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怪不得他们建立的防御站不堪一击。
“你们之前说，南部是异能者的地盘，
北部则是普通民众自行组建的据点。但在虫族出现伊始，
明明没有异能者。中间发生了什么？”
段纬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唐肖：“你们现在安全了，可以详细的说。”
唐肖在进入这个名为【毒虫末日】的世界时，
看到的所谓“简介”，可和此时听到的情况不同。
在简介中，
这个末日世界被虫族入侵，
虫族依靠超强的繁衍能力和生命力，
以及进化出以剧毒为核心的各种攻击性能，迅速发展，甚至逐渐在地表上压制了人类。
[而人类甚至动用了核武，也依然没能剿灭虫族，屡战屡败下不得不转移人口到气候较为极端的大陆上。尽管已经看不到希望，他们仍旧在等待一个奇迹，这个奇迹或许就是救世主的降临……]
不得不说，这个副本系统把世界观简介弄得还是很吸引人的，这也是唐肖最先选择了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更大的原因，则是她在观察到位面的瞬间，就意识到的一件事——这个世界已经被“救赎”过了。
和大多玩家通关过的末日位面一样，随着玩家的撤离，位面系统也立即遭受攻击不知所踪，副本位面失去和联盟领域的联系，无法再传递信息，只能孤零零飘荡在大千宇宙里。
也自然没人发现，一个明明已经得到过“拯救”的位面，竟然还在漂泊求助。
在联盟提供给玩家，甚至是公约和主系统的信息中，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玩家带给末日世界希望和拯救，如果有人发现这拯救或许只是个谎言，那么他们累死累活的做任务和通关，又是给谁做了嫁衣？
原住民的说话声打断了唐肖的思绪。
段纬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他已经有好几年不愿意回想过去的事了，不光是他，大概整个北方境内的居民，都对往事绝口不提。
“最早出现异能者，是因为一场在中部荒漠和虫族的战争。战争僵持到一半时，忽然有人声称他们觉醒了异能，并在战争中取得出色表现。”
“这些异能者被大家视为人类的希望，他们进入了军方和各种机构的高层，很快掌握了权力，并且研制出一种药物，宣称只要注射过药物，就能有越来越多的异能者觉醒。”
听着段纬的讲述，唐肖沉吟点头，并评价：“一派胡言。”
最开始的异能者，毫无疑问就是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
至于批发异能，如果真的能做到，联盟领域早就到处都是异能者，还轮得上副本世界？
段纬苦笑：“你说的没错，如果当时我们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然而彼时，那群异能者的威望空前绝后，再加上几个临床试验的志愿者真的觉醒了异能。药剂很快被大范围批发，不少有权有势的高层和家属第一时间注射，满心欢喜等待进化。
谁想这一次，异能迟迟没有觉醒，反而等来了虫族的反扑。最早的那些异能者，或者说是玩家们又一次发公告，表示药剂并不完善，需要部分特殊毒虫种类的血液中和，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然而要想得到这些材料，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乃至活生生的士兵生命是不可计数的。平民百姓们察觉到不对劲，可是注射过药剂的高层已经相当于被异能者所掌控，硬生生把任务推行了下去。
经过惨烈的战争，人类和虫族两百俱伤，幸存者不得不再次迁徙到更偏远的地方。社会对异能者的不满情绪高涨，要求他们必须给出个说法。
异能者对此视若无睹，他们又研发了第二批，第三批药剂。这次，即便知道有可能会不靠谱，还是有更多的人选择抢购，毕竟普通人的生命实在太过脆弱，他们也只想在末世更好地活下去……
段纬讲到这里，唐肖就已经大抵明白了前一批玩家的打算。
他们想走不破不立的战争路线，通过收拢权力，集中调动所有人力物力，不计得失和虫族拼个你死我活。再加上药剂应该的确可以短期内增加战斗力量，把虫族消耗得差不多，他们再出来收尾，按照系统任务的逻辑，一样可以判定他们通关。
至于对于原住民来说，这些战争会带来多么惨烈的损失，最后又要怎么恢复，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段纬后面的回忆，与唐肖的猜测大致相同。
“……最后，我们的人口只剩两成，油尽灯枯，虫族数量也被削减到百分之三十以下。在高层的指挥下，最后的武装资源孤注一掷倾泻到虫族老巢。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大本营已经连民用电力都没有了，普通人只能在家里等待命运审判。”
上天好像保留了最后一丝仁慈，那个夜晚虫族没再出现，幸存者们陷入了劫后余生的狂欢中。直到第二天清晨，所有人发现，那几名造就了这一切的“异能者”消失了。
对于玩家而言，副本已经通关，末日结束。
但对于原住民来说，灾难才刚刚开始。
段纬讲到这里时，防御设施外的风沙声变得极大，呼啸着撞击沙墙，几个队员出去看，一脸凝重的回来：“晚上可能会有沙尘暴，这破建筑抵挡不了。”
在中部荒漠，沙尘暴往往会伴随毒虫的突袭。
此刻已经临近黄昏，一行人滴米未进饥肠辘辘，脸色十分难看。
唐肖看了看环境，心中有了打算：“你们的载具呢？”
“来的时候遇到虫袭，被沙子埋了。”
“那就凑合坐我这个吧。”
唐肖话音未落，地面上就白光一闪，出现了一辆越野车，她拉开车门：“上来。”
空气一片寂静。众人试图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不那么错愕，但是根本控制不了反应——哪有空气中能凭空变车的？？
他们本来就对唐肖的来历各有猜测，如今又不确定了。
南边的异能者要真这么牛逼，还用龟缩着不出来？
甚至连最初的那些人……也绝对做不到这个少女刚出现时那一手实力。
不过末日本来就强者为尊，一行人看得开，最倒霉无非就是死，什么都没说就上了车，只有段纬问了句：”我们要去哪？”
唐肖按下一个按钮，从外部看去，越野车的车轮上浮现一层绘满图文的光晕，栽动整辆车浮空升起，没两秒就悬直升到近百米高空，荒漠丘壑一览无余。
“去人类最后的老家，你们北部基地。”
……
“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三层的办事员，来交接上周的业务。”
“出示身份证件。”
空旷平直的走廊前，两个形貌一模一样的监察官守在出口，对进入的人进行排查。
一个毛手毛脚的年轻人忙着掏身份卡，一不小心掉在地上，连忙伸手去拿，下一秒却被牢牢抓住手臂。
一抬头，监察官无波无澜的面孔出现在上方：“身份证件放在这边，人体识别在另一边。”
年轻办事员出了一头的汗，也不敢吭声，同手同脚跟着过去，直到识别通过，被获准进入通道后才松一口气。
狭长的走廊在有人踏入的瞬间就亮起刺眼白光，仿佛有无数只摄像头在实时监察。办事员知道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戒。
甚至在前些天，全联盟领域忽然戒严之前，在NB公司总部，最高等级的警戒就已经开始了。
这意味着什么，办事员不敢多想，也不是他这个普通人能多想的。他加快了脚步，跟着导航向前走，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然而在走出十几步之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眼神和步伐都发生了变化。
“……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这条路应该是目前能进入NB公司的唯一入口。妈的，审查真严格。给老子也吓出一身冷汗，差点露馅。”
“你是附体在这个人的意识里，受到了这个人的影响。”
不知道多远距离之外，一处狭窄的地下室里，一男一女坐在桌子前低声交谈。
男人闭着眼睛，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手里握着一块发光的石头。
女人则拿着武器，一边观察男人的状态，一边警惕看护门口。她知道，男人此时的意识并不在这里，而在NB公司总部，那个被选中的倒霉办事员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在联盟领域用精神附体能力，被削弱了九成不止，要不是从顾星辰那里高价搞来了这个道具，妈的……”
