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们已经能相信,

    就算唐肖随便指一个傻子当“神使”,十有□□也能成功蒙混过关。

    期间也有士兵想和他们搭话,从他们鄙夷又有些羡慕的眼神中,

    安吉和鲁萨两个老油条就能读懂他们的态度:他们十有□□是对唐肖的身份深信不疑。

    其实如果换做其他偏远的小王国,

    面对一个自称为贤者的人,

    或许根本不会验证检查。因为这个世界上基本不会有人自称贤者来骗人——贤者不仅代表渊博的学识、法术和地位,也会吸引妖魔的觊觎。敢在一个王国的王都假称为贤者的骗子,

    基本上活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就已经被妖魔杀死了。

    这个世界就是此消彼长,

    永远保持相对均衡的状态,

    并且每个人都相信它会永远均衡下去。

    过了一会儿,

    或许是明白从他们的嘴中挖不出什么,

    唯一一个相貌美丽的女孩也不好搭讪,

    士兵们便自觉没趣地离开,远远站到另一边去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一行人在毒辣的太阳下等待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忽然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转头看去,竟然是几名衣着华丽的宫廷侍女,恭敬地捧着各种衣物和食物走了过来。

    “恭喜各位勇士,贤者与神使的身份已经得到了验证,现在诸位可以随我们一起前往王宫,和伟大的国王一起进享晚宴了!”

    为首恭喜的女子相貌美丽,长长的裙摆上绣着无数金色丝线,是绝大多数平民女孩幻想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裙子。然而经历过上一世的荣华富贵,安吉对这些已经看淡了。她矜持地点了下头,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唐肖和乌石的身影。

    “唐……咳,贤者和神使呢?他们怎么没在这里?”

    侍女笑意盈盈:“贤者和神使先一步被护送到了王宫城堡中,等诸位前往城堡就能见面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请快点随我来吧。”

    众人等了不知多久,腹中早已经又饥又渴。互相看了看便欣然接受,随着宫廷侍女们踏入了教堂后侧的小路。

    ***

    唐肖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祭司们为了示好,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和美酒,生怕她什么时候一个不满意又搞出微缩型飓风来。

    骑士长和士兵们已经灰头土脸躲到了走廊里,或许是因为心里阴影过大,连句话也没敢再和唐肖说。

    事实上不止他们,连祭司们也小心翼翼,神情中复杂又带着几分希冀,希冀中又掺杂几分恐惧。

    第一个鼓起勇气开口的仍旧是灰袍老祭司,多几十年的阅历不是白混的,短短两分钟就已经调整好心态,先来了一大段对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懊悔,又补上一大段赞美,最后才说到主题:“……王都的高墙限制了我的目光,竟然不知道新的大贤者已经出世,不知您来自何方?”

    “大贤者?”唐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老祭司确信无疑:“没错,能掌控风的力量到如此程度,只有大贤者才能做到。更何况您使用的法杖还并非己出……”

    说到这里,老祭司似乎意识到什么,惊讶地问:“该不会您刚踏入贤者之路不久,尚未有属于自己的法杖吧?”

    这一句问出,教堂内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每个祭司的目光都充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

    一个连法杖都没有,刚刚踏入贤者之路不久的少女,竟然能拥有与大贤者媲美的法术力量?

    更何况自从那场属于过去的战争结束后,整个北方大陆赫赫有名的贤者基本已经消失殆尽。整整二十年内,王都几乎没有踏入过一个真正的贤者,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这群粗通法术的巫师拥有成为祭司的机会……可是现在,面对一位刚刚展现出决定实力的大贤者,所有祭司都觉得面上发热。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大概就是对他们现状最好的形容了吧。

    就算他们不说,结合目前了解的信息,唐肖也能大致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无非就是贤者成为濒临灭绝的稀缺物种,再加上多铎王国的统治阶级有意愿用王权取缔神权,消解民众对神明的至高信仰和权力崇拜。于是国王便提拔了一匹实力菜鸡的巫师,用贤者的名义封为“祭司”,再将他们放逐到外城的小教堂里,成为连骑士长都能威迫的有名无实的职位。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如果一直没有新的大贤者来到王都,那么不过多少年,民众就会习惯“贤者”的边缘位置,为国王消解神明信仰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

