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多数时候这个位置是固定的。

    编队飞行时,谁是长机,谁是僚机,单机实训的时候,谁第一个滑出跑道,有特训任务的时候,谁能第一个上。

    但第四中队刚成立没俩月,本来应该由中队长王晓云直接决定的等次顺序也一直没定。

    等的就是今天。

    老飞们都料定他要出幺蛾子。

    新飞还轮不上飞编队飞单机实训,更蹭不上特训任务,他们现在不过时一群以为自己能和老飞叫板的菜鸟罢了。

    但看王晓云这个意思,好像真要一视同仁地把四中队所有新飞和老飞的成绩都混编在一起排列!

    其他中队的菜鸟们连训练大纲还没飞完呢,四中队这群菜鸟这就要上桌和老飞们争位置?开玩笑!

    已经完成考核测试的都在监控中心。

    老飞和新飞们泾渭分明地分坐在两边,等着最后成绩出来。新飞们不免都有些垂头丧气,——他们虽说是成绩和老飞们混排,但却像现在这座位的阵势一样,分界清清楚楚——他们全都沉在底下。

    现在只等宁馥了。

    但宁馥的成绩是不显示的,只区分合格和不合格。

    只要所有项目都绿灯通过,她就算正式复飞了。

    老飞们都已经放松下来,聊天打屁笑话菜鸟,等着全体结束以后确定考核等次——其实也没什么变数了,宁馥的成绩就在最后一个沉着呢!

    她那一连串绿油油的合格,充分说明着一个事实:她连和老飞们上桌的资格都还需要争取。

    宁馥的最后一向考核也完成了。

    所有考核结果归入电子档案,四中队飞行员的名字也都在电子屏幕上排好了序列。

    五分钟后宁馥推门进来时,等得有点不耐烦的老飞们正催王晓云——

    “就算她复飞通过,她成绩也一样是垫在底下,宣不宣布有什么区别?除非她坐火箭从底下窜上来!”

    王晓云也没说话,扬了扬下巴示意宁馥去签字。

    是复飞通知。

    宁馥在那页通知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听王晓云淡淡道:“复飞后成绩计入本次飞行员考核吧。”

    操作人员动作利索地敲下键盘,所有绿色的“通过”显示全部刷新,显示为成绩数值。

    宁馥的名字从最后一个,直线上升,停在第一的位置。

    女飞扭过脸,脸上挂着笑。她也没说话,做了个手势,几根手指并拢,从下往上一指,在一屋子老飞铁青的脸色中,口型做了个火箭发射成功的模样——

    “咻!”

    第128章

    再找老陈发现没影了,竟然其他人也不知道技术部门有这么一位

    “宁馥”这个名字,最近在飞鲨基地出现的几率前所未有的高。

    ——没别的原因,四中队去机场的时候,她在飞行员队列里打排头。战术训练原本是没新飞的事儿的,就她一个,混在一堆老飞行员里,居然还连续三个月拿了综测考评标兵。

    一时间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各中队的老飞训徒弟,一张口就是“看看人家四中队的宁馥”!

    怎么人家四中队的苗子一个个跟撒了金坷垃一样“蹭蹭”地往起长?

    不过老飞们相互之间也清楚,四中队是奔着什么去的。生长模式带来新鲜血液,自然也给老飞们带来越来越明显的压力。

    四中队的老飞们,是不甘心就这样做菜鸟们的磨刀石的。

    争胜的心气,不服的意志,直接让四中队全队的训练日常像随时要上战场一样鸡血。

    据四中队的老飞传来消息,他们中队的那几只菜鸟居然在餐厅用鸡腿打赌,每周飞行大纲任务结束后,谁的进度落在最后,谁就得把自己餐内的鸡腿让给头名。

    ——要说这玩意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飞行员到哪里都是眼睛珠子一样的珍惜财产,住的是专门的飞行员宿舍,吃的是特别配置的空勤灶,虽不能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也绝对是营养丰富,色香味俱全。

    重点就在这儿。

    那鸡腿是裹了调味面糊炸过的,算垃圾食品,空勤灶很少做,一星期也就那么一回,一人一个,可以不要,不能多拿。

    老飞们早就习惯控制饮食注意身体细节了,但新飞们都二十郎当岁,表面上都学着老飞行员们的样子装不在意,背地里其实也馋这些垃圾食品和零嘴呢。

    老飞们都觉得这事儿逗乐,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议论呢,说第一万一是个老飞,这赌约可不就不成了?