女人轻声安抚，引导他的意识集中：“你看到了什么？目前有有用的信息吗？”
男人眉头紧皱：“没有，监察官太强了，我们的能量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一旦硬刚只有被秒杀的份，以后绝对不能正面对上……现在我走进电梯了，这个办事员的权限只有地面六层，我们的目标在第几层？”
“五层。那里有一条可以通往玩家服务中心的通道。”
自从联盟戒严，原本的监察官系统被新的取缔，玩家服务中心也被强制关闭。
或者说，整个联盟领域，所有和玩家相关的机构，都已经被NB公司控制封锁。最重要的信息渠道被关，玩家们就如同被蒙上了眼睛和耳朵，行动力被大幅削弱。
李倩和王立是两名已经进了联盟领域好几年的玩家，资历老却混得十分普通，一直没成为高级玩家。
不过这正是因为他们比很多人更聪明——有时候，越悄无声息，就越能活得长久。
他们早就隐约有预感，NB公司会有向玩家下手的这么一天，也一直暗自做了不少准备，这次才逃过一劫。
同时，他们也得知了一个新消息——玩家服务中心虽然被从外部关闭了，但内里却还在正常运行。毕竟服务中心的能量核心来自公约，服务者也大多是智能机器人。
虽然不知道NB公司用什么方法蒙混了公约的规则，但很显然他们做戏没法做全套。李王二人顿时燃起了希望。
只要能再次进入玩家服务中心，他们不仅有可能联系到被困在副本还没回来的其他高级玩家，还能购置更多资源，甚至实在不行，干脆进入副本逃避，在副本里过个几十上百年死在里面，也好过在联盟领域成为砧上肉。
而他们发现，除了众所周知的出入口外，还有一个能进入玩家中心，且大概率没有被关闭的入口，就在NB公司总部。
生死攸关前，不得不孤注一掷。
电梯发出提示声。五楼到了。
迈出电梯时，年轻办事员的脸上浮现一丝犹豫，他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是要去三楼交待工作，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到五楼？
不过两秒后，办事员的眼睛又变得茫然，在王立意识的控制下，顺从地向外走去。
“我看到入口了！”
王立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用力克制情绪，尽量冷静转述：“在五楼C区内侧，有一个隐匿的房间，正常人的视力看不见这个房间，估计需要用特殊道具打开。房间里面就是通向玩家服务中心的入口。”
NB公司设计得十分谨慎，但是在身为精神系异能者的王立眼中，机关构造一目了然。
他兴奋地张了张嘴，正要继续说什么，忽然像被卡住嗓子一样，神情也覆上惊惶：“有人从那里出来了……是监察官！”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从前，
监察官管控整个联盟的秩序，是最高执行者。
虽然居民和玩家们都对他们十分避讳且畏惧，但监察官数量极少且神出鬼没，
能偶尔见到一个都是稀奇，
成群结队更是难以想象。
而NB公司搞出的“新监察官”，绝大多数玩家并不想用这三个字来称呼的人形物种，用一些暴躁玩家的话来说，
就像不要钱批发的马蜂一样，
乌泱泱到处都是。
现在则更进一步，幕后主使连最后一点遮掩都不要了，直接把监察官搬到NB公司当看门狗，就差没昭告天下“这是我们NB公司搞的事”，不过也已经所差无几。
王立很想用这句话来骂人，他已经跑不掉了，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正撞到监察官面前。
“你是谁？来五层干什么？”
面对严厉的喝问，
办事员神情有些呆滞，
结结巴巴：“我来这里交接工作……”
他递交身份卡，上面的信息备案被扫描后，迎来了更加严厉的质问：“你的工作交接地点在三层，为什么会出现在五层？”
“我，我……”
办事员和王立的意识重叠，本来就不甚牢固，高度精神压迫下，王立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压制住办事员的意识已经很困难，
已经准备好的措辞更是一点都说不出来。
监察官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将他带走，好好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NB公司高层！
王立一个激灵，险些直接脱离，他咬住舌头，试图透过层层监察官，观察到后面的人。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虽然穿着昂贵精密的防护服，依旧改变不了他身躯和声音的老态。他命令着身旁的监察官，脸色并不好看。
王立想起来，刚刚从玩家服务中心通道出来时，这个声音似乎在骂骂咧咧，说什么公约那边软硬不吃，连传送舱系统都不肯关闭等等。
被监察官控制住行动，办事员脸上立即现出哀求之色：“我被工作冲昏头脑，按错了电梯按钮，对不起，您可以去找我的直属上司，他能证明我的身份……别把我带走，求求了……”
监察官对他的哀求视若无睹，取出一个仪器扣在他的脖子上，办事员登时声音一滞，脸色煞白。
地下室里，王立也扣住自己的脖子，仿佛上面真的有什么环一样，脸色十分痛苦：“这个东西把我的精神体给锁住了！”
他现在没法逃跑，如果真的被监察官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李倩惊慌失措想要帮忙，却无计可施，绝望地拿起另一个按钮。
如果到了穷途末路，他们就会将已经埋在NB公司总部外某个建筑里的特殊物质引爆，希望能借此引走NB公司的注意力，赌最后的一线生机。
同一时间，走廊内，年轻办事员的不断求饶令老者倍感烦躁，“把他打晕。”
监察官按住办事员的头，电流向人类的头颅内刺去。
“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监察官动作一顿。走廊尽头的电梯里走出一个体态肥硕的男人。
肥硕男人与老者显然认识，也同时认出了办事员，开口求情：“原来是小A啊，他今天就是要来找我交接工作的，平时就胆子小，没出息的东西。”
此话一出，显然是要保人。老者也不在乎这么一个普通员工，就直接放了人。让年轻办事员蹒跚跟在肥硕男人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王立低头沉默，一言不发，后背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只因通过办事员的思维，他知道，眼前这个胖子根本不是办事员的任何上司，甚至根本不认识！
如果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忽然出手保他？
胡思乱想中，三层到达，肥硕男人却没停，而是让电梯继续向下。一直到负一层才大摇大摆出去，通过了重重安检后，将王立带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里。
“我找了两天，只有这一个房间监控是可以操作的。”肥硕男人笑了笑，“也就是说，哪怕玩家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发现。”
“！！”王立猛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肥硕男人虽然神态如常，瞳孔却和他一样微微扩散开，并没有神韵。
这个人，也正在被某个精神系玩家操控着！
***
“大概再过半个小时，就能离开中部荒漠。”
段纬看着地图，实际他也看不太懂，这辆越野车里超出他世界观的事物太多，但为了能和唐肖说上句话，他还是尽量试图理解这些东西。
毕竟现在他们已经明白一件事——唐肖是个绝对的大腿，跟着她走就能活命，还能坐着越野车上天。
妈妈，他们今天见到上帝了。
车上有丰富的物资，还有效果奇佳的止血喷雾。几个受伤较重的队员已经睡着，段纬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神激荡毫无困意，便继续讲述那段沉痛的往事。
“我们只度过了很短暂的一段平静时间，也有人误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但事实证明，那只是错觉。因为没过多久，第一批注射药剂而觉醒的异能者就出了问题。”
