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做的是女式头冠,

    仍是一身绛色王服,袖缘衣领金纹瞩目,端的是尊贵无双,威严凛然。

    任谁看了都是心生敬仰,倾城容色不过是她身上最为不足道的优点。

    年少人总会有说不明白的忧愁,因长辈的不理解变成不做所谓的叛逆,不听训诫,帝王至尊的她也只比其他同龄少女好上那么一点,至少她知道自己在忧愁什么。

    有疑就有问,不耻下问才是陆上瑜的本性。

    接受帝王教育的陆上瑜学是纳谏如流,疑惑产生的时候就选定能给自己解答疑惑的人,并将这个问题转述给她。

    那人满脸无所谓道:“与其自怨自艾,不如自创一片天地。待到日后提起陛下您,也能被后世称颂为盛世,万世流芳。”

    “你对我那么自信?”

    “我对我的学生一向自信。”叶慈傲然道。

    这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好。

    想着,陆上瑜收敛情绪,点出户部官员和兵部官员开始询问。

    现在国库有陆昭留下来的班底,钱财丰盈,加上陆上瑜崇尚节俭,不喜奢靡,如今的国库可以说是北盛皇室建国以来最有钱的时候。

    户部官员都不敢在女皇陛下面前习惯性哭穷,老老实实地报上数据。

    他们相信,自己敢哭穷,第二天就会被下大狱,好好查一查贪污案的问题。

    基本问题商议完毕,现在就是得考虑南边的主将问题。

    念在是南郑不讲武德,今早上河上冰面才解冻,今晚上就跑过来偷袭的缘故,并未降罪守将,让其将功折罪。

    若是一事无成,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罪加一等,从重处罚。

    虽说擅长水战的主将紧随陆昭之后跟着战死,其子孙为其守孝三年,正在孝期尚且不可上战场。

    但还不至于到除他别无二人可用的地步,就是得商量一波。

    陆上瑜看他们说来说去没能说出个准确人选来,也想再考量一二培养可用之人,便说次日再议,诸位朝臣也可以递折子举荐合适人选。

    散朝后,本想跟叶慈聊聊心中人选合适不合适,参考一下意见。

    不想叶慈得去盯着部署,暂时没空进宫,一下朝人就没影了。

    了解她什么脾气的陆上瑜反倒是自己没了脾气,幽幽叹一口气,就命人午间记得送膳食给摄政王,切记盯着她吃完才能离开。

    帝王赐膳还必须得在宫人的监视下吃完,真是怎么听怎么怪,偏偏在这对君臣上就是常态。

    御膳监管事第一次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还是陆上瑜快登基的时候,他震惊不已,好半天说不出话,看着食盒的样子像是在看什么毒药。

    是的,还在傻傻信着君臣不和道他生怕女皇陛下让人偷偷在饭菜里下毒,把罪名赖在他身上做替死鬼。

    默念一万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最后他抱着食盒战战兢兢地找上摄政王,战战兢兢地行礼,战战兢兢地传达皇帝意思。

    余光偷偷观察摄政王的表情,他真的摄政王会把他的头砍下来从窗户丢出去,不知道这算不算为君尽忠,为陛下壮烈了。

    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还能参与这等改变北盛未来走向的大事,为陛下出大力气,不行,管事都要给自己感动了。

    结果没有,只是叶慈冷着脸吃完,碗一放,示意他快滚。

    无事发生。

    捡到一条命的御膳监管事麻溜地滚了,惹来一路惊讶的眼神。

    其实叶慈当时脸色难看只是昨晚熬大夜,还亲自处理污损龙袍的绣娘,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之后第二次是稀奇,第三次已经习以为常,并且到处跟人说摄政王脾气挺好的,被陛下逼着用膳都没有把他的头砍下来扔到门外,还会给他赏赐。

    很可惜没几个人信,都说刘稳在吹牛,还拿摄政王吹牛。

    为了一雪前耻的刘稳就盼着下一次机会,到时候他怎么说也得带上自己的好友近距离仰望一下摄政王的英姿。

    最好也被摄政王的气场冻一冻,看他们还敢不敢说着吹牛瞎编。

    终于让他又等到了摄政王忙碌的时候,胖乎乎的白面太监见到熟悉的身影,就对严尚宫拍着胸口保证。

    “尚宫大人请放心,奴婢保证完成陛下口谕!”刘稳又问:“这次还是送到摄政王处理公务的英华宫否?”