    然后就瞧着四中队那个最近很有姓名的女飞端着托盘坐过来,盘子里明晃晃两个色泽金黄皮脆肉嫩的大鸡腿。

    再后来……几乎每个星期,都能听见那女飞客客气气地跟小灶上管炸鸡的炊事班师父说“劳驾,您直接给我两个就行”。

    也省得还要赌输了的再把鸡腿夹给她了。

    老飞们这才真切体会到四中队的战友们到底是个什么复杂心情,随后各中队就掀起了一轮玩命训练的风潮,老飞自己折腾自己还不说,连带着他们带的新飞也不得不跟着加倍刻苦——

    史称,飞鲨基地炸鸡内卷事件。

    *

    直接造成基地“紧张”氛围的主人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全体新飞扎小人,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悠长,看起来已经熟睡,似乎对同寝的徐苏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毫无反应。

    宁馥并没有睡着。

    系统向她开放的虚拟空间正在进行升级,她狠了狠心,将这个世界已经积攒的50分全投入了进去。

    最初在海岛上扫跑道的时候,她的积分就已经达到40了。但快穿局出品的系统,通常都自带吞金兽的属性,随便兑换个什么商品都要花大价钱,如果要开金手指,那更要付出令人肉痛的数目。

    系统是给她开通了模拟训练舱,但可以免费使用的全都是最最基础的功能,想要进行真正有效的训练甚至去探索自己的潜能,那些功能统统都要花积分。

    一个月,宁馥的积分就全都搭进去了。

    好在这些功能不需要重复购买,只一次投资就可以在本世界永久享受系统提供的模拟训练舱,这才让她咬咬牙买了下来。

    模拟训练舱只是初级,在她勤勤恳恳在四中队飞够了五百机时,飞出了连续几个月的标兵,吃了数不清多少顿鸡腿,刷够了经验和声望值之后,成为王牌飞行员的任务进度达到了50100,系统的虚拟空间也自动进入了升级阶段。

    升级不要钱,但后续的功能肯定要榨干她的积分。

    可是——

    可是她控制不住寄己啊!

    这次升级以后,系统提供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和简易版模拟舱训练室类似的座舱系统了,还配有全套场景模拟、全套气象模拟、全套战斗环境模拟!这也就意味着,在日常训练中达不到的条件,她全都可以在模拟舱补回来!她可以选定是飞陆基还是海基、飞日间还是夜间,选漂亮国的飞行员做对手还是毛熊国的飞行员做对手!

    哪怕她要花掉所有积分从零开始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宁馥从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本末倒置的人。如果只是完成任务,她完全可以不去理会这个昂贵的系统。按照她现在的进度,她也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现有的能力成为王牌飞行员。

    王牌飞行员虽然罕有,但也并不是不可触及的头衔。

    但要献给祖国的,怎么能不是最好?

    这个世界的人和草木,都已经慢慢地生长进她的血脉之中。她怀一颗赤子之心而来,就必然要做赤子该做的事。

    这不是任务,而是使命。

    她要成为最优秀的飞行员,不是为了完成系统给她的任务,而是为了追寻她注定要追寻的信仰。

    我爱祖国的蓝天,我要银鹰做我的航船。

    *

    更何况……

    ——这次升级以后,系统还有两个直戳宁馥弱点的新功能!

    1.记忆影像拓展分析:只要通过宿主的眼睛观察到战机的机动轨迹和技术动作,即可在系统中反复回放查看,同时附送对飞行员的技术特点分析研判

    2.飞行伙伴:可解锁本世界与宿主有接触的战斗机飞行员作为飞行伙伴,可训练编队飞行和编队作战,飞行伙伴的技术特点仿真度可达到90%

    第一个新功能有多么强大不用赘述,绝对是任何一个飞行员、甚至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梦寐以求的。

    而第二个功能……宁馥点进第二个功能里头,就看到了飞鲨基地数十位自身老飞行员的头像,还是会动的那种!还有徐苏、罗松雪、卫九州等人……

    用意念戳一下他们的头像,对方就会说句话来回应,每个人的话还都合了他们的性格——

    徐苏[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充满期待]:馥馥,急转盘旋我在学了哦!

