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而这一次，没有大贤者能为民众牺牲了。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有了醉态，一个袅娜的身影悄然穿过砌满黄金的过道，来到唐肖一行人的位置。
立在地面的法杖忽然发出微光，逼得来人不得不停下脚步。立即有侍女过来提醒众人，众人转头看去，竟然是国王的妻子，多铎王国的王后。
王后穿着一身镂金礼裙，姣好的面容根本看不出已经人到中年的痕迹。她举止有礼地向唐肖敬酒，言辞间不着痕迹地问了几个问题，都被唐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挡了回去。
然而无论唐肖说什么，王后都只是温柔地笑一笑，端庄得体地仿佛没有脾气。
鲁萨在角落里看见这幅场景，再一次怀疑人生地揉了揉眼睛：“是我老眼昏花了吗？二十年过去，王后怎么反而更年轻了？还这么……”温柔？
巴洛喝酒喝到有点大舌头，不经思考就开口问：“那以前的王后是，是什么样子？”
鲁萨打了个寒颤：“以前的王后骄横跋扈，虽然谈不上残酷，但绝不可能露出这种笑容，肯定是我喝多了产生幻觉吧……”
外界的声音虽小，却全部被唐肖听得一清二楚。她挑眉举起一杯酒向王后点头，“听说以前王后性格急躁，现在却变得温和，是真的吗？”
王后柔柔地勾起嘴角：“都是流言蜚语而已，身为王室，本就应该践行应有的礼节，身为妻子更是如此。如果贤者也有喜欢的人，应该就会理解我。”
“她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唐肖微微一怔，随后勾起唇角直接在空中一捞，下一秒手上便多出了一个黑发小人。
楚沉端坐在唐肖掌心，两只手谨慎地抱着大拇指防止自己掉下去，精致如同被雕刻的脸庞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有在看见王后时才微微皱起眉。
“如果谎言有颜色，那么她全身都是黑色的。”
唐肖把楚沉放到手中酒杯上，楚沉用手指轻轻碰了下杯中的酒水，酒水便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
这在看不见楚沉的王后眼里，相当于唐肖将酒一饮而尽，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柔的声音开口：
“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贤者……你为什么要来到王都，并企图将神灵的势力带回，染指这个早已自由的欢乐乡？”
乌石手一抖，酒洒了一身。包括他在内一行人都瞬间抬头看向王后，为这句充满充满攻击意味的话而凝神屏气。
唐肖挑眉：“如果你说的欢乐乡，指的是被妖魔肆意猎杀平民，贵族搜刮财富醉生梦死，士兵欺上瞒下，尸体在小巷堆积如山的王都的话……那么我无以为答。”
即便她不大声说话，声音也能像扩音器般让宴会每个角落都听得一清二楚。而过于犀利的言语宛若一把从天而降的刀子，把正沉浸在吹捧中的国王扎了个透心凉。
国王眯着眼睛有些恼怒地看过来，想看看是谁在肆无忌惮地谈论这些事。视线却瞥到了自己温柔的王后勾起唇角……然后唇角直接裂到了耳根。
……等等。
等等？
越来越多的位置寂静了下来，除了酒劲上头的贵族大臣还在叽叽喳喳，剩下的人几乎都扭头看着同一个方向。
——在那里，温柔典雅的王后轻轻一笑，露出一张可以吞进人头的大嘴，美丽的脸庞被撕扯开，尖利的牙齿撑满半张脸，嘴角隐约有涎水显露。
“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欢乐乡，也是你的葬身之地……唐肖，杀死树魔的人，无论你是半神还是贤者，都已经喝下了我的毒酒，我很期待把你吞入腹中的感受……嘻嘻……”
话音未落，王后伸出手臂——原本细腻如藕臂般的左手已经变成乌黑的泥状，又转瞬变成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捅进了唐肖的心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在所有人的眼中，
那柄尖刀已经捅穿了心脏，唐肖除非心脏长在右边，否则必死无疑。
但比贤者被捅个对穿更可怕的，
是王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怪物模样：开裂的面庞，
尖利的獠牙，
嗜血贪婪的双眼和声音……明显就是这段时间肆虐王都的妖魔之一！
天天和国王睡在一起，
每次宴会上都与贵族们谈笑生风的王后，竟然是、妖魔？！
最瘆人的是妖魔本体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血盆大嘴不紧不慢地闭合，恢复成王后美丽的面孔后还矜持地笑了笑，
然后狠狠将右手化作的尖刀拔了出来。
“真可笑，深渊中那群家伙都说你实力强悍，可见都是一群蠢货。连树魔都打不过的人，
最后居然栽在我这里，
呵呵呵呵呵……”
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越笑越开心，
最后笑得眼角流出血泪都浑然不知。
“友情提醒，
你妆花了。”
唐肖莞尔开口。
王后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
摸到一手粘稠的鲜血后尚未反应过来，
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你不如友情提醒她，手臂没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凭空响起，把王后吓了一跳。
“是谁在说话？”
王后双手都变化成黑色尖刀，
警惕地打量四周，
没看见说话的“隐形人”，
却看见了满大厅聚拢而来的视线和里面目眦欲裂的惊恐。
“为什么……你们都在看我？”王后愣怔了几秒，连忙查看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
