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的确没有钱,

    他刚结的工资交了房租,

    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食物,剩下的都用来买颜料,用以维持自己奢侈无比的爱好。就连自行车坏了他都舍不得拿去修。

    “我看你他妈的就是跟我在这装,

    我看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都不知道这条街究竟是谁做主!”

    领头的没了半点耐心,一把拎起已经被打倒在地的江桐抵在墙上,拳头正对着他那张苍白的脸,江桐没办法反抗,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肚子疼得拧在了一块。

    见那拳头就这么直直冲自己来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下意识闭上眼,反正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

    只要死不了,一切都没所谓。

    可下个瞬间,他等到的并不是那个能打断他下颌骨的重拳,而是巨响和嚎叫下溅在脸上热热的液体,领口被松开,江桐顺着墙壁滑下,睁开眼的瞬间他惊呆了。刚刚还叫嚣着要狠狠教训他的混混头子就这么倒在了自己面前,满脸都是血。江桐愣愣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手指上全是血,是这个人的血。

    他看见了之前不存在的一根棍子,就在混混脚边,还轻微滚动着。

    有人拿这个砸了他?

    “王哥?王哥你没事吧?”其他几个人见状也吓了一跳,他们立马围了上来,扶住那个已经失了威风头破血流却还嘴硬的老大,“是哪个婊子养的!快、快给我弄死他!妈的,我的头……”

    几个人抬头朝巷子头望去,怔住的江桐这时候才想起来,也愣愣地朝着那头望去。

    夕阳底下,从巷子口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他的头发像是火一样,烧得通红。逆光下他的脸孔不分明,火红的光就像是他的面罩一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言不发地向他们走来,没有撂一句狠话。

    “给我往死里揍他!”

    混混这边有四个人,那头只有一个,就算他看起来再怎么高大,总归不是对手。江桐朝他挥了挥手,嘴里费劲地说着,“快、快走!”

    那人像是比他还要聋一样,根本没有听他的话,直直冲上来,一脚正面踹在了打头阵的人胸口上,把他揣得直接仰倒在地,浑身的骨头都要震碎。

    这一脚踹完,江桐也终于看清了逆光下他的面孔,尤其是那双孤狼一般穷凶极恶的目光。

    他浑身打颤,嘴里不由自主地念着。

    “那天晚上……那天……”

    跟踪他,差一点杀掉他的那个人!

    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江桐的瞳孔都涣散了,身体抖得不像话。

    黑暗中那双手曾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他也曾经近距离看过那人凶狠无比的目光,月光下,如同一匹陷入绝境的狼。

    那个身形高大的人明明没有任何帮手,可下手的时候却是狠到不留后路,每一拳每一脚都是把人往死里打的。江桐看得胆战心惊。

    这个人根本不怕出人命。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一无所有的人,他们才是真正不要命的那个。

    很快,之前对着江桐极尽羞辱的那几个人都趴倒在地,连站起来逃走的力气都没了,像是几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那人胸口喘着气,侧过脸看向江桐,江桐也在一瞬间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眼神。

    汗都额头滑下来,是凉的。

    他害怕,这是他头一次承认。他真的害怕。

    一回想起那天晚上,生理上的恐惧就无法克服。

    “你怎么还不滚,”那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刚动完手的微喘,“想留在这被他们打死吗?”

    江桐猛地扭过头,直视那个人的脸,他的嘴角也破了,眉骨破了个扣子往下淌着细细的血痕。

    这个人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那天晚上想杀掉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桐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着抖开了口,明明这个时候逃跑就够了,只要可以活下来就够了,可他还是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说出了心里的话,“你……你就是……”

    那人没有像想象中靠近,只是隔着半米的距离蹲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桐。

    “我就是那天跟踪你的人。”他扯了一下嘴角,不像是在笑,倒像是某种意义上的示威。

    “我……知道……”

    江桐回答得很吃力,但很坚定。退无可退,背靠着墙壁的他手边没有一件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可即便是有,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胜算,看看这几个趴倒在地的人就知道了,面对这样一个强者,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腹部的剧痛并没有消退,他的右腿也被踢伤了,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

    的确芋;堰.ё,他摆脱了这几个人的纠缠,可他心里更加害怕起来。

    因为那个人的影子紧紧地跟着自己,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他的影子很长很长,鬼魅一般跟出现在他的身侧,无论他怎么加快步伐,都无法摆脱。