那些人的“异能”开始衰退，几乎每个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病症，甚至有一部分人发生了可怕的变异……而更可怕的是，没人有治愈他们的方法。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异能者就成为了继毒虫之后，对幸存普通人们威胁最大的群体。
内讧、分化、冲突……短暂的和平被很快粉碎，伤痛未愈的人类社会充斥着新的哀嚎。
彻底撕裂他们，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科学家们终于找到拯救“异能者”的方法后。研究结果显示，大部分治愈的药物材料，必须要从毒虫身上获得。
然而无论是追杀已经藏匿进地心的虫族，还是把毒虫的数量重新培养起来，对于人类来说都无异于自杀，而自杀的另一面，就是放弃一部分异能者的生命。
短暂的交火和厮杀过后，幸存人类再度分割为二，异能者们离开基地迁徙到南方，与北方基地老死不相往来，为了活下去而故意培育毒虫，导致已经濒死的虫族重新抓住生机卷土重来。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人类的力量已经更加薄弱，日薄西山。
讲到最后，段纬的眼眶已经湿润。
他掀起袖子，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我的父亲曾经也是异能者的一员，他变异后抓伤了我。为了生存，母亲带他和异能者一起去了南方。至今，我再也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唐肖将这些信息记录在光屏中，问道：“你觉得是最开始那些异能者害了你们吗？”
段纬摇头：“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我发现根源其实并不在那些神秘出现，又忽然消失的人身上。”
因为这几年来，幸存者们越来越发现。他们创造的武器和建筑莫名变得越来越脆弱，科学家们开始加速衰老，甚至连明明检查良好的新出生婴儿，都会染上各种各样的疾病，甚至干脆是弱智。
就像上帝忽然撤走了对于这个世界的眷顾，又像是冥冥中有某个血盆大口，在无声无息吞噬属于这个种族的气运、希望和未来。
“就算没有那些人，我们也注定会走向这种结局吧。只不过那些人给了我们一个虚幻的希望，又让它破灭了而已。”
作为原住民来说，段纬真是难得的清醒。
唐肖赞同他的话：“从这一点上，你说的没错。”
真正的罪魁祸首的确不是玩家，他们只是被联盟领域用来在副本世界里敲骨吸髓的工具而已。
每个通关的玩家，大概都以为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就是末日世界的结局。
曾经的唐肖也是一样。但直到她亲自踏足已经被通关过的副本，才直观感受到了这里所经历的一切。
通过权限，她能感受到，有某种力量笼罩了这个世界，尤其是在没有副本系统的庇佑下，整个副本都被当成了养料，被肆无忌惮吸食生机。
无论是在催化异能消散时，伴随而来的反噬和后遗症，导致原住民分裂。还是虫族的重新壮大、人类新生儿的病变……背后都隐约露出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副本的分崩离析。
副本世界越衰弱，它的力量就越大。
“……就像是被早早注射的隐藏病毒，等待摘取硕果。”
思维的惯性将这句话说出口，唐肖自己挑起眉。沿着这个思路，她倒是想起了一些曾打过交道的“老朋友。”
比如，某些游荡在副本世界里，有时甚至连副本系统都无可奈何的病毒。它们出现的目的和背后的靠山，就有了新的解释。
思绪回笼，透过车窗视野，广袤而陈旧的基地出现在凌晨第一缕朝阳下。
车上的人苏醒过来，看着熟悉的基地，既激动又悲伤。
直到唐肖的声音进入耳帘：
“想战胜末日吗？就像曾经有人为你们描绘过的那样。”
其他人愣了许久，才有人轻声问：“我们还有机会吗？”
唐肖迎着晨曦打开车门，潮水般的风涌入车内，她侧头看着冉冉升起的新日。
“我只知道，人类永不认输。”
谁剥夺了你们的未来，那就让它连本带利还回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王立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居然能在NB公司总部遇到其他玩家。
大部分底层玩家已经早就被NB公司控制，现在还自由的，要么是早有准备提前跑路，
要么是实力强横或者运气好。
他一时不确定对方是钓鱼还是真的，
于是继续装疯卖傻。
肥硕男人也不废话，直接说：“你应该不认识我，时间紧迫，
我换个人来说。”
说完，
他脖子像卸了劲的肥肉般向下一垂，整个人委顿下去，两秒过后一个激灵，再缓缓抬起头时，声线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是白淇。”
王立憋不住了：“卧槽！”
他想也没想：“你当我是傻逼糊弄？”
全联盟的玩家谁不知道，“新人三变态，公敌两欧皇”中五个顶级大佬，
其中三个人刚从副本回来就被NB公司埋伏了个措手不及，
大名鼎鼎的智力型玩家白淇就是这么被控制住，
至今杳无音讯。
“白淇”笑了笑：“你在[远古吞噬]副本中，向我借了一套物质转换机，因为可供抵押的道具不足，还欠了五万积分分期付款，至今没还完。”
王立：“……”
王立气势全消，又惊又喜：“真的是你！你逃出来了？”
白淇微微一点头：“NB公司为了找我们，这几天增加不少警力。”
整个联盟领域的急剧戒严，也有他们的一大部分原因。甚至连NB公司都没想到，
竟然有被控制的玩家还能离开——他们封锁了全部消息，
就是为了防止玩家联合到一起。
王立很想大笑三声，
但他忍住了，飞速把自己了解的信息说了一遍。
在NB公司面前，只有高级玩家才能稍作抗衡，王立很清楚这些信息在自己这里是没什么用的，但在白淇手中就不同了。
讲完，时间刚好过去五分钟，为避免NB公司警觉，王立必须马上离开。走之前，他迫切地问出内心的期冀：“其他玩家呢？他们都在哪？”
无论是让NB公司屡次吃亏，联盟领域无人不知的唐肖，还是在玩家中臭名昭著的顾星辰、此刻都成为了能让他们感到莫大安心的名字。
白淇的回答依旧简短：“目前还没联系上他们。事实上，绝大多数玩家的联系都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这也是我这次潜入进来，寻找玩家中心通道的原因。”
王立一愣：“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没有其他玩家的帮助，他们能瞒过监察官的耳目？
白淇在肥硕男人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
“我们请到了一点外援。”
十分钟后。
在NB公司的监控中，肥硕高管教训完员工，直接去了地下三层，在警卫的护送下进了安全屋，然后再没出来。
确定过一切无异常后，在大楼深处的房间，一个监察官面无表情撤销了肥硕高管身上的追踪。
然而事实上，在监控之外的现实世界，白淇操控的身躯已经踏进了第五层，并大摇大摆走进了密室通道。
路上的监控仿佛对他丝毫不起作用，如果仔细看去，那些闪烁细微光线的漂浮摄像头旁边，隐隐笼罩着一层薄而稳固的能量。
直到密室的门在身后关闭，白淇的声音才再次从高管身体中响起：“多谢帮忙。”
韩雷雷和李华的预感没错，他此行果然格外顺利。
与此同时，在他身侧的黑暗中，也不知何时立了一道高挑模糊的影子，沉声应了句：“不客气，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如果此时，有任何一个NB公司员工出现在这里，都会立即辨认出这个声音属于谁——监察官！
准确的说，是“前公约”的监察官。
从NB公司不知用什么手段取缔了原本的监察官，到现在封锁领域抓捕玩家，负责秩序的公约都没有任何动作，导致有一部分联盟民众甚至以为公约已死。
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公约不是失踪，而是被NB公司利用某个规则限制住了，无法直接出面。
白淇对着监察官的影子点头示意，他自然明白对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希望这次能见到老朋友。”他苦笑一声。