    然而唐肖的到来,却势必要打破这一局势——骑士和士兵们根本不知道贤者真实拥有的力量,唐肖仅仅展露出一部分的实力,就已经足够打碎他们的世界观了。

    身为已经被边缘化多年的祭司们,对于唐肖的态度也是悲喜交加。他们一方面希望能有真正的贤者出现,重振贤者在多铎王国的名声,一方面又担心他们的位置会因为唐肖的出现而消失。最聪明的几个祭司则开始试图与唐肖交好,希望能得到指点和馈赠。

    然而……唐肖不仅对贤者的知识一无所知,腰包也空空如也,要想从她这拿走东西难度无异于登天。

    看着心思各异的祭司们,唐肖一改刚才强硬的态度,露出了和蔼且亲切的微笑:“大家见面就是朋友,请不要计较方才发生的事。来,让我们坐下好好交流一番。”

    乌石:“……”

    再可怕的怪物他都能冷静地面对,只有唐肖神使和蔼的笑容能让他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给这些祭司默默点了一炷香。

    五分钟后。

    唐肖满意地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法杖、道具和珍宝,嘴里还在客套:“大家真是太客气了,虽然是给远道而来朋友的见面礼,但也不用给这么多,我怎么能装得下呢?”

    而已经被以索要“见面礼”的理由搜刮一空的祭司们:“……”

    他们还能说什么,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还不是只能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当唐肖认真表示自己拿不走这么多东西时,众人还觉得她不算太心黑,看到了一点回血的希望——谁知道下一秒,在他们瞪大眼珠众目睽睽之下,唐肖用手在空中一抹,那些宝物居然都消失了!

    消、失、了!!

    把东西都收进系统空间后,唐肖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既然大家都如此热情,那我只能却之不恭了。下次俺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请大家共赴晚宴,下次一定。”

    众人:“……”

    一时间,空中仿佛能听见心在滴血的声音。

    不过很快,这股平静就被一个匆急的声音打破,骑士长脸黑地回到教堂内,胸口因为运动剧烈还在呼哧喘气:“那些人……消失了。”

    “谁?”乌石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骑士长眼中闪过一丝悲壮,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命运直接搞死的悲惨结局:“是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些人……刚刚我去教堂外查看的时候发现驻守在外的士兵们全部昏睡过去,而原本在外等待你们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

    ***

    在令人心醉的食物香气和花香中,安吉一行人随着侍女们越走越远。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条小路越来越窄,四周的光线也逐渐阴沉,一点看不出是通向王宫城堡的路。

    侍女赔笑解释:“这是一条通向城堡的近路,因为时间紧急,只能麻烦诸位从这条路进入城堡,还情见谅。”

    面对一个美丽的少女如此解释,巴洛等人的心早就软了一半,连忙说可以理解,并且走得更快了。

    而鲁萨却忧虑地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安吉事情不对。

    在鲁萨的暗示下,安吉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连续几次险死还生的经验让她立即抓住这丝不对劲,并且很快找到了源头:

    “等等,这个人的脸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侍女队伍被迫停下来,每个人都茫然抬头,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长裙,画着一模一样的妆容,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区别。但安吉反应更快,直接用神力在指尖点亮一簇光团——这还是唐肖教给她的招式。

    光团照亮了阴暗的小巷,每个侍女的面容都清清楚楚显露出来。在光亮下,巴洛也脑子一激灵,指着其中一个侍女说:“咦,我今天刚进城门的时候明明见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巴洛这么一说,红鼻子也想起了这一点:在他们刚刚进城时曾见到一位抱着瓦罐的漂亮少女,他和巴洛还因为女孩在看谁而争执起来。只是女孩当时明明穿的是普通平民的粗布裙,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宫廷侍女?

    其他青年也多少有几分印象,立即纷纷指证。一通乱糟糟的叫嚷下,被认出的侍女神情越来越慌乱,到最后甚至现出几分阴狠:“这都不重要!你们忘记要去王宫城堡的事了吗?这才是最重要的,快向前走吧!”

    奇异的是,这句心虚气短恼羞成怒的话居然产生了效果,巴洛等人神色从怀疑变为犹豫,甚至真的要再次踏步向前走。

    “你怎么还不走?”

    为首的侍女回过头来看安吉,脸上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一半在阴影中,显得有几分得意,身上的香味更加浓郁了几分。

    安吉站在原地,被气笑了:“你让我走我就走?你算哪位?”

