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宓凤娘划了一根引火奴,用铜火钩拨弄几下,点燃了灶房的火,开始烧火,她厨什么毁什么,但烧锅还是可以的。

    叶璃也拿着火夹有样学样,点燃了泥风炉,接过姐姐手里已经装好的砂锅丸子煲,开始炖煮,听说要这砂锅煲要做二十锅呢,今天先把难煮的素丸子、莲藕这些煮熟,明日正式宴席时再摆上粉丝白菜等容易软烂的配菜,这样能加快出菜效率。

    饶是有叶家奴仆帮忙,叶盏还是做到了深夜,为着感谢陶夫人款待,她还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叫仆人送过去。

    大夫人不茹素,叶盏便做了肉菜:有红焖蹄筋、小茴香爆羊肉、双色橘瓣鱼圆。

    陶夫人打眼一瞧,这都是精心烹饪的大菜,显然是用了心思。

    除此之外,红焖蹄筋炖煮入锅后就不用多管,小茴香爆羊肉爆炒很快,鱼圆容易熟,不会耗费太久功夫,也不会耽误正事。

    要是叶盏拍马屁耗费功夫做饭菜给自己吃,把精力都投入今日反而耽误了明日的正事,那陶夫人肯定不会喜欢叶盏,觉得她只会拍马屁。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既能表达感谢之情又不是一味逢迎,陶夫人觉得叶盏很不错。

    秋心也在旁边说叶家人好话:“叶家虽然做了肉菜,但自己一口没吃,跟厨房里仆从一起吃的大锅菜。”

    为人谨慎本分,陶夫人点点头,叫秋心给叶家母女三人额外送去一百文的喜钱:“诸位明天也要辛苦,先沾沾我们家老太太的长寿意头。”

    随后等丈夫来才开始品尝今日的菜肴。

    陶编修看见桌面倒是眼前一亮:“好别致的菜色。”

    一对儿女也拍手:“今日有好饭食!”

    陶大夫人不由得好笑,她掌家以来为做表率,将家中预算裁减了不少,自然便也简单,每日里不过是两餐。

    再加上老夫人茹素,二夫人见到府里上的菜肴里有肉菜第二天必然会在老夫人跟前上眼药,说“娘都在吃素,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吃肉,哪里安心得了。”

    来回几次就让老夫人心里不舒服起来。她茹素虽然是自愿,但看着儿媳妇大鱼大肉享受自己吃素总觉得让晚辈占了便宜。

    时日多了,大夫人便也吩咐厨房,少见荤腥,除了给孩子们的饭食照旧,她和老爷基本不怎么吃肉。

    这样才让老夫人满意。

    因此大夫人慈爱指着盘子的菜道:“沾了老夫人的光,为她整治寿宴的厨娘孝敬过来的。”

    陶编修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自己才迫不及待夹起一块蹄筋放进嘴里。

    红焖蹄筋肯定经过了长时间的炖煮,所以蹄筋软烂,糯糯的,软软的,外延的几乎入口就化,但内里还有嚼劲。

    原本雪白的蹄筋经过炖煮后变成了酱红色,沾染了红烧汁,呈现半透明的胶状。

    吃进嘴里后胶状物黏住了舌头,让人新奇又有一种被肉香包围的满足感。

    蹄筋上带着的红焖酱浓厚一层,几乎成固体了,吃进嘴里很是香厚,肥厚软烂中带着浓郁的香气,很是下饭。

    陶家小少爷很喜欢那道小茴香爆羊肉。

    这道菜是羊肉切成厚片后用葱姜蒜花椒等调料拌匀腌制,再放入猪油锅里加小茴香爆炒。

    这是叶盏去山西时学到的一道本地菜,羊肉价格昂贵,她来大宋之后一直没机会做,这回看见陶家有,自然拿来练手。

    一咀嚼,羊肉上沾着的小茴香和孜然颗纷纷在嘴里咬烂,迸发出浓郁的烧烤香气,小茴香的浓郁滋味裹着羊肉,滋味层次不穷,扎实的羊肉满带香味。

    小少爷痛痛快快吃完,顿觉胸怀中豪气十足,学着学堂里夫子的样子喊道:“当浮一大白!”