    罗松雪[哼]:我会超过你。

    卫九州[微笑,然后抬起目光]:笨鸟先飞,我会追上来的。

    ……

    就连基地老孙,就是那个打赌宁馥飞不出半滚倒转的老飞,都特别有意思——他会对宁馥怒目而视,然后愤怒地挥动两张一百元的钞票。

    每个人物解锁都要十积分。

    宁馥:收集癖发作,不买不是人!

    而且很快就是整个战区的大比武了,这个金手指来的实在是恰到好处。

    看着五十积分直接清零,宁馥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一种疯狂购物后的满足感。

    然后闭着眼睛开口:“你回来了?”

    ——徐苏吓得差点跳起来,桌子上的水杯被她挥动的手臂带到,“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骨碌出去老远。

    “你、你没睡?!”

    宁馥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地看向徐苏,“练完了?”

    徐苏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宁馥什么都知道。她有点脸红,一步一挪地蹭到宁馥对面自己的床铺坐下,“我就是……就是大比武之前多练一练,不想给四中队拖后腿。”

    这是实话,但只说了一半。

    一半是“不想给四中队拖后腿”,另一半读作:想成为配得上你的僚机。

    他们最近还在飞第二提纲,编队飞行尚未固定下来,而徐苏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咸鱼也终于感到了奋起的紧迫。

    她的水平只能算新飞中的中等,和老飞更是没法比。

    但宁馥已经越飞越高。站在原地,她就只能目送她的好朋友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这种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要做宁馥的僚机,至少要在整个中队排前三,还要得到领导的首肯才行。徐苏的这个“野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自己背地里悄悄努力。

    然后她听宁馥道:“大比武,和我飞编队吧。队长那里我已经打过报告了。”

    *

    接下来,徐苏度过了魔鬼般的半个月。

    由她的新任长机,舍友兼战友宁馥同志亲自操练她。

    不仅训练量大的惊人,最恐怖的是宁馥几乎像通灵一样,对她的飞行习惯和技术操作无比了解,每次都准确预判她的预判!套路她的套路!

    第n次,徐苏从模拟舱中出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宁馥:“你怎么知道我要横向飞?”

    宁馥淡淡看她一眼:“你还有很多操作上的小毛病,最后三天了,能掰过来的全给你掰过来。继续。”

    徐苏苦了一张脸:“得,大比武之后你可得请我吃饭!”她絮絮叨叨:“照您老人家给我设计的这些个加餐训练,到时候除非飞机故障,我闭着眼都能飞回来!”

    宁馥熟练地操纵模拟机在空中盘旋,一边道:“你少乌鸦嘴。”

    徐苏却一点儿不怕一语成谶,很没自觉地道:“反正有你在,你在我就出不了事。”

    她还对宁馥不开伞玩命救人救的是罗松雪耿耿于怀:“你救罗松雪一回,这回也救我一次就扯平啦!”

    *

    大比武当天,徐苏飞行故障。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小徐不会有事哒

    下章又是宁馥超神表演的时刻~

    第129章

    大比武有一项叫做空地协同。

    要得就是飞行员“上天能飞行,落地能指挥”。

    徐苏和宁馥的编队飞行已经顺利结束,空地协同就是最后一项。一名飞行员驾驶战机,参赛编队另一名飞行员则作为塔台指挥组,对战机下达战术指令。

    既是飞行员,又做参谋员,这样,才能培养充分熟悉各种突发情况的处置预案,熟悉各类作战环境和情况下的飞行战术动作,还能够拟制方案的复合型人才。

    徐苏驾驶三代歼击机滑出跑道,呼啸而起。

    而她的长机宁馥则在塔台负责指挥。

    徐苏先后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只需要做完最后的低空盘旋,即可顺利返航。

    战机下降至300米时,几乎塔台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这一声响,让很多人不约而同地的震了一下。

    徐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塔台,初步判断左发动机发生故障,左发动机发生故障!”