可在她的视线中，自己的伪装一切正常，依旧是光鲜亮丽的王后。不对啊，她刚刚明明应该没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力，普通人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
“楚沉，撤掉她身上的buff吧。”唐肖看着面前被刷的团团转的恶魔，甚至升起几分怜悯之情。
就在王后刚刚出手的瞬间，楚沉就已经甩了一个迷惑Buff到她头上，以至于恶魔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实际上却早已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出了原形，行为举止也不由自主说出实话，根本无法自控。
效果立竿见影，强到连洛二都咂舌，不愧是公约出来的生命体，比系统还狠。
楚沉态度也很干脆：“反正我也要没电了，buff只有几秒的时限。”
说完，他就靠着唐肖的手腕一瘫，不说话了。
buff消失后，王后也身体一抖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发生什么后脸都开始发绿——
她明明是来用天赋迷惑人的……怎么反而被迷惑，说出了全部实话？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刚刚那一击已经把唐肖彻底杀死，王后连忙看向唐肖，心却凉了半截。
别说毒药了，“恶魔之刃”在她身上竟然没能留下一点痕迹！
“友情提醒，你胳膊没了。”
楚沉冷峻的声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王后这才发现，唐肖手中不知何时竟躺着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人。但此时她已经无暇他想，因为她的整条左臂都开始融化……攻击过唐肖的那部分手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整条胳膊像烂泥一般已经消融了大半，并正在向整个躯体蔓延！
剧烈的痛苦让女人发出尖利的嘶吼声，吓得想要上来逮捕她的卫兵不敢靠近。
国王的嘶吼传了上来：“还在等什么？把这个妖魔抓住！！”
卫兵的长剑刚砍到王后的肩膀，就被恶魔一转身掀飞了出去，砸翻了好几条纯银的长桌。
“陛下，我的爱人……”恶魔努力恢复成王后的模样，楚楚可怜向国王求饶，“不要听信他人的蛊惑，我是你忠诚的爱人啊，我现在受伤了，快救救我……”
唐肖吃瓜看戏还不忘和洛二点评，“如果不是它是本土恶魔，我都要以为这手段是从洛河那里学的了。你看这睁眼说瞎话的表情，是不是一模一样？”
洛二：“……”
楚沉忽然抬头，“洛河是谁？”
洛二幽幽为他解答：“洛河是主系统分配给宿主的‘爱人’，也是宿主每个世界都需要寻找解救的对象。然而这个世界原系统跑路，不知道洛河被扔到哪去了。”
然而宿主从一开始就防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狐狸精，现在看也完全没有要找的意思，属实是惨。
这边在吃瓜，那边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卫兵源源不断冲上来又被王后源源不断甩飞，相比起这些杀伤力近乎为零的普通人，真正让恶魔痛苦不堪的是身体正在消融的进程。
它能感觉到，是唐肖正在吞噬它的能量！
本来以为偷袭成功，没想到却是自掘坟墓。“王后”怨毒又后悔地最后看了眼宴会大厅，然后飞身向窗户冲去——它要想恢复身体，必须马上回到能源源不断供给她黑暗力量的无尽深渊，否则下场便是第二个树魔。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唐肖抬手向前一抓，平静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一股劲风迅速在远处形成，径直把“王后”逆刮了回来。
灵力的本质是同化万物的能量，而水、火、风……都是能量的一种。既然能同化，自然也能逆推。这便是唐肖新领悟出的招式之一，风刃！
失去了手臂的恶魔根本无法和风刃抗衡，眼见被逼回来就必死无疑，只能忍痛割舍王后的身躯。
一团黑漆漆的扭曲物质飘飞城堡外，失去支撑的王后从空中跌下，正好砸在了国王的身上。
前脚被妻子的身体砸得晕头转向，后脚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国王脸色一青，差点当场吐出来。
而王后苍白的身躯也肉眼可见开始衰老，不过几秒就苍老了整整几十岁，皮肤像腐蚀般块块脱落，发散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
卫兵聚集上来，却没人敢靠近。
王后早已死亡，身体被恶魔占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联系王后尸体的变化，没人敢去想，也没人敢承认这些年坐在国王身边的都是一个恶魔，包括国王自己。
甚至在场的许多贵族夫妻都用下意识互相拉开距离，目光止不住透露出惶恐和怀疑。
连王后都能伪装，谁能保证身边的人不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国王呕吐了半天，卫兵才终于七手八脚将王后的尸体拖走，扔到堆满珍宝器皿的过道里，尸体身上渗出的黑色脓液便在金杯银盏中静静流淌，无人再有心思理会。
“对待尸体的态度如此随便，王都还没有被传染病攻克也是个奇迹。”
连洛二都忍不住吐槽，这场宫廷闹剧又迷幻又上头。
唐肖却早已从混乱的场景中抽离出来，抬头看向城堡外漆黑的夜色。
“好戏还在后头。”
一股强大的能量正在飞速靠近，她的灵力和业火也受到感应早已蠢蠢欲动——
——这次的来者，实力不弱于她。
洛二：“？？？”
它连忙动用数据查看外界，这才明白宿主为什么如此冷静……原来隐藏的恶魔根本不是宴会上真正的危险！
楚沉懒洋洋抬头看了眼外面，又兴致寥寥地闭上眼，“这是你的机缘。我睡觉了，记得把我装起来。”
说完，黑发小楚沉就抱着唐肖的拇指沉沉进入了梦想。