唐肖走的时候，并没有约定回来的时间，但他莫名有预感，距离对方回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言语间，玩家服务中心的通道亮起，欢迎玩家进入。
如果有其他玩家在这里就会发现，此时的服务中心与从前繁华热闹的场景已经截然不同。
数十层的空间已经塌缩到了原本的一半，大多数空间被笼罩在一层晦暗的迷雾中，只有少部分房间和机构还在正常运站。失去了供应能量的智能机器人呆滞站在门口，漆黑的眼球漫无目的盯着前方。
没有引导者，即便有玩家成功闯了进来，也无法开启任何项目。
不过白淇并不担心这一点，毕竟他这次跟着一个最大的外挂——监察官的暗影轻轻一挥手，就见变化陡生：一个伏案不动，接近报废的智能机器人身上的灯忽然亮起，在元件震动的声响中它缓缓坐起，连同外貌也开始迅速变化。
没过两秒，一个丰腴和善的中年女人就取代了原本的机器人，出现在白淇面前。
哪怕以白淇的感知能力，也无法再辨别出眼前的妇女和正常人类有什么区别，哪怕他明明亲眼看着她只是从公约的能量里衍化而生。
面上不显，白淇只是略微莞尔，将感受记在心底。
一切能力中最强大者莫过造物，而造物的最高层次就是造人。无论是牵制NB公司的公约，还是被NB公司利用的主系统，都有着创造之力。
在一贯的宗教信仰中，如果末日带来毁灭和死寂，理应由造物主创造世界的新生。
结合从[希望小镇]中了解的秘密，白淇愈发意识到，公约和主系统，或许就是最初神秘组织中，以王教授为首的科学家们留下的遗泽。
他们想帮助未来的人类战胜末日，于是公约的力量创造了供人类栖息进化的联盟领域，而主系统的力量连接无数大千宇宙，将物资、气运和能量源源不断传输出去。
这才是本应出现的未来。
而NB公司做的，则是偷天换日，截断生机，供给他们自己无限的生命和财富。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运作达到这一点，又该如何解除。
从副本回到联盟的那天，唐肖应该正是认清了这一点，才选择回到大千世界，或是完成逝者未竟的遗愿，亦或是搜集更多证据。走之前留下了部分力量和启示，外加可以让公约帮忙的外挂。
故友回来之日，就是天翻地覆之时。
也正因此，白淇等人比谁都清楚NB公司强硬表象下的恐惧与懦弱，他们并不害怕，甚至觉得讥讽。
他走向新出现的中年女人，对方礼貌点头致意：“玩家白淇、久仰大名。”
白淇也并没把她当成智能体，反而以玩家态度来对待：“你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妇人微笑：“本就是不存在之人，何必这么客气，白先生要是称呼，可以叫我胡秀英。”
“胡秀英……”白淇轻轻开口，也露出一丝笑意：“引导者。”
谁说公约被NB公司蒙蔽，没有将势力伸入末日副本里？
每个新手玩家在选拔副本中，都会经历最初的新手合作关卡，而在合作关卡中，总会有一名不声不响普普通通，存活到最后却又神秘消失，迅速遗忘在玩家记忆中的队友。
在修仙副本内，白淇将唐肖的质疑听得十分清楚，再结合自身的通关经历，就已经和对方一样猜得**不离十。
这些“玩家”，应该就是公约布下的工具人，作用相当于引导者，帮助玩家提高生存几率，同时也无声无息收集副本数据，再传输回公约主体。
如果他没记错，唐肖从前那把圆月弯刀的主人，就是来自一名新手时期萍水相逢又神秘消失的玩家，名字也叫胡秀英。
想到这里，白淇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身后一眼。
算来算去，最后竟然欠债到了公约头上，使得本来已经纠缠不清的关系更加一层。但是在修仙副本里，“债主”却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在欠债人的怀疑下不敢说真相，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而在副本世界独来独往兴风作浪从未翻车的唐肖，这次摊上的“麻烦”可能也稍微有点大了。
将心思压回心底，白淇继续搞正事。
胡秀英那边看起来毫不惊讶白淇能猜出来，她不置可否地打开操作系统，代替原本的工作人员，在空气屏幕上操作，在白淇的要求下重新开启了传送舱的项目权限。
传送舱一旦开启，玩家就可以再度在副本和联盟领域间往来互通，这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果然，在开启的瞬间，玩家服务中心外骤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红灯大作，无数武器的能量眼也同时对准了这栋建筑。
这是NB公司察觉后的警报！
与此同时，数道能量体和精神力也如离弦之箭般落到了玩家服务中心外，正是散落在外的玩家们，察觉到了服务中心的开启，冒着危险试图赶来。
面对瞬间爆发的混乱，白淇不为所动，走入传送大厅，一排正在运行的传送舱进入视野。
“玩家中心的能量中枢受损，并且被倒行逆施吸取了很多能量，现在储蓄的能量已经维持不了这些项目多久，如果你们有什么想做的，请尽快。”
胡秀英说完就走到外面，开启了服务中心的防御系统，将NB公司的闯入和查探都隔离在外。
大厅内，白淇毫不犹豫打开了所有传送舱。
玩家虽然被拉入联盟领域，签下重重合约，但他们的力量本质并不属于NB公司。相反，只有玩家才能与之对抗，他们需要盟友和力量，越多越好。
一盏盏绿灯亮起，象征着玩家回归的舱门打开，无数年轻男女的身影凭空出现。
“草！老子终于回来了！”
有人大梦初醒，第一时间就充满戒备拿起武器，也有人立即用通讯器呼叫医疗设备。
他们中几乎多少都带着伤，甚至有几名已经濒临重伤昏迷，很显然在上一个副本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如果再无法回到联盟领域，很可能会被活生生耗死在副本内。
白淇一言不发拿出一个空间袋，将里面的道具全部倒出来，无数强效医疗道具就这么落到地上，仿佛二手市场批发的不值钱货物一样随意。
仿佛有谁关了声音开关，场面一时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从满地道具回到白淇身上，震惊中夹杂着不妙预感：白淇、高智商敛财变态，雁过拔毛的无情资本家、竟然会这么大方给他们送道具？
而且对方为什么要把精神体附着在一个联盟领域原住民身上？这个原住民身上的身份标记还疑似为NB公司高管？
不用白淇开口，短短几秒，所有人都从这反常中意识到，联盟领域的情况可能已经十分严峻。
最后一个从传送舱走出来的男人开了口，他脸上罕见带着些细碎伤口，银白色的头发染上血迹，衬得狭长眸光盛着残忍的笑意：“真是好久不见，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事情变得很有趣了啊。”
男人，或者说是顾星辰抬起头，释放精神力感受空间之外的情况，很快仿佛受到某种攻击，闷哼一声收回神识，抹掉嘴角的血渍：“唐肖提醒的没错，啧，这一点上，这个变态倒是没坑我。”
众人：“……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变态？”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眼下处境，众人目光汇聚到白淇身上。后者脸上则扬起了一个标志性的、温和笑意：
“诸位，欢迎回来。欢迎回到这个充满骗局、欺诈、压迫和谎言，且已经毫无存在必要的世界碎片。我们都知道，这里叫做联盟领域，不过从今以后，它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坟冢。”
“没错，我们快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语激起千层浪。
哗然中，
不少人甚至打算钻回传输舱，宁可重新回到副本里苟着，也不想再面对白淇的笑脸。他们害怕自己还没被联盟搞死，
就先被白淇气死了。
他们刚从副本里浴血奋战回来，
就当头告诉他们马上就得死，这说的是人话嘛！
当然，冲动和愤怒是短暂的，
冷静下来后，
有人开口问：“快死了是什么意思？”
白淇：“字面意思。”
他取出一支仪器，让它漂浮在空中，仪器上的指示灯很快变得通红，发出嘀嘀警报声。
“如果各位现在查看自己身上的辐射浓度，就会立即发现，它已经达到了我们所能承受的最大值，只需要再维持不到24小时，
我们的身体就会因为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辐射污染而崩溃，
甚至连同精神力一起消散。”
白淇声音平静：“到那时，
也就是我们的死期。”
从这一角度，他所说的“我们快死了”，并不是一句虚言。