    “伟大的国王可在城堡中等待你们,不要让国王生气……”

    “国王?”安吉嘲讽地翻了个白眼,“既然他这么真心实意想邀请我们赴宴,那就让他自己来接我们。连骑士都没派遣,只遣了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女过来算怎么回事?看不起我们吗?”

    饶是一心想让安吉赶快继续走的侍女头子,也被这厚颜无耻的言论震惊了。有那么一瞬,侍女头子连表情都失去了控制,“国王亲自派人邀请你们……你们居然还不满意?”

    “这不是邀请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安吉撇了撇嘴角,居高临下地挽了下头发,“以如此寒酸的阵仗来迎接神使……的护送者,还让我们走如此逼仄的小路,态度非常轻浮随便,这是对神使的侮辱!你们的国王究竟有没有信仰?竟然会做出这种昏聩的举动。虽然我说的话可能会令平民感到不适,但事实是我对你们的未来报以悲观和怀疑的观点……”

    侍女们:“……”

    为首侍女阴仄仄发问:“那你觉得,要怎么样的阵仗迎接才配得上你呢?”

    安吉毫不犹豫:“至少要二十个侍女,三十个隶属于国王的正统骑士,十个伯爵以上的贵族,还要告知整个王都,让民众们夹道欢迎……”

    “别说了!!”

    侍女终于忍无可忍,脸上泛起不正常的青黑筋脉:“不过是个有点姿色的人族贱种,就恬不知耻地异想天开,既然你这么想要排场,那就去地狱吧!那里肯定有很多饥饿的灵魂欢迎你,嘻嘻——”

    随着尖利的声音,侍女的脸也长出漆黑尖利的毛发,从貌美的女子变化成了半人半狼的恐怖模样。她伸出双手,十根手指变成了指甲尖长的利爪,直直向安吉抓来!

    与此同时,剩余的所有侍女也纷纷露出半人半兽的原形,露出獠牙扑向众人!

    安吉连动都懒得动弹,直接双手结印吟唱出最基础的祈祷咒语,霎时间便有神力笼罩的白色光环浮现在她头顶,照耀了所有人——

    纯白色的神力光芒所到之处,侍女们纷纷尖叫躲避,她们的身体犹如被炙烤一般发出烧焦的气味,夹杂着腥臭无比的气息越来越重,直至盖过了所有的香味时,四周的环境陡然昏暗了下去。

    正在与侍女们搏斗的众人一个激灵,这才发现他们所处的环境并不是什么狭窄的小巷,而是一个阴暗的地窖里!侍女们横七竖八的尸体罗列在地面上,每具尸体上面都有一团不断扭曲挣扎的黑气,在安吉的神光照耀下发出尖锐的惨嚎。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是……这是什么东西……”

    安吉无情地调高神力光环的亮度,让它更好地照耀在每团黑影上方:

    “趁着唐肖不在偷偷对我们出手,你们也算是胆子大,如果我不在这里,或许还真能被你们得逞也说不定。只可惜啊,你们为什么要偏偏撞在我头上呢?”

    安吉脸上露出她上辈子标志性的美丽又目中无人的笑容:“对于你们这些等级弱小的恶魔来说,神使是你们天生且永恒的克星,我们随便一个法术就能让你们回到地狱,难道忘记了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是神使?那岂不是……不可能……啊!!!”

    尸体上的扭曲黑影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似乎想逃走。安吉立刻施放神力,

    把这几只低阶恶魔直接掐死在了逃跑的萌芽中。

    ——装逼虽然很爽,

    但若一时大意导致这些恶魔逃跑回去通风报信,

    安吉毫不怀疑唐肖会微笑着把她直接扔回阿贝斯山脉继续当土著。

    等骑士长率兵赶到时,

    看到的便是地窖里横七竖八的枯尸,还有一个年轻女孩正抱臂肆意呵斥一群大男人的场景。

    “这么低级的恶魔也能把你们诱惑住,不就是几个美女加点食物就把你们勾到乖乖去送死?前几次经验都忘记了?要不是我……”

    “够了!”

    安吉正在教训巴洛一行人,

    谁料话讲到一半被厉声打断,拧眉转头。

    出声打断她的正是骑士长,

    男人严厉的神情夹杂着些许轻蔑和不满:一个女人在这里大呼小叫,丝毫没有淑女的该有的样子,成何体统?

