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主控室自动防卫装置已触发。”
主机的屏幕上出现巨大的红色叉号，而无数隐蔽的武器也自动伸出，对准门口：
“所有闯入者将被列入攻击范围，远离主控室！”
外面沉寂了一秒，似乎有慌乱的商议声，随即又很快恢复平静，紧接着出现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声，仿佛有无数只巨大昆虫在外面爬行。
声音刚传进房间里，韩雷雷和李华就脸色一变：“这是我们经历过的第三个末日世界，[昆虫狂潮]里面的变异昆虫Boss！”
随着昆虫翅膀的飞速震动和窸窣声，控制室大门上的激光一次次出现，但无论杀死多少，始终有更多虫子扑上来，用尖锐的翅膀和毒刺切割大门，声音铺天盖地不绝于耳。
唐肖皱起眉：“控制室能量顶不住了。”
话音刚落，金属大门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崩碎声，大片裂痕扩散开来，几个瞬息后就在主机的警报中轰然碎裂。
尸山虫海，暴露在几人面前！
“嘭！”李华射出一发电浆弹，将数十只变异毒虫和一个丧尸同时消融成碎末。
最前面一波变异体被清理，后面的虫海立即冲上来，将变异体残骸吞噬一空，而后进化出更加富有攻击性的器官。
“末日世界之间也会互相吞噬重合？”白淇咬住下唇，陷入某种思索。
唐肖：“按照无限宇宙的正常规则，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正常情况下，我们也不会被送到这些副本里当玩家。”
“NB公司一直热衷于搞的，不就是这种反人类的东西么。只不过他们搞出来却没法收拾烂摊子，只能用同胞当垫脚石罢了。”
唐肖控制的雷电之力悄无声息布满整个通道，引爆的刹那，所有末日怪物化为齑粉，在狭长的空间内炸起一片浑浊烟雾——
“……这，这是什么？”
“快记录下来，这种力量我们从没见过，或许会成为日后研究的重要突破……”
模糊的人影在门外闪烁晃动，伴随惊慌交谈声遥遥传来，听得唐肖发笑。
“着什么急，研究的日子在后头。”
她提着弯刀捅穿一只扑上来的怪物，将它扔回人群中，在惊叫声中抬腿迈出大门。
“现在最重要的，是研究一下在这个副本中，你们怎么死比较合适。”
[警告，玩家已离开任务终点区域，有高辐射危险，请注意，警告……]
唐肖充耳不闻，只是摇摇头，“我以为这个副本内，规则是最大的限制。但现在我才发现，规则是副本里最不重要的东西。”
从一开始，每个主线任务，都在暗示玩家违反规则。
从艾丽塔，到研究员聂白，再到王教授的任务，只有打破表里世界的限制，找到规则表面下隐藏的关联，才能完成任务。
到了副本的最后，更是干脆把一切都扭曲融合到一起，甚至引导玩家产生杀意，几乎把暗示变成了明示——
杀掉这些人！这些模糊不清的人影，这些隐藏在规则保护下的“高层”，这些悲剧的始作俑者……
“可是，这或许是副本最后留下的陷阱。”
李华目光担忧，他望向白淇，却发现白淇也在思考。
“不，一个人的意愿是副本陷阱，一群人，甚至是副本内所有Npc共同的意愿，就是整个副本的渴求。”
唐肖的声音远远传进来，伴随空间开始崩塌的碎片：
“在这个副本内，我们是唯一的变数。它希望我们在最后关头，能改变既定的历史，清除高层。了结他们的夙愿和遗憾。”
哪怕这种结局是幻象中的虚假，哪怕历史已经结束，哪怕只有最后短短一瞬，也已经足够。
惊呼和惨叫响起。
[叮，副本脱离通道已打开，恭喜玩家，通关成功！]
……
“……宿主？宿主？”
“啊，憋死我了，终于能连接了！宿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唐肖：“可以。”
不知是因为正在吸收极为庞大的能量，还是权限再次提高的原因，这次脱离副本，唐肖的意识竟然没有陷入黑暗。
她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数据在交换穿插，汇聚成一片庞大的光流，而光流贯穿了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黑暗深处，或大或小的块状光晕如星辰般分布。
这一过程无声无息，唐肖却本能地知道：那些极其遥远的光晕就是无数个末日世界，而四周的光流，就是从联盟领域延展出来的航线，用来输送玩家和系统。
而在繁星满布的黑暗宇宙中，传来无数和洛二相似的数据波动。
第二百三十章
在无数的数据波纹中，
有的波动十分强大，有条不紊地维持着位面运行。而有的数据波动较为孱弱，所在的位面光芒也在缓慢而持续地下降。
“那些正在变暗的，
就是能量所剩无几，无法维持位面的系统。”
识海中的金色小光球静静悬浮，
洛二注视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声音有淡淡的惆怅：“变暗的越来越多了。”
有的是因为副本位面没能成功抵抗末日，
连同系统一起崩塌消散。而有的则是因为系统能量不足，又捡不到垃圾，
最后能量彻底消失、失联在茫茫宇宙中。
在洛二的记忆起点，
它们刚刚诞生的时候，
每个系统都对自己即将去往的末日位面充满了好奇。
它们降落到濒临崩碎的世界里，
将这些位面与联盟领域相连接，新的科技、力量、气运注入位面中，
帮助它们抵抗末日，
为人类带来新的转机。
那时并没有“无限游戏”的设定，也没有玩家。系统以为这只是一场针对人类的救赎……直到有一天，一切忽然改变。
接收了洛二的回忆，
唐肖的意识下沉到光海更深处，看见了正在往上扑腾的金色小光球。
她把小光球捧在手心，
对方才安定下来。
原来，
在玩家通关副本的这段时间，
洛二则在副本规则的安排下，
回到了主程序的“机房”，成为无数静静等待出炉的程序之一，
也算是亲身重新体会到了自己诞生的过程。
而在这一过程中，
那些已经遗失和修改的数据记忆，
也重新回复。
“从某一天开始，我发现，所有系统之间，甚至我们和主系统间的联系，全部被切断了。”
而后就是新的任务指令，和“无限游戏”世界观的导入。
就在联盟领域彻底切断对系统的能量供应那一天，玩家降临。
“……我们的程序中从未被植入怀疑联盟领域的命令，所以毫无反抗之力。直到你们在我的副本里通关后，我受到了袭击，大部分数据都被损毁，才误打误撞脱离了联盟领域的控制。”
洛二在唐肖手心滚了一圈，忽然觉得这样有损形象，于是又端庄地飘起来，“后来的事情宿主也知道了。”
它在漫长得几乎无法察觉流速的时间里，捡了不知多少年的垃圾，或许是程序运行的服从惯性，也从没觉得委屈。
可自从和唐肖绑定以后，随着再也不用捡垃圾，顿顿都有能量补充，甚至连副本能量都能直接啃的情况下，它竟然多愁善感了起来。
“总之，”洛二用光翅抹了抹脸，“都怪联盟领域和NB公司，既然没有足够能量，为什么要创造我们啊！”
如果把无限末日游戏看做一个工程，NB公司就是大张旗鼓出了定金，结果项目刚开始运行就火速跑路，还会用项目坑人投资的那种无良供货商。
简而言之，坑人不浅。
唐肖点头：“不过我想，切断你们的能量，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供应不起。”
否则，第一批玩家刚刚被拉进来，系统就立刻和主系统失联，也实在太过巧合。
巧合到让人没法不觉得，这是联盟领域已经提前算计好，并实施的计划。
“无论是创造系统，拯救末日世界，都是真的。”
联盟领域的确一直在做这些事，或者说，主系统一直在做这些事。
白淇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那名叫王教授的研究员最后说，他在主程序中留下了一个指令，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拯救人类。”