    惹得家里人大笑。

    陶夫人偏爱双色橘瓣鱼圆

    这道菜是湖北菜,青鱼肉刮取鱼茸分一半,一半和蛋清搅打变白色,一半加蛋黄变成橘子色。之后用手捏成橘瓣模样入锅煮开,最后浇灌上鸡汤便是。

    吃起来清淡爽口,突出一个“鲜”字。

    双色的鱼圆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胃口大开。

    吃进嘴里后鱼丸居然很是弹牙几乎在牙齿间弹了几弹,筋道的口感很是让人咀嚼起来上瘾。

    鱼丸外面沾染的鸡汤在这时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鲜美中带着清爽,鱼丸本身也鲜美无比,丝毫没有半点腥味,几口下去无比落胃,好吃又满足。

    陶编修觉察到夫人爱吃,特意拿调羹舀了个白白胖胖的鱼丸放到夫人碗里,想了想,又舀了个橘色的鱼圆:“好事成双嘛。”

    第25章

    陶编修惭愧:“夫人受累了。”

    这番折腾他也听说了,心底很是埋怨老夫人。

    年轻时他屡试不中,自然已经见识过亲娘残忍的一面,早就对亲娘只有礼法上的周到而没有心理上的亲近。

    老夫人对有血缘的儿子尚且如此,对没有血缘的儿媳妇就更加只有磋磨的份了。

    亲娘用朝堂上的话来说就是偏听则暗的昏聩性子,这回本来说定做寿交给大房,谁知听了二夫人撺掇又说要两房打擂台。

    还好大房聘来的厨娘争气赢了高大厨,否则大夫人以后在府里如何行事?

    下面奴仆见大房说过的话不顶用,以后大房使唤得动谁?

    陶夫人轻轻摇摇头:“孩子们在这里呢。”

    陶编修更加惭愧,陶夫人平日里绝不在儿女跟前说长辈不是,行为举止当得起端方。

    对比之下更显得老夫人小家做派。

    他也想忤逆母亲,可是孝顺两字大过天,惹得老夫人不顺意,她只要去府门口哭一场儿子不孝,儿子罢官革职也就罢了,还要锒铛入狱,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宋律里有云,“依本犯除名并配流。”连夫人都要跟着被处死。

    想到这里,陶编修只有无奈叹口气:“若是能谋求个外放就好了。”

    等下个考核期有机会,他一定要带妻儿离开老夫人。

    *

    第二天一早叶家人早早就起身,叶盏不慌不忙,仔细将碎发梳起,系上围裙就去了灶房。

    灶房里陶家的帮厨们经过两次的磨合对叶盏言听计从:“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吩咐。”

    叶盏也不客气,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一一分派下去。

    她烹饪功底扎实,光是油就分好几种,苍耳油、苋菜籽油、紫苏油、红蓝花子油、蔓箐子油分别适合哪种菜肴,一口气不重复吩咐下去,灶房里无人敢驳回。

    客人们渐渐到齐,来的二十桌宾客除了陶家亲朋还有老夫人在庙里认识的一些夫人。

    寒暄之后陶大夫人便引她们上座,摆上时鲜瓜果和茶水,除了戏班子唱戏,中间穿插着杂耍班子里也一一上台,有猴百戏、鱼跳刀门,还有使唤蜂蝶,惹得宾客们看得目不转睛,纷纷称赞陶大夫人布置得当。

    陶二夫人嗑着瓜子歪了腰倚靠交椅,一脸不忿。

    她还就不信了,一名区区市井厨娘能整出什么花来?!

    正想着就听有仆从拍手唱菜名:“看盘——上——”

    二夫人嗤了一声,汴京城宴客要请四司六局整套班子,老大舍不得钱,居然请了自家仆从唱菜名。

    她这么挑剔,却也没想过如此花销家里是否承担得起。

    宾客们看得目不转睛:

    最大一个盘子大约有桌子那么大。

    居然是一副画!

    仔细端详才发现是由十几张瓷盘拼接而成,每个盘子里摆着水果雕刻成的拼盘,拼成了一副雕塑。

    果雕是厨师们比拼的技艺之一,叶盏能过五关斩六将从众多候选者中当上五星级酒店的行政总厨,这些功夫都还在,因此先做个体面大方的果雕先声夺人。

    仆从唱菜名:“祝寿图!”