    叶慈处理公务的宫殿很大,很清静,来往谈事也很方便,就是人很少。

    严尚宫摇头:“这次是户部,也有可能在兵部......届时你打听下,不会被治罪的。”

    “奴婢晓得了。”刘稳心底咋舌,想这摄政王殿下还挺能跑的。

    用膳的时辰一到,刘稳就带着两三好友,屁颠屁颠往户部跑,路上就给半路后悔的陆上瑜给拦下了。

    严尚宫满脸无奈,也换上了更低等级的女官服制。

    刘稳难得仰见天颜,蒙了一瞬,接着又看见陆上瑜身上低阶女官的服制,眼前一黑。

    我的天爷,我的好陛下,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呢?

    刘稳不敢说话,诚惶诚恐地立在她面前,他的几个好友人都麻了,在厨房里忙活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离皇帝那么近。

    就听一身便服的陆上瑜轻咳一声,好像不好意思道:“朕意欲微服巡查户部,与你同去,莫声张。”

    说完,陆上瑜往前走了几步,见刘稳还在原地呆立。

    不解地看过去,本想叫他名字,又发现自己不知道对方到底叫什么,便说:“你......你叫什么名字?”

    刘稳连忙回神行礼,好歹也是个管事的,见过贵人还在摄政王面前晃了那么多回,四舍五入就是从鬼门关里来回跳的人。

    “回陛...回大人,奴婢名叫刘稳。”顺便说了身后三人的名字,在皇帝耳边晃一晃也好,指不定哪天就能平步青云。

    陆上瑜只记得眼前的这一个:“刘稳,为何不走?”

    刘稳也不为难,如实说道:“若是大人想微服,何不再添增几人随行?”

    就两个人出来,刘稳担心也正常,他自认自己做奴婢的命贱,死了就死了,陛下可是金尊玉贵的人物,万不能有失。

    刘稳不知道的是,这看似空荡荡的长街上趴满了十余个枭卫,隐藏在各个视觉死角,只要有任何异动,一声令下便会现身护驾。

    “无妨。”陆上瑜想了想,好像刘稳身上的服制品阶比自己高,侧身让出走路来:“按品阶走。”

    户部距离皇宫不远,掌握的都是重中之重的东西,皇帝的钱袋子,坐马车走一回就能到。

    刘稳对户部门前的守卫说道:“奉陛下口谕,给摄政王殿下送膳食。”

    手上亮出允准通行的腰牌。

    守卫:“?”

    好奇怪的赏赐,再问一遍:“送什么?”

    刘稳:“饭。”

    守卫:“......检查一下才能进去。”

    户部里也挺热闹,官员们正在竭力邀请摄政王一起去尝尝户部食堂的味道,拉拉关系套套近乎也好。

    在工作面前没有性别,只有上下属。当然了,能张嘴邀请顶头上司的肯定也是高层之一,小喽啰退散。

    叶慈正想应邀,就听一道极为耳熟的声音道:“摄政王殿下,有人给您送午膳来了。”

    这声音清清亮亮的,跟上朝时候故意压低的声音不太像,但还是不少人觉得耳熟。

    叶慈听个开头就知道是谁了,扭头看去,正好就对上陆上瑜狡黠笑意的双眼,身上正穿着月白女官服,活脱脱的清雅少女。

    这样直白说话,让几个年长官员不太满意,寻声看去,刚想骂这小女官好不知礼,户部重地岂容丫头放肆?

    就被身旁的人踩住了脚,不让他说话。

    老大人疼得老脸通红,隔壁的中年官员说:“孙大人您有点眼疾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但是你我最好还是不要出言斥责。”

    用眼神示意:不然提前退休就是你的归途。

    孙大人瞪眼,很想回嘴被穿小鞋也是你的归途。

    这边的互相踩脚没引起叶慈的注意,她走上前去,笑道:“有劳这位小女官了,可是本王并未吩咐府上的人送饭,不知你为谁而来?”

    陆上瑜眉眼含笑,不复先前的阴郁,她当着一众不明所以的官员说:“女皇陛下为摄政王而来。”

    叶慈俯身谢恩:“荣幸至极。”

    刘稳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要被某种发光体闪瞎了,腹中空空却饱得连干三碗饭一样涨。

    众人:“!!!”

    竟是陛下赏赐的御膳!微臣也想要!!!

    全部目光都汇聚在身后几人的手上的食盒,双眼发光。

    就是感觉隔壁的年长女官看着那么眼熟呢?

    女官衣服都差不多,可能是他们想多了,算账算到眼睛花了吧!