主程序记住了这条指令，哪怕最后组织崩殂，联盟领域建立，它也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和新的生命方式，变成了主系统，也从来没忘记过。
于是有了在无限末日世界中，从天而降的希望。
***
当然，一个好的开头，未必会有好的结尾。
大概率在在NB公司干预下，主系统的程序受到篡改，原本的计划变成了无限游戏，出现了所谓的救世主规则。一批批无辜的玩家被拉入联盟领域，莫名其妙变成了所谓的“救世主”，被迫开始高危打工生涯。
洛二狂点头：“有道理！”
虽然主系统没有亲口说过这些事，但它肯定正在听着唐肖说话，既然没有出声反驳，说明唐肖所猜的十有八九完全正确。
那么问题来了，搞出这些事，对NB公司有什么好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何况，如果过往曾有无数批次的玩家曾经被拉入联盟领域，按照正常的淘汰和升级概率，现在联盟领域留存的“救世主”，绝对不止这个数量。
——那么，剩下的那无数玩家，都去了哪里？
唐肖勾起一抹冷笑，“大概，如果我们没能从这两个副本里通关，现在会在哪里，就是以前那些玩家所在的地方。”
NB公司费劲心思，把他们筛选进来，培养升级，像是养蛊的祭品，合格了就全部献祭。最后就像这座组织已经湮没的牺牲者一样，成为某个计划里的祭品。
光海稀薄了些许，对[遗落小镇]副本的能量吸收也进入尾声。
唐肖明显感觉到了识海的再一次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和她原本有的权限进行融合。
无论是身体属性还是精神领域，是物质还是能量，都在这股庞大而纯粹的能量推动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进化。
直到这时，消失了一整个副本的洛河才再次出现，从光海中走出白色的猫咪形态，慢慢蹭到唐肖手臂旁，蔚蓝的双瞳抬眼望向她。
声音依旧懒洋洋，却有仿佛损耗过多的疲倦。
“你知道吗？联盟领域最初给玩家的异能划分种类并不完善，他们漏下了一种情况——显性异能和隐性异能。”
“显性异能，是玩家初觉醒时出现的异能形态。但随着实力不断强化进阶，极个别玩家会显露出第二层天赋异能，也就是隐性异能。”
而隐性异能，往往是在包含第一重异能的基础上，向玩家的能力更深处进行挖掘，最后得到的高阶形态。
“有的玩家，直到觉醒后，也不知道自己有隐性异能，偶尔也会因为无法掌控而白白错失机会。”
只有不断尝试、挑战、突破，才有再次进化的可能。
唐肖感受识海内能量的淬炼与变迁，在庞大能量的冲刷下，精神领域不仅没有动荡，反而更加清醒，“所以，雷电之力是我的显性异能。”
洛河哼了一声，尾巴翘起：“我可没说你有隐性异能，不要自作多情。”
唐肖笑了笑，把小白猫抱起来，在纯数据和能量交织的光海中，所有生命体都只是概念上的形态，只要想改变，他们可以用任何形态出现。
这种超出了物质世界范畴的体验，不知为何，令人忍不住想起远古的神话。
如果真有无所不能，俯瞰世界的“神”，是否就像这片光海一样，属于更高维的世界观，无法被人类探知，因而才有了无数遐想与野望。
小白猫乖乖卧在唐肖掌心，湛蓝的瞳孔中倒映出无垠光海，看不出情绪：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这个地方是不是充满了吸引力？”
唐肖：“对于很多人来说，的确如此。”
从这里俯瞰宇宙，甚至会令人有种已经脱离了基础生命，进入到高维世界的错觉。
没有经历无数次生死的挣扎，没有从血与火中磨砺出坚韧的意志力，如果贸然来到这里，所看见的一切，对于精神上产生的冲击，很有可能会令人迷失。
如果有转化为更高级生命的可能性，如果已经感受过神祗般永恒的存在，谁还会愿意重新回到普通人类，继续生老病死？
“那座组织中的高层，在最后计划成型之前，是否也和我一样来到过这里，看见同样的一切？”
这次洛河沉默良久，才低声回答：“……是的。”
“在我被完整塑造出来，在试运行的过程中，曾短暂与高维世界相连接。而在那时间内，正在运行程序的人，精神体也被误打误撞带入了这里。”
强大的力量、前所未有的生命形式、主宰整个世界的幻觉，最能前所未有地激发出人的野心与欲望……甚至，使人疯狂。
建设需要无数人的牺牲和努力，但毁灭，往往只需要少数人的疯狂，就已足够。
“——那你呢？你也会感到向往、痴迷、甚至是占有欲吗？”
面对洛河的问题，唐肖久久没再开口。无限宇宙倒映在她的意识海中，伴随进化突破的基本完成，整片黑暗宇宙似乎都散发出熠熠光辉。
但唐肖第一反应不是欣赏，而是立即抓紧时间，将剩余未能吸收，即将消散的副本能量迅速打包，向洛二的数据系统中狂塞。
“不能浪费！”
小金球也呼哧呼哧，努力扩展存储空间：“一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为了再也不挨饿，冲呀！”
唐肖严肃纠正：“不仅不挨饿，我们还要为以后做准备，争取早日脱离贫困走入小康，然后白手起家发财致富。”
金钱是第一生产力，能量则是整个大千宇宙的通用货币，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有机会，当然是能赚多少赚多少！
洛河：“……”
看来，他的问题完全是多余的。
哪怕是无限宇宙和高维的生命形态，也抵不过零氪非酋对于财富的执念。在唐肖眼中，很可能还没有脱贫攻坚更重要。
事实也的确如此——终于忙完了工作，唐肖才呼了口气，悠悠开口：
“我连当人的时候，都还没能东山再起走上人生巅峰。哪怕真的成为高维世界某个存在，难道就能发财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成功只能靠自己。这是唐肖始终坚持的人生原则。
洛河：……好有道理，他竟然无从反驳。
小猫哼唧两声，再次化成一滩猫饼，催唐肖：“你快点升级结束，我要把你送回联盟领域了。时间越长，你的精神体就越有可能迷失在这里，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小白猫再撒娇打滚，唐肖却没忽略它方才曾出现的一点杀意。
她叹了口气：“如果刚才，我的回答是肯定。或者露出了和那些组织高层同样的态度，你是不是就要在这里杀掉我？”
毕竟，同样的错误和悲剧，主系统已经目睹了一次，就绝不可能再容忍第二次。
小白猫身体一僵，两只尖耳朵轻轻动了一下。半晌，才哼了一声回答：“你现在成长的太强了，要想在这里杀掉你，还真要费不少力气。”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言下之意，基本也是默认了唐肖的话。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是他必须做出的抉择。但即便已经刻进程序中，被唐肖当场说出来，还是会令洛河觉得莫名很不舒服。
于是小白猫团成一团，用屁股和尾巴对着唐肖。
“这就是我，无论在这里的是谁，我都会一样判定和选择。如果你生气了，也可以在这里攻击我。我们的存在形式在这里是对等的。”
在联盟领域和末日世界中，玩家和主系统基本处于不同的次元空间，被规则壁垒所间隔，哪怕相接触，也只能用迂回的方式。
但在这里，所有物质、精神、能量都降落到同一次元，没有任何规则进行限制。只要玩家想，甚至哪怕和主系统或者公约当面对线，也是可以的。
“当然，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洛河声音莫名气鼓鼓的，“我存在于这里的时间，比你手里花出去的钱都多。”
唐肖这边却一脸茫然，她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正在说正事，主系统却忽然生气了。