    这祝寿图远处是套瓜切面模仿的大海,海面上五只榅桲雕刻成的蝙蝠飞翔,这取得应当是福如东海的意思;

    近景是鹅梨和林檎拼接的山,山上查子做成的松柏常青,取得是寿比南山。

    松柏绵延,松柏下脆李子雕的仙鹤飞翔,树下嘉庆子雕刻的福禄寿三星,寿星翁手提一篮仙桃。

    周围则是一圈小寿桃。

    宾客们齐齐走到桌边围观。城里有果雕,可能刻得这么大这么栩栩如生,却还是头一遭见到。纷纷赞叹个不停:“真是见过了世面。”

    陶老夫人顿觉面上有光。

    她年纪大了最爱排场,如今这果雕看盘就是满汴京城都少见,很是体面。

    一时对大夫人面色都好了许多,在人前夸:“这是我大儿媳张罗的。”

    宾客们便恭维大夫人孝顺又能干,请来的厨娘全城头一份,是老夫人有福气。

    老夫人挺直腰背面上舒坦,二夫人却在心里嘀咕骂:“好个偏心婆婆。”

    上了看盘之后便上糕饼,有菠菜果子馒头和杂色花煎馒头这样带馅的,还有芙蓉饼、金花饼这样将花朵揉进面团的,让人眼花缭乱。

    正餐更是大开眼界。

    满山香炒油菜,混合了小茴香、生姜粉、芥末籽、莳萝籽磨成的粉末调料,明明是个素菜,但麻辣鲜香,一口辣的人涕泪直下,可是吃完后却觉得胃口大开。

    山药泥混合红曲粉做成的粉色桃花,一瓣一枝开满整盘,赏心悦目。

    茭白和鹅膏簞切丝细炒,加上科头细粉和擀面皮一起凉拌,炒锅的烟火气搭配凉拌的清爽感,意外迸发出不同的精彩。

    居然还上了一只整鸭。

    二夫人刚要出声质问,却见眼尖的宾客惊呼:“是素鸭子。”

    这素鸭子是用豆浆大油皮炸制后包裹香菇玉兰片做成鸭子形状,菜名叫做“香酥鸭子”。

    吃一口,外面的油皮吸满油脂,肥香满口,与鸭子也没什么区别。

    内里的“鸭肉馅”则混合了香菇玉兰片香味,皮酥柔嫩,咸香满口。

    除了有鸭还有鸡。

    三丝馅料用小油皮封口,也不知道厨娘用了什么技艺做成了鸡块状,经过煸炒挂糊,甚至还加了油炸茄柄模仿鸡骨头,看上去外观和鸡块差不多。

    吃起来鲜嫩多汁的鸡块,浓郁汤汁醇厚鲜美,外面一层黄焖芡汁肥厚,咸香可口。

    真的好下米饭,放进碗里,油水汪汪的鸡汤立刻浸透了碗里粒粒分明的白米饭,挖一勺米饭混合鸡块,简直是鲜嫩肥美。

    再吃一口!

    有人笑:“这技术可别被酒楼老板学了去,要不在真鸡鸭里加假鸡鸭,岂不是暴利?”

    “那可不划算。”另一位宾客开口,“这里头功夫就不少,城里会这个的厨子做一道菜下来肯定比鸡鸭贵。”

    宾客们纷纷点头赞同,她们都是富贵人家,当然懂这里面的门道,今日寿宴上素菜贵的不是原材料,而是工费。

    相熟的一位裴老夫人恭维陶老夫人:“还是你有福气。难为费尽周折做了这么一道素宴,让我们出去也能谈个好几天。”

    她一开始听说陶家办素菜寿宴心里还不满呢:办席面没有大鱼大肉,怎么这么抠门?

    大家人情往来讲究差不多,你来我家我席面十两银子一桌,我去你家席面一两银子,这合适吗?

    可今天来陶家却大开眼界,种种素菜虽然食材都是纯素,但烹饪技艺没得说,口感也是好多肉菜的口感。

    估摸算下来成本比做肉菜还要贵呢!

    因此对陶家大为改观。

    像裴老夫人这么想的宾客不在少数,因此大家纷纷点头应和。

    陶老夫人颇为有面子,脸上容光焕发,声音都大了几分。

    大夫人也暗暗松了口气:婆婆说要积善行德办素宴,愁得她好几晚没睡好,就怕被相熟人家笑话是吝啬抠门。

    没想到这位厨娘技艺了得,办了这一场素宴。

    陶老夫人高兴之余便多说了两句:“为了这场宴席办得好,还特意请了麟香荟和一位厨娘比拼,选了其中优胜者才做的,都是我大儿媳张罗得好。”

    一句话倒把纠纷说成是大夫人行事周密。

    宾客们点头感慨:“还是大夫人行事周到,持家有道。”还有人打听大房儿女婚配事,似乎有意结亲。

    大夫人忍俊不禁,起身做谦虚状。

    二夫人气得牙根痒痒:明明比拼的点子是她出的!麟香荟也是她请的!倒都变成了大嫂的功劳?

    明明是两房打擂台,倒成了大嫂行事周到货比三家?