    步履维艰地走出巷子,看到自己那辆坏掉的自行车,江桐犹豫了一会儿,可他实在不敢再停留,恐惧让他的心脏跳得极快,快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心口。

    “你怕我。”

    那个人在身后忽然开口,吓得江桐浑身一颤,也顾不上那辆旧自行车,直直朝着巷子口外面走去。没有扶的东西,他的脚步加快,整个人又疼又不稳,一瘸一拐,摔倒在地。

    后头那人也没有上前扶他,只是用令人琢磨不透的语气说着。

    “你是该怕我。”他的声音透着股绝望的味道,“但不是现在。”

    江桐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想要明白的欲望。他没有回头,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那个脏乱逼仄的小巷,外面是一条人流量不怎么大的马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初夏时节梧桐的叶子疯长,道路两旁的梧桐枝叶几乎要连在一起,遮蔽天空。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仿佛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交集的人,拼了命地朝对方伸出自己的手。

    无论是不是能够拥抱,只要有指尖相触的那个瞬间,一切都值得。

    所以江桐喜欢这个时节的梧桐,这是他晦暗人生中难得有的希冀之源。

    低下头,影子还在,江桐每走上几步就可以扶住一棵树,可中间间隔的空档仍旧让他的脚没办法承受,步伐越来越慢。

    “站住。”

    身后的人忽然开口,江桐又吓了一跳,手边没有扶的,差点扭倒。

    “转过来。”

    对这个人带来的天然恐惧让他不得不选择听从,江桐别扭地扭着脖子,侧脸,但又不看他。

    他以为这个天生杀戮狂一定会把自己带到某个无人的角落,说不定是直接杀了他分尸成许多碎片,又或者是用尽手段折磨他,以满足自己的快感,否则他真的想不到还会有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一个人在黑暗中跟踪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图钱也不为满足某方面的欲望,只想杀人。

    可他没想到,他心中的杀人狂发号施令之后就弯腰坐在了马路牙子边,仰着头看着他的脸,“坐。”

    究竟什么居心。

    江桐捂着肚子转了身,不敢坐下也不敢这么继续站着。

    那人又冲他使了个眼色,凶狠又不容拒绝。江桐只好动作迟钝地弯腰,准备挨着他坐下来。

    “别靠我太近。”

    江桐莫名地看向他,眼神满是疑惑。可他并不想提出什么质疑,自己默默忍着痛坐了下来。远一点也好。

    他的眼睛胆怯地在这人的脸上飘着。刚才还只淌到上眼睑的血现在已经到了眼下,像是穿越深邃峡谷的水流,因为他的眼窝很深,很像那些学美术的人用来练习素描的石膏头像。可是江桐没有钱去学,连摸一摸那些石膏像的机会都没有。

    江桐的视线坚定了一些,可心里还是打鼓,他咽了一口口水,喉结滚了滚。

    把头撇回来。

    “cut!”

    昆城站了起来,脸上的惊喜压都压不住,“很好很好,刚刚那个长镜头很不错。”

    你们俩搭戏完全不用磨啊。这句话他本来想说,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没说出口。

    之前打架的那段他们拍了好几个机位,从不同角度拍,效果也很不错,来了五六遍的样子,对于相对激烈的打斗戏算是非常高的效率了。可令昆城惊喜的是江桐站起来之后,高坤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马路的一个完整镜头。

    这两个人之间的戏剧张力几乎是浑然天成的,比他想象中磨合到最好程度的结果还要好。就连高坤在后面随意说出来的台词,语气和节奏都是卡得刚刚好。

    真是捡到宝了。

    夏习清长长地呼了口气,一直绷着的情绪在突然间松开,这种感觉让人有点难受。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演员演戏的时候会产生不良情绪了,这活儿真不是一般人干的。

    小罗走了过来,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粉色小风扇,刚准备说话手里的风扇就被周自珩夺了过去,一下都没吹就递给了坐在旁边的夏习清,“热吧?你快吹吹。”

    夏习清撇过脑袋看着满额头汗的周自珩,“你比较热吧。”

    “我不热。”周自珩把风扇关了扔他怀里。一旁的化妆师小姐姐笑起来,一下子拍上周自珩的脑门儿,“你不热你就别流汗啊,看看我们每次cut都得给你补妆,血都跟着汗一起流下来了。”

    周自珩不好意思地仰头笑了笑。

    夏习清手握着风扇的柄,嘴角也勾起来,他开了开关,挪着屁股坐到周自珩的身边,挨着他,举着小风扇放到两个人中间,嘴里还拿刚才的台词打趣。

    “我就要靠这么近。”