对于洛河的选择，她完全能理解。如果身份对调，她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毕竟人的思想，是比任何宏伟精密的程序都要不可控的东西。
所以她只是揉了揉小白猫的脑袋，“那还要感谢我的隐性异能，在关键时候往往能保我一命，绝处逢生了。”
她从光海中缓缓走出，身体重新凝聚出人类时的形态，双手微微张合，四周漂浮的能量就化成身躯的一部分，进入掌心。
“这就是我的隐性异能——”
“吞噬。”
吞噬一切，重塑一切，转化一切，从开始到终点，进化永不休止。
=
没有等到设想中的愤怒和质问，洛河反而有点意外。
它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和人类接触太多，反而被人类的思维模式带跑——怎么这个讨厌的人类，看起来比它还像一个冷漠无情的系统？
独自生气了一会儿，它又悄悄转过头，看向对方。
隐性天赋的觉醒和触发，甚至可以直接将人带入更高的生命维度——毕竟所谓天赋异能，也只是生命过程中，进化的一部分。
而唐肖，如同已经一只脚迈入神国，却仍旧毫不在意，目光清醒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握住最终的底线、身负力量而不失控。
——就像那些已经消失在遥远的过去，曾经试图更改一切，并留下最后希望的人们一样。
所以跨过了漫长的未来，时至今日，希望应召唤而来，命运滚轮转动至今，一切终于契合。
他不得不承认，公约那家伙平时不怎么样，在看人的眼光上，还是可以和他媲美一下的。
“……那就也带着我的祝福走下去吧，我在终点等你。”
说了和楚沉一模一样的话，小白猫跃上唐肖的肩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唐肖察觉到一股新的权限进入识海，与她现有的权限相融合，而后迅速升级。
很快，一个声音问她，是否脱离当下空间，回到联盟领域？
唐肖眨眨眼，却给出了一个令系统意外的答案。
“否。”
“在回到联盟领域，和NB公司对线起底之前，我要先去其他的末日世界，完成一些事情。”
完成一些，在这个副本内，或者说更早之前，她已经做好的决定。
***
[叮，恭喜玩家成功通关！您在该副本通关评价为……获得积分为……]
白淇晃了晃头，随着实力增强，每次副本的传送都会让他更加敏感地察觉到一些细节，虽然不至于清醒，但也不再是从前那样一片混沌，毫无察觉的状态。
只不过，这样的后遗症是，每次回到联盟领域后，他都会感觉头痛不已。判断告诉他，那是来自天赋异能的痛感，但具体为什么会这样，白淇却仍旧不太清楚。
清醒过来后，他捋清思维，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数据舱走出去。
警惕性和六感告诉他，现在外面的环境并不安全。
因此第一时间，他通过精神力联系其他队友，很快相继收到了李华、韩雷雷和艾娅的回答。
乃至连极远处的仇褐和阮青，都从精神力场上，给予了隐隐的回应。
除了唐肖，所有人都在。
只不过，唐肖这次并不是忽然失踪，而是留下了一段信息。接收完信息，白淇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温和到波澜不惊的双眸里，第一次浮现无比的兴奋。
这段话的信息含量太高了，包括异能的隐藏信息、联盟领域的进一步秘辛、以及一部分基于唐肖立场上的认知和谋算……将这些结合起来，尽管没有明说，白淇也明白了唐肖的目的和行动。
韩雷雷倒是不知道这些，但他直接就能察觉到，白淇哥感觉起来这么高兴，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于是他打开数据舱，迫不及待要过去找人求证，然而舱门打开的瞬间，数道武器的目标同时锁定在他身上。
“救世主，我们怀疑你有背叛联盟、损害联盟和人类利益的嫌疑，现在立即放下武器，接受我们的收容和调查。”
韩雷雷低骂一声，举起双手，“劳资刚从副本回来，连口气都没喘，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一群穿着制服，配备武器的人走上来，为首的面色冷漠，说话声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现在将对你们进行收缴武器和异能限制，为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请放弃抵抗。”
听到监察官的声音，韩雷雷只想骂人：“靠，你们好歹还是公约出来的，居然当NB公司走狗……等等，你们不是监察官，你们是谁？”
玩家睁大眼睛看向面前，一群和从前监察官一模一样装备，但是外貌特征与楚沉没有半点相似的复制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我们是新的监察官。”为首的“人”对着上方空气，扣动扳机，“来自新的公约。”
第二百三十一章
联盟领域出了大事。
所有原住民和玩家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一点，
无论是突然增加的警备，24小时巡查盘旋的机械巡逻车、还是阴翳的天空和紧张的氛围，都预兆着动荡将近。
但是联盟内所有的媒体和通讯播报，
都不约而同哑了嗓子，
仿佛无事发生。
“今日联盟调节温度为20.5摄氏度，
略低于平时气温，
请联盟居民减少出门行程，
防止生病……”
西装革履的男人哆嗦着关掉广播，
戴上眼镜，打开狭窄的门，
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和高楼环绕的中心城。
为了更靠近中心城，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入NB公司工作，他省吃俭用在最近的平民街区买了这栋小房子——更直白地说，
是蜂巢般罗列堆积的贫民窟里一个捉襟见肘的巢房。
今天是居住期限的最后一天，
拿不出报酬或者足够分量的身份抵押，他就会被扫地出门。由“居民”变成“流浪者”，
而流浪者在联盟领域最后的归宿——眼镜男打了个哆嗦。
他是咨询处的办事员，接待过一进来就锦衣玉食的救世主，
也看到过那些无足轻重的原住民悄无声息的被“处理”。如果可以，
他也想当个救世主，哪怕豁出命来，至少还能做一段时间的人上人……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冲撞，
轰隆一声，
眼镜男被外面的雷声吓醒。
广播或许是坏了，没收到指令就再次自动打开，
开始播放新的通报：
“今日联盟部分地区将有暴风强降雨，
为居民安全着想，
多条空中交通线路将撤销，请居民停留在家中，等候天晴……”
伴随广播通知，雷声滚滚传下，天空降下豆大的雨点与冰雹、击打着摇摇欲坠的窗户和墙体。
眼镜男缩了缩脖子，脸色更加苍白，以至于连手里的通讯器都有些握不住。他咽下口水，机械地张嘴：“您好，我是之前投递过简历的咨询处办事员，你们说过，当业绩完成后我就可以升职进入NB公司，成为你们的正式员工……”
通讯器那边说了什么，眼镜男已经听不太清。电闪雷鸣毫不客气地在贫民窟里炸开，他大脑嗡嗡作响，拼命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我有简历，也有报告！我现在就可以过去，现场交给你们……请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电话被挂断了，眼镜男哆哆嗦嗦拿起公文包和飞行器钥匙，顶着几乎要把人掀飞的骤雨挤了出去。