    刘稳满脸麻木,只想说这帮算账算傻了的官员们连女皇陛下都没认出来!

    本来还想邀请摄政王共进午膳,结果叶慈的豪华饭盒直接闪瞎了一众官员的眼,他们这才知道女皇陛下还会挂念摄政王的用餐问题,让人送上门来。

    再看看自己在户部食堂吃的,对比摄政王吃的御膳,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户部官员们默默酸了。

    虽然没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样的,但一定是色香味俱全的御膳,还是觉得很酸。

    同样都是陛下的臣属,怎么他们就没这待遇?

    若是叶慈知道他们的心声,定然会说:你们倒是想得美。

    “你不怪我突然跑出来?”陆上瑜抱手问,唇角微翘,两边的梨涡又俏又深。

    眼睛则看着她在空房间里把饭菜摆在桌子上,有如实质的目光黏着宽大衣袍下的那节柔韧柳腰,不知道是否梦中那般有劲。

    陆上瑜以为叶慈感受不到,不想她对外界的感知有多敏锐,只是没戳破罢了。

    放好碗筷,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看着就味道不错。

    当然了,御膳房里出品的,一道灼白菜都比别的地方好吃。

    叶慈笑道:“你特地而来,还心情不错,我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场合说教扫兴,我知道你会保证自己安全的。”

    陆上瑜忍不住笑容变深,歪头道:“那你高兴吗?”

    “当然。”叶慈点头,回身招呼人:“过来一起吃,想你这个时间点也该没吃东西。”

    站起身的时候,陆上瑜突然说:“想见你,就过来了。”

    其实这话过于直白露骨了,陆上瑜说完就惴惴不安,又有种隐秘的欣喜,眼巴巴看向那边人影。

    向来镇定自若的女皇陛下哪有这样忐忑过,生怕这一次过于着急的试探毁坏了后面的计划。

    刚好叶慈转身错开,看着就像是回避陆上瑜的话一样,她见了,刚甜没多久的心又酸苦起来。

    ——她果然不喜欢这样。

    陆上瑜双眸黯淡不少,正想说点什么找补,比如商议正事,这样她就不会拒绝自己,起码能对话。

    就算她察觉到自己的意思,会远离也没有关系,只要身在北盛城,造个金笼子困也要把人困住,藏也要把这个人藏起来。

    “我也想见你。”叶慈随口说道,用稀疏平常的态度回应,不见任何回避。

    陆上瑜:“......”

    “本来还打算晚点就进宫跟你商量一件事。”叶慈眉宇微蹙:“你等一下,御膳监只准备了一副碗筷,我去食堂那一份干净的过来。”

    说着,就转身出门。

    只留下满脸通红的陆上瑜在故作镇定道:“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我也想见你。

    第168章

    如何养成帝王17

    莽撞一回就够了,

    第二回

    也不会再问,等待下一次时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陆上瑜以为自己一派镇定,

    却不想其实她是全程顶着大红脸,

    然后迫不及待的走了。

    这点甜得仔细回味,

    而且她们都很忙,没有悠闲的时间。

    就是出门的时候看见她的来往官员表情都怪怪的,

    看她一眼,有点慌,但是忍不住再看一眼。

    等陆上瑜走了,那几个官员才悄悄议论。

    “真是那位啊?”

    “右侍郎大人指着乌纱帽保证绝对是那位,

    还说他上朝站得比较前面,

    看得清楚一点点,

    不会认错的。”

    “嘶......那位来做什么啊,

    脸还那么红。”

    “微服巡视户部?”

    众人闻言,心头一凛,

    默默回想自己的工作有没有完成好,之后还要更加严谨的完成工作。

    “脸呢?脸红怎么解释,陛...那位不会是跟摄政王吵架了吧?”

    “挺像的,

    吵架吵到脸红,

    那得多激烈啊。”

    紧接着,面带笑意的叶慈也跟着出现,

    看她眉眼弯弯,活像一只逮到兔子的红狐狸。

    官员们又说:“看来是摄政王吵赢了。”

    “那位还那么小,

    殿下也不让一让她。”

    “以大欺小,

    禽兽啊。”

    路过两三官员的叶慈忽然打了个喷嚏:“?”

    跟她一起走的户部左侍郎关切道:“殿下怎么了?是受凉了么?”