    果然平民就是平民,

    再漂亮也像个疯婆子一样,上不了台面。

    不过出于礼节和身份,

    骑士长没有直接斥责这个没礼数的女人。他先率领身后的士兵走进地窖,

    先把尸体隔了起来,才转头向巴洛点头示意——巴洛是一行人中最强壮的一个,也就被骑士长下意识认为是最有话语权和代表力的那个。

    “没能看住你们是我们的失职,现在你们已经安全了,

    可以随我离开,贤者正在教堂中等待你们。”

    巴洛一脸懵逼,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要和他说话。

    还有,

    这居高临下的态度,

    不知道还以为是他们进来击退了恶魔呢……巴洛等人在偏远的阿贝斯山脉长大,

    对贵族平民的贵贱区分没那么敏感,只觉得不适。

    地上尸体发出浓郁的恶臭,骑士长嫌恶地捂住鼻子,高大的影子不耐烦地投射到地面上,“你们怎么还不动弹?”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我是死人吗?”

    身后忽然响起语气嘲讽的声音,骑士长愕然回头,看见被他“不屑计较”的少女神情不悦,嘴角勾着难看的笑意。

    安吉没给对方反应时间,连珠炮似的开口:“自以为是地打断我教训人的话,这就是你身为骑士的教养?还有你们进来之后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检查尸体或者看我们是否是活人,如果现在恶魔附在我们身上,足够让你们早死在这里了。我真无法想象你们这样的素质竟然能负责王都安全……多玛斯国王已经无人可用了?”

    骑士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训斥了,脸色顿时难堪地像吃了翔。

    他可是血统正宗的贵族,掌管王都城门守卫军的骑士长——竟然被一个粗鄙无礼的平民少女侮辱?!

    她怎么敢?

    这群人怎么敢?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你这个婊|子怎么敢……”某些不太愉快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骑士长滚动两下喉咙,憋住了剩下的话。

    要不是,要不是看在那个实力可怕的变态的份上……他一定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扔进全王都最肮脏的地方,让她在痛苦中结束生命!

    被刺激打击了一整天,心态已经严重扭曲的骑士长到底还是忍了下来,生硬地吐出两句道歉:“对不起,小姐,这的确是我们的……失职。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先离开好吗?”

    安吉翻了个白眼,高傲地转过头,“算了,不能指望你们这些资质平庸的家伙有什么觉悟,走吧。”

    骑士长:“……”

    忍住吐血的冲动,他僵硬地带着人离开地窖,穿过一条七拐八拐的隧道后重新回到教堂外的小巷里。

    “刚刚那个地窖是哪里?教堂附近为什么会有一个地下通道?”安吉还对刚刚的事抱有怀疑。

    骑士长不想说话,这些问题就只能由士兵来回答:“那是一个废弃的酒窖,曾经属于一个已经倒闭的酒馆。酒馆老板去年被妖魔攻击死在家中,我们便把这些地窖都封闭了起来。没想到有人把封口拆开,将你们引了进去。”

    安吉听完之后,对王都的信任又降低了一层:“……你们每年到底有多少人被妖魔杀死?居然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如果继续放任妖魔肆虐下去,过几年这里还能有活人吗?

    这种怀疑,在看到教堂里一群灰袍祭司时达到了顶峰。

    如果能用表情包代替表情,安吉此刻应该满脸都是黑人问号:“就这?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贤者?”

    她不用神力都能感觉出,这些祭司的法力还远不如她,估计没陨落为凡人时的鲁萨一只手就能把他们吊打,就这也好意思自称为贤者——还顶着王都大祭司的身份?

    鲁萨也颇有几分不可置信,不过他到底是久经世事的老油条,立即意识到事情肯定有多铎王国的政治因素在里面。出乎人意料的是,一向喜欢出风头的老头这次不仅牢牢闭紧嘴巴,还不留痕迹地向人群里躲了躲。

    就像生怕被认出来一样。

    唐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些动作,下一刻,她就直接点名把鲁萨叫了出来。

    “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就是传道受业我的师父,他曾经也是一名学识渊博的学者,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

    鲁萨:“……”

    老大又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这剧本他恐怕接不起。

    安吉很是幸灾乐祸:“哈哈哈。”

    然而下一秒,安吉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唐肖口中被热情介绍出来:“这是我妹妹,来来来,也认识一下。”

    安吉:“……”

    她之前攀亲附故叫那么多次姐姐,唐肖全部无情否认,这次竟然主动叫她妹妹,安吉头皮发麻地意识到,便宜姐姐这次要祭出大招坑人了。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遭殃?