    周自珩很快反映过来,又往右边挪了挪,重复高坤的台词,“别靠我这么近。”

    “就要。”夏习清又挪了一下。

    “你俩别闹了,没法补妆了。”化妆师被两个幼稚鬼逗得笑个不停,小罗在旁边露出嫌弃的表情,还不敢让周自珩看见。

    “演江桐是不是挺麻烦的?”周自珩还是担心夏习清。

    夏习清抬了一下眉尾,眼神懒散又痞气,压低声音在周自珩身边道,“要一个成天在学校打人斗狠的人演一个被打的,真是……”

    周自珩也压低了声音,“谁叫你长得这么柔弱?”

    夏习清狠狠瞪他一眼,就差当着其他人的面削他了,周自珩见了立刻赔罪,“我是开玩笑了,对不起对不起。”说着他也觉得好笑,“我在学校从来没打过架。”

    “可不是嘛,你都是报警的那个。”

    周自珩惊讶地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夏习清笑得有点孩子气,“我就是知道。”

    周自珩不闹了,脸上的笑微微收起,开口换了话题,“你刚刚……演怕我的时候怎么这么真实?”他又考虑了一下措辞,“我的意思是,你平常不会害怕什么的,我相信就是打架你也没怕过。”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声音。

    “我怕黑啊。”

    夏习清的笑声很轻,却重重地坠落到周自珩的心里。

    “借一下那种感觉,也就不难了。”

    向自己心底最深的恐惧借一点情绪,周自珩无法想象。

    小风扇轻轻转着,夏习清盯着中心那个圆圈,脸颊被人摸了一下。

    “有汗。”抬头看到周自珩笑,还一脸抱歉,“啊,被我擦过之后好像更脏了。”

    “走开,烦死你了。”夏习清低头擦脸,笑容不自觉浮起。

    昆城又看了一遍那个从巷子出来到路边的长镜头,相当满意地走过来,“刚刚那个镜头真的不错,果然就是要手持镜头在前面才有种步行的感觉。”他又匆匆忙忙走到另一边,跟总摄影沟通着之后镜头的视角和布局。

    “头一次拍戏就试长镜头,厉害啊。”昆城一走,周自珩就开始调侃夏习清,“天才新人。”

    “那不是你吗?”

    “我是磨出来的。”周自珩的脑门上贴了几张纸巾,“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他的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我呢,以前总是被很多导演说,可以演生死,演不了生活。让我演多大的情绪我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演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因为我根本不了解他们,不了解我的角色。”

    他的眼睛望着马路,“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像现在这样,蹲在马路边上,有时候一蹲就是一下午。那时候还小,念高中,也不是很红。放假没事儿我就那样蹲着,看来来往往的路人。看得多了我就发现,每个人都是情绪的集合体,太多种情绪堆在身上,很复杂,复杂得只能选择用那些情绪相互打磨才能活得像个成熟的成年人,于是就磨平了。”

    说着,周自珩望向夏习清,脸上带着微笑,“我后来明白了,我要演的就是那种平。”

    暖黄色的夕阳把周自珩脸上的每一个棱角都勾勒出来,却又将它们包裹得那么柔软。夏习清就这么看着他,嘴角扬起,没有说话。

    他其实也想说点什么,但却发浴盐fable.dJ现自己贫瘠的语言完全无法形容此刻对周自珩的感觉,太好了,好得过了头,过了用言语可以描述的那个阈值。如果有画笔有颜料就好了,最好是温温柔柔的水彩,他现在就想画下来,画一画他眼里这个对表演艺术充满了热忱的周自珩。

    “看什么?”周自珩望着一直凝视自己的夏习清,有些疑惑。

    愣神的夏习清走出自己的沉思,冲他挑了挑眉,“看你好看啊,小帅哥。”

    “是大帅哥。”周自珩故意用脚碰了碰夏习清的脚尖,摘掉了头上的纸巾。化妆师离开,下一场马上就要开始。

    夏习清坐起来,回到之前差不多的位置等待开始,却忽然听见周自珩的声音。

    “我不希望你是那种平。”

    身体一滞。夏习清忽然僵住,只能望着地上周自珩的影子。

    “我希望看到你所有的情绪,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无论多么复杂,多么尖锐,不要相互打磨,就让他们释放。”

    最后一句刻意压低,低到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

    “给我吧,我都可以承受。”

    第71章

    心动预警

    “准备好了吗?我们换侧面特写,从江桐绕过去到高坤这边。”昆城的声音打断了夏习清的愣神,

    他迅速整理表情,

    走到刚才江桐坐下之前的位置。

    “注意一下手持镜头的摇晃感,别太过,

    但是要表现情绪波动。”昆导对摄影交代了许多,

    坐到了监视器的前面,“开始后江桐坐下来,

    高坤说别靠我太近。明白了吗?”