“你们之前说，南部是异能者的地盘，
北部则是普通民众自行组建的据点。但在虫族出现伊始，
明明没有异能者。中间发生了什么？”
段纬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唐肖：“你们现在安全了，可以详细的说。”
唐肖在进入这个名为【毒虫末日】的世界时，
看到的所谓“简介”，可和此时听到的情况不同。
在简介中，
这个末日世界被虫族入侵，
虫族依靠超强的繁衍能力和生命力，
以及进化出以剧毒为核心的各种攻击性能，迅速发展，甚至逐渐在地表上压制了人类。
[而人类甚至动用了核武，也依然没能剿灭虫族，屡战屡败下不得不转移人口到气候较为极端的大陆上。尽管已经看不到希望，他们仍旧在等待一个奇迹，这个奇迹或许就是救世主的降临……]
不得不说，这个副本系统把世界观简介弄得还是很吸引人的，这也是唐肖最先选择了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更大的原因，则是她在观察到位面的瞬间，就意识到的一件事——这个世界已经被“救赎”过了。
和大多玩家通关过的末日位面一样，随着玩家的撤离，位面系统也立即遭受攻击不知所踪，副本位面失去和联盟领域的联系，无法再传递信息，只能孤零零飘荡在大千宇宙里。
也自然没人发现，一个明明已经得到过“拯救”的位面，竟然还在漂泊求助。
在联盟提供给玩家，甚至是公约和主系统的信息中，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玩家带给末日世界希望和拯救，如果有人发现这拯救或许只是个谎言，那么他们累死累活的做任务和通关，又是给谁做了嫁衣？
原住民的说话声打断了唐肖的思绪。
段纬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他已经有好几年不愿意回想过去的事了，不光是他，大概整个北方境内的居民，都对往事绝口不提。
“最早出现异能者，是因为一场在中部荒漠和虫族的战争。战争僵持到一半时，忽然有人声称他们觉醒了异能，并在战争中取得出色表现。”
“这些异能者被大家视为人类的希望，他们进入了军方和各种机构的高层，很快掌握了权力，并且研制出一种药物，宣称只要注射过药物，就能有越来越多的异能者觉醒。”
听着段纬的讲述，唐肖沉吟点头，并评价：“一派胡言。”
最开始的异能者，毫无疑问就是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
至于批发异能，如果真的能做到，联盟领域早就到处都是异能者，还轮得上副本世界？
段纬苦笑：“你说的没错，如果当时我们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然而彼时，那群异能者的威望空前绝后，再加上几个临床试验的志愿者真的觉醒了异能。药剂很快被大范围批发，不少有权有势的高层和家属第一时间注射，满心欢喜等待进化。
谁想这一次，异能迟迟没有觉醒，反而等来了虫族的反扑。最早的那些异能者，或者说是玩家们又一次发公告，表示药剂并不完善，需要部分特殊毒虫种类的血液中和，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然而要想得到这些材料，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乃至活生生的士兵生命是不可计数的。平民百姓们察觉到不对劲，可是注射过药剂的高层已经相当于被异能者所掌控，硬生生把任务推行了下去。
经过惨烈的战争，人类和虫族两百俱伤，幸存者不得不再次迁徙到更偏远的地方。社会对异能者的不满情绪高涨，要求他们必须给出个说法。
异能者对此视若无睹，他们又研发了第二批，第三批药剂。这次，即便知道有可能会不靠谱，还是有更多的人选择抢购，毕竟普通人的生命实在太过脆弱，他们也只想在末世更好地活下去……
段纬讲到这里，唐肖就已经大抵明白了前一批玩家的打算。
他们想走不破不立的战争路线，通过收拢权力，集中调动所有人力物力，不计得失和虫族拼个你死我活。再加上药剂应该的确可以短期内增加战斗力量，把虫族消耗得差不多，他们再出来收尾，按照系统任务的逻辑，一样可以判定他们通关。
至于对于原住民来说，这些战争会带来多么惨烈的损失，最后又要怎么恢复，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段纬后面的回忆，与唐肖的猜测大致相同。
“……最后，我们的人口只剩两成，油尽灯枯，虫族数量也被削减到百分之三十以下。在高层的指挥下，最后的武装资源孤注一掷倾泻到虫族老巢。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大本营已经连民用电力都没有了，普通人只能在家里等待命运审判。”
上天好像保留了最后一丝仁慈，那个夜晚虫族没再出现，幸存者们陷入了劫后余生的狂欢中。直到第二天清晨，所有人发现，那几名造就了这一切的“异能者”消失了。
对于玩家而言，副本已经通关，末日结束。
但对于原住民来说，灾难才刚刚开始。
段纬讲到这里时，防御设施外的风沙声变得极大，呼啸着撞击沙墙，几个队员出去看，一脸凝重的回来：“晚上可能会有沙尘暴，这破建筑抵挡不了。”
在中部荒漠，沙尘暴往往会伴随毒虫的突袭。
此刻已经临近黄昏，一行人滴米未进饥肠辘辘，脸色十分难看。
唐肖看了看环境，心中有了打算：“你们的载具呢？”
“来的时候遇到虫袭，被沙子埋了。”
“那就凑合坐我这个吧。”
唐肖话音未落，地面上就白光一闪，出现了一辆越野车，她拉开车门：“上来。”
空气一片寂静。众人试图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不那么错愕，但是根本控制不了反应——哪有空气中能凭空变车的？？
他们本来就对唐肖的来历各有猜测，如今又不确定了。
南边的异能者要真这么牛逼，还用龟缩着不出来？
甚至连最初的那些人……也绝对做不到这个少女刚出现时那一手实力。
不过末日本来就强者为尊，一行人看得开，最倒霉无非就是死，什么都没说就上了车，只有段纬问了句：”我们要去哪？”
唐肖按下一个按钮，从外部看去，越野车的车轮上浮现一层绘满图文的光晕，栽动整辆车浮空升起，没两秒就悬直升到近百米高空，荒漠丘壑一览无余。
“去人类最后的老家，你们北部基地。”
……
“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三层的办事员，来交接上周的业务。”
“出示身份证件。”
空旷平直的走廊前，两个形貌一模一样的监察官守在出口，对进入的人进行排查。
一个毛手毛脚的年轻人忙着掏身份卡，一不小心掉在地上，连忙伸手去拿，下一秒却被牢牢抓住手臂。
一抬头，监察官无波无澜的面孔出现在上方：“身份证件放在这边，人体识别在另一边。”
年轻办事员出了一头的汗，也不敢吭声，同手同脚跟着过去，直到识别通过，被获准进入通道后才松一口气。
狭长的走廊在有人踏入的瞬间就亮起刺眼白光，仿佛有无数只摄像头在实时监察。办事员知道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戒。
甚至在前些天，全联盟领域忽然戒严之前，在NB公司总部，最高等级的警戒就已经开始了。
这意味着什么，办事员不敢多想，也不是他这个普通人能多想的。他加快了脚步，跟着导航向前走，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然而在走出十几步之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眼神和步伐都发生了变化。
“……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这条路应该是目前能进入NB公司的唯一入口。妈的，审查真严格。给老子也吓出一身冷汗，差点露馅。”
“你是附体在这个人的意识里，受到了这个人的影响。”
不知道多远距离之外，一处狭窄的地下室里，一男一女坐在桌子前低声交谈。
男人闭着眼睛，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手里握着一块发光的石头。
女人则拿着武器，一边观察男人的状态，一边警惕看护门口。她知道，男人此时的意识并不在这里，而在NB公司总部，那个被选中的倒霉办事员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在联盟领域用精神附体能力，被削弱了九成不止，要不是从顾星辰那里高价搞来了这个道具，妈的……”