    果不其然,接下来唐肖又热情地向王都祭司骑士们介绍了她的表弟、侄子、远方姑姑的继子……等等一系列亲戚,直到最后一人介绍完毕,巴洛等一行人也一个不落,全部领了亲戚籍贯。

    被这一手操作秀到失语的骑士长和祭司们:“……”

    骑士长开始庆幸在地窖里控制住情绪没发火,要不然现在唐肖随便找个为亲属报仇的名义就能名正言顺拍飞他的脑袋。

    真是命大!

    唐肖的操作还没结束,她像拔萝卜一样把“亲戚”们都拔到前面,随即长叹一口气,开始卖惨:

    “别看他们身强体壮,这背后都是父母殷切的期盼,祖母省吃俭用的支持,可怜他们家徒四壁……”

    已经被敲诈过一轮的祭司立即反应过来,这尊大神又盯上他们的口袋了!

    为了明哲保身,祭司们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纷纷甩锅出去,最后结果就是——骑士长被迫送出无数“见面礼”,眼见搜刮多年的财富流水一般哗哗向别人手中流,骑士长杀人的心都有。可在性格变幻莫测,实力降维压制的唐肖注视下,他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认栽地掏了这笔钱。

    血赔消灾,送走瘟神,再也不见。

    这是支撑骑士长还能把这群不速之客送到皇宫城堡的唯一信念。

    夜色逐渐覆盖黄昏,位于王都正中心的国王城堡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歌舞喧嚣在几公里外都能听见。

    “王都每天都有新居民被妖魔杀死,国王却还在这里夜夜笙歌,怪不得最后凄惨下台。”

    安吉这次看到了许多上辈子没注意到的一面,再结合上一世的经历,嫌弃地撇撇嘴。

    乌石对她的事一知半解,误以为骑士长等人对她不好,立即安慰:“没事,我们在这里陪你。”

    安吉看着这个上辈子老早就被九腿蜘蛛弄死的小跟班,心情有点复杂:“你就,先好好活着吧。”

    反正这一世已经够偏离,不如跟着唐肖打破砂锅莽到底。论莽,她坚信便宜姐姐不输给任何人,没准最后能搞出惊天动地的改变来……也说不定?

    宴会大厅的大门徐徐打开,他们的进入令欢声笑语连成一片的宴会出现了一瞬的安静。

    以大门和宽敞的过道为中心,两侧是金光闪闪的流水宴席和美食,无数衣着华贵的男女老少坐在长桌后面,一张张布满皱纹或年轻的面孔转过来,审视的视线汇聚在唐肖一行人身上。

    一群衣着简朴的平民,何德何能来到国王的宴会大厅?

    “德斯,这些人是谁?”

    洪亮陈厚的男人声音在最远处上方坐席上响起,那正是属于国王的宝座。说话之人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虽然两鬓已染上岁月飞霜,但依然不减上位者的气质。

    多铎王国的所有者,国王多玛斯!

    “拜见国王陛下。”

    骑士长单膝跪地,巴洛等人也下意识随着跪下,四周却陡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议论声。

    “这些猖狂的人是谁?”

    “为什么还不把他们拖下去……”

    “神灵保佑,我发誓这个场景令我的血统受到了侮辱……”

    “也许这是一个闹剧,马上就会结束的,我确信。”

    在大厅中央,骑士长身侧,有整整四个“无礼平民”依旧站在原地,对外界的声音无动于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神使与贤者在凡间任何人物面前都无需行礼,不是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果然。

    骑士长和一干祭司们对这一场景丝毫不感到意外,

    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诡异心态。

    但对于没见识过唐肖行为作风的贵族们来说,

    几个既不畏畏缩缩也不卑躬屈膝的平民,无异于扇他们脸。

    只不过看在骑士长的面子上,

    才没让士兵直接把这些人拖下去。

    至于这些平民说了什么……神使和贤者?

    宴会上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贵族们一边嬉笑着交头接耳,

    一边用看跳梁小丑的目光看着唐肖等人,根本没人把他们刚才的话当一回事。

    安吉脸色很难看。

    她上一世有塞波等贵族引路,

    穿着盛装华服来到王都,受到非常恭敬的礼遇。也因此根本没想到换了一个场景后,

    这些贵族就暴露出了肤浅无知的嘴脸。

    这下都不用唐肖开口,她拳头已经先硬了。

    骑士长也满头大汗,

    意识到他们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流程——给唐肖等人换上华贵的礼服!