    “嗯。”夏习清半转过身子低着头,手心冒汗,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膛,

    完全没办法回到江桐的情绪中。

    “a!”

    江桐转过身迟钝地弯下腰,

    准备挨着高坤坐下。高坤却忽然开口,

    “别靠我太近。”

    这一句话吓得江桐愣了一愣,

    眼神疑惑,

    但还是挪开了一些坐下。

    远一点更好。

    江桐坐在马路边上,

    身后的梧桐树上贮存着夏日特供的悠长蝉鸣,一声连着一声,和愈来愈快的心跳发生了某种强烈地共振。他侧过头去看高坤,

    这个人像是某种野蛮生长的植物,或者是动物,总之是他没有见过的那种。

    锋利的眉眼,温柔的内心。

    “你在看什么?”

    “看你……”

    夏习清忽然醒悟,自己刚刚混淆了。这样的对话只会发生在夏习清和周自珩的身上,不会发生在江桐和高坤的身上。

    “对不起。”夏习清抬手想扶住额头,

    但又很快放下来,匆忙站起来跟工作人员道歉,“重来一次吧,我刚刚忘词了。”

    尽管他这么说,可周自珩却看得分明。刚才那一段高坤说完之后江桐是没有词的。他的眼睛望着明显有些沮丧的夏习清,心里产生了一种臆想。

    昆城在那头道,“没事,我们再来一条,还是从那个地方开始。”

    就在夏习清准备复位的时候,周自珩又开口。

    “对不起,刚才是我说太多了,影响你状态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夏习清忽然就慌了,仿佛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被人生生扒开外衣,马上就要揭晓一样,他不经思索便开了口,“没有。跟你没关系。”

    话说得太快,倒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覆水难收,反正都说到这份上了,夏习清干脆说得更过分些。

    “我都不记得你刚刚说什么了。”

    紧紧地包住自己的壳,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来。

    他第一次这么害怕。

    “A!”

    “你在看什么?”

    听见高坤的话,江桐撇过头,没有任何回应。事实上,他很想狠狠地质问面前的这个人,问他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跟踪他,为什么想杀他。如果他可以顺顺。利利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他一定会质问。

    裕宴的探险日记  可他没办法。

    想到这里,江桐只想安静离开,上次这个人也没有真的杀自己,这一次救了他,算是相抵,以后再也别遇到就好。又撇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眉骨伤口的血仍旧没有完全凝固,血已经淌到了脸颊。除此之外,他的指关节也磨破了皮,嘴唇破开,下颌骨青紫一片。

    江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两手扯了一下自己身上这件又旧又大的工作服,最后还是解了扣子,露出里头那件洗得发灰的黑色短袖。里头这件衣服他已经穿了两年,侧面的接缝处都开了线。江桐用手抓住接缝,费了好大的劲扯开。

    听到布料崩裂的声音,高坤转过头看他,发现江桐把自己里面那件T恤下摆扯烂,使劲儿使得脸都皱到一起,这才扯下来一条长长的黑色布条。

    舒了口气,江桐凑过来,一只手拿着布条,另一只手准备去抓高坤受伤的右手,还没碰上,就被高坤躲开,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下子站起来退了两步,情绪激动,“别碰我。”

    江桐愣了两秒,仰头看了高坤一眼,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眨了眨两下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收回了自己的手,把从自己衣服上扯下来的黑色布条塞回到口袋里,低下头飞快地扣好自己工作服的扣子。

    一只手的手掌撑着地面,江桐勉强地站了起来,尽管他的肚子还是很疼,脚也很痛,但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高坤看着他的反应,注视着他一系列的举动,心里竟然有点不舒服,像是小时候在田里玩耍时不小心踩到一直小蜗牛那种感觉。

    他咬了咬后槽牙,“哎。”

    江桐的肩膀又缩了一下,可这一次他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一瘸一拐加快了步伐。

    血糊住了睫毛,高坤抬起手用手背擦了一下,皱着眉眼神厌恶地看着手背上那团血污,又看向前面那个固执的男孩儿,抬脚快速赶了两步,“你走这么快脚肯定废掉。”

    江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脚疼得要命,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再怎么努力也甩不开身后的人。

    他每走一步,口袋里黑色布条的尾端就随着他踉跄的步伐晃动几下。高坤一伸手,抽下了那个布条,飞快地在自己的手掌上缠了好几下,裹住了正在流血的指关节。

    “我让你别走了。”

    没有反应。

    “站住!”