    “无碍。”

    回头侧脸看过去,

    那几个集体望天的官员们恭敬行礼:“下官参见殿下。”

    “......”叶慈觉得他们笑得怪虚伪的,

    实在辣眼睛,便挥袖道:“免礼。”

    走出户部大门的陆上瑜坚决否认自己的脸在红,就回到自己的正信殿处理政务。

    时至下午,就有兵部的大臣求见皇帝。

    陆上瑜以为他有什么好人选,让人进来,没想到她一张嘴就是摄政王。

    心中不虞,陆上瑜缓缓放下茶杯,杯中茶水荡漾。

    她明白这些人的意思,他们想让叶慈出征,远离北盛城的政治中心。

    现在朝堂基本稳定,陆上瑜已然亲政,但是摄政王手上的权力也不小,仍是位跺跺脚就能让朝野震荡的人物。

    左手西境兵权,右手朝堂摄政,权势滔天,最是金贵不过了。

    现在的摄政王是愿意顺从放权,甘愿隐在人后,让陆上瑜进一步掌握朝堂。

    朝臣们自是欣慰不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又开始担心起摄政王食髓知味,逐渐品尝到掌握天下生杀之权的好滋味,不肯放手了。

    并不愿意去考验人性的他们就想借此机会,便推出一个人来投石问路,由他举荐摄政王出征。

    这一去,往短里说是一年半载,往长了讲极有可能是三五载。

    三五年的时间足够陆上瑜彻底掌控全局,只要不傻,对权力有欲。望的皇帝都会顺势答应。

    待到明日上朝,获得准确答案的群臣便会合力举荐叶慈,让她骑虎难下,不得不去。

    若是胜了,还能论功行赏荣誉加身,若是败了,也能处罚一二剥夺摄政之权。

    此法显得凉薄无情,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但思来想去已然是对双方最好的结局,走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到底是王不见王,一山不容二虎。

    权力的稀释往往会产生动乱,各自为谋各自站队,哪怕领导者并无此心,底下的人心也会尽自己所能促成此事。

    无分对错,只为谋利。

    正信殿内很是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殿中水滴漏的滴答声,一声又一声,在人心头泛起涟漪,打破平稳的心态。

    年过而立的兵部侍郎立在下首,不自觉的冷汗挂满额头,正忐忑不安着。

    “朕的朝堂人才济济,又不是无人可用,为何非得是摄政王亲征?”

    面对谏言的臣下,陆上瑜如是问道,声音难辨喜怒。

    那官员捉摸不透陆上瑜的意思,被问的哑口无言:“这......”

    陆上瑜目光晦暗,身体往后靠:“爱卿有话不妨直讲。”

    顿了顿,兵部侍郎的大脑在飞快地组织最合适的回复。

    “启禀陛下,摄政王殿下执掌西境军数年,少有败绩,民间盛望不已,若是大将军此番出征领军,必能赢来您登基后的第一场胜仗。”

    叶慈除晋封亲王爵以外,还兼任西境主帅的身份,掌管二十万兵马,曾被先帝加封一品大将军。

    文官多称她为摄政王或封号,武官们却更多是称之为大将军。

    “这南郑野心勃勃,若不加以遏制,恐危国矣。”说话声音稍一停顿,他不敢抬头,等待着回应。

    他们不光惦记摄政王的权利,还惦记着西境兵权,想提醒她该设法收回了。

    皇帝就是这样,繁忙又没意思,整天盘算着如何制衡。

    便听上首的女皇说道:“爱卿所言不错,摄政王是西境的常胜将军,说是百战百胜亦不为过。只是西境不同于南边,她擅长陆地作战,骑射尤甚,可就算是天生将才,也无法短时间上手水战,反误了战机。”

    蛮戎和南郑是两回事,坐船和骑马更是两回事。

    兵部侍郎听着这些话,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陆上瑜道:“此事不妥,休再提。”

    兵部侍郎脱口而出:“若是大将军临场督战也能鼓舞士气。”

    或者说根本就没人真的打算让她全权领军,让其督战才是最终目的。

    陆上瑜再度否决:“是朕不允。”

    兵部侍郎人傻了,他不信他们的女皇陛下没听出隐藏的意思,但又不是很确定。

    壮着冒犯天颜的胆子,用余光偷看陆上瑜的表情,没能看出什么异样来。

    ——莫非陛下心中自有谋断?