    在这群终日无所事事,被养得脑满肠肥的贵族眼中,

    衣服的华丽程度基本就代表着身份高低:神使必须是穿着洁白裙子的美少女,

    贤者必须是一身长袍的老头。除此之外,

    以他们的眼界根本看不到其他认知。

    只希望身边的煞神不要当场发火迁怒……骑士长使眼色,

    大祭司心领神会地表示自己早已派人把发生的事提前告诉了国王。

    果然,

    纵使有不满,

    多玛斯沟壑纵横的脸庞也只是更严肃了几分。他用盛满怀疑和忌惮目光向唐肖示意:“多铎王国一直对贤者与神使以礼相待,

    能有幸见证新神使的诞生,是我们的荣幸……但是,

    对于宵小和胆敢冒充之人,我们也绝不姑息。”

    全场安静下来。

    有些贵族意识到国王也说出了“贤者”“神使”这些字眼,

    而不是直接令士兵将他们拖出去,

    一时表情有些空白。

    唐肖意外地沉稳:“随时可以证明。”

    按照安吉上一世的经历,

    验证神使身份的方法是在奥林匹斯诸神雕像面前祈祷,如果得到了回应就说明是真的神使。

    但这次,国王却没有说出相同的话语:“……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贤者在大家面前展示你的法术和技巧,一直到大家信服为止。”

    窸窸窣窣的笑声再次像蜂拥的蚊子般蔓延开,有年轻的贵族甚至兴奋地伸长脖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贤者使法术呢!”

    安吉:“……”

    她没听错吧?

    让贤者和神使像当众耍把戏的手艺人一样,在闹哄哄的宴会上施法取悦贵族?

    是她记忆出了错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错,多铎的国王和贵族怎么如此疯比?!

    最先反驳的竟然是鲁萨,这个年近入土的老头面如土色,每一根白胡子都在怀疑人生:“尊敬的国王,我活了八十多岁,从未见过这种要求……贤者与神使是被神灵承认的使者,也只有神灵才能赋予我们身份的验证,怎么能由……由贵族来裁判?”

    他的话引来一片嘘声,有人嘲讽地问:“穿得像乞丐一样破烂的平民啊,你叫什么名字?”

    鲁萨嘴唇微颤:“我曾经是贤者……”

    “曾经是贤者,就说明现在不是喽?是神灵嫌弃你太丑,把你放逐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安静。”

    少女清冽的声音响起,不轻不重,却在广阔喧哗的宴会厅中瞬间传输开,均匀地在每个人耳中响起。

    一开始还没人当一回事,可随着圣洁的白色光芒如同耀眼的阳光般垂洒照耀下来,喧闹声就如同被掐住嗓子的鸭子,一个接一个陷入不可置信的沉默中。

    唐肖持着一枚浅褐色的木条,轻轻向下一掷,木条便长成一人多高的法杖,白色的柔芒从杖端散发出来,宛若倾泻而出的湖水,顷刻便溢满大半个宴会大厅。

    “圣光……这是圣光!”

    圣光之下,众生丑态无所遁形,宛若被揭开丑恶皮囊的小丑,微渺又瑟缩地蜷伏在座椅上。

    国王睁大了双眼。

    不可能,这是只有大贤者才能拥有的力量……可是这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大贤者出世?

    光芒下,原本对国王单膝下跪的巴洛等人也站了起来。他们为刚刚受到的羞辱而愤怒,对贵族和国王本能的尊敬也在愤怒中消弭。幸好唐肖的灵力让他们有了一丝宽慰和安全感,头脑一热就站了起来。

    国王不尊重神灵,他们也没必要尊重国王和贵族。神权与王权有什么区别?都想让他们跪拜罢了。

    唐肖轻轻挥手,凝实纯粹的白光便在覆盖国王王座的前一秒停下,然后退潮般收了回去。

    [非信徒者,不受圣光庇佑]

    刚刚还满溢璀璨的圣光又尽数消失,宴会大厅恢复了由金银财宝堆砌出的庸俗色彩,而众人还在为刚刚的奇景愣怔,久久缓不过神来。

    唐肖没事人般笑了笑:“诸位对刚刚看到的还满意吗?”