    可当众又不好说话,只好气鼓鼓坐在椅子上,冷眼看周围热闹。

    却说宓凤娘,眼看着菜已上齐不需要帮忙,便立即端着最后一盘菜去主桌端菜,

    她不是陶家奴仆,陶老夫人看她眼生问了两句,宓凤娘笑称:“是厨娘母亲端盘帮忙,想来沾沾老封君的福气。”

    陶老夫人高兴,便叫人在旁边桌添了凳子:“来人都是客,怎么能让客人帮忙。”她过生日当然是越热闹越好。

    宓凤娘拉着叶璃坐下,对着满桌菜肴大快朵颐。

    等吃完后又端着茶水去老太太身边凑趣。

    一个叶璃跟着师傅走街串巷,做的便是富贵老太太们的生意,因此口才极好,

    什么吴道子帮龙得了善报所以画龙技艺大涨,什么放生鲤鱼多年后被水匪打劫反被鲤鱼所救,都是民间惩恶扬善的故事,深得老太太们欢心。

    一个宓凤娘嘴上抹了蜜,围着老夫人恭维,左一个“积善人家的老太太”,右一个“老寿星明年做封两人一左一右,让她老人家乐得合不拢嘴。

    不多时宓凤娘就得了一条五色线做成的百事吉结子,叶璃得了一把红绳穿着的寿字铜钱,还得了承诺一会散席能拿些寿馒头寿碗走。

    宓凤娘正呲牙乐呵,就见有个婆子神色匆匆走到二夫人身边,面色沉重跟她耳语片刻,随后二夫人将瓜子皮抖落到桌上,起身冷冷道:“娘,我要告发那个厨娘。”

    第26章

    众目睽睽之下68二儿68媳居然大声说话,不知68道的还以为是砸场子来了,陶老夫人很不满意。

    她固然喜欢这个儿68媳妇,可更68爱重自己的颜面,因此微微蹙眉,收敛了笑68容:“老二家的,何68事聒噪?”

    二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陶瓷小瓶:“娘,不是我68生事,实在68是此事事关重大。”

    “这厨娘居然私自在68菜肴中加入肉粉,破了婆母吃素的戒律。”说罢便当68众大咧咧将瓷瓶交了上去。

    她才不怕丢人呢,商户人家交往只看重利益,难道觉得陶家治家不严就会拒绝陶家高于市场价的生意订单?

    要说在68乎颜面也只有68往来的官员,可那与她又有68什么干系?反正大房出面交际也不会带上她,自家相68公68也不指望做官,要官场好名声还不是替大房做嫁衣裳?

    老夫人将瓷盖拔开68,皱着眉从瓷瓶中倒出些粉末,嗅了嗅,的确一股异香。

    她面色变得沉重。

    居然含有68肉粉?有68部分宾客们纷纷大惊。

    回想又觉得有68道理68:那菜肴滋味浓郁,恐怕不简单。

    有68好事者还开68口说起城里的传闻逸事:“从前有68家素菜店生意甚好,每日里客人川流不息,结果被人发现掌柜的用猪油炒菜,怪不得香呢,后来那掌柜的被人打断了半条腿。”

    其他人也就罢了,与陶老夫人交好的一批老夫人可都是吃素的,怎么能在68陶家破例?

    诸人都竖起耳朵,关注着这件事动态。

    眼看无法糊弄过去,陶老太太越发不悦。

    “老夫人,我68跟前阿萍亲眼看见那厨娘举着瓷瓶往锅里倒。她觉得蹊跷就随手拿了瓷瓶,打开68一闻不对劲,尝了尝是肉香,不敢隐瞒,才报了上来。”二夫人委委屈屈。

    “老二家的,这话不能乱说,你可确定68?”陶老夫人素来慈祥和蔼,此时却铁青着脸。

    “当68然确定68。”二夫人点点头,“昨夜里我68丫鬟去厨房传菜,闻见好浓的肉香,灶房里说是厨娘在68做肉羹,您想想,她既然做素宴,要肉有68何68用?”

    陶老夫人便倒了些粉末到盘子里几分,分给68周围能吃肉的人:“诸位尝尝,这可是肉?”

    宾客们舌尖触及一股浓香,吃起来颗粒感也有68点像肉,顿时神色郑重:“还真是肉味。”

    二夫人得意起来:“怪不得大家都说那素宴吃着香呢,有68肉味,能不香吗?”

    最68好是让大夫人一蹶不振,好让她重新夺回管家权。

    旁听的宾客们一时慌了神,有68位佛前发愿要终身吃素的老太太还晕了过去。

    场面一时极为混乱。

    老夫人开68口:“就叫厨娘上来问话。”

    叶盏正在68灶房门68口树下68休憩呢,干了半天,她腿酸胳膊痛,连举筷子的力气都没有68了。

    玉姐儿68还在68憧憬:“不知68这回能得多少赏钱?”