“NB公司、NB公司……”
他喃喃自语，甚至没注意到迎面撞上了人。对方没怎么样，他却飞出好几米远，好不容易找到摔飞的眼镜戴上，眼镜男打了个巨大的冷战。
不是因为被耽误了时间，而是因为眼前的两个人。
他们穿着昂贵的防护服，却比贵族多了几分实战过的冰冷和沉默，防护眼镜下看不清面貌，办事员却一眼就能分出——这是玩家。
眼镜男不知道玩家怎么会跑到贫民窟来，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特殊时期。他有些畏缩地向后退，生怕被迁怒。
好在玩家根本无心管他，直接扔了个技能到他身上，威胁道：“不许告诉任何人在这里见过我们，否则就让你死无全尸，知道吗？”
“知道，知道。”
点头如捣糠地看着两名玩家匆匆离开，身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贫民巢穴深处，眼镜男想爬起来继续走，却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比乌云更深重的黑色覆盖了天际，伴随隐匿在电闪雷鸣间的轰鸣声，云层中隐隐透漏出不详的光泽。
眼镜男心头猛跳，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一头扎进旁边某个雕像建筑下方的空洞里，下一瞬，比巨雷响上数倍的爆炸就从远处轰然传来。
尖叫声，哭嚎声，能量撞击和建筑爆裂倒塌的巨响交杂，冰冷的光柱贯穿平民区，将路径内一切生命体泯为灰烬。玩家疯狂的怒骂和反扑似乎要将暴雨划开一道裂口，最后依旧寡不敌众，很快便悄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眼镜男拖着没知觉的膝盖缓缓爬出来。昔日的街区和房屋已经成为一片荒芜废墟，属于联盟的机器从云层中降落。形态统一的监察官们走出来，用机器收容玩家的尸体。
指示器另一边的声音不断下发指令：“一定要保持90%以上的完好度，这些[火种]的躯体对研究大有用处……”
残存的原住民从断裂的楼房中稀稀落落爬出来，有的抱着孩子，有的试图逃离——跑的方向当然不是中心城，像他们这样没有身份认证的底层平民，一进入主城范围就会被直接射杀。
在宣传的繁华中歌舞升平联盟领域，从来不是他们的理想乡。
监察官询问指示器：“这些平民怎么处理？”
那边没半点犹豫，甚至有些不耐烦：“全部清除。”
“这些数目的居民死亡，会导致大量辐射能量产生。我们现有掌控下的火种数目，难以全部填充净化。”
“那就将区域封锁起来，只要保证中心城的安全就行。”
“是。”
封锁，封锁……
眼镜男战栗起来，同一瞬间他意识到了结局，不顾一切地疯狂向外跑，想爬到飞行器上逃离这片区域。
已经太晚了。
宛若电流被干扰般的轻微嗡鸣在耳边响起，水波般的纹路从空气中远远扩散，笼罩了整个贫民区，一直到中心城外围的透明屏障。
眼镜男死死盯着那片屏障，屏障后面是鳞次栉比的楼宇高厦，是数不清的昂贵飞行器和生存资源，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未来。
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不知多久之前，他好像也是其中的一员，活在资源充裕的中心城，看着救世主一批批降落，看着联盟领域慢慢富裕壮大。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旧的救世主消失了，新的会源源不断填补进来。没人知道为什么，就像没人在乎联盟领域外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他也不在乎，直到走入生命衰亡的尽头，他才惊恐地发现……
原来他们也只不过是这场循环培养皿中的一员而已。
嗡鸣在数秒后重归宁静，一批批重新隐入云层的飞行器和舰队下方，模糊区域里再无任何生命迹象。
***
“怪物又来了，我们最后的安全据点也要守不住了……“
“撤离，全体撤离！”
暗黄的天空下，一排背着物资的身影且战且退，他们身前，密密麻麻的虫海已经越来越清晰，整个地面都传来摇摇欲坠的颤抖。
“撤离？撤离去哪？难道要回基站？”
其中一人忽然扔下背包，拽住想跑的人大吼：“那可是北方最后一个基站！你知道基站里有多少普通人吗？整整几万！虫海过去了他们死路一条！”
“你也冷静点。”旁边的人把他推开，“如果我们死这了，半年来所有的信息搜集都功亏一篑，基站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就能活下来吗！”
“那怎么办？”
“别他妈吵了！现在已经不是撤离不撤离的问题。我们来不及了。”
紧张中，几人已经爬到了防御墙上方，老旧的机关吱呀转动，地面升起一片利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根本阻挡不了虫潮几分钟，更何况这次还有飞行虫类。
所有人心头都冰凉无比。一个念头不约而同生出：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任务还没完成，亲人还在基站等待，步步溃败的前线只剩下他们一队，而现在连他们都撑不住了，北方的未来还有希望吗？
第一批高毒性飞虫从空中俯冲下来，冲破了薄弱的空中防御，将刚来得及开火的一名队员扑倒，他慌乱中失去平衡栽下防御墙，视野中，地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饥饿虫海。
队员绝望地闭上眼，想象中的痛苦和黑暗还没传来，却仿佛有什么破空的声音响起，毒虫被斩断的污液喷了满脸。
他睁开眼，只见到银色的电流擦着皮肤掠过，在神经反应速度还没认知的时间内，电流已经连成银网压向地面，所经之处，虫海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四分五裂化为灰烬。
“毒虫末日。”
仿佛有人轻轻念了这么一句，天旋地转中男人坠落到虫尸上，顾不得任何就爬起来，眼前的景象令他呼吸停止了片刻——
凶残的虫海尽数变为尸体，空中飞虫成片簌簌掉落，防御墙墙上，两个队友因之前的战斗而濒临坠落，被一手拎一个悬在半空。
拎着他们的手修长匀称，隐隐有电流环绕，手的主人披着斗篷，摘下后是一张少女的面孔。
“初次见面，你们好。”
被救下的队员恍若做梦，队长模样的人最为清醒，尤其看见了雷电能力后，目光微动：“你是来自南方的异能者？”
“异能者，这名字不错。”
唐肖轻巧地跃下，“那些曾经来帮助过你们的人，就是这么自称的吗？”
她在空中轻轻一划，一段奇异的金色数据从空中浮现，录入后又消失。
“不对，现在南北通道已经断绝，异能者不可能过来……你不是异能者，那你是？”
迎着对方惊疑又有些期冀的目光，唐肖伸手示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肖，来看看这个曾经被[拯救]过的世界。”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里被叫做中部荒漠，
位于整座大陆的中间地带，已经基本被虫族侵占控制。”
段纬从土墙上取下一个水袋，本来想递给唐肖示好，
晃了晃却发现已经没有几滴水，只能叹一口气：“我们本来不是侦查队伍，但是在做完其他任务，
准备撤退回大本营的时候，忽然收到总部通知，说驻扎在这里的队伍失踪了。于是我们便临时顶替上来，
查看情况。”
剩下的他没说，因为不用说所有人也能看出来，情况已经差到了极点。
唐肖在一旁捻了把沙土，稍作感应就发现，
这里的物质一片死寂，
不是生物意义上的死寂，而是位面意义上，
已经被吸干了所有生命力和气运。
哪怕没受到任何攻击，也会以超出正常情况无数倍的速度变得荒芜腐朽，