    座上贵族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这场闹剧由国王开始,自然也只能由国王结束。多玛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魁梧的身体亲自站起来,向唐肖伸出双手,“贤者的到来令这座城堡倍感荣幸,作为抱歉,明天我就会派遣一队士兵护送贤者和神使前往神国。”

    一开始还故意拖延时间磋磨,却在相信了唐肖“身份”的瞬间改变态度,连对另一个“神使”的验证都直接省略,就像是要急着把人送走一样。

    唐肖笑了。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我打算在王都多待上十天半个月,顺便召集一下天南海北的贤者同僚们开一下研讨会,向无知的民众们传播一下信仰与知识……”

    国王:“……”

    他僵硬地转动两下浑浊的眼珠,目光转向那些平时喜欢聒噪不听的贵族大臣们。可这些人此时却一个赛一个的安静如鸡,连大气也不敢喘。

    区区一个圣光就吓得你们灵魂出窍……一群废物!

    经历过“血腥多铎”的国王显然比贵族们要沉稳得多,即便被当场打脸,他也能露出笑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这些我们以后再说。至于现在,享受晚宴才是最重要的事,不是么?”

    国王举起酒杯敬唐肖,贵族们也纷纷举杯,侍女蜂拥而入,将美食美酒堆到唐肖一行人身边,只等着他们回应。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王室放纵随意的态度令人应接不暇,不愧是仗着神灵没下凡压制了神权二十多年的国家。

    在众目睽睽之下,安吉觉得自己没翻白眼已经够给面子,更别提有心情喝酒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唐肖却举起酒杯敬了回去。

    就这么翻篇了?

    在安吉的经验中,唐肖绝不是一个对待羞辱轻拿轻放的人,对方表现得越强,她的打脸也就越狠。除非……

    ……除非事态已经不需要她们动手了。

    看着这场奢靡宴会上疯疯癫癫的贵族,老态龙钟的国王,在联想上一世发生过的结局,安吉忽然一个激灵,有了一丝明悟——

    难道上一世过了十几年才发生的事,这次要提前上演?

    ***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国王在高高的王座上发表着似是而非的庆祝语,话里话外却都在转移注意力,将这一晚的重心从唐肖等人转移回宴会本身。

    就算再心大也能从中读懂一个信号,国王并不想让他们受到太多关注,无论是贤者还是神使,谁也不能抢走王室的光芒。

    “自欺欺人。”乌石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推开面前的食物。

    他离开弗洛村庄时,满怀的是对外界的憧憬和对王都的期盼,和大多村庄里的青年一样对传说中的国王贵族们充满好奇和隐隐的崇拜,可最后见到的却是满腔失望。

    王室和神权之间勾心斗角,华丽的城堡里住着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贵族,妖魔在王都中横行无忌,贵族却只顾彻夜喝酒宴会享乐……辽阔的庄稼里全是快饿死的奴隶,平民躲藏在家里不敢出门,简直是放大版的“小石村”!

    众人都是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甚至对奥林匹斯山的期待值都大幅度下降。

    唐肖在大快朵颐之余,还不忘记心灵受到挫伤的青年们:“别难过,没准等你们见到了奥林匹斯诸神,就会觉得多铎这帮贵族也算不错了。”

    乌石等人:“……”

    有被安慰到,谢谢。

    从高且狭小的窗口望去,城堡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夜色笼罩整个大地,似乎是对应寂静的黑夜,城堡内的晚宴也更加热闹鼎沸。每个贵族都沉浸在无忧无虑的享乐中,对城堡外发生什么毫不关心。

    国王多玛斯也喝得醉醺醺,他端着一樽纯金酒杯走到王座下,开始夸耀自己的功劳:“多铎能有今天的盛况,多亏我的统率和判断……每个人都应该永远铭记二十年前那场战争,是我带领军队打败妖魔,让民众们活了下来!”

    “陛下万岁!”

    在一片欢呼声中,鲁萨脸色发白,仓促地喝了口酒,酒水却顺着胡子流了:“多玛斯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唐肖:“你是指二十年前?”