女人轻声安抚，引导他的意识集中：“你看到了什么？目前有有用的信息吗？”
男人眉头紧皱：“没有，监察官太强了，我们的能量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一旦硬刚只有被秒杀的份，以后绝对不能正面对上……现在我走进电梯了，这个办事员的权限只有地面六层，我们的目标在第几层？”
“五层。那里有一条可以通往玩家服务中心的通道。”
自从联盟戒严，原本的监察官系统被新的取缔，玩家服务中心也被强制关闭。
或者说，整个联盟领域，所有和玩家相关的机构，都已经被NB公司控制封锁。最重要的信息渠道被关，玩家们就如同被蒙上了眼睛和耳朵，行动力被大幅削弱。
李倩和王立是两名已经进了联盟领域好几年的玩家，资历老却混得十分普通，一直没成为高级玩家。
不过这正是因为他们比很多人更聪明——有时候，越悄无声息，就越能活得长久。
他们早就隐约有预感，NB公司会有向玩家下手的这么一天，也一直暗自做了不少准备，这次才逃过一劫。
同时，他们也得知了一个新消息——玩家服务中心虽然被从外部关闭了，但内里却还在正常运行。毕竟服务中心的能量核心来自公约，服务者也大多是智能机器人。
虽然不知道NB公司用什么方法蒙混了公约的规则，但很显然他们做戏没法做全套。李王二人顿时燃起了希望。
只要能再次进入玩家服务中心，他们不仅有可能联系到被困在副本还没回来的其他高级玩家，还能购置更多资源，甚至实在不行，干脆进入副本逃避，在副本里过个几十上百年死在里面，也好过在联盟领域成为砧上肉。
而他们发现，除了众所周知的出入口外，还有一个能进入玩家中心，且大概率没有被关闭的入口，就在NB公司总部。
生死攸关前，不得不孤注一掷。
电梯发出提示声。五楼到了。
迈出电梯时，年轻办事员的脸上浮现一丝犹豫，他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是要去三楼交待工作，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到五楼？
不过两秒后，办事员的眼睛又变得茫然，在王立意识的控制下，顺从地向外走去。
“我看到入口了！”
王立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用力克制情绪，尽量冷静转述：“在五楼C区内侧，有一个隐匿的房间，正常人的视力看不见这个房间，估计需要用特殊道具打开。房间里面就是通向玩家服务中心的入口。”
NB公司设计得十分谨慎，但是在身为精神系异能者的王立眼中，机关构造一目了然。
他兴奋地张了张嘴，正要继续说什么，忽然像被卡住嗓子一样，神情也覆上惊惶：“有人从那里出来了……是监察官！”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从前，
监察官管控整个联盟的秩序，是最高执行者。
虽然居民和玩家们都对他们十分避讳且畏惧，但监察官数量极少且神出鬼没，
能偶尔见到一个都是稀奇，
成群结队更是难以想象。
而NB公司搞出的“新监察官”，绝大多数玩家并不想用这三个字来称呼的人形物种，用一些暴躁玩家的话来说，
就像不要钱批发的马蜂一样，
乌泱泱到处都是。
现在则更进一步，幕后主使连最后一点遮掩都不要了，直接把监察官搬到NB公司当看门狗，就差没昭告天下“这是我们NB公司搞的事”，不过也已经所差无几。
王立很想用这句话来骂人，他已经跑不掉了，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正撞到监察官面前。
“你是谁？来五层干什么？”
面对严厉的喝问，
办事员神情有些呆滞，
结结巴巴：“我来这里交接工作……”
他递交身份卡，上面的信息备案被扫描后，迎来了更加严厉的质问：“你的工作交接地点在三层，为什么会出现在五层？”
“我，我……”
办事员和王立的意识重叠，本来就不甚牢固，高度精神压迫下，王立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压制住办事员的意识已经很困难，
已经准备好的措辞更是一点都说不出来。
监察官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将他带走，好好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NB公司高层！
王立一个激灵，险些直接脱离，他咬住舌头，试图透过层层监察官，观察到后面的人。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虽然穿着昂贵精密的防护服，依旧改变不了他身躯和声音的老态。他命令着身旁的监察官，脸色并不好看。
王立想起来，刚刚从玩家服务中心通道出来时，这个声音似乎在骂骂咧咧，说什么公约那边软硬不吃，连传送舱系统都不肯关闭等等。
被监察官控制住行动，办事员脸上立即现出哀求之色：“我被工作冲昏头脑，按错了电梯按钮，对不起，您可以去找我的直属上司，他能证明我的身份……别把我带走，求求了……”
监察官对他的哀求视若无睹，取出一个仪器扣在他的脖子上，办事员登时声音一滞，脸色煞白。
地下室里，王立也扣住自己的脖子，仿佛上面真的有什么环一样，脸色十分痛苦：“这个东西把我的精神体给锁住了！”
他现在没法逃跑，如果真的被监察官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李倩惊慌失措想要帮忙，却无计可施，绝望地拿起另一个按钮。
如果到了穷途末路，他们就会将已经埋在NB公司总部外某个建筑里的特殊物质引爆，希望能借此引走NB公司的注意力，赌最后的一线生机。
同一时间，走廊内，年轻办事员的不断求饶令老者倍感烦躁，“把他打晕。”
监察官按住办事员的头，电流向人类的头颅内刺去。
“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监察官动作一顿。走廊尽头的电梯里走出一个体态肥硕的男人。
肥硕男人与老者显然认识，也同时认出了办事员，开口求情：“原来是小A啊，他今天就是要来找我交接工作的，平时就胆子小，没出息的东西。”
此话一出，显然是要保人。老者也不在乎这么一个普通员工，就直接放了人。让年轻办事员蹒跚跟在肥硕男人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王立低头沉默，一言不发，后背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只因通过办事员的思维，他知道，眼前这个胖子根本不是办事员的任何上司，甚至根本不认识！
如果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忽然出手保他？
胡思乱想中，三层到达，肥硕男人却没停，而是让电梯继续向下。一直到负一层才大摇大摆出去，通过了重重安检后，将王立带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里。
“我找了两天，只有这一个房间监控是可以操作的。”肥硕男人笑了笑，“也就是说，哪怕玩家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发现。”
“！！”王立猛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肥硕男人虽然神态如常，瞳孔却和他一样微微扩散开，并没有神韵。
这个人，也正在被某个精神系玩家操控着！
***
“大概再过半个小时，就能离开中部荒漠。”
段纬看着地图，实际他也看不太懂，这辆越野车里超出他世界观的事物太多，但为了能和唐肖说上句话，他还是尽量试图理解这些东西。
毕竟现在他们已经明白一件事——唐肖是个绝对的大腿，跟着她走就能活命，还能坐着越野车上天。
妈妈，他们今天见到上帝了。
车上有丰富的物资，还有效果奇佳的止血喷雾。几个受伤较重的队员已经睡着，段纬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神激荡毫无困意，便继续讲述那段沉痛的往事。
“我们只度过了很短暂的一段平静时间，也有人误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但事实证明，那只是错觉。因为没过多久，第一批注射药剂而觉醒的异能者就出了问题。”