主机的屏幕上出现巨大的红色叉号，而无数隐蔽的武器也自动伸出，对准门口：
“所有闯入者将被列入攻击范围，远离主控室！”
外面沉寂了一秒，似乎有慌乱的商议声，随即又很快恢复平静，紧接着出现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声，仿佛有无数只巨大昆虫在外面爬行。
声音刚传进房间里，韩雷雷和李华就脸色一变：“这是我们经历过的第三个末日世界，[昆虫狂潮]里面的变异昆虫Boss！”
随着昆虫翅膀的飞速震动和窸窣声，控制室大门上的激光一次次出现，但无论杀死多少，始终有更多虫子扑上来，用尖锐的翅膀和毒刺切割大门，声音铺天盖地不绝于耳。
唐肖皱起眉：“控制室能量顶不住了。”
话音刚落，金属大门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崩碎声，大片裂痕扩散开来，几个瞬息后就在主机的警报中轰然碎裂。
尸山虫海，暴露在几人面前！
“嘭！”李华射出一发电浆弹，将数十只变异毒虫和一个丧尸同时消融成碎末。
最前面一波变异体被清理，后面的虫海立即冲上来，将变异体残骸吞噬一空，而后进化出更加富有攻击性的器官。
“末日世界之间也会互相吞噬重合？”白淇咬住下唇，陷入某种思索。
唐肖：“按照无限宇宙的正常规则，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正常情况下，我们也不会被送到这些副本里当玩家。”
“NB公司一直热衷于搞的，不就是这种反人类的东西么。只不过他们搞出来却没法收拾烂摊子，只能用同胞当垫脚石罢了。”
唐肖控制的雷电之力悄无声息布满整个通道，引爆的刹那，所有末日怪物化为齑粉，在狭长的空间内炸起一片浑浊烟雾——
“……这，这是什么？”
“快记录下来，这种力量我们从没见过，或许会成为日后研究的重要突破……”
模糊的人影在门外闪烁晃动，伴随惊慌交谈声遥遥传来，听得唐肖发笑。
“着什么急，研究的日子在后头。”
她提着弯刀捅穿一只扑上来的怪物，将它扔回人群中，在惊叫声中抬腿迈出大门。
“现在最重要的，是研究一下在这个副本中，你们怎么死比较合适。”
[警告，玩家已离开任务终点区域，有高辐射危险，请注意，警告……]
唐肖充耳不闻，只是摇摇头，“我以为这个副本内，规则是最大的限制。但现在我才发现，规则是副本里最不重要的东西。”
从一开始，每个主线任务，都在暗示玩家违反规则。
从艾丽塔，到研究员聂白，再到王教授的任务，只有打破表里世界的限制，找到规则表面下隐藏的关联，才能完成任务。
到了副本的最后，更是干脆把一切都扭曲融合到一起，甚至引导玩家产生杀意，几乎把暗示变成了明示——
杀掉这些人！这些模糊不清的人影，这些隐藏在规则保护下的“高层”，这些悲剧的始作俑者……
“可是，这或许是副本最后留下的陷阱。”
李华目光担忧，他望向白淇，却发现白淇也在思考。
“不，一个人的意愿是副本陷阱，一群人，甚至是副本内所有Npc共同的意愿，就是整个副本的渴求。”
唐肖的声音远远传进来，伴随空间开始崩塌的碎片：
“在这个副本内，我们是唯一的变数。它希望我们在最后关头，能改变既定的历史，清除高层。了结他们的夙愿和遗憾。”
哪怕这种结局是幻象中的虚假，哪怕历史已经结束，哪怕只有最后短短一瞬，也已经足够。
惊呼和惨叫响起。
[叮，副本脱离通道已打开，恭喜玩家，通关成功！]
……
“……宿主？宿主？”
“啊，憋死我了，终于能连接了！宿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唐肖：“可以。”
不知是因为正在吸收极为庞大的能量，还是权限再次提高的原因，这次脱离副本，唐肖的意识竟然没有陷入黑暗。
她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数据在交换穿插，汇聚成一片庞大的光流，而光流贯穿了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黑暗深处，或大或小的块状光晕如星辰般分布。
这一过程无声无息，唐肖却本能地知道：那些极其遥远的光晕就是无数个末日世界，而四周的光流，就是从联盟领域延展出来的航线，用来输送玩家和系统。
而在繁星满布的黑暗宇宙中，传来无数和洛二相似的数据波动。
第二百三十章
在无数的数据波纹中，
有的波动十分强大，有条不紊地维持着位面运行。而有的数据波动较为孱弱，所在的位面光芒也在缓慢而持续地下降。
“那些正在变暗的，
就是能量所剩无几，无法维持位面的系统。”
识海中的金色小光球静静悬浮，
洛二注视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声音有淡淡的惆怅：“变暗的越来越多了。”
有的是因为副本位面没能成功抵抗末日，
连同系统一起崩塌消散。而有的则是因为系统能量不足，又捡不到垃圾，
最后能量彻底消失、失联在茫茫宇宙中。
在洛二的记忆起点，
它们刚刚诞生的时候，
每个系统都对自己即将去往的末日位面充满了好奇。
它们降落到濒临崩碎的世界里，
将这些位面与联盟领域相连接，新的科技、力量、气运注入位面中，
帮助它们抵抗末日，
为人类带来新的转机。
那时并没有“无限游戏”的设定，也没有玩家。系统以为这只是一场针对人类的救赎……直到有一天，一切忽然改变。
接收了洛二的回忆，
唐肖的意识下沉到光海更深处，看见了正在往上扑腾的金色小光球。
她把小光球捧在手心，
对方才安定下来。
原来，
在玩家通关副本的这段时间，
洛二则在副本规则的安排下，
回到了主程序的“机房”，成为无数静静等待出炉的程序之一，
也算是亲身重新体会到了自己诞生的过程。
而在这一过程中，
那些已经遗失和修改的数据记忆，
也重新回复。
“从某一天开始，我发现，所有系统之间，甚至我们和主系统间的联系，全部被切断了。”
而后就是新的任务指令，和“无限游戏”世界观的导入。
就在联盟领域彻底切断对系统的能量供应那一天，玩家降临。
“……我们的程序中从未被植入怀疑联盟领域的命令，所以毫无反抗之力。直到你们在我的副本里通关后，我受到了袭击，大部分数据都被损毁，才误打误撞脱离了联盟领域的控制。”
洛二在唐肖手心滚了一圈，忽然觉得这样有损形象，于是又端庄地飘起来，“后来的事情宿主也知道了。”
它在漫长得几乎无法察觉流速的时间里，捡了不知多少年的垃圾，或许是程序运行的服从惯性，也从没觉得委屈。
可自从和唐肖绑定以后，随着再也不用捡垃圾，顿顿都有能量补充，甚至连副本能量都能直接啃的情况下，它竟然多愁善感了起来。
“总之，”洛二用光翅抹了抹脸，“都怪联盟领域和NB公司，既然没有足够能量，为什么要创造我们啊！”
如果把无限末日游戏看做一个工程，NB公司就是大张旗鼓出了定金，结果项目刚开始运行就火速跑路，还会用项目坑人投资的那种无良供货商。
简而言之，坑人不浅。
唐肖点头：“不过我想，切断你们的能量，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供应不起。”
否则，第一批玩家刚刚被拉进来，系统就立刻和主系统失联，也实在太过巧合。
巧合到让人没法不觉得，这是联盟领域已经提前算计好，并实施的计划。
“无论是创造系统，拯救末日世界，都是真的。”
联盟领域的确一直在做这些事，或者说，主系统一直在做这些事。
白淇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那名叫王教授的研究员最后说，他在主程序中留下了一个指令，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拯救人类。”
主程序记住了这条指令，哪怕最后组织崩殂，联盟领域建立，它也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和新的生命方式，变成了主系统，也从来没忘记过。