    根据安吉和鲁萨共同透露的信息,二十年前的“血腥多铎”战役主心骨明明是来自大陆各地的贤者,几乎所有大贤者都在那场战役中牺牲——包括鲁萨认为的“北方大陆第一贤者”忒尔斯。

    而鲁萨本人也是那场战役的参与者,现在却要被迫坐在这里听国王用贤者的牺牲移花接木到自己身上吹牛逼,不知道内心是何感受。

    鲁萨沉默地缩在角落,苍老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同样苍老的人影,声音沙哑:“当初的多玛斯也是一位英武的骑士,他的剑术在整个多铎无人能及。他曾率领士兵与忒尔斯并肩作战……”

    故事的开头和所有英雄史诗大同小异,但悲惨的是多玛斯剑术再强也是□□凡胎的凡人,上阵第一天就被妖魔射穿半个肩膀,被迫打道回府养伤,英雄史诗无疾而终。

    也许是因为出师不利被当时入侵王都的妖魔打出了心里阴影,多玛斯拒绝再次出征。不过给了军队和贤者们大力支持,倾尽王国的所有财富也要维持住王都不被攻陷。

    经过了几个月惨痛的浴血奋战,贤者们终于堪堪打败了妖魔,凯旋回到城堡。就在那一天的夜晚,国王多玛斯用了王库最后一点资产,为忒尔斯等贤者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坐在右侧,就是乌石的位置,忒尔斯坐在我的左前方,紧挨着多玛斯……”

    鲁萨有些失神地回忆,蓬勃的生命力和博学崇高的身份仿佛有一瞬间回到了这个一无所成的老头身上,他微眯着眼,宛如那一天的盛荣景象依稀就在眼前。

    ……就在宴会的第二天,妖魔卷土重来偷袭,大贤者在这场惊天动地的战争中全部陨落,包括忒尔斯。

    战役的最后,只有极少数人得以苟且逃生,鲁萨就是其中一个。为了活下去,他摒弃了贤者的身份变成普通人。“贤者鲁萨”已经死去,活下来的是一个远走他乡,靠骗人为生的老头而已。

    也正是如此,楚沉还是地偶蛋时曾直说鲁萨已经是一个死人,因为在正常的世界线运转中,他早该死于二十年前。

    讲到伤心处,鲁萨揉了揉眼睛颤巍巍给自己倒了杯酒,“唉,世事变迁,可能是我老了,也记不清楚了吧……”

    正逢国王自夸到兴头上:“……那只双头巨鹰怪想叼走城墙上用来照明的夜明珠,被我拔出宝剑刺瞎了双眼,从那以后,整个多铎永无黑夜!”

    “陛下万岁!”

    鲁萨啪地把酒杯扔到一边,“放屁,那只双头巨鹰明明是我用火神术逼退的!这个糟老头子不作人,打仗不怎么样就知道吹牛逼,8*&%*……”

    唐肖:“你不是说自己年老记性不好吗?没准是你记错了呢。”

    鲁萨:“我怎么可能记性不好?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曾经为忒尔斯整理所有书籍资料,整个多铎不可能有人比我记忆力更好……”

    话说到一半,鲁萨看到唐肖饶有兴致的表情,逐渐哑了声音。

    唐肖微笑着鼓励他:“既然如此,那以后你再以年纪大记性差为借口回避问题时,恐怕不能怪我用点武力了吧?”

    完蛋,被下套了。鲁萨表情逐渐崩塌,变成了真的悲伤。

    正在这时,国王的演讲达到了高潮,宴会上充斥乌泱泱一片恭维与崇拜声:

    “是我将虚无缥缈的神灵赶出了王都,让民众的信仰和财富都回到高级的血统当中。这些美酒和珍馐,曼妙的少女,士兵和领土——他们不属于教堂,而是属于你们。雅尔文家族、雷瓮家族、多塔木家族……”

    国王每念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贵族就站起来举杯敬礼。宴会上一片狂欢,而被指名道姓骂的“教堂祭司”们却只能铁青着脸坐在下位,一声不敢吭。

    如果从未来的角度看,国王多玛斯也算是“以人为本”的先驱。唐肖对他的改革思想没什么想法,甚至能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排斥神权——血腥多铎那几个月王都死伤无数,神灵却只是高高坐在神山上连屁都不放一个,也不怪国王对此产生心里阴影。

    但他依然错了,错在只靠着自欺欺人的方法来躲避神灵的统治,而没有真正发展生产力提高国家实力。

    虚假的繁荣终究是虚假,只要神灵打算施以“惩罚”,亦或者妖魔再次来袭,多铎维持的一切就会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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