    江桐终于停下,听觉上的障碍让他在感知这个世界的时候只能借助塞在耳朵里的助听器,它们旧得发黄,时不时都会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从十岁的时候第一次戴上,从寂静无声的世界被解救出来,江桐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嘈杂。

    可身后这个人的声音太过清晰,好像没有借助这个小小的仪器,而是通过另外的媒介,笔直地钻进心里。清晰到令人恐惧。

    “我有病。”对方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身侧,“会传染的那种。”

    江桐抬头望着他,耳朵里嵌着的助听器有些松动,他往里塞了塞,站定了脚步,“什……么……病……”他说话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吃力,认真得就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孩。

    那个染着一头红发的男孩垂下头,没有说话,江桐也没说话,有些局促地站在他的面前。

    镜头晃动,就像一个人挣扎不已的内心。高坤的眉头狠狠地皱着,手指攥紧又松开,喉结上上下下,如鲠在喉。

    倘若把沉默拆开来看,一定是无数次看不见的挣扎。无论是怎样的沉默。

    “那天晚上把你吓坏了吧。”他终于开口,却仍旧低着头,用脚踢开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我当时疯了,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不想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病死,烂在哪儿了都没人知道。我这辈子太他妈操蛋了,凭什么偏偏是我,我没做错什么,我凭什么,我只是想赚钱!而且我真的没办法……”

    他说了好大一堆,语速也快,又带着很重的情绪,江桐听清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靠猜。但他听见他不想一个人死。

    自己也不想。

    忽然抓住的一个共同点让江桐放下了戒备心,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上一秒还怕得要死,现在有忽然不怕了。他咬了咬下嘴唇,试着开口,“那、那……你……现、现在……还……想……”

    “现在不了。我当时就他妈是脑子抽风,其实我看到你之后就不想杀……”他的话没说完,像是在犹豫措辞,可最后想了很久也没继续,而是抬头冲江桐扬了一下还淤青的下巴,“我叫高坤,你叫什么名字?”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江桐措手不及,“江……江……”

    “江什么?”

    高坤的追问让天生说不清楚话的江桐更慌了,一时紧张弄得什么都说不出,舌尖死死抵在齿背,想努力地发出那个“桐”字,可却好像梗住一样,怎么都发不出来,急得脸都通红。

    “哎哎,你着什么急啊。别咬着舌头。”想伸手拍一下他,可一伸手就看见自己手上的血,高坤皱起眉,伸出脚碰了碰他的脚尖。

    江桐一下子抬起头。

    “怎么?想起来你名字了?”高坤挑了一下眉,却不小心扯到自己眉骨的伤口,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操,真他妈疼。”

    “桐……”

    “捅?”

    他的发音不太准,听得高坤一头雾水,“江统?”江桐摇摇头,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对着空气写了半天他的桐字,可高坤还是不明白,他把手伸到高坤的手边,情急之下准备在他的手掌上写,又一次被高坤躲开。

    江桐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暗淡,马路上的车子呼啸而过,汽车鸣笛声尖锐而突兀,惊起茂密枝叶中藏匿的鸟,扑腾着翅膀钻出来遥不可及的天际飞去。

    它的鲁莽和惊慌携走了一片巴掌似的绿叶,如同惊羽一枚,随风悠悠地落下来,打着转儿落到了江桐和高坤之间。

    江桐伸手一抓,细长的手捉住了那片梧桐叶,夕阳照透了它的脉络,就好像照透了江桐白皙手背下的毛细血管一样。

    他脸上一瞬间染上欣喜的神色,举着那片叶子在高坤的面前摇晃。

    “晃什么啊晃。”高坤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向他,“不就是片梧桐叶子。”

    梧桐?高坤的眼神闪动一下,“你叫江桐?”