还在紧张的洛二：“……真羡慕这种心理素质！”
第二个感应到异常的人是安吉。她的神力光环忽然开始不停震颤，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这种预感令她头皮发麻，连忙起来找唐肖确认情况，
“我好像感应到了……”
“嘭！”
一片混乱中，城堡大门忽然被打开，黑漆漆的夜色夹杂着劲风和冷气一同涌入，将大厅悬挂的灯饰吹得不停作响。
有想趁乱逃跑的贵族被这股风吹了回来，不由狠狠踢了身边的仆人一脚，怒斥道：“是谁开的门？”
然而没人回答，所有人都惊恐地盯着大门方向，仿佛那夜幕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现形。
被踹到角落里的仆人双眼圆睁，喃喃自语：“听说死亡之神塔迪斯每次出现时，都会伴随着比最黑的天空还浓稠的黑暗，他便身披黑色的长袍，从黑暗中走出来……”
城堡大门的顶部，忽然伸出了一只巨大的白骨手臂，牢牢扣住天花板。
“我听到了，有信徒在呼唤我的名字……”
刺耳沙哑的声音如被磨刀石碾压的砂砾，每个字都蜿蜒地爬入众人的耳朵。
伴随着森森的声音，来者的身躯终于显露出来——那是一个将近五米高的瘦长黑影，他披着黑色的长袍，缓缓飘进了宴会大厅，斗篷微微向下弯曲俯视着众人，即便看不见其中的面孔，每个人也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如同镰刀般的视线。
“你是……你是……”
国王大睁着双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连话也说不清楚。
“没关系，我很宽容……即便不是我的信徒，也可以说出我的名字，而不必受到惩罚……”
刺耳的声音在大厅内反复回响，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快被吓晕了过去。
“真奇怪，你们敢于背叛信仰，用虚假的祭祀欺骗神灵，却不愿意说出我的名字。”黑影看见这滑稽的一幕，发出低沉的笑声，白骨化成的手掌轻轻一挥，无数蝙蝠冲进大厅，将无数点燃的蜡烛冲撞熄毁，城堡大厅也从灯火通明变得阴气森森。
唐肖：“他们不敢，因为传说中所有敢说出你名字的人，都会被取走生命，塔迪斯。”
与瘦长黑影对视的瞬间，任务提示出现在唐肖的脑海——
“叮，玩家已触发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阻止冥界之神塔迪斯抓走多铎王国的公主，改变多铎王国覆灭的剧情进程！】
【任务奖励：技能[众神之眼]】
【失败惩罚：玩家副本内所有积分全部清零】
【任务提示：本次主线任务为多人任务，建议副本内全部玩家共同合作，奖励将按照贡献度均分！】
多人任务？共同合作？
唐肖无情地点击已阅关闭——这个世界现在总共只有她一个玩家，上哪找人合作？
残缺的原系统数据叮地回到了洛二的数据库，只留下一个待做的任务链条。
与此同时，一段剧情也进入了唐肖的大脑：
原来从这里开始，便是原世界的主线剧情。
多铎王国的国王背叛信仰，多次蔑视神灵，于是受到了死亡之神塔迪斯的惩罚。塔迪斯将国王的女儿抓走，把她吊在了奥林匹斯山最高的悬崖上，如果三天之内国王没有跪着来到奥林匹斯山道歉，那么公主就会被神域最炽烈的太阳活活烤死。
但是从多铎到奥林匹斯山的距离十分漫长，除非有神明或大贤者相助，否则普通人根本无法在三天之内走完这段路程。
然而在原剧情中，这时的时间线已经是安吉顺利成为神使的十年后，妖魔横行，灾荒不断，贤者纷纷陨落，再没有大贤者出世，也自然无人能帮助国王。而恰巧在这时，王都来了一名据说是神之子的勇士，国王便重金聘他前往奥林匹斯山拯救公主……
剧情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和这次主线任务有关的剧情原系统只能提供这么多，剩下的洛二也无能为力。
“完成主线任务配送原剧情？有点意思。”
唐肖问洛二，“原剧情中的勇士现在在哪里？”
洛二：“根据目前的信息可得知，世界线被影响提前了整整十年，按照原剧情线，勇士要十年后才能来到王都。”
那么被塔迪斯抓走的公主……
唐肖沿着任务指示看去，终于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了被侍女抱着的小女孩。
国王的女儿此时才五岁不到，面对母亲的“死亡”和死神塔迪斯的闯入，蔚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懵懂和茫然。
塔迪斯的目光也同时降落在了唐肖身上。
“有趣，当我的视线跨过大陆凝视这座城堡时，竟然未曾看见你们几个……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沙哑的声音落在人的耳中，相比起好奇，更像是命令。
“我叫巴洛，巴洛·勒普，我来自阿贝斯山脚下的弗洛村庄，今年二十……”
“我叫亚密多，外人都称我为红鼻子，我来自阿贝斯山脚下……”
塔迪斯的话音刚落，巴洛几人就开始无意识地自我介绍，一口气说到了来王都的目的。
“我们来王都是为了……”
“啪”，唐肖打了个响指。
正在滔滔不绝的青年们在这声响指下一个激灵，立即闭严嘴巴，不再说话了。
怪不得传说中都说凡人在神灵面前没有秘密，如果不是唐肖出手阻止，他们连裤衩是什么颜色都能倒得一干二净。
塔迪斯却仄仄笑了起来，“看看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一群敢于对神灵的问题闭口不言的凡人，你们和背叛者走到一起，是在密谋推翻信仰的计划吗？”
“不是这样的！”
一个角落里的仆人忽然大声叫着爬了出来，对空中的黑影不停跪拜：“我是您虔诚的信徒，我每个月都会去神殿为诸神擦拭雕像，请不要惩罚我，请不要惩罚我……”
被这名仆人带动，越来越多的侍从跪下求饶，甚至一些心智不坚定的贵族也开始痛哭流涕说自己不知情，所有亵渎神灵的行为都是国王多玛斯一个人的责任。
塔迪斯没有感情地注视着这群匍匐的人族。下一刻，蝙蝠如同雨点般蜂拥打在最开始的仆人身上，没过两秒蝙蝠散去，仆人已经成为一具干枯的白骨。
“侍奉神灵是你们与神俱来的使命与责任，哪怕是一刻的轻慢，也应该做好惩罚降临的准备。”