那些人的“异能”开始衰退，几乎每个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病症，甚至有一部分人发生了可怕的变异……而更可怕的是，没人有治愈他们的方法。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异能者就成为了继毒虫之后，对幸存普通人们威胁最大的群体。
内讧、分化、冲突……短暂的和平被很快粉碎，伤痛未愈的人类社会充斥着新的哀嚎。
彻底撕裂他们，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科学家们终于找到拯救“异能者”的方法后。研究结果显示，大部分治愈的药物材料，必须要从毒虫身上获得。
然而无论是追杀已经藏匿进地心的虫族，还是把毒虫的数量重新培养起来，对于人类来说都无异于自杀，而自杀的另一面，就是放弃一部分异能者的生命。
短暂的交火和厮杀过后，幸存人类再度分割为二，异能者们离开基地迁徙到南方，与北方基地老死不相往来，为了活下去而故意培育毒虫，导致已经濒死的虫族重新抓住生机卷土重来。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人类的力量已经更加薄弱，日薄西山。
讲到最后，段纬的眼眶已经湿润。
他掀起袖子，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我的父亲曾经也是异能者的一员，他变异后抓伤了我。为了生存，母亲带他和异能者一起去了南方。至今，我再也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唐肖将这些信息记录在光屏中，问道：“你觉得是最开始那些异能者害了你们吗？”
段纬摇头：“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我发现根源其实并不在那些神秘出现，又忽然消失的人身上。”
因为这几年来，幸存者们越来越发现。他们创造的武器和建筑莫名变得越来越脆弱，科学家们开始加速衰老，甚至连明明检查良好的新出生婴儿，都会染上各种各样的疾病，甚至干脆是弱智。
就像上帝忽然撤走了对于这个世界的眷顾，又像是冥冥中有某个血盆大口，在无声无息吞噬属于这个种族的气运、希望和未来。
“就算没有那些人，我们也注定会走向这种结局吧。只不过那些人给了我们一个虚幻的希望，又让它破灭了而已。”
作为原住民来说，段纬真是难得的清醒。
唐肖赞同他的话：“从这一点上，你说的没错。”
真正的罪魁祸首的确不是玩家，他们只是被联盟领域用来在副本世界里敲骨吸髓的工具而已。
每个通关的玩家，大概都以为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就是末日世界的结局。
曾经的唐肖也是一样。但直到她亲自踏足已经被通关过的副本，才直观感受到了这里所经历的一切。
通过权限，她能感受到，有某种力量笼罩了这个世界，尤其是在没有副本系统的庇佑下，整个副本都被当成了养料，被肆无忌惮吸食生机。
无论是在催化异能消散时，伴随而来的反噬和后遗症，导致原住民分裂。还是虫族的重新壮大、人类新生儿的病变……背后都隐约露出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副本的分崩离析。
副本世界越衰弱，它的力量就越大。
“……就像是被早早注射的隐藏病毒，等待摘取硕果。”
思维的惯性将这句话说出口，唐肖自己挑起眉。沿着这个思路，她倒是想起了一些曾打过交道的“老朋友。”
比如，某些游荡在副本世界里，有时甚至连副本系统都无可奈何的病毒。它们出现的目的和背后的靠山，就有了新的解释。
思绪回笼，透过车窗视野，广袤而陈旧的基地出现在凌晨第一缕朝阳下。
车上的人苏醒过来，看着熟悉的基地，既激动又悲伤。
直到唐肖的声音进入耳帘：
“想战胜末日吗？就像曾经有人为你们描绘过的那样。”
其他人愣了许久，才有人轻声问：“我们还有机会吗？”
唐肖迎着晨曦打开车门，潮水般的风涌入车内，她侧头看着冉冉升起的新日。
“我只知道，人类永不认输。”
谁剥夺了你们的未来，那就让它连本带利还回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王立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居然能在NB公司总部遇到其他玩家。
大部分底层玩家已经早就被NB公司控制，现在还自由的，要么是早有准备提前跑路，
要么是实力强横或者运气好。
他一时不确定对方是钓鱼还是真的，
于是继续装疯卖傻。
肥硕男人也不废话，直接说：“你应该不认识我，时间紧迫，
我换个人来说。”
说完，
他脖子像卸了劲的肥肉般向下一垂，整个人委顿下去，两秒过后一个激灵，再缓缓抬起头时，声线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是白淇。”
王立憋不住了：“卧槽！”
他想也没想：“你当我是傻逼糊弄？”
全联盟的玩家谁不知道，“新人三变态，公敌两欧皇”中五个顶级大佬，
其中三个人刚从副本回来就被NB公司埋伏了个措手不及，
大名鼎鼎的智力型玩家白淇就是这么被控制住，
至今杳无音讯。
“白淇”笑了笑：“你在[远古吞噬]副本中，向我借了一套物质转换机，因为可供抵押的道具不足，还欠了五万积分分期付款，至今没还完。”
王立：“……”
王立气势全消，又惊又喜：“真的是你！你逃出来了？”
白淇微微一点头：“NB公司为了找我们，这几天增加不少警力。”
整个联盟领域的急剧戒严，也有他们的一大部分原因。甚至连NB公司都没想到，
竟然有被控制的玩家还能离开——他们封锁了全部消息，
就是为了防止玩家联合到一起。
王立很想大笑三声，
但他忍住了，飞速把自己了解的信息说了一遍。
在NB公司面前，只有高级玩家才能稍作抗衡，王立很清楚这些信息在自己这里是没什么用的，但在白淇手中就不同了。
讲完，时间刚好过去五分钟，为避免NB公司警觉，王立必须马上离开。走之前，他迫切地问出内心的期冀：“其他玩家呢？他们都在哪？”
无论是让NB公司屡次吃亏，联盟领域无人不知的唐肖，还是在玩家中臭名昭著的顾星辰、此刻都成为了能让他们感到莫大安心的名字。
白淇的回答依旧简短：“目前还没联系上他们。事实上，绝大多数玩家的联系都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这也是我这次潜入进来，寻找玩家中心通道的原因。”
王立一愣：“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没有其他玩家的帮助，他们能瞒过监察官的耳目？
白淇在肥硕男人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
“我们请到了一点外援。”
十分钟后。
在NB公司的监控中，肥硕高管教训完员工，直接去了地下三层，在警卫的护送下进了安全屋，然后再没出来。
确定过一切无异常后，在大楼深处的房间，一个监察官面无表情撤销了肥硕高管身上的追踪。
然而事实上，在监控之外的现实世界，白淇操控的身躯已经踏进了第五层，并大摇大摆走进了密室通道。
路上的监控仿佛对他丝毫不起作用，如果仔细看去，那些闪烁细微光线的漂浮摄像头旁边，隐隐笼罩着一层薄而稳固的能量。
直到密室的门在身后关闭，白淇的声音才再次从高管身体中响起：“多谢帮忙。”
韩雷雷和李华的预感没错，他此行果然格外顺利。
与此同时，在他身侧的黑暗中，也不知何时立了一道高挑模糊的影子，沉声应了句：“不客气，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如果此时，有任何一个NB公司员工出现在这里，都会立即辨认出这个声音属于谁——监察官！
准确的说，是“前公约”的监察官。
从NB公司不知用什么手段取缔了原本的监察官，到现在封锁领域抓捕玩家，负责秩序的公约都没有任何动作，导致有一部分联盟民众甚至以为公约已死。
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公约不是失踪，而是被NB公司利用某个规则限制住了，无法直接出面。
白淇对着监察官的影子点头示意，他自然明白对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希望这次能见到老朋友。”他苦笑一声。
唐肖走的时候，并没有约定回来的时间，但他莫名有预感，距离对方回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言语间，玩家服务中心的通道亮起，欢迎玩家进入。