    江桐立刻点点头,一副开心的模样。越接近夜晚,晚霞的色彩越沉越浓,给江桐那张过分苍白的面孔添上几分血色,像是超市里进口冰鲜货架上摆着的漂亮水果。

    “江桐……还行,凑合听。”高坤也说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话来,咳嗽两声从他手里夺过那片叶子,拿在手指尖转着,“考考你,我叫什么?”

    “高……坤……”神奇的是,比起自己的名字,高坤这两个字他倒是发得标准得多,说完了脸上还露出一副等待表扬的表情。高坤停了转叶子的手指,看了看叶面,挺干净。

    他用叶子轻轻碰了一下江桐的头,“行啊,挺厉害。”

    “Cut!”

    终于赶在夕阳西沉之前结束了这一段的拍摄,中途好几次切换镜头,好在两个演员的戏都连上了,效率才没有被拉下来。拍完了,周自珩和夏习清都跑到监视器那儿去看,和周自珩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手不一样,夏习清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尽管他平常都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一旦做起一件事,好胜要强的心比谁都重。

    “高坤刚刚加的那个脚的动作不错。”昆城习惯在片场也叫角色名,他指了指屏幕,“和后头用叶子碰正好照应上了。”他抬起头去看周自珩,“挺不错啊,你们有什么临场发挥都可以来,只要不影响进度,我是绝对鼓励的,别把戏演得死死的,没意思。演人不演戏。”

    昆城说了这么一大堆,夏习清心不在焉,没太听进去,刚才拍戏周自珩脚尖伸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吓了他一跳,差一点NG。

    “江桐也很不错,眼神的表现力很有天赋。”

    夏习清回过神,对着昆导笑了一下。

    “先去吃点东西,”昆城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半的时候我们专场去拍夜场,高坤和江桐吃完饭立刻去换造型。”

    周自珩见夏习清有些恍惚,等导演一走,他就拉住了夏习清的胳膊,“怎么了?累了?”

    “没。”夏习清抹了把脸,“有一点累。”两个人跟着剧组的大部分离开,周自珩前脚上了自己的保姆车,小罗正把他的晚饭拿出来,一回头发现夏习清人不见了。

    “欸?他人呢?”

    小罗啧了两声,“你忘啦?蒋茵姐给他配了保姆车和助理啊,又不是坐咱们的车。”他把筷子塞到周自珩手里,“快吃吧,早上六点熬到现在,你还真不觉得累啊。”

    以往拍戏的时候,一喊Cut周自珩就变得沉默寡言,演戏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的情绪,让他在回归自己时变得倦怠,可有夏习清在的时候就不同,对于变回周自珩,他迫不及待。

    筷子加了一根青菜塞进嘴里,实在是食之无味,周自珩低头扒了口饭,小罗看着问道,“是不是空调不够凉?热得吃不下饭吧。”他又调低了几度,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一下,“怎么这么热闹?”

    隔着遮光玻璃看不清,小罗干脆拉开了车门,脑袋探出去瞄了一眼,“哎,笑笑你们干嘛呢,有冰棍儿?哎哎给我一根儿,都什么味的啊?”

    自家小助理被勾搭了出去,周自珩嫌弃地抬起头往车门那儿望了一眼,谁知正巧看见夏习清迈着长腿进了车里,砰的一下拉上了车门,把手里捏着的一个袋装冰棍儿扔在他的桌子上。

    周自珩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给我买的?”

    “不吃是吧?”夏习清抓了冰棒就撕开了袋子,“那我自己吃了。”

    “吃!”周自珩飞快地夺过自己心心念念的冰棒,撕开袋子就往嘴里放,冰得牙齿都打颤,还嘴硬说好吃。

    “没人跟你抢,人人都有。”

    原来刚刚小罗说的冰棍是夏习清买的。意识到这一点的周自珩瞬间失望起来,“每个人都有啊。”

    “可不是,花了我不少钱呢。”夏习清极为顺手地拿了周自珩面前的筷子扒拉了两下他正吃着的饭菜,又放下筷子,“你刚刚不还吵吵嚷嚷的要吃冰棒,又不吃了?”他抓过周自珩的手腕把冰棍拿到自己的跟前,咬了一口,“挺好吃的啊。”

    见周自珩脸上仍旧不开心,夏习清一下子明白过来,手撑着下巴懒懒笑着,手指优哉游哉地在脸上弹了几下,“我给别人买的都是三块钱的,给你买的可是最贵的,三四层夹心呢。”

    周自珩没好气儿地瞥了他一眼。

    “你要非觉得不高兴我没关系,但是你得搞明白因果关系。”夏习清手拿着筷子在外卖盒上轻轻敲着,“我呢,是为了给你买冰棒才给他们买,不是给他们买顺带给你捎了一根,明白?”