蝙蝠散了又聚，求饶之人的生命被一个个带走，大厅很快只剩下一片寂静，没人再敢发出声音。
当漆黑蝙蝠即将落在一名哭泣的侍女身上时，唐肖手中的法杖射出一道光芒，在侍女身上结成一道保护罩，把扑上来吸血的蝙蝠弹了出去。
这个侍女曾在他们刚刚进入这里被嘲笑挖苦时，默默关上窗棂，挡住了正对着他们的风口。也曾在看到有贵族故意灌巴洛等人酒时，把他们的酒换成了更清淡的果酒。
也因此，唐肖心念还未动，刚刚认主的法杖就已经施放出保护的光罩，在死神面前救下了女孩的命。
楚沉歪头，“现在你知道了结因果是什么意思了。”
从他们进入城堡的一刻起，就注定要与塔迪斯发生正面冲突。
这一幕让大厅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先是冥界之神塔迪斯忽然降临，本应侍奉诸神站在神灵一方的贤者却出手阻止，竟隐隐与塔迪斯对立了起来？
“这些都可能是未来活生生的信徒，让他们死亡，不觉得可惜么？”
唐肖淡淡开口。
塔迪斯注视着这个两次三番打断他的凡人，除了被冒犯的恼怒，还有一丝好奇。或许是看在她敢于发问上，塔迪斯大发慈悲地回答：“不纯粹的信徒没有存活的意义，将他们的灵魂流放到地狱赎罪是神明的恩赐，这样才能让他们的信仰变得纯洁。”
唐肖：“照你这么说，所有信仰你的都得先自杀一下去冥界侍奉你？还活着的人都不算你的纯粹信徒？”
能把强词夺理说得如此振振有词的副本boss，继楚沉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楚沉还有一张脸，塔迪斯连张脸都没有，让人很难不想怼他。
塔迪斯：“……”
瘦长黑影没再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的不快。
下一瞬，数倍的黑蝙蝠从他的长袍中飞出来，劈天盖地向唐肖涌来！
唐肖巍然不动，法杖在原地一杵，凝实的灵力便化作白色光辉源源不断涌出，将一行人全部罩在保护区域内，蝙蝠怎么撞也撞不开。
洛二：“为什么不直接用业火吞噬这些蝙蝠？”
“刚见面，没必要直接亮出双方的底细，不是么？”
就像唐肖没用业火，塔迪斯也没真正使出神灵的手段，只是简单地用黑蝙蝠作为媒介来施加惩罚。看见唐肖成功抵御后，竟也没有再次出手攻击，反而充满兴趣地再次开口：
“你是贤者？还是伪装成人类的妖魔？”
塔迪斯此刻对这个人族充满了好奇，甚至几乎与他来惩罚国王的目的相持平。
虽然仅仅是好奇，并不影响他最后要杀死这个人族的决定。
没有人能在当面顶撞神灵后依旧活着，塔迪斯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不过，在施加最后的惩罚前，他允许这个人类说出最后的话语，哪怕是最司空常见的求饶。
“如果你真的是神灵，就该一眼看穿我的来路。可惜你现在只是一个分|身，连本体都没过来，更无法打破我的屏障。”唐肖摇了摇头，“劝你原路返回吧，你这一趟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
整座城堡寂静得落针可闻。
就连从塔迪斯降临开始，就一直缩在角落装餐桌的祭司们，都抬头向唐肖投来了震惊的目光。
他们知道这个实力强悍的少女很莽，但没想到她这么莽。
就连国王，也只敢在神灵不管贤者死光的情况下吹吹牛，而这个无名少女竟然敢——
——她竟然敢直接和神明当面对线！
尤其对方还是最为残暴的死神，哪怕只有分|身降临，普通人多对视一眼也会失去思考能力，轻者像巴洛等人一样问什么说什么，严重的当场毙命也有可能。
而唐肖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连续两次抵挡了塔迪斯的攻击。她言笑晏晏站在原地，嘴上说着讽刺的话语，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在她的法杖中，耀眼的圣光刺穿神力的黑暗，夺目却不晃眼，即便未展现出攻击性，却令每个人都无法忽视。
都说神明的力量慈悲仁爱，庇护众生。可为什么相比之下，他们居然奇异地从唐肖身上迸发出的力量里，反而感觉到了久违的，真正该属于神明的，几乎要令人落泪的仁慈？
第一百六十章
明亮的月光被乌云遮蔽，
轰隆隆的雷声在云层中穿梭，仿佛投射着神明的愤怒。
城堡内，无边血水从地底、墙壁蔓延出来，
血水中充满黑色骨头，碰到人就要将人拖进血水中，
宛若修罗地狱。
站在高处的少女却只是瞥了一眼，
喷溅到她身上的血液转瞬消失不见，
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只是刚来这个世界时，唐肖可能还会在塔迪斯的攻击中受伤。但经历过小石村副本脱胎换骨的淬炼后，
这种程度的幻觉攻击简直不够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吞噬过模因的关系，业火对塔迪斯的力量竟也产生了吞噬的欲望，蠢蠢欲动绕着大厅盘旋，竟令地狱之主都产生了几丝心悸。
塔迪斯几乎不记得他上一次为对手的力量感到心惊是什么时候了，这个由神主导的世界，除了奥林匹斯山上已经许久不见的兄弟姐妹们，
还无人能在神灵的威压下反抗。
更何况，这个陌生的人族没有一丝属于他子民的虔诚气息，
从她身上竟几乎吸取不到半点信仰之力？
这不对劲。
塔迪斯脸色阴沉得如同王宫外的天空。黑压压的蝙蝠从石壁的阴影中飞出，
承载着神灵欲毁灭整座城堡的戾气。在唐肖的灵识中，
每一只蝙蝠上都覆盖着一层黑气，
凝聚着密密麻麻的恶意。
一个对人类生灵有如此大恶意的生物，也能被奉为信仰的“神”么？
还美其名曰所谓的，
地狱之主？
唐肖从系统空间掏出一个焦黑的火柴人，
“黑吃黑的时候到了，看看你俩谁的恶意更大，
上吧玛格丽特！”
火柴人手臂微微颤了几下，
这才令人勉强能辨认出从前金发蓝裙的丑娃娃形象——大名鼎鼎的诅咒娃娃玛格丽特自从不幸地在小石村遭遇了娃生滑铁卢，
支撑它存在的诅咒本源几乎被模因同化一空。好在唐肖吞噬模因后还不能完全掌握，它才能保留一点物质形态，只可惜四肢脑袋已经不剩多少了，从丑娃娃再度进化为一个妈都不认的焦黑火柴人。
躲在唐肖身后的安吉看到火柴人后，还惊讶地补刀：“这是你那个丑娃娃？它怎么长成这样了？”
玛格丽特：“……”