    就在68这当68口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进了院门68:“兀那厨娘,你随我68走一趟!”

    她气势汹汹,恨不得上来推搡叶盏,把院里其余人唬了一跳。

    玉姐儿68挺身挡在68妹妹前面:“你这人怎的这么不知68礼数?”

    “哼?礼数?”那婆子冷笑68,“你就等着见官吧!”

    玉姐儿68不明就里,一听说见官,还当68酒席吃死了人,当68即吓得手都要抖起来了。

    叶盏却镇定68自若:“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是去了官府还有68击鼓鸣冤的机会呢。”她记得这婆子是二夫人身边人,想必又是两房争斗。

    她跟婆子就往外68院走,玉姐儿68虽然害怕,可拔腿就跟在68了后面:“还有68我68,若是犯下68事来我68也有68份!”

    待到了宴席上,叶盏见老夫人脸色铁青举着瓷瓶,二夫人得意洋洋,大夫人面露担心,她一下68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厨娘,这瓷瓶是你的吗?”二夫人质问。

    “正是。”叶盏点点头。瓷瓶的确是她做菜的辅料,厨房里鱼龙混杂,传菜时进来好几个婆子丫鬟,想必就是那时被人趁乱偷了调料去。

    “你这厨娘,在68素宴里加了肉粉,什么黑心钱都要赚不成?”二夫人先开68口,“如今人证俱在68,你还有68什么话要说?”

    说罢便招呼左右婆子:“还不快赏她一顿耳光?”

    “谁敢?”大夫人开68口。

    她神色严厉,一下68就让几个蠢蠢欲动的婆子不敢再上前来。

    “弟妹稍安勿躁,先问问事情68由头,如若不是别冤枉了人家。”大夫人维护叶盏,“退一万步就算她犯了错,还有68官府律法呢,哪里轮得上我们严刑拷打?”

    她对叶盏颇有68好感,就算她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也不忍心任由二夫人斥责一个小姑娘。

    宓凤娘在旁边慌得一个劲从椅子上往下68滑,她哪里想到还有68这种事呢?傻女儿68啊傻女儿68,你这用肉粉提味难道不应当藏严实些么?

    她是已经认定68了叶盏偷用肉粉,越发觉得口中发苦:这得罪了平头百姓叶家人还能托关系说情68,得罪了当官的那可如何是好?

    各种恐怖的猜想在68她脑海里萦绕,吓得她大汗淋漓,一时脑子里乱糟糟,又盘算着给68女儿68顶罪又盘算着带女儿68躲回老家避避风头。

    叶璃却胆子大,脆生生开68口:“老夫人,总要给68我68姐姐辩解的机会。”

    旁边一位裴老夫人也开68口:“且听听她怎么辩解。”

    陶老夫人微微愠怒,到底还是点点头。

    叶盏便笑68道:“这是我68的瓷瓶不假,可里面却不失肉粉,而是素粉。”

    素粉?二夫人冷笑68一声:“那么香,怎会是素的?”

    “正是全素。”叶盏不慌不忙,“内里有68干蒜、花椒、白芷等十几种香料研磨成粉,还有68松茸、香菇、蒌蒿干、海带、木耳、地衣等配菜,一起晒干研磨成粉,取的是其鲜美之意。全部都是素菜,没有68任何68荤腥。”

    “如若不信,叫厨房拿来材料,我68当68众研磨便是。”

    一听是纯素的,几位赴宴的老夫人面色稍缓。

    峰回路转,宓凤娘喜出望外68:“老夫人,您不能任由旁人给68我68女儿68扣屎盆子啊。”

    老夫人便点点头。

    叶盏便叫玉姐儿68取来石钵石捣子,自己当68众捣碎各色调料。

    她玉手芊芊,颇有68章法,不慌不忙捧着石捣往石钵里砸。

    旁边的宾客们便不由自主信她几分:看这熟练程度不像是现编的谎言。

    二夫人却冷眼瞧着:她还不信了,这小小厨娘能有68什么本事?

    玉姐儿68看着妹妹镇定68,自己也平息下68来悸动的心情68,跟着在68旁打下68手,一边庆幸还好陶家有68这些材料,不然一时半会去哪里伸冤?

    不多功夫叶盏便研磨出了粉末:“诸位请尝尝,这滋味与刚才那份可有68区别?”