    雪糕上的奶油都一点点化开,顺着往下淌,看着怪可惜的,夏习清掰开周自珩的手抢过雪糕,“你不吃算了,浪费。我还不如拿去喂狗。”

    “谁说我不吃了?”见夏习清拿了雪糕咬了一口就往外头走,周自珩急了,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忽略了自己一米九的个子,冷不丁砰的一下撞到车顶,疼得重心不稳往下倒,夏习清听见声儿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子去看,结果就这么被周自珩给扑倒在本来还算宽敞的保姆车里。

    这位从来没有演过爱情片的演员,在连番巧合的促使之下上演了一出偶像剧里最烂俗的戏码。

    扑倒,贴紧,嘴唇相碰。

    软软的触感让周自珩一下子从疼痛中惊醒,他抬起头,生怕压着夏习清,连忙从他身上起来。

    “操……老子的背……”夏习清也扶着自己的腰坐起来,眯起的眼睛微微松开,视线慢慢清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又是习惯性地道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手里的雪糕化了一半,粘腻地淌在指缝,这种黏糊糊的触感让人不舒服。夏习清抬起手,舔了一下指尖滑腻的白色奶油,眼神懒懒地投出去,望着周自珩那副每次道歉时都真诚不已的脸。

    他咬了一口雪糕,跪在地上倾身凑到周自珩的面前,吻住了他的嘴。冰冷湿润的雪糕,柔软温热的嘴唇,触及的瞬间就化作舌尖猛烈地入侵,用最柔软的武器进行冰与火的交战,浓郁的甜蜜中一触即发。

    短暂的恶作剧告一段落,夏习清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周自珩沾着奶油的嘴角,把手里快化掉的雪糕又塞回到周自珩的手里,眼尾上挑,语气里的笑意挑衅又勾人。

    “抱歉,我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笑笑:小罗小罗,你们的保姆车刚刚震了一下,震得特别厉害!

    小罗连忙跑过来拦住笑笑:别别别开门!

    笑笑(天真脸):为什么?

    小罗(假笑并拉走):我们去吃冰棍儿【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第72章

    爱情兵法

    一连好几天的夜戏,夏习清睡眠严重不足,

    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大好,

    昨天为了拍一场雨戏,活活淋了一晚上的人工雨,

    当天晚上回酒店人就不行了。今天的戏全排在白天,

    早上五点下夏习清就起了床,连着灌了三大杯冰美式拍到下午两点半。

    终于拍完了自己的部分,

    夏习清坐在台阶上发着愣,午后的太阳照得他眼睛发晕,感觉自己就快化成一缕烟了。

    “习清,

    你黑眼圈好重哦,

    要不要让dy姐给你遮一下?”笑笑蹲在他的跟前替他举着小风扇,

    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你还困吗?想吃什么吗?”

    夏习清摇摇头,

    手掌撑着脸颊,

    说话都有气无力,“有黑眼圈就更像江桐了,反正dy姐来了也是把我往丑了化,

    你去车上坐着吧,我歇一会儿就上去……啊啾——”他忽然打了个喷嚏,笑笑紧张地问道,“该不会是昨天淋雨淋感冒了吧?”

    “没,”夏习清用手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晒太阳晒的。”

    三催四请的笑笑也就回去了,夏习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周自珩正拍着戏,他也只能站在旁边围观一下。

    这场戏是高坤发现自己身体不适之后去黑诊所看病的戏,诊所也是华安里社区里租的一个很小的房间,布置成小诊所的样子,里头坐着几个打吊瓶的群演,整个房间只有一个老吊扇,转出来都没什么风,窗户全敞着都闷热难耐。

    夏习清站在导演的旁边看着监视器的屏幕。

    “我一咽东西就疼。”高坤皱着眉隔着一个小木桌对着诊所大夫解释,“那种刮得慌的疼。喉咙,就嗓子这里好像是肿着的。”

    医生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戴着老花镜穿着白大褂,伸手摸了一下高坤的喉咙,“张嘴。”

    看过之后,“你这里面都起泡了。”

    她站起来到身后的药柜里头翻出来两盒药,啪的一下扔在高坤的面前,“蓝的一天两颗,绿的一天三颗。”

    “你都不说我是什么病?”高坤摸着自己的脖子,眼睛看了一眼那两盒药,又看向医生。

    “上火。”那中年妇女翻了个白眼,臃肿的身子费了半天劲儿才从药柜和桌子之间狭窄的缝里转过来,再一次坐下,“这药你是要还是不要?”