丑娃娃快哭了，她以前明明也很漂亮的！只不过使用的次数越多就越丑，自尊心极强的爱美娃娃戾气也就更大。
现在这模样，它的戾气应该达到顶峰了。
火柴人在空中抛了个弧线，被直直向塔迪斯扔去，地狱之主根本没在乎这个黑乎乎的暗器，干枯的白骨手指一挥就化成道飓风，要将路上所有的人和物都掀飞。
可飓风之下，玛格丽特竟然丝毫不受影响，眨眼就精准覆到了塔迪斯的手臂上，透过□□投影在石壁上的暗影，塔迪斯竟然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危险和灼烧感。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连续被认知范畴内难以理解的事物暴击，塔迪斯反而从被冒犯的暴怒状态下冷静了下来。他眯眼看向飓风中心稳如泰山的少女，一串低沉严肃的咒语从空中渗出，在城堡里四处乱窜的蝙蝠纷纷化为齑粉。紧接着这些齑粉汇聚成一个黑色的骷髅，贴着地面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靠近。
安吉眼尖地看见人群中景象，惊呼：“它要抓走公主！”
多铎王国的公主现在还是个不足成年人大腿高的幼童，被一群侍女护在中央，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侍卫都跑去保护国王了。
这场景看得唐肖也十分无语，受袭时连两百个骑士都调动不出来的王室，居然能沉溺于摆脱神灵的享乐幻觉这么久，怪不得在安吉的前一世覆灭得如此惨烈。
“业火！”
黑色的火焰宛如鬼魅，刹那就沿地底钻入人群中央，在骷髅触碰到年幼公主的前一瞬拔起而起，正面刚了上去！
涉及到任务剧情的关键节点，唐肖也不必再刻意压着实力，识海里的业火早就饥饿许久，此刻在塔迪斯的骷髅化身面前迎风而涨，连城堡里蜡烛的微光都仿佛被黑色的火焰吞噬了进去，一时间竟说不出哪个更吓人。
“玛雅……火焰……地狱、地狱之主……啊！”国王发丝凌乱地半跪在地上，嘴唇颤抖着哀呼，骑士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与一个小时前威严的统治者判若两人。
玛雅是公主的名字，也是国王和王后唯一的孩子。一个父亲身为王国的最高掌权者，在普通人类难以想象的神魔力量面前，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法保护。
“上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还是在二十年前，妖魔怪物大举入侵多铎王都，尽情屠杀的那一夜。”
洛二在唐肖识海里开口，“对人类情感的数据分析显示，正常人因此心态出现问题的可能性非常高。”
怪不得二十年前国王性情大变，排斥那段记忆和一切超自然力量，如果不是国家力量太弱小，没准多铎现在就是全副本位面第一个无神论国家，再努努力逆推出人文主义也不是没可能。
但话又说回来，在这个位面里多铎已经属于实力拔群的“大国”，可以窥见其他大陆和国家的生产力有多么低下。神明控制着这个世界人类的信仰，却没能让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进化发展，这是不是也是副本位面迎来末日的原因之一？
这些思索在现实中不过刹那，唐肖已经控制业火与塔迪斯的骷髅化身短兵相接了几回合。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体碰撞的刹那，唐肖微微眯眼，看向骷髅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而骷髅则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忌惮地退后了几米。
业火自带无边戾气，唐肖却一身贤者白光稳如老狗，法杖在空中一点，暴涨的黑色火焰就安静了下来，盘旋在人群外围与骷髅对持。
人群中爆发出一丝压抑的惊呼，既惊且喜。他们死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人类与神灵对峙——贤者至少也是人类——甚至不落下风！
死亡之神塔迪斯的威名响彻这座大陆的每个角落，当他出现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但此刻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却笼罩了众人：如果唐肖在塔迪斯面前保下了公主玛雅，那么是不是有可能，他们也能在神明的怒火下存活下来？
在神明现身的威压下瑟瑟复燃的信仰只持续了须臾，就尽数熄灭，重新化为干枯的泉眼。感应到这一点的骷髅恼怒地尖啸一声张开大嘴，嘴部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猛冲而下，仿佛要将人群连同业火一同吞噬下去——
洛二：“宿主，他要和你比吞噬能力？”
唐肖没说话，就听安吉在背后大喊了一声：
“小心！”
与此同时，一道圣光向人群中飞去，试图在骷髅头前把公主抢出来。然而还没靠近人群，圣光就仿佛雪花遇到太阳般消融在空气中，所起的作用仅仅是引起了骷髅的注意。
“神使……吾等座下永恒忠诚的奴仆，你竟敢与凡人一起背叛？谁给你的勇气？”
安吉见一击不中，也没心情理会塔迪斯的质问，急急提醒唐肖：
“他这招恶心的很，骷髅嘴里其实是连接无尽深渊的通道，吞下后会直接扔进无尽深渊。无尽深渊全是被封锁的怪物妖魔，就连神明在里面也有堕落的风险！”
塔迪斯这一招在上一世曾给安吉留下过深刻印象，因此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喊声进入唐肖的耳朵，她却并没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塔迪斯毕竟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狐狸，再自大也不至于感受不出业火的强大——原来是想借刀杀人。
只可惜他依旧轻视了唐肖的实力。