于是有了在无限末日世界中，从天而降的希望。
***
当然，一个好的开头，未必会有好的结尾。
大概率在在NB公司干预下，主系统的程序受到篡改，原本的计划变成了无限游戏，出现了所谓的救世主规则。一批批无辜的玩家被拉入联盟领域，莫名其妙变成了所谓的“救世主”，被迫开始高危打工生涯。
洛二狂点头：“有道理！”
虽然主系统没有亲口说过这些事，但它肯定正在听着唐肖说话，既然没有出声反驳，说明唐肖所猜的十有八九完全正确。
那么问题来了，搞出这些事，对NB公司有什么好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何况，如果过往曾有无数批次的玩家曾经被拉入联盟领域，按照正常的淘汰和升级概率，现在联盟领域留存的“救世主”，绝对不止这个数量。
——那么，剩下的那无数玩家，都去了哪里？
唐肖勾起一抹冷笑，“大概，如果我们没能从这两个副本里通关，现在会在哪里，就是以前那些玩家所在的地方。”
NB公司费劲心思，把他们筛选进来，培养升级，像是养蛊的祭品，合格了就全部献祭。最后就像这座组织已经湮没的牺牲者一样，成为某个计划里的祭品。
光海稀薄了些许，对[遗落小镇]副本的能量吸收也进入尾声。
唐肖明显感觉到了识海的再一次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和她原本有的权限进行融合。
无论是身体属性还是精神领域，是物质还是能量，都在这股庞大而纯粹的能量推动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进化。
直到这时，消失了一整个副本的洛河才再次出现，从光海中走出白色的猫咪形态，慢慢蹭到唐肖手臂旁，蔚蓝的双瞳抬眼望向她。
声音依旧懒洋洋，却有仿佛损耗过多的疲倦。
“你知道吗？联盟领域最初给玩家的异能划分种类并不完善，他们漏下了一种情况——显性异能和隐性异能。”
“显性异能，是玩家初觉醒时出现的异能形态。但随着实力不断强化进阶，极个别玩家会显露出第二层天赋异能，也就是隐性异能。”
而隐性异能，往往是在包含第一重异能的基础上，向玩家的能力更深处进行挖掘，最后得到的高阶形态。
“有的玩家，直到觉醒后，也不知道自己有隐性异能，偶尔也会因为无法掌控而白白错失机会。”
只有不断尝试、挑战、突破，才有再次进化的可能。
唐肖感受识海内能量的淬炼与变迁，在庞大能量的冲刷下，精神领域不仅没有动荡，反而更加清醒，“所以，雷电之力是我的显性异能。”
洛河哼了一声，尾巴翘起：“我可没说你有隐性异能，不要自作多情。”
唐肖笑了笑，把小白猫抱起来，在纯数据和能量交织的光海中，所有生命体都只是概念上的形态，只要想改变，他们可以用任何形态出现。
这种超出了物质世界范畴的体验，不知为何，令人忍不住想起远古的神话。
如果真有无所不能，俯瞰世界的“神”，是否就像这片光海一样，属于更高维的世界观，无法被人类探知，因而才有了无数遐想与野望。
小白猫乖乖卧在唐肖掌心，湛蓝的瞳孔中倒映出无垠光海，看不出情绪：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这个地方是不是充满了吸引力？”
唐肖：“对于很多人来说，的确如此。”
从这里俯瞰宇宙，甚至会令人有种已经脱离了基础生命，进入到高维世界的错觉。
没有经历无数次生死的挣扎，没有从血与火中磨砺出坚韧的意志力，如果贸然来到这里，所看见的一切，对于精神上产生的冲击，很有可能会令人迷失。
如果有转化为更高级生命的可能性，如果已经感受过神祗般永恒的存在，谁还会愿意重新回到普通人类，继续生老病死？
“那座组织中的高层，在最后计划成型之前，是否也和我一样来到过这里，看见同样的一切？”
这次洛河沉默良久，才低声回答：“……是的。”
“在我被完整塑造出来，在试运行的过程中，曾短暂与高维世界相连接。而在那时间内，正在运行程序的人，精神体也被误打误撞带入了这里。”
强大的力量、前所未有的生命形式、主宰整个世界的幻觉，最能前所未有地激发出人的野心与欲望……甚至，使人疯狂。
建设需要无数人的牺牲和努力，但毁灭，往往只需要少数人的疯狂，就已足够。
“——那你呢？你也会感到向往、痴迷、甚至是占有欲吗？”
面对洛河的问题，唐肖久久没再开口。无限宇宙倒映在她的意识海中，伴随进化突破的基本完成，整片黑暗宇宙似乎都散发出熠熠光辉。
但唐肖第一反应不是欣赏，而是立即抓紧时间，将剩余未能吸收，即将消散的副本能量迅速打包，向洛二的数据系统中狂塞。
“不能浪费！”
小金球也呼哧呼哧，努力扩展存储空间：“一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为了再也不挨饿，冲呀！”
唐肖严肃纠正：“不仅不挨饿，我们还要为以后做准备，争取早日脱离贫困走入小康，然后白手起家发财致富。”
金钱是第一生产力，能量则是整个大千宇宙的通用货币，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有机会，当然是能赚多少赚多少！
洛河：“……”
看来，他的问题完全是多余的。
哪怕是无限宇宙和高维的生命形态，也抵不过零氪非酋对于财富的执念。在唐肖眼中，很可能还没有脱贫攻坚更重要。
事实也的确如此——终于忙完了工作，唐肖才呼了口气，悠悠开口：
“我连当人的时候，都还没能东山再起走上人生巅峰。哪怕真的成为高维世界某个存在，难道就能发财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成功只能靠自己。这是唐肖始终坚持的人生原则。
洛河：……好有道理，他竟然无从反驳。
小猫哼唧两声，再次化成一滩猫饼，催唐肖：“你快点升级结束，我要把你送回联盟领域了。时间越长，你的精神体就越有可能迷失在这里，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小白猫再撒娇打滚，唐肖却没忽略它方才曾出现的一点杀意。
她叹了口气：“如果刚才，我的回答是肯定。或者露出了和那些组织高层同样的态度，你是不是就要在这里杀掉我？”
毕竟，同样的错误和悲剧，主系统已经目睹了一次，就绝不可能再容忍第二次。
小白猫身体一僵，两只尖耳朵轻轻动了一下。半晌，才哼了一声回答：“你现在成长的太强了，要想在这里杀掉你，还真要费不少力气。”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言下之意，基本也是默认了唐肖的话。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是他必须做出的抉择。但即便已经刻进程序中，被唐肖当场说出来，还是会令洛河觉得莫名很不舒服。
于是小白猫团成一团，用屁股和尾巴对着唐肖。
“这就是我，无论在这里的是谁，我都会一样判定和选择。如果你生气了，也可以在这里攻击我。我们的存在形式在这里是对等的。”
在联盟领域和末日世界中，玩家和主系统基本处于不同的次元空间，被规则壁垒所间隔，哪怕相接触，也只能用迂回的方式。
但在这里，所有物质、精神、能量都降落到同一次元，没有任何规则进行限制。只要玩家想，甚至哪怕和主系统或者公约当面对线，也是可以的。
“当然，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洛河声音莫名气鼓鼓的，“我存在于这里的时间，比你手里花出去的钱都多。”
唐肖这边却一脸茫然，她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正在说正事，主系统却忽然生气了。