如果有其他玩家在这里就会发现，此时的服务中心与从前繁华热闹的场景已经截然不同。
数十层的空间已经塌缩到了原本的一半，大多数空间被笼罩在一层晦暗的迷雾中，只有少部分房间和机构还在正常运站。失去了供应能量的智能机器人呆滞站在门口，漆黑的眼球漫无目的盯着前方。
没有引导者，即便有玩家成功闯了进来，也无法开启任何项目。
不过白淇并不担心这一点，毕竟他这次跟着一个最大的外挂——监察官的暗影轻轻一挥手，就见变化陡生：一个伏案不动，接近报废的智能机器人身上的灯忽然亮起，在元件震动的声响中它缓缓坐起，连同外貌也开始迅速变化。
没过两秒，一个丰腴和善的中年女人就取代了原本的机器人，出现在白淇面前。
哪怕以白淇的感知能力，也无法再辨别出眼前的妇女和正常人类有什么区别，哪怕他明明亲眼看着她只是从公约的能量里衍化而生。
面上不显，白淇只是略微莞尔，将感受记在心底。
一切能力中最强大者莫过造物，而造物的最高层次就是造人。无论是牵制NB公司的公约，还是被NB公司利用的主系统，都有着创造之力。
在一贯的宗教信仰中，如果末日带来毁灭和死寂，理应由造物主创造世界的新生。
结合从[希望小镇]中了解的秘密，白淇愈发意识到，公约和主系统，或许就是最初神秘组织中，以王教授为首的科学家们留下的遗泽。
他们想帮助未来的人类战胜末日，于是公约的力量创造了供人类栖息进化的联盟领域，而主系统的力量连接无数大千宇宙，将物资、气运和能量源源不断传输出去。
这才是本应出现的未来。
而NB公司做的，则是偷天换日，截断生机，供给他们自己无限的生命和财富。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运作达到这一点，又该如何解除。
从副本回到联盟的那天，唐肖应该正是认清了这一点，才选择回到大千世界，或是完成逝者未竟的遗愿，亦或是搜集更多证据。走之前留下了部分力量和启示，外加可以让公约帮忙的外挂。
故友回来之日，就是天翻地覆之时。
也正因此，白淇等人比谁都清楚NB公司强硬表象下的恐惧与懦弱，他们并不害怕，甚至觉得讥讽。
他走向新出现的中年女人，对方礼貌点头致意：“玩家白淇、久仰大名。”
白淇也并没把她当成智能体，反而以玩家态度来对待：“你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妇人微笑：“本就是不存在之人，何必这么客气，白先生要是称呼，可以叫我胡秀英。”
“胡秀英……”白淇轻轻开口，也露出一丝笑意：“引导者。”
谁说公约被NB公司蒙蔽，没有将势力伸入末日副本里？
每个新手玩家在选拔副本中，都会经历最初的新手合作关卡，而在合作关卡中，总会有一名不声不响普普通通，存活到最后却又神秘消失，迅速遗忘在玩家记忆中的队友。
在修仙副本内，白淇将唐肖的质疑听得十分清楚，再结合自身的通关经历，就已经和对方一样猜得**不离十。
这些“玩家”，应该就是公约布下的工具人，作用相当于引导者，帮助玩家提高生存几率，同时也无声无息收集副本数据，再传输回公约主体。
如果他没记错，唐肖从前那把圆月弯刀的主人，就是来自一名新手时期萍水相逢又神秘消失的玩家，名字也叫胡秀英。
想到这里，白淇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身后一眼。
算来算去，最后竟然欠债到了公约头上，使得本来已经纠缠不清的关系更加一层。但是在修仙副本里，“债主”却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在欠债人的怀疑下不敢说真相，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而在副本世界独来独往兴风作浪从未翻车的唐肖，这次摊上的“麻烦”可能也稍微有点大了。
将心思压回心底，白淇继续搞正事。
胡秀英那边看起来毫不惊讶白淇能猜出来，她不置可否地打开操作系统，代替原本的工作人员，在空气屏幕上操作，在白淇的要求下重新开启了传送舱的项目权限。
传送舱一旦开启，玩家就可以再度在副本和联盟领域间往来互通，这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果然，在开启的瞬间，玩家服务中心外骤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红灯大作，无数武器的能量眼也同时对准了这栋建筑。
这是NB公司察觉后的警报！
与此同时，数道能量体和精神力也如离弦之箭般落到了玩家服务中心外，正是散落在外的玩家们，察觉到了服务中心的开启，冒着危险试图赶来。
面对瞬间爆发的混乱，白淇不为所动，走入传送大厅，一排正在运行的传送舱进入视野。
“玩家中心的能量中枢受损，并且被倒行逆施吸取了很多能量，现在储蓄的能量已经维持不了这些项目多久，如果你们有什么想做的，请尽快。”
胡秀英说完就走到外面，开启了服务中心的防御系统，将NB公司的闯入和查探都隔离在外。
大厅内，白淇毫不犹豫打开了所有传送舱。
玩家虽然被拉入联盟领域，签下重重合约，但他们的力量本质并不属于NB公司。相反，只有玩家才能与之对抗，他们需要盟友和力量，越多越好。
一盏盏绿灯亮起，象征着玩家回归的舱门打开，无数年轻男女的身影凭空出现。
“草！老子终于回来了！”
有人大梦初醒，第一时间就充满戒备拿起武器，也有人立即用通讯器呼叫医疗设备。
他们中几乎多少都带着伤，甚至有几名已经濒临重伤昏迷，很显然在上一个副本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如果再无法回到联盟领域，很可能会被活生生耗死在副本内。
白淇一言不发拿出一个空间袋，将里面的道具全部倒出来，无数强效医疗道具就这么落到地上，仿佛二手市场批发的不值钱货物一样随意。
仿佛有谁关了声音开关，场面一时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从满地道具回到白淇身上，震惊中夹杂着不妙预感：白淇、高智商敛财变态，雁过拔毛的无情资本家、竟然会这么大方给他们送道具？
而且对方为什么要把精神体附着在一个联盟领域原住民身上？这个原住民身上的身份标记还疑似为NB公司高管？
不用白淇开口，短短几秒，所有人都从这反常中意识到，联盟领域的情况可能已经十分严峻。
最后一个从传送舱走出来的男人开了口，他脸上罕见带着些细碎伤口，银白色的头发染上血迹，衬得狭长眸光盛着残忍的笑意：“真是好久不见，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事情变得很有趣了啊。”
男人，或者说是顾星辰抬起头，释放精神力感受空间之外的情况，很快仿佛受到某种攻击，闷哼一声收回神识，抹掉嘴角的血渍：“唐肖提醒的没错，啧，这一点上，这个变态倒是没坑我。”
众人：“……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变态？”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眼下处境，众人目光汇聚到白淇身上。后者脸上则扬起了一个标志性的、温和笑意：
“诸位，欢迎回来。欢迎回到这个充满骗局、欺诈、压迫和谎言，且已经毫无存在必要的世界碎片。我们都知道，这里叫做联盟领域，不过从今以后，它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坟冢。”
“没错，我们快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语激起千层浪。
哗然中，
不少人甚至打算钻回传输舱，宁可重新回到副本里苟着，也不想再面对白淇的笑脸。他们害怕自己还没被联盟搞死，
就先被白淇气死了。
他们刚从副本里浴血奋战回来，
就当头告诉他们马上就得死，这说的是人话嘛！
当然，冲动和愤怒是短暂的，
冷静下来后，
有人开口问：“快死了是什么意思？”
白淇：“字面意思。”
他取出一支仪器，让它漂浮在空中，仪器上的指示灯很快变得通红，发出嘀嘀警报声。
“如果各位现在查看自己身上的辐射浓度，就会立即发现，它已经达到了我们所能承受的最大值，只需要再维持不到24小时，
我们的身体就会因为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辐射污染而崩溃，
甚至连同精神力一起消散。”
白淇声音平静：“到那时，
也就是我们的死期。”
从这一角度，他所说的“我们快死了”，并不是一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