    机身剧烈地抖动着,徐苏只能拼尽全力维持着盘旋姿态。

    ——现在飞机离地面太近了,处于低空盘旋阶段,高度低、速度小,而且……副油箱全满。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塔台内,大比武的这一项科目是实时向联席评审直播的。又因为这是最后一科,这一科成绩确定下来以后就会公布总名次,除了评审以外,连战区的首长也都在会议室看着塔台内的情形。

    会议室里坐最中间的少将皱眉,转头问参谋长,“安排这部分内容了吗?”

    参谋长摇了摇头,神色已然凝重。

    是演习还是真出了事,从塔台内人员的神色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正出于高度的紧张和极端压力之下。

    *

    但那个正在科目进行中的女飞声音很平静,语气甚至有点日常交流一般的随意,“发动机仪表温度多少?”

    徐苏的声音在颤抖,但她此刻已经意识不到这一点了。

    “920℃。”她的呼吸声从无线电通信系统中传来,急促的,紧迫的。

    像正在逐渐加快速度琴弓,正拉扯着塔台所有人的心弦。

    站在一旁的王晓云几个手势示意,一直待命的消防和救护分队便已出发。与此同时,起降机场已经清场,塔台的人员也进入疏散程序。

    ——一旦战机真的失控坠毁,波及的不仅仅是那一架飞机、一个人。

    好不夸张地说,就在这呼吸之间,短短的十几秒钟内,数十亿元的财产,数十人的生命,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王晓云想从宁馥手中接过对讲,但宁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她的手拿得稳稳的,看样子并不打算将对讲机交给王晓云。

    一旁做联合评审的上校不由得皱起眉头——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这个女飞的行为几乎算得上是抗命了。

    就连他们都只能做临场应对,消息正火烧屁|股一样地直报战区司令部。

    会议室里的少将已经拍了桌子:“现场谁指挥?!给我把这架飞机平安带下来!”

    这种时候,必须要飞行员紧急处置,实时向塔台报告飞机情况,塔台当机立断反馈指挥引导,才有可能挽救飞机,挽救飞行员的生命!

    那个联合评审的上校站起身,直接去拿宁馥的对讲机。

    他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抬高,“这不是演习,不是儿戏!”

    在场军衔和资历最高的都是他,可就连他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更别提宁馥一个连资历章都排不满一排的菜鸟新飞。

    他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选择和判断——实时请示,处理情况!

    总之,这里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但上校没想到的是,那个女飞居然肩膀微晃,绕过了他的手!

    “——你!”

    宁馥头也不回。

    她的背后对着直播的屏幕,会议室里的那一排星星杠杠此刻竟都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和后脑勺。

    她大概也是头一个敢在军区首长的注视下、在危机处突时直接无视来自现场最高领导的菜鸟新飞。

    说一句抗命也不为过。

    “关闭左发动机,尽快着陆。”她对徐苏道。

    徐苏简短地应了声“是”。

    她的嗓子发紧,喉头滚动,觉得胃里正在不停地往上涌酸水。说话尽量简短。

    发动机持续超温很可能造成起火爆炸,徐苏动作利落地关闭了左发动机,发出紧急着陆信号。

    她持续地调整着呼吸。

    但各种念头还在的不停地掠过她的脑海。

    平时特情演练不止成百上千遍,飞行员,谁都设想过如果在空中遇到这样的险情该怎么办,此刻理应连肌肉记忆都形成了。

    但平时所学,那些发动机故障后几乎不可设想的严重后果,也不受控制地纷纷掠过徐苏的脑海。

    单发动机动力不足,是必须要马上着陆的。

    她的牙关紧咬,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正疯狂地将血液迸射到四肢。

    宁馥的声音像刺破毒烟迷雾的一把剑,在她眼前挑出一片豁亮。

    “027,027,改平。”

    她的声音松弛,徐苏甚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宁馥此刻脸上应有的神情——她是沉着的、平稳的,甚至完全相信她的。

    徐苏努力忽略掉掌心的冷汗,握住操作杆。

    现在战机能否找回飞行状态,就只能看她的动作。

    飞机像一座正要从半空中坠落的孤岛,她被困在其中。地面上的人再如何厉害,也无法代替徐苏来操作。

    她必须要冷静下来。她必须要尽所有可能保住地面人民群众的安全,保住战机,保住机场和塔台的设施和她的战友们。

    通讯器里忽然传来宁馥的声音,徐苏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她是在唱歌。

    说实话她唱的不怎么样。

    “同志们,得解|放……

    ……体能不过也莫要慌,

    厕所里住着魔鬼王!”