“业火。”唐肖两指向下一点，业火应声向地面塌缩，在常人连大脑都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整个城堡中央燃烧的熊熊黑火包括黑火中的人群竟然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和散落的桌椅。
黑骷髅撞到地面扑了个空，一半又重新化成蝙蝠，恼怒地在空中盘旋。
不，原地也并不是空无一物。
烟雾散去，塔迪斯才看见地面的异物，那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焦黑火柴人娃娃，如果不是城堡里的灯忽然同时亮起，他甚至都不会发现它。
这个东西不是刚刚已经在他手中化为齑粉了吗？
先是必死无疑的目标在眼前诡异消失，亲手摧毁的事物又转眼就毫发无损出现在面前，还是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再次冲击了塔迪斯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不知为何，塔迪斯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可能会在这里折损。
这些原本匍匐在神明脚下的生灵，在被他们忽视的岁月里，竟不知不觉间获得了连神明都未曾了解的力量吗？
理智发出警告，但千万年俯视这片大陆的骄傲令塔迪斯的愤怒冲刷了理智。他终于放弃了用蝙蝠化身“体面地”杀死这群蝼蚁，而是重新现出人形，宽大的黑色袍袖下露出一根一人高的漆黑法杖，与唐肖的“贤者法杖”摇相对应。
这根法杖出现的瞬间，唐肖识海的灵力与系统同时发出了提醒，而唐肖也眼前一亮！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盖因与唐肖随手淘来的手杖不同，
空中的黑色手杖却是真真正正的神器。
它出现的一瞬间，唐肖与系统洛二便同时感应到难以言喻的危险感，仿佛火苗在面前炙烤，
下一秒就会撩上眼睫毛——她毫不犹豫地将法杖向地面重重一杵，耀眼白光立即迸发满溢了整座城堡大厅，
构筑成一张坚固的保护膜。
黑色法杖轻轻一挥，
所有光芒便在它面前消弭无踪，
宛若一座无形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大厅转瞬便重新陷入黑暗。
但这一瞬也够了，
大厅再次显露在塔迪斯的视野中时，业火已经重新在地面席卷而起，方才诡异消失的公主侍女一行人也出现在唐肖身后，惊魂未定地紧紧抱在一起。
塔迪斯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
是障眼法！
唐肖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颇为气人。
随着实力层次的提升，她对自身能量的操控也越来越变化多端——在骷髅冲下的刹那，
她便驱动业火隐去踪影，顺便包围住公主周身的整个空间，
于是在外界眼中，
他们便和消失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连塔迪斯的分|身都被完全蒙蔽，
令她刚才发现的猜想又证实了几分。
面前这位声势浩大颇为唬人的神明，
或许甚至远不如她的预测。
“堕落的仆从，背叛的蝼蚁，
你们将受到来自神的惩罚……”
塔迪斯又开始念咒，
他的声音永远像骨头摩擦岩石一般沙哑刺耳，简直是磋磨人的神经，
只是声音才堪堪响起一半，
就被攻击的气波轰到面门，
身形不得不四飞消散，几秒后才重新凝聚。
唐肖：“抱歉，我没有等敌人读条的爱好。”
如果此刻是凡人形象，那么塔迪斯的脸早已红得发黑，气得发青：“渎神者，收起你那虚伪的笑脸！——”
那漆黑法杖在空中虚旋一圈，周身凝聚出篮球大小的乌黑光球，自上而下缓缓降落，明明看起来极慢无比，却又仿佛下一瞬就会出现在众人头顶。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有了醉态，一个袅娜的身影悄然穿过砌满黄金的过道，来到唐肖一行人的位置。
立在地面的法杖忽然发出微光，逼得来人不得不停下脚步。立即有侍女过来提醒众人，众人转头看去，竟然是国王的妻子，多铎王国的王后。
王后穿着一身镂金礼裙，姣好的面容根本看不出已经人到中年的痕迹。她举止有礼地向唐肖敬酒，言辞间不着痕迹地问了几个问题，都被唐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挡了回去。
然而无论唐肖说什么，王后都只是温柔地笑一笑，端庄得体地仿佛没有脾气。
鲁萨在角落里看见这幅场景，再一次怀疑人生地揉了揉眼睛：“是我老眼昏花了吗？二十年过去，王后怎么反而更年轻了？还这么……”温柔？
巴洛喝酒喝到有点大舌头，不经思考就开口问：“那以前的王后是，是什么样子？”
鲁萨打了个寒颤：“以前的王后骄横跋扈，虽然谈不上残酷，但绝不可能露出这种笑容，肯定是我喝多了产生幻觉吧……”
外界的声音虽小，却全部被唐肖听得一清二楚。她挑眉举起一杯酒向王后点头，“听说以前王后性格急躁，现在却变得温和，是真的吗？”
王后柔柔地勾起嘴角：“都是流言蜚语而已，身为王室，本就应该践行应有的礼节，身为妻子更是如此。如果贤者也有喜欢的人，应该就会理解我。”
“她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唐肖微微一怔，随后勾起唇角直接在空中一捞，下一秒手上便多出了一个黑发小人。
楚沉端坐在唐肖掌心，两只手谨慎地抱着大拇指防止自己掉下去，精致如同被雕刻的脸庞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有在看见王后时才微微皱起眉。
“如果谎言有颜色，那么她全身都是黑色的。”
唐肖把楚沉放到手中酒杯上，楚沉用手指轻轻碰了下杯中的酒水，酒水便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
这在看不见楚沉的王后眼里，相当于唐肖将酒一饮而尽，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柔的声音开口：
