇一笑,眼底漾开星星点点的光亮。

    遣兰微一晃神,又赶忙低下头去,已然是红了脸。

    弄玉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笑什么?”

    季风道:“殿下忘了,殿下说过,我是云光殿的人。我若是敢离开云光殿,便是满天神佛也保不住我的命。”

    弄玉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的认知当中,于季风心中,大概没什么比他的家人更重要。而她,显然踩到了他的逆鳞。

    遣兰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自是帮着伯英安排布置。

    弄玉挑眉道:“你不怪我算计季敏?”

    季风道:“殿下帮我们报仇,我和敏敏为殿下所用,这交易很公平。”

    弄玉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道:“想通了?”

    季风道:“是。”

    弄玉迟疑着点点头,道:“如此,好好当差。”

    她说着,起身便要离开。

    季风却出言唤住了她,道:“殿下,还有一事。”

    “什么?”弄玉微微侧目。

    季风抿了抿唇,道:“殿下对姜离……知道多少?”

    弄玉眸色一寒,猛地转身看向他,道:“你以为……本宫知道多少?”

    季风没有退缩,反而迎着她的目光,走到她身前,道:“为何殿下会对敏敏说,让她遇到难处时去找姜离?”

    弄玉看着他,不觉发笑。

    她能知道什么?若非上一世时,她发现季风对姜离这个背叛了姜家的人信赖有加,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是季氏留在镇北军中的暗棋。

    她勾了勾唇,上前一步,双手伏在季风胸膛上,踮起脚尖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事,本宫都知道。”

    她说完,便恢复了如常神色,只是眼底还蕴着盈盈笑意,像是盛满了的春水。

    季风瞳孔一缩,他只觉耳朵边温热,脸颊滚烫得厉害。

    是她的气息扑面。

    他的喉咙滚了滚,还未说出话来,她便已笑着翩然离开了。

    他的事……

    他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越发看不透她。

    *

    晌午的时候,崔太后和弄玉便已坐在了回宫的马车上。

    若云和伯英坐在她们身侧侍奉着,遣兰则与太后身边的宫女们一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太后微眯着眼睛,似是在闭目养神。

    若云丢了粒葡萄放在她面前的香炉里,只听“嘶”的一声,一股子葡萄的香甜便自那香炉中涌了出来,夹杂着檀香气,充满了整个马车。

    “还有多少时候?”太后缓缓睁开眼睛。

    若云道:“瞧着天色,大约傍晚时候便能到了。”

    太后看向弄玉,道:“今日晚些时候便是宣德的及笄宴罢?”

    弄玉道:“是。”

    太后认真瞧着她,道:“当真要参加?”

    弄玉点头道:“当真要参加。”

    太后道:“不后悔?”

    弄玉道:“若是在众人之前都不敢露面,还如何实现对皇祖母所说的话呢?”

    太后听着,浅浅一笑,道:“哀家的玉儿,真是长大了。”

    弄玉道:“孙女总不能一辈子缩在皇祖母的庇护之下。皇祖母不在的这些日子,足够我看清一些事、一些人了。”

    太后听着,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道:“去岁你父皇没为你办及笄宴,这一次,哀家给你补上!”

    弄玉笑得会心,道:“孙女的及笄礼过了也就过了,若是再办,只怕劳民伤财。更何况……”

    她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孙女不喜欢自己的,抢来的东西才有滋味。就算是抢不来,恶心恶心旁人也是好的。”

    太后听着笑了起来,道:“不愧是哀家养大的孩子,颇合哀家心意。”

    季风驾着车,听得里面传来阵阵笑声,很快,这笑声便被马蹄声压过,再也听不真切了。

    他有些恍惚,好像从哪里听过这样的笑声,可也只是一瞬而已。

    想来,是他想多了。

    *

    宫中张灯结彩,已热闹了一整日。

    达官勋贵们被留了下来,陛下今日在清莲台设宴,恭贺宣德公主及笄之礼。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陛下虽有众多儿女,可最疼爱的便是宣德公主。她是陛下的宠妃谢贵妃所生,又在萧皇后膝下长大,自是得天独厚,有这世上独一份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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