    想不通,只好出言告退,满头雾水的退出去。

    陆上瑜允准告退,继续低头处理桌案上的奏折,紧绷的嘴角预示着她并不轻松的心情。

    说她有私心,说她糊涂也好,她不想让人离自己太远。

    若是顺势而为,让她去个两三年再回来,洗去一身权势,而自己又是大权在握,任想巧取豪夺都不惧后果。

    但她就是不想这样,亲手折她双翼,堪比剜心之痛。

    总有办法的,总有更加两全其美的办法。

    陆上瑜默默地想,提起笔来笔走龙蛇,落下一个准字。

    ......

    次日早朝,朝臣们仍对南边主将争论不已。

    百官之首,也就是最有话语权的吴丞相老神在在,一直没怎么说话,就算有也是在和稀泥。

    没摸准女皇陛下的意思,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被摄政王记住了。

    吴丞相有意在今日散朝后找女皇再叙,满脸的不掺和,让他们说去。

    总的来说也就是两三个人选,陆上瑜已经有的决断,并未当朝展露想法。

    散朝后,吴丞相前往正信殿求见,进去才发现陆上瑜早有预料,茶都泡好了,就等着他来了。

    “我知道丞相一定回来,以备好薄茶,还请丞相请入座。”

    吴丞相见状,心中暗叹,看来昨天他学生说的是真的了。

    又闻见殿内的袅袅茶香,是他最爱的碧螺春,满肚子的话都吞了回去。

    好茶难得,是专供给皇帝喝的,先帝在世时赏赐过半斤,他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喝都舍不得喝。

    “陛下言重了。”吴丞相行一礼,撩袍坐下,先品茗一口,舒坦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开了。

    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吴丞相瞥见陆上瑜含笑的眉眼,才想起正事来。

    陛下不允摄政王出征,亦不允再提。

    吴丞相在正信殿待了一个时辰半,茶喝了几壶,更衣都去了几回,惭愧的是他没能说服女皇陛下,反而他被陆上瑜说服了。

    出去的时候直摇头叹气,陛下对摄政王信重是好事,说明她性情知恩温善。

    但他很担心这份信任会不会反噬年轻的陛下。

    也罢,见步走步吧,好好看顾着就是了,也不枉先帝所托。

    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反正现在挺高兴的。

    这样想着,被策反的老头怀抱一斤茶叶,带着拼命上扬的嘴角出宫去了。

    又是一日早朝,陆上瑜钦点另一个年轻将领出征。

    此人也是实打实的军功站到朝堂上的,女皇会选择他倒也不叫人意外。

    ......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场战役的持续时间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短。

    冰破之时发动,却在端午节前戛然而止。

    南郑议和的国书送到陆上瑜案上,翻都没来得及翻开,陆上瑜就命人即可请摄政王入宫。

    一盏茶后,两人简单对了想法,陆上瑜直接开了一个午朝,召群臣进宫。

    这午朝来得突然,收到风声的朝臣则在沉思,更多的还是不明所以的小声议论。

    陆上瑜在上首揉着太阳穴,想来有些苦恼,更多的还是欣喜振奋。

    人一齐,叶慈看向上边的人。

    陆上瑜摆手,示意由她主持:“你来。”

    叶慈手捧国书,代为宣布这件事:“南郑皇帝呈我朝国书,在此上书:吾见战火不断,心有不忍,欲求和平,与北盛重修旧好,希望能与北盛签订停战协议,以换两国二十年的和平。”

    气氛静止一瞬,随后轰动不已,全都不敢置信。

    “求和!?”

    这是武将吼出来的。

    “停战?!”

    这是文臣喊出来的。

    “还要签停战协议,年限定二十年?陛下!要地!要钱!必须大出血!”

    这是户部官员喊出来的。

    “想他南郑来势汹汹,当真以为有多难缠,不想是个怂包!”

    顷刻间,威严的朝堂变成了菜市场,个个人前显贵的大臣们化身菜市场的砍价大娘,瞪着兴奋的双眼,一张嘴就是绝杀,恨不得啃下南郑一口肉来。

    笑话,都打起来了,谁还跟南郑讲什么道义啊。

    让他们吵够了,嚷得脸红脖子粗,叶慈才开口说话:“诸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

    “微臣失仪,陛下恕罪。”

    还在激烈讨论的朝臣们顿时住嘴,齐声喊道。

    奈何压不下心头的激动,都想自请为使团,狠搓南郑的锐气。

    众人看向上首,却看见叶慈笑得有点……奇怪?

    这时陆上瑜的声音响起,沉静威严:“朕不意应允南郑求和书。”

    此言一出,全场再度哗然。

    “陛下何出此言?”