“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贤者……你为什么要来到王都，并企图将神灵的势力带回，染指这个早已自由的欢乐乡？”
乌石手一抖，酒洒了一身。包括他在内一行人都瞬间抬头看向王后，为这句充满充满攻击意味的话而凝神屏气。
唐肖挑眉：“如果你说的欢乐乡，指的是被妖魔肆意猎杀平民，贵族搜刮财富醉生梦死，士兵欺上瞒下，尸体在小巷堆积如山的王都的话……那么我无以为答。”
即便她不大声说话，声音也能像扩音器般让宴会每个角落都听得一清二楚。而过于犀利的言语宛若一把从天而降的刀子，把正沉浸在吹捧中的国王扎了个透心凉。
国王眯着眼睛有些恼怒地看过来，想看看是谁在肆无忌惮地谈论这些事。视线却瞥到了自己温柔的王后勾起唇角……然后唇角直接裂到了耳根。
……等等。
等等？
越来越多的位置寂静了下来，除了酒劲上头的贵族大臣还在叽叽喳喳，剩下的人几乎都扭头看着同一个方向。
——在那里，温柔典雅的王后轻轻一笑，露出一张可以吞进人头的大嘴，美丽的脸庞被撕扯开，尖利的牙齿撑满半张脸，嘴角隐约有涎水显露。
“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欢乐乡，也是你的葬身之地……唐肖，杀死树魔的人，无论你是半神还是贤者，都已经喝下了我的毒酒，我很期待把你吞入腹中的感受……嘻嘻……”
话音未落，王后伸出手臂——原本细腻如藕臂般的左手已经变成乌黑的泥状，又转瞬变成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捅进了唐肖的心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在所有人的眼中，
那柄尖刀已经捅穿了心脏，唐肖除非心脏长在右边，否则必死无疑。
但比贤者被捅个对穿更可怕的，
是王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怪物模样：开裂的面庞，
尖利的獠牙，
嗜血贪婪的双眼和声音……明显就是这段时间肆虐王都的妖魔之一！
天天和国王睡在一起，
每次宴会上都与贵族们谈笑生风的王后，竟然是、妖魔？！
最瘆人的是妖魔本体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血盆大嘴不紧不慢地闭合，恢复成王后美丽的面孔后还矜持地笑了笑，
然后狠狠将右手化作的尖刀拔了出来。
“真可笑，深渊中那群家伙都说你实力强悍，可见都是一群蠢货。连树魔都打不过的人，
最后居然栽在我这里，
呵呵呵呵呵……”
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越笑越开心，
最后笑得眼角流出血泪都浑然不知。
“友情提醒，
你妆花了。”
唐肖莞尔开口。
王后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
摸到一手粘稠的鲜血后尚未反应过来，
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你不如友情提醒她，手臂没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凭空响起，把王后吓了一跳。
“是谁在说话？”
王后双手都变化成黑色尖刀，
警惕地打量四周，
没看见说话的“隐形人”，
却看见了满大厅聚拢而来的视线和里面目眦欲裂的惊恐。
“为什么……你们都在看我？”王后愣怔了几秒，连忙查看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
可在她的视线中，自己的伪装一切正常，依旧是光鲜亮丽的王后。不对啊，她刚刚明明应该没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力，普通人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
“楚沉，撤掉她身上的buff吧。”唐肖看着面前被刷的团团转的恶魔，甚至升起几分怜悯之情。
就在王后刚刚出手的瞬间，楚沉就已经甩了一个迷惑Buff到她头上，以至于恶魔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实际上却早已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出了原形，行为举止也不由自主说出实话，根本无法自控。
效果立竿见影，强到连洛二都咂舌，不愧是公约出来的生命体，比系统还狠。
楚沉态度也很干脆：“反正我也要没电了，buff只有几秒的时限。”
说完，他就靠着唐肖的手腕一瘫，不说话了。
buff消失后，王后也身体一抖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发生什么后脸都开始发绿——
她明明是来用天赋迷惑人的……怎么反而被迷惑，说出了全部实话？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刚刚那一击已经把唐肖彻底杀死，王后连忙看向唐肖，心却凉了半截。
别说毒药了，“恶魔之刃”在她身上竟然没能留下一点痕迹！
“友情提醒，你胳膊没了。”
楚沉冷峻的声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王后这才发现，唐肖手中不知何时竟躺着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人。但此时她已经无暇他想，因为她的整条左臂都开始融化……攻击过唐肖的那部分手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整条胳膊像烂泥一般已经消融了大半，并正在向整个躯体蔓延！
剧烈的痛苦让女人发出尖利的嘶吼声，吓得想要上来逮捕她的卫兵不敢靠近。
国王的嘶吼传了上来：“还在等什么？把这个妖魔抓住！！”
卫兵的长剑刚砍到王后的肩膀，就被恶魔一转身掀飞了出去，砸翻了好几条纯银的长桌。