    高坤的眉头仍皱着,伸手要去拿药,又收回来一些,抬眼看她,“真的只是上火?”

    “是你看病还是我看病?”她推了一把眼睛,语气刻薄,“怎么,上火不行,你还想得绝症啊。”

    高坤脾气蹭得一下就起来了,手一拍桌子,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闭着眼睛打吊瓶的小孩儿都睁了眼哭起来,哭声越来越大,他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压着火问了句多少钱。

    “六十五。”

    “六十五?你怎么不去抢?”

    “你出去打听打听?这都嫌贵?”她的眼神刀子似的在高坤脸上扫着,恨不能剜下两块肉,“没钱还跟这儿闹。要还是不要!”

    高坤没辙,从裤子口袋里扒拉出一叠纸币,还是上次帮人打临时工挣的,他把纸币放在桌子下头数了数,抽出好几张拍到桌子上,抓起两盒药就往门外走,撞得门上的风铃丁铃当啷响。

    “耍什么横,有本事去大医院啊,一辈子穷病。”

    “Cut!”昆城喊了停,“休息一下。这条很好,过了。”他转头看向习清,“怎么样,习惯演员生活了吗?”

    习清苦笑了一下,“习惯倒是习惯了,就是还称不上是演员。”

    “我倒是觉得你挺有天赋的。”昆城笑着说了一句,副导演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生,夏习清转头去看,那个女孩儿看起来挺眼熟,年纪看起来二十不到,穿着一个橘黄色的吊带背心,下面是紧身牛仔裤,露出半截细白的腰,身材不错,头发染成黄棕色,戴着两个夸张的大耳环,跟刚刚晃荡不停的风铃似的。

    “昆导,我中午刚到,不好意思啊。”

    昆城站了起来,“没事儿,正好他们这边耽误了一会儿,等下就是你跟高坤的戏了。”说完他又走到副导演的身边,两个人商量着其他的事。那个女孩儿就转过脸看向夏习清,冲他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下,“你好,我是宋念,演玲玲的。”

    宋念?夏习清很快反应过来,难怪觉得她眼熟,之前在b站刷周自珩演技合集的时候好像见过她,大概是合作过几次的女艺人。他大方地伸过手,温柔笑道,“我是夏习清。”

    “我知道,我也喜欢看你们的那个综艺。”宋念的嘴上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衬得牙齿很白,她的长相在娱乐圈里绝对称不上是大美女,但笑起来很是讨人喜欢,属于比较舒服的长相,“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还漂亮。”

    这个词算是夏习清的雷区,不过念在初次见面,他也只是微笑着说了句谢谢,两个人没聊几句,周自珩就走了过来。

    “哎,宋念你迟到……”

    话还没说完,性格开朗的宋念就冲到了周自珩的跟前,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好久不见啊!”

    周自珩的第一反应是拍着宋念的胳膊眼睛看向夏习清。

    夏习清的第一反应却是撇开脸,还侧着头打了个喷嚏。

    喷嚏打完他还低着头,一面揉鼻子一面想着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撇开脸,显得自己多不想看似的。

    “你这头发染得酷啊,像樱木花道,”宋念踮着脚伸手去摸他的头发,“早知道我也染个红的,咱俩不是演一对儿吗?”

    是一对儿吗?我们看得怕不是一个剧本吧。夏习清在心里吐槽。宋念演的这个玲玲是一开始刚来大城市的时候跟高坤在一次打群架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相互有好感,暧昧了一阵子,也是玲玲告诉高坤有快速来钱的办法,高坤这才有了卖血的途径。

    不过后来知道高坤染上艾滋之后,玲玲就连夜搬了家,再也找不着人影。

    “你这个颜色也挺好看,比红的好看。”周自珩站远了半步,眼睛仍旧看着夏习清,可夏习清却没搭理,手掌挡在眼睛上头遮太阳,正好走过来一个化妆师,夏习清拦了拦,“小月,帮我卸一下妆吧。”

    “行啊,走呗。”

    周自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着夏习清两手一揣兜跟着化妆师小姐姐走了,连个头都没回,面子上的招呼都没打。他心里顿时烦躁起来,宋念又在旁边咋咋呼呼说个不停,一贯的好教养在这个时候都不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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