    “既然南郑示弱,先帝新丧三年未过,陛下又初登大宝,当以和为贵,顺利应承才是。”

    “陛下,容臣禀告,若是再兴兵戈,恐有损先帝福祉。”

    “陛下……”

    陆陆续续有人出列劝谏,呜呜泱泱站了一堆。

    不少老臣心里一咯噔,之前他们就担心女皇陛下脾气刚烈,将兴兵戈,看来是真的。

    君主有开阔疆土的野心是好事,只是陆上瑜这样急于求成,还是太年轻气盛,经不起挑拨。

    这摄政王也不劝劝陛下!

    吴丞相痛苦捂额,他怎么给忘了,她俩就是一国的!

    陆上瑜仍是不改主意,忽然提起一件往事:“追溯历史,南郑欲自立为国,但自身不正,为求名正言顺翻查族谱。他们就发现这南郑还是我北盛先人之后,算来百年前还是一家,欢天喜地认了祖宗,好容易才坐上皇位。”

    所以,这跟不停战有关系吗?

    有人目露疑惑,不明所以。

    有人低头联想一波,莫名懂了陆上瑜的意思,瞳孔地震。

    叶慈也懂了她的意思,唇角止不住上扬。

    陆上瑜接着往下说:“所以,朕现在不允求和停战,是促成南郑认祖归宗之事,让其重回故土,全了他们先祖的苦心。况且这世上哪有想打就打,打不动就跑的道理?也忒流氓了!”

    众人:“……”

    最流氓的人是您啊!陛下!!

    陆上瑜难得笑得那么灿烂,眉眼含笑道:“众卿说对否?”

    众人:“…………”

    诡辩,这是诡辩!

    谁你不知道南郑是为求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在史书上不留污点才认同一个祖宗,哪成想百年后能让他们陛下做文章去了。

    他们已经被说的没脾气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辩驳皇帝的流氓思维。

    想陛下刚登基的时候多谨慎,善听少言的,多乖啊。

    不忿的目光纷纷投向笑的跟狐狸似的叶慈:都怪你教坏陛下!

    叶慈无辜回视,双手一摊,表示:与本王何干?

    不过她也不干站着,一手托着国书往下走,便补充一点:“再者是这国书上的字迹非南郑皇帝亲笔,落款署名却是另有其人。”

    说完,递给最前头的吴丞相,对于南郑皇帝的字迹除了她和陆上瑜清楚以外,也就是帮忙处理奏折的吴丞相了。

    为表诚意,来往国书都是由君王亲笔所书,不得假手于人。

    且南郑皇帝是出了名的文皇帝,不提身份,他光一手书法就能流传千古,可见其水平。

    吴丞相一看,就知道确实不是南郑皇帝写的,笔锋远不如他,稍显稚嫩,像是少年人写的字迹。

    再一看,就能看见落款写的名字是——陆澄。

    吴丞相惊讶抬头:“南郑皇帝的名讳好像不是这个。”

    “确实不是,这是南郑太子名讳,单字澄。”叶慈点头。

    “竟是南郑太子越俎代庖?”

    几个朝臣品出味道来了,纷纷凑过去看,果然是大喇喇的陆澄二字,但盖的还是皇帝印玺。

    落款用太子的名讳,却用的皇帝的印玺,僭越不说,还不留下“南郑太子书”五个字,倒显得不伦不类起来。

    也不知道这年轻的太子是不小心写错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写上父亲的名字,还是故意而为之。

    无论是哪一个猜测,背后寓意都意味深长。

    停止战争的心,突然就平息了。

    叶慈笑道:“得到什么情况才不能亲自动笔,需要太子代笔?”

    众人对视一眼,一人道:“那必然是南郑皇帝出大事了。”

    “就是不知道是重病还是被限制自由。”

    既然对方自爆弱点,那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讲什么道义,不打不是北盛人!

    ……

    远在南郑的皇宫中,也是一片忧愁。

    身着亲王服,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问:“娘娘,六哥情况如何,可还安好?”

    被问话的于贵妃没反应,只怔怔望着天际,秀丽的眉眼含着化解不开的忧愁,是位宛若丁香般的女子。

    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放缓声音道:“贵妃娘娘在想什么呢?”

    “啊...!”于贵妃猛然回神,看向年轻男人:“是奕王殿下啊,不知寻我有何事?”

    奕王重复一遍刚刚说的话,深邃的眉眼定定看向于贵妃。

    于贵妃对他的目光似是毫无察觉,声音很轻,风吹就能散一般:“还是老样子,经常昏睡不醒,嘴里念着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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