    徐苏深呼吸。

    “跑调太厉害,能不能换一首。”

    宁馥让她压杆。

    她说一个动作,徐苏就一丝不苟,不打折扣地做一个动作。

    然后听见宁馥果然又慢悠悠地换了一首歌——

    “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

    水兵爱大海,骑兵爱草原,

    要问飞行员爱什么……”

    伴随着她有点荒腔走板的歌声,战机放了起落架,对正跑道,轻轻着地。

    安全着陆。

    *

    宁馥慢慢放下手里的对讲器,转过身去对几位评审敬礼。

    “报告,编队编号027,已完成所有规定动作,请指示!”

    一片星星杠杠晃得她有点眼晕,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另一只手拳头攥得太紧,掌心竟然都被她自己给掐破了。

    挺疼的。

    会议室内安静了好几秒,然后延迟爆发出一阵掌声。

    大屏幕中坐在评审席正中的少将向她回礼。

    “编队编号027,你们完成的很好!很完美!很出色!”

    他一连用了三个“很”字。

    “成功处置重大的空中特请,军区党委给你们请功!”

    宁馥转头朝左看看王晓云,朝右看看大队长任先,两个人都一脸严肃地向她点了点头。

    塔台内的氛围仍然有些诡异。

    宁馥:“谢谢首长!”

    首长大笑。

    大比武变空中特情,敢抗命也敢担责,这样大的压力,她们居然真顶住了。

    除了唱歌有点难听,这个女飞,是个宝贝!

    “这一回太紧张了跑调,下次军区文艺汇演,点名你来好好唱上两首!”

    八月底,战区比武中飞鲨拿下了第一名。027编队两名飞行员记二等功。

    新飞们的资历章都才一行,最后一列都是空白的装饰略章,宁馥和徐苏两个,算是整个飞鲨、乃至整个军区唯二两个把最后一列换成了功勋略章。

    而且是两个全须全尾的二等功。

    部队有个说法,很简单易懂地解释了军功评选的标准——

    三等功,流大汗;二等功,有伤残;一等功,拿命换。

    三等功是站着领的,二等功是躺着领的,一等功……一等功是家属领的。骨灰盒盖国旗。

    特等功,那几乎是战争年代才有的功勋。

    这窄窄一条功勋章排在资历章架上不算起眼,但要换回这一块小布条上的两道红色竖杠杠,你要为人民为国家做一件九死一生的事。

    ——豁出你的命去赴汤蹈火,拿血肉之躯去熔铸钢铁,这才是军人的荣誉。

    飞鲨给两个年轻的女飞开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据说军区甚至想让他们去做个巡回事迹报告,被两人拒绝了。

    任先亲自把两个女飞叫到办公室,问为什么不愿意去?

    得到的答案颇有点啼笑皆非——

    徐苏几乎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我们俩觉得……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值得去宣讲的事……”

    她和宁馥都觉得确实是干了件挺不得了的事,但也都是按照章程,做了所有该做的事,难得只是在于她们每一处都成功了而已。

    她们好像既没牺牲什么,也没战胜什么,到处去宣讲自己按照流程处理了一次空中事故,好像有点儿拿不出手。

    任先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基地传奇的年轻女飞一眼。

    转头看宁馥:“你呢?你也这么想?”

    宁馥立正:“报告首长,是的,另外,当时在塔台不是因为紧张,我是真的五音不全,文艺汇演我能不能也不参加?”

    任先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你现在在军区有多出名?”

    部队首长上周视察航空大学的时候,居然特意去问飞行学院的武院长,为什么王晓云去扫厕所了!