    诸人一尝,还真是那个味道:“是,不差。”

    如此一来就不能冤枉人家。

    宓凤娘这下68得意了:“总不能我68女儿68能把素菜做出肉菜滋味,就污蔑她作弊吧?”

    她嗓门68老大,故意一个劲看二夫人,要的就是给68她没脸。

    玉姐儿68也跟着开68口:“若是没见识过精妙厨艺就多去大酒楼里走走看看,免得狗眼看人低。”

    哼,她可不怕得罪人!

    “那肉汤又不会凭空消失?”二夫人仍不放弃泼污水的机会,“难道是你在68灶房偷吃?”

    “我68见着府里千金生得冰雪可爱,与我68妹妹同龄,问过厨房管事后随手做了两道菜给68她送去,其中便有68肉汤,这有68什么不可?”叶盏掷地有68声,“灶房的仆从还有68传菜丫鬟婆子都可作证,我68并没有68偷吃半点。”

    “拿了一顿饭的报酬还帮忙再做一道菜赠予府上,这厨娘做事厚道,不能凭空污蔑她,倒平白让好人寒了心。”一直在68边上观察的裴老夫人忽然开68口,“陶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68?”

    陶老夫人自然只有68点头的份。

    要说这厨娘最68大的越矩之处就是多做了一遭菜式,可那是人家有68意赠送。

    再说人家又不是陶府人,纯粹就是感念主人家恩情68,既不算贿赂又不算投毒,你要怎么定68罪?

    眼看着水落石出,一场闹剧就此落幕,陶老夫人挥挥手:“也罢,叫人拿赏钱来赏这厨娘,也算是弥补人家在68我68家里得了无妄之灾。”

    “慢着。”大夫人忽然开68口,“可弟妹还没跟人家厨娘道歉呢。”

    有68几位夫人倒露出意外68的神情68,仔细打量了大夫人几眼。

    陶家在68寿宴上公68然闹出这种事来,她们原本觉得大夫人治家不严呢,如今看她做事周全进退有68据,还能给68身份低下68的厨娘主持公68道,瞬间对她改观:

    原来是个清楚明白人,只是为糟心家人所累罢了。

    想想她还是读书人家出身,毕竟书香门68第与众不同,原先交往还只因为丈夫的同僚情68跟陶家面上情68,今日看来这陶家大夫人倒值得深交。

    陶大夫人没想到因为自己主持公68道这一出,让她之后多了好些宴饮帖子,多交了几个朋友。

    宓凤娘听说有68赏钱可以拿,正眉开68眼笑68呢,听大夫人这么一说立刻清醒:“是啊,我68女儿68不能红口白牙就让人白污蔑了。”

    “区区下68九流。”二夫人瞥了一眼宓凤娘身上的媒婆服侍,很是不屑,“哪里值当68我68赔罪?”陶家可是官宦门68庭呢!这时候她又跟大房是一家了。

    这话说得极为跋扈嚣张,惹得在68座几位夫人皱皱眉。

    宓凤娘原本的笑68意一下68收敛,眉头也渐渐拧起来。

    这是要大怒的前兆。

    恰巧此时那位裴老夫人再次开68口:“你这称呼不对,我68朝律法从明面上废止了下68九流,是以你不能这么叫人家。”

    虽然民间还是会有68各种歧视,但律法和户籍上都没有68贱民的分类。

    在68座的夫人们有68那消息灵通者忽得想起,裴家据说有68位老祖宗就出自下68九流,因着给68开68国皇帝当68马前卒才改换了门68庭。

    怪不得当68众主持公68道呢。

    陶老夫人赔笑68:“裴老夫人,诸位,我68治家不严,倒让诸位看笑68话了。”又狠狠瞪二儿68媳一眼:“赔罪。”

    裴家可是她好容易才搭上的贵客,哪里能容得被二儿68媳扫了面子?

    二儿68媳再不情68愿也只能弯腰,她心不甘情68不愿草草作了揖,含含糊糊用几乎没人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是我68不对。”

    叶盏点点头,算是受了她的礼。

    大夫人便适当68打岔,振作精神笑68道:“今日我68家请了杂耍班子,据说会猴子捧寿桃,诸位可要见识一二。”

    穿着彩衣的猴子瞧着小皮鼓上场,另一只猴手里捧着寿桃满场转,惹得宾客们大笑68,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叶家人也趁机告退。

    等出了花厅却被秋心叫住:“叶娘子,请随我68来。”

    原来是大夫人也偷偷从外68面退场,在68灶房旁边一处小楼等她。

    秋心送上一托盘红布盖着的托盘,叶盏揭开68托盘,就见一盘子里面五贯钱。

    叶盏连连摆手:“说好了五贯,已经给68了我68一贯定68钱,我68再收四贯便是。”

    宓凤娘痛苦闭上了眼睛:我68的儿68,说不定68是人家弄错了,你就不能当68没看见吗?