对于洛河的选择，她完全能理解。如果身份对调，她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毕竟人的思想，是比任何宏伟精密的程序都要不可控的东西。
所以她只是揉了揉小白猫的脑袋，“那还要感谢我的隐性异能，在关键时候往往能保我一命，绝处逢生了。”
她从光海中缓缓走出，身体重新凝聚出人类时的形态，双手微微张合，四周漂浮的能量就化成身躯的一部分，进入掌心。
“这就是我的隐性异能——”
“吞噬。”
吞噬一切，重塑一切，转化一切，从开始到终点，进化永不休止。
=
没有等到设想中的愤怒和质问，洛河反而有点意外。
它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和人类接触太多，反而被人类的思维模式带跑——怎么这个讨厌的人类，看起来比它还像一个冷漠无情的系统？
独自生气了一会儿，它又悄悄转过头，看向对方。
隐性天赋的觉醒和触发，甚至可以直接将人带入更高的生命维度——毕竟所谓天赋异能，也只是生命过程中，进化的一部分。
而唐肖，如同已经一只脚迈入神国，却仍旧毫不在意，目光清醒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握住最终的底线、身负力量而不失控。
——就像那些已经消失在遥远的过去，曾经试图更改一切，并留下最后希望的人们一样。
所以跨过了漫长的未来，时至今日，希望应召唤而来，命运滚轮转动至今，一切终于契合。
他不得不承认，公约那家伙平时不怎么样，在看人的眼光上，还是可以和他媲美一下的。
“……那就也带着我的祝福走下去吧，我在终点等你。”
说了和楚沉一模一样的话，小白猫跃上唐肖的肩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唐肖察觉到一股新的权限进入识海，与她现有的权限相融合，而后迅速升级。
很快，一个声音问她，是否脱离当下空间，回到联盟领域？
唐肖眨眨眼，却给出了一个令系统意外的答案。
“否。”
“在回到联盟领域，和NB公司对线起底之前，我要先去其他的末日世界，完成一些事情。”
完成一些，在这个副本内，或者说更早之前，她已经做好的决定。
***
[叮，恭喜玩家成功通关！您在该副本通关评价为……获得积分为……]
白淇晃了晃头，随着实力增强，每次副本的传送都会让他更加敏感地察觉到一些细节，虽然不至于清醒，但也不再是从前那样一片混沌，毫无察觉的状态。
只不过，这样的后遗症是，每次回到联盟领域后，他都会感觉头痛不已。判断告诉他，那是来自天赋异能的痛感，但具体为什么会这样，白淇却仍旧不太清楚。
清醒过来后，他捋清思维，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数据舱走出去。
警惕性和六感告诉他，现在外面的环境并不安全。
因此第一时间，他通过精神力联系其他队友，很快相继收到了李华、韩雷雷和艾娅的回答。
乃至连极远处的仇褐和阮青，都从精神力场上，给予了隐隐的回应。
除了唐肖，所有人都在。
只不过，唐肖这次并不是忽然失踪，而是留下了一段信息。接收完信息，白淇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温和到波澜不惊的双眸里，第一次浮现无比的兴奋。
这段话的信息含量太高了，包括异能的隐藏信息、联盟领域的进一步秘辛、以及一部分基于唐肖立场上的认知和谋算……将这些结合起来，尽管没有明说，白淇也明白了唐肖的目的和行动。
韩雷雷倒是不知道这些，但他直接就能察觉到，白淇哥感觉起来这么高兴，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于是他打开数据舱，迫不及待要过去找人求证，然而舱门打开的瞬间，数道武器的目标同时锁定在他身上。
“救世主，我们怀疑你有背叛联盟、损害联盟和人类利益的嫌疑，现在立即放下武器，接受我们的收容和调查。”
韩雷雷低骂一声，举起双手，“劳资刚从副本回来，连口气都没喘，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一群穿着制服，配备武器的人走上来，为首的面色冷漠，说话声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现在将对你们进行收缴武器和异能限制，为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请放弃抵抗。”
听到监察官的声音，韩雷雷只想骂人：“靠，你们好歹还是公约出来的，居然当NB公司走狗……等等，你们不是监察官，你们是谁？”
玩家睁大眼睛看向面前，一群和从前监察官一模一样装备，但是外貌特征与楚沉没有半点相似的复制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我们是新的监察官。”为首的“人”对着上方空气，扣动扳机，“来自新的公约。”
第二百三十一章
联盟领域出了大事。
所有原住民和玩家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一点，
无论是突然增加的警备，24小时巡查盘旋的机械巡逻车、还是阴翳的天空和紧张的氛围，都预兆着动荡将近。
但是联盟内所有的媒体和通讯播报，
都不约而同哑了嗓子，
仿佛无事发生。
“今日联盟调节温度为20.5摄氏度，
略低于平时气温，
请联盟居民减少出门行程，
防止生病……”
西装革履的男人哆嗦着关掉广播，
戴上眼镜，打开狭窄的门，
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和高楼环绕的中心城。
为了更靠近中心城，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入NB公司工作，他省吃俭用在最近的平民街区买了这栋小房子——更直白地说，
是蜂巢般罗列堆积的贫民窟里一个捉襟见肘的巢房。
今天是居住期限的最后一天，
拿不出报酬或者足够分量的身份抵押，他就会被扫地出门。由“居民”变成“流浪者”，
而流浪者在联盟领域最后的归宿——眼镜男打了个哆嗦。
他是咨询处的办事员，接待过一进来就锦衣玉食的救世主，
也看到过那些无足轻重的原住民悄无声息的被“处理”。如果可以，
他也想当个救世主，哪怕豁出命来，至少还能做一段时间的人上人……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冲撞，
轰隆一声，
眼镜男被外面的雷声吓醒。
广播或许是坏了，没收到指令就再次自动打开，
开始播放新的通报：
“今日联盟部分地区将有暴风强降雨，
为居民安全着想，
多条空中交通线路将撤销，请居民停留在家中，等候天晴……”
伴随广播通知，雷声滚滚传下，天空降下豆大的雨点与冰雹、击打着摇摇欲坠的窗户和墙体。
眼镜男缩了缩脖子，脸色更加苍白，以至于连手里的通讯器都有些握不住。他咽下口水，机械地张嘴：“您好，我是之前投递过简历的咨询处办事员，你们说过，当业绩完成后我就可以升职进入NB公司，成为你们的正式员工……”
通讯器那边说了什么，眼镜男已经听不太清。电闪雷鸣毫不客气地在贫民窟里炸开，他大脑嗡嗡作响，拼命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我有简历，也有报告！我现在就可以过去，现场交给你们……请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电话被挂断了，眼镜男哆哆嗦嗦拿起公文包和飞行器钥匙，顶着几乎要把人掀飞的骤雨挤了出去。
“NB公司、NB公司……”
他喃喃自语，甚至没注意到迎面撞上了人。对方没怎么样，他却飞出好几米远，好不容易找到摔飞的眼镜戴上，眼镜男打了个巨大的冷战。