“陛下，我的爱人……”恶魔努力恢复成王后的模样，楚楚可怜向国王求饶，“不要听信他人的蛊惑，我是你忠诚的爱人啊，我现在受伤了，快救救我……”
唐肖吃瓜看戏还不忘和洛二点评，“如果不是它是本土恶魔，我都要以为这手段是从洛河那里学的了。你看这睁眼说瞎话的表情，是不是一模一样？”
洛二：“……”
楚沉忽然抬头，“洛河是谁？”
洛二幽幽为他解答：“洛河是主系统分配给宿主的‘爱人’，也是宿主每个世界都需要寻找解救的对象。然而这个世界原系统跑路，不知道洛河被扔到哪去了。”
然而宿主从一开始就防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狐狸精，现在看也完全没有要找的意思，属实是惨。
这边在吃瓜，那边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卫兵源源不断冲上来又被王后源源不断甩飞，相比起这些杀伤力近乎为零的普通人，真正让恶魔痛苦不堪的是身体正在消融的进程。
它能感觉到，是唐肖正在吞噬它的能量！
本来以为偷袭成功，没想到却是自掘坟墓。“王后”怨毒又后悔地最后看了眼宴会大厅，然后飞身向窗户冲去——它要想恢复身体，必须马上回到能源源不断供给她黑暗力量的无尽深渊，否则下场便是第二个树魔。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唐肖抬手向前一抓，平静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一股劲风迅速在远处形成，径直把“王后”逆刮了回来。
灵力的本质是同化万物的能量，而水、火、风……都是能量的一种。既然能同化，自然也能逆推。这便是唐肖新领悟出的招式之一，风刃！
失去了手臂的恶魔根本无法和风刃抗衡，眼见被逼回来就必死无疑，只能忍痛割舍王后的身躯。
一团黑漆漆的扭曲物质飘飞城堡外，失去支撑的王后从空中跌下，正好砸在了国王的身上。
前脚被妻子的身体砸得晕头转向，后脚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国王脸色一青，差点当场吐出来。
而王后苍白的身躯也肉眼可见开始衰老，不过几秒就苍老了整整几十岁，皮肤像腐蚀般块块脱落，发散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
卫兵聚集上来，却没人敢靠近。
王后早已死亡，身体被恶魔占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联系王后尸体的变化，没人敢去想，也没人敢承认这些年坐在国王身边的都是一个恶魔，包括国王自己。
甚至在场的许多贵族夫妻都用下意识互相拉开距离，目光止不住透露出惶恐和怀疑。
连王后都能伪装，谁能保证身边的人不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国王呕吐了半天，卫兵才终于七手八脚将王后的尸体拖走，扔到堆满珍宝器皿的过道里，尸体身上渗出的黑色脓液便在金杯银盏中静静流淌，无人再有心思理会。
“对待尸体的态度如此随便，王都还没有被传染病攻克也是个奇迹。”
连洛二都忍不住吐槽，这场宫廷闹剧又迷幻又上头。
唐肖却早已从混乱的场景中抽离出来，抬头看向城堡外漆黑的夜色。
“好戏还在后头。”
一股强大的能量正在飞速靠近，她的灵力和业火也受到感应早已蠢蠢欲动——
——这次的来者，实力不弱于她。
洛二：“？？？”
它连忙动用数据查看外界，这才明白宿主为什么如此冷静……原来隐藏的恶魔根本不是宴会上真正的危险！
楚沉懒洋洋抬头看了眼外面，又兴致寥寥地闭上眼，“这是你的机缘。我睡觉了，记得把我装起来。”
说完，黑发小楚沉就抱着唐肖的拇指沉沉进入了梦想。
还在紧张的洛二：“……真羡慕这种心理素质！”
第二个感应到异常的人是安吉。她的神力光环忽然开始不停震颤，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这种预感令她头皮发麻，连忙起来找唐肖确认情况，
“我好像感应到了……”
“嘭！”
一片混乱中，城堡大门忽然被打开，黑漆漆的夜色夹杂着劲风和冷气一同涌入，将大厅悬挂的灯饰吹得不停作响。
有想趁乱逃跑的贵族被这股风吹了回来，不由狠狠踢了身边的仆人一脚，怒斥道：“是谁开的门？”
然而没人回答，所有人都惊恐地盯着大门方向，仿佛那夜幕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现形。
被踹到角落里的仆人双眼圆睁，喃喃自语：“听说死亡之神塔迪斯每次出现时，都会伴随着比最黑的天空还浓稠的黑暗，他便身披黑色的长袍，从黑暗中走出来……”
城堡大门的顶部，忽然伸出了一只巨大的白骨手臂，牢牢扣住天花板。
“我听到了，有信徒在呼唤我的名字……”
刺耳沙哑的声音如被磨刀石碾压的砂砾，每个字都蜿蜒地爬入众人的耳朵。
伴随着森森的声音，来者的身躯终于显露出来——那是一个将近五米高的瘦长黑影，他披着黑色的长袍，缓缓飘进了宴会大厅，斗篷微微向下弯曲俯视着众人，即便看不见其中的面孔，每个人也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如同镰刀般的视线。
“你是……你是……”
国王大睁着双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连话也说不清楚。
“没关系，我很宽容……即便不是我的信徒，也可以说出我的名字，而不必受到惩罚……”
刺耳的声音在大厅内反复回响，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快被吓晕了过去。
“真奇怪，你们敢于背叛信仰，用虚假的祭祀欺骗神灵，却不愿意说出我的名字。”黑影看见这滑稽的一幕，发出低沉的笑声，白骨化成的手掌轻轻一挥，无数蝙蝠冲进大厅，将无数点燃的蜡烛冲撞熄毁，城堡大厅也从灯火通明变得阴气森森。
唐肖：“他们不敢，因为传说中所有敢说出你名字的人，都会被取走生命，塔迪斯。”
与瘦长黑影对视的瞬间，任务提示出现在唐肖的脑海——
“叮，玩家已触发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阻止冥界之神塔迪