    “多出来的一贯一是谢你,二是赔个不是。”大夫人神色和煦,“你安心收着便是。”

    “二十桌宴席我68们要请外68面的大厨做的话,原料花二十两银子,做菜工费五两银子。可请了你之后,原料是五两银子,花费是五两,还得谢谢你替富商节省了十五两银子呢。”秋心在68旁边笑68眯眯补充。

    “原料便宜是因着都是素菜。”叶盏不好意思拿钱。

    “可没有68你的手艺,这素菜也做不出这般惊艳的效果。”大夫人笑68如春风,“回头我68家有68这样宴席还得寻你。”

    她很满意,这场宴席既让人看到自己的才干,又让亲友看到了二房的胡搅蛮缠,以后分家时也能多得些族里的亲戚帮忙。

    “再说以后还要劳动你多用心,我68家老太太每月十五都要往寺庙里送斋菜供奉僧众,以前都去外68面订,以后从你这里订,这钱也不是白拿的。”秋心从旁开68口。

    既然这么说,叶盏便道了个谢,拿下68了银子。

    宓凤娘为女儿68有68生意而高兴,立刻问大夫人:“不知68这每月十五的斋菜是如何68算钱?”

    “一共是两桌,一月五十文工费,食材是我68家买好送来。如何68?”大夫人问。

    五十文做两桌菜,价格不算高,但胜在68是长期生意,叶盏点头:“多谢大夫人抬举。”

    大夫人仍旧很客气:“今日里灶间锅里没上桌的菜肴我68叫秋心也给68你们打包一份,你们莫要嫌弃,也算是沾沾我68家的喜气。”

    厨房里做菜肯定68要有68富余,这多出来的菜都在68大锅里没有68人碰过,干净卫生,不算剩菜。

    玉姐儿68眼前一亮。

    妹妹亲自做的菜!刚才她帮厨的时候看着馋死了!

    水灵灵的小黄瓜削去外68皮包裹金针菇胡萝卜丝做成的翠盏如意,清爽的瓠瓜加红焖料做成的浓油赤酱“清蒸鸭子”,米黄色的桂花酱浇灌厚厚一层的桂花米糕。

    样样都好看又好闻。

    看得她口水咽了又咽,却也知68道自己家做太奢侈。

    却没想到转眼就能打包回家。

    顿时自告奋勇:“我68去帮忙打包。”她决定68每样都打包些。

    宓凤娘看家里得了这意外68好处,高兴得什么似得,口口声声道:“回头我68给68长公68主点长明灯时,给68您也添一副。”

    叶盏哭笑68不得,明明是萍水相68逢,却被她说得多亲近一般。

    大夫人听得好奇,宓凤娘又将自己结识长公68主的来龙去脉说出,叫大夫人对叶家人更68多几分郑重。

    叶盏摇头,赶紧告辞:“既然夫人今天忙,我68们便不打扰了。”

    大夫人也的确忙,要盯着宴会的流程,还要安抚客人,更68有68那位晕过去的老夫人,还要为她请医送药护送回府,便不再客气,于是叶家人便道了个万福告退。

    都走出花厅了,叶盏犹豫还是回去:“大夫人,我68……有68话……要说。”

    “?还有68何68事?”大夫人抬头。

    “二夫人多次挑衅您,您莫要被牵着鼻子走,这样很容易陷入被动。不如先出手给68她找些事,让她迫于奔命无暇顾及您才好。”叶盏犹豫了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开68口。

    先前她对陶家家事旁观是因为不明情68况不能冒然干涉他人因果。

    可大夫人好心维护她,还当68众给68她主持公68道,叶盏便忍不住想帮她一回。

    大夫人一贯冷静的脸上罕见露出了惊讶、愕然等多种情68绪。

    “您要是嫌我68多嘴,就当68是我68失言。”叶盏也不意外68,“我68告退了。”

    她转身欲走,一边心里嘲笑68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鲁莽呢?难道是穿越后有68了家人的爱,自己又从体面冷漠的大人变回小孩了吗?