不是因为被耽误了时间，而是因为眼前的两个人。
他们穿着昂贵的防护服，却比贵族多了几分实战过的冰冷和沉默，防护眼镜下看不清面貌，办事员却一眼就能分出——这是玩家。
眼镜男不知道玩家怎么会跑到贫民窟来，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特殊时期。他有些畏缩地向后退，生怕被迁怒。
好在玩家根本无心管他，直接扔了个技能到他身上，威胁道：“不许告诉任何人在这里见过我们，否则就让你死无全尸，知道吗？”
“知道，知道。”
点头如捣糠地看着两名玩家匆匆离开，身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贫民巢穴深处，眼镜男想爬起来继续走，却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比乌云更深重的黑色覆盖了天际，伴随隐匿在电闪雷鸣间的轰鸣声，云层中隐隐透漏出不详的光泽。
眼镜男心头猛跳，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一头扎进旁边某个雕像建筑下方的空洞里，下一瞬，比巨雷响上数倍的爆炸就从远处轰然传来。
尖叫声，哭嚎声，能量撞击和建筑爆裂倒塌的巨响交杂，冰冷的光柱贯穿平民区，将路径内一切生命体泯为灰烬。玩家疯狂的怒骂和反扑似乎要将暴雨划开一道裂口，最后依旧寡不敌众，很快便悄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眼镜男拖着没知觉的膝盖缓缓爬出来。昔日的街区和房屋已经成为一片荒芜废墟，属于联盟的机器从云层中降落。形态统一的监察官们走出来，用机器收容玩家的尸体。
指示器另一边的声音不断下发指令：“一定要保持90%以上的完好度，这些[火种]的躯体对研究大有用处……”
残存的原住民从断裂的楼房中稀稀落落爬出来，有的抱着孩子，有的试图逃离——跑的方向当然不是中心城，像他们这样没有身份认证的底层平民，一进入主城范围就会被直接射杀。
在宣传的繁华中歌舞升平联盟领域，从来不是他们的理想乡。
监察官询问指示器：“这些平民怎么处理？”
那边没半点犹豫，甚至有些不耐烦：“全部清除。”
“这些数目的居民死亡，会导致大量辐射能量产生。我们现有掌控下的火种数目，难以全部填充净化。”
“那就将区域封锁起来，只要保证中心城的安全就行。”
“是。”
封锁，封锁……
眼镜男战栗起来，同一瞬间他意识到了结局，不顾一切地疯狂向外跑，想爬到飞行器上逃离这片区域。
已经太晚了。
宛若电流被干扰般的轻微嗡鸣在耳边响起，水波般的纹路从空气中远远扩散，笼罩了整个贫民区，一直到中心城外围的透明屏障。
眼镜男死死盯着那片屏障，屏障后面是鳞次栉比的楼宇高厦，是数不清的昂贵飞行器和生存资源，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未来。
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不知多久之前，他好像也是其中的一员，活在资源充裕的中心城，看着救世主一批批降落，看着联盟领域慢慢富裕壮大。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旧的救世主消失了，新的会源源不断填补进来。没人知道为什么，就像没人在乎联盟领域外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他也不在乎，直到走入生命衰亡的尽头，他才惊恐地发现……
原来他们也只不过是这场循环培养皿中的一员而已。
嗡鸣在数秒后重归宁静，一批批重新隐入云层的飞行器和舰队下方，模糊区域里再无任何生命迹象。
***
“怪物又来了，我们最后的安全据点也要守不住了……“
“撤离，全体撤离！”
暗黄的天空下，一排背着物资的身影且战且退，他们身前，密密麻麻的虫海已经越来越清晰，整个地面都传来摇摇欲坠的颤抖。
“撤离？撤离去哪？难道要回基站？”
其中一人忽然扔下背包，拽住想跑的人大吼：“那可是北方最后一个基站！你知道基站里有多少普通人吗？整整几万！虫海过去了他们死路一条！”
“你也冷静点。”旁边的人把他推开，“如果我们死这了，半年来所有的信息搜集都功亏一篑，基站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就能活下来吗！”
“那怎么办？”
“别他妈吵了！现在已经不是撤离不撤离的问题。我们来不及了。”
紧张中，几人已经爬到了防御墙上方，老旧的机关吱呀转动，地面升起一片利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根本阻挡不了虫潮几分钟，更何况这次还有飞行虫类。
所有人心头都冰凉无比。一个念头不约而同生出：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任务还没完成，亲人还在基站等待，步步溃败的前线只剩下他们一队，而现在连他们都撑不住了，北方的未来还有希望吗？
第一批高毒性飞虫从空中俯冲下来，冲破了薄弱的空中防御，将刚来得及开火的一名队员扑倒，他慌乱中失去平衡栽下防御墙，视野中，地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饥饿虫海。
队员绝望地闭上眼，想象中的痛苦和黑暗还没传来，却仿佛有什么破空的声音响起，毒虫被斩断的污液喷了满脸。
他睁开眼，只见到银色的电流擦着皮肤掠过，在神经反应速度还没认知的时间内，电流已经连成银网压向地面，所经之处，虫海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四分五裂化为灰烬。
“毒虫末日。”
仿佛有人轻轻念了这么一句，天旋地转中男人坠落到虫尸上，顾不得任何就爬起来，眼前的景象令他呼吸停止了片刻——
凶残的虫海尽数变为尸体，空中飞虫成片簌簌掉落，防御墙墙上，两个队友因之前的战斗而濒临坠落，被一手拎一个悬在半空。
拎着他们的手修长匀称，隐隐有电流环绕，手的主人披着斗篷，摘下后是一张少女的面孔。
“初次见面，你们好。”
被救下的队员恍若做梦，队长模样的人最为清醒，尤其看见了雷电能力后，目光微动：“你是来自南方的异能者？”
“异能者，这名字不错。”
唐肖轻巧地跃下，“那些曾经来帮助过你们的人，就是这么自称的吗？”
她在空中轻轻一划，一段奇异的金色数据从空中浮现，录入后又消失。
“不对，现在南北通道已经断绝，异能者不可能过来……你不是异能者，那你是？”
迎着对方惊疑又有些期冀的目光，唐肖伸手示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肖，来看看这个曾经被[拯救]过的世界。”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里被叫做中部荒漠，
位于整座大陆的中间地带，已经基本被虫族侵占控制。”
段纬从土墙上取下一个水袋，本来想递给唐肖示好，
晃了晃却发现已经没有几滴水，只能叹一口气：“我们本来不是侦查队伍，但是在做完其他任务，
准备撤退回大本营的时候，忽然收到总部通知，说驻扎在这里的队伍失踪了。于是我们便临时顶替上来，
查看情况。”
剩下的他没说，因为不用说所有人也能看出来，情况已经差到了极点。
唐肖在一旁捻了把沙土，稍作感应就发现，
这里的物质一片死寂，
不是生物意义上的死寂，而是位面意义上，
已经被吸干了所有生命力和气运。
哪怕没受到任何攻击，也会以超出正常情况无数倍的速度变得荒芜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