    宁馥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任先还是不想放弃,他又问一遍:“真不去?”

    宁馥弯弯唇角,干脆道:“不去了。”

    她顿了顿,又道:“什么时候囫囵个儿拿个特等功回来,我就上军区表演节目去,让唱啥唱啥。”

    任先一愣。

    再联想起自己一会儿要跟宁馥说的事情,怎么都觉得有股不详的味道。

    他算是绝了这个念头,摆了摆手,示意徐苏可以走了,“宁馥,你再留一下。”

    徐苏默默吐了吐舌头,仗着这两天几乎全基地的首长都对她们和颜悦色,在大队长的办公室里冲宁馥做了个鬼脸,转身退出房间。

    *

    宁馥好整以暇地看着大校。

    “有一个任务。”任先似乎在思忖怎么样表述,他慢慢道:“本来不应该找你,但是点了你的名字。”

    他有些头痛地看着宁馥,那眼神很直白地读作又爱又恨。

    “你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呢?”

    宁馥抖了抖后脊梁上的鸡皮疙瘩,反而问他们大队长道:“我可没拈花惹草。是哪家递来橄榄枝了,您说出来,给我参考参考嘛。”

    任先教她气笑了。

    整个基地里头,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就宁馥一个。

    偏偏他对这宝贝疙瘩没脾气。

    宁馥见任先一时没说话,惊讶道:“真有啊?”

    而且看样子是只要一说出来,就是她抗拒不了的诱惑,所以大队长才这样不愿意开口。

    任先叹口气。

    “什么别家自家,到哪儿人民解放军序列都是一家,你嘴上给我注意点。”

    然后抽出一张红头的文件递给宁馥,“你自己看。”

    抬头写的很客气,用的是“商请”俩字。

    “商请抽调飞鲨基地第四飞行中队宁馥同志,参与本次试飞任务。”

    任先整了整桌上的东西,然后抬眼玩笑地问了她一句,“上回上舰,不晕船吧?”

    宁馥把文件放回去,“不晕。”

    任先一打眼就知道她的答案,——年轻女飞的眼睛灼亮亮地放着光。

    但他还是要再提醒她一句。

    “第一,你还没有经过专业的试飞员培训。去了,你要承受几倍、几十倍的压力和训练量。

    第二,这次也是超高危试飞,有指标。

    第三,绝密任务,你牺牲了,家里也要过一段时间才知道。”

    “指标”,只是一种通俗的说法。死亡率永远是飞行员绕不开的话题,而试飞员,他们面对的数字只会更加触目惊心。

    宁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任先站起身,“十一前我批你长假,回家看看。”

    大校经历多了,也了解面前这个看起来年轻的飞行员,有一颗多么强韧的心脏。

    他淡淡问道:“不怕死?”

    宁馥笑了。

    她笑的时候有一种特殊的漂亮,朝气而沉着的,热烈又坚定的,明亮的眼睛里也泛出一丝快乐。

    “谁不怕啊?但如果牺牲有意义,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她耸了耸肩膀,仍然一副坦荡。

    “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哪能做到必胜呢能无所畏惧罢了

    出自《孟子·公孙丑上》

    同篇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抱歉今天更晚啦~评论区洒落50个小红包~

    另外也想征求下大家的意见,大家对地质勘探感兴趣吗?想不想看馥馥子去为祖国找石油找矿藏~也有想过让馥馥下乡扶贫做村干部,不知道大家对“没那么波澜壮阔”的故事喜不喜欢

    第130章

    家的火车上宁馥碰到个熟人。

    学生们放暑假的时候,

    车票很不买,车站人头攒动。

    在她排的军人窗口,总算买到了一班慢车,

    晚上十点多发车,

    第二天一早到榕城。

    宁馥背着70升的背包,有点艰难地转过身来,

    就听见一旁有人小心的疑问语气喊她的名字——

    “宁馥?”

    宁馥目光转过去,

    开始在脑海搜索答案。

    女孩穿着简朴,

    但落落大方,

    亭亭玉立,

    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显然,

    她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女孩的声音和宁馥的大脑同步给出了答案——

    “我呀,

    裴晓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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