    “等等。”

    却不想被大夫人叫住。

    叶盏回头,却见大夫人苦笑68:“多谢你这孩子。”

    不知68为什么,她看着叶盏那张朝气蓬勃又充满关切的脸,既没有68觉得叶盏多管闲事,也没觉得叶盏说话唐突。

    那张脸让大夫人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也是这样鲁莽冲动,这样一往无前,正义感十足,听说三叔打了三嫂后居然当68即气冲冲到三房质问三叔。

    三嫂矢口否认,和三叔和好如初,她也被家里长辈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被禁足,罚抄《女诫》。

    这样的事多了,她便变成了现在68这个周到妥帖的贵妇人,

    堪称女子表率,只不过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祠堂里挂着的画了,没有68血肉也没有68朝气。

    大夫人这回待叶盏的态度就更68加亲切:“想必你也看出来,老夫人……更68喜欢……二房,这法子恐怕不可行。”

    虽然说得很委婉,但即使这样对她这种循规蹈矩的淑女来说已经算是惊天骇俗之语了。

    “我68倒觉得老夫人没有68偏向谁。”叶盏开68口,“我68听秋心说老夫人在68试菜时当68众训斥二夫人下68了她颜面,可见老夫人并不是一味向着二夫人。”

    大夫人一愣,似乎在68消化这句话。

    她从未想过这件事还能用这样的角度去分析。

    “她老人家并不是偏心,而是谁对她有68利她就更68喜欢谁。”反正交了底,叶盏就索性说得更68直白些。

    今日寿宴上那个鱼跳龙门68的杂耍表演就很有68问题,说是龙门68,其实是刀扎成的刀门68,杂耍艺人训练鲤鱼能听从口哨跳过尖刀造就的龙门68。也不知68训练过程中死了伤了多少鲤鱼。

    从这件小事叶盏就看出来了老夫人的品格:既然口称向善,为何68忍心要鲤鱼从刀尖跳过?

    只不过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罢了。

    大夫人恍然大悟,她回想起陶老夫人行事:

    原先大房科举多年不中,陶老夫人眼看着要依仗二儿68子养老,自然抬举二房;

    如今大房得官改换门68庭,陶老夫人自然要向着大房。

    这么看来,她老人家的确不是民间常见的偏心老人,而是凡事以利益为第一导向。

    “您以后与老夫人相68处与其一味贤惠顺从,不如以利益打动她。”

    叶盏说话直来直去,却让陶夫人觉得很悦耳。

    她有68许久未与人进行这样直白的对话了。

    “好比您这回请厨娘,就跟老夫人说是担心她吃腻了外68面酒楼给68换换口味,要裁撤用度就说是给68陶家攒更68多银钱。”

    “不管您的出发点是什么,都要把话说得极其圆滑,绕到老夫人贴身利益上去,这样才能说到老夫人心坎里去。”

    大夫人慢慢品味着这番话,咀嚼良久,才笑68道:“受教了。”

    “不敢。”叶盏忙避开68她的礼。

    “从前待字闺中时没有68人跟我68讲过这些立身处世上的微妙玄通之处。”大夫人看着外68面的晴空,似乎陷入了回忆,“这把年纪倒人事不通,你莫要笑68我68才好。”

    她生母早逝,父亲和女夫子教导的都是书本上的教条,从没有68人跟她讲过人情68世故。

    “一样米养百样人,夫人这样有68自己的好处。”叶盏安慰她两句,见说完话也不留恋,告辞回家。

    这番谈话显然让陶大夫人很有68感触。

    当68天稍晚些,她百忙中还打发小厮来叶家送了一回礼,有68本来说好的寿碗,还有68二十个寿桃,一小袋铜钱,并她们住过房里的用具。

    叶大富打量着那些竹夫人、烘篮、竹篦子等物,连上手摸都不敢摸,生怕自己脏手弄脏:“没想到富贵人家就算是寻常摆设都这么讲究。”

    六贯钱,还有68寿碗八对,寿筷八双,并铜钱结子,宓凤娘抄起算盘就开68始算账;“这回去陶家一共赚了八两银子。要是算上我68们四个的饭和送来的吃食,那便又是五十文。再加上各色器皿,一共是十两银子。”

    叶大富笑68得褶子都起来了:“盏儿68这般能干,出去一回倒赚了这许多。”

    他摆摊风吹日晒一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钱呢,女儿68出去两天就赚了回来。

    金哥儿68听说妹妹被人污蔑,气得要找自己结拜兄弟们打听二夫人的来头,被叶盏赶紧拦住:“她也当68众给68我68道了歉,何68况她家又是官户又是商人,惹到她没好处。”

    宓凤娘点点头:“她家赔了钱,也算便宜他们了。”

    又算起账:“城里都说女儿68家做厨娘吃穿不愁,我68原先还不信,现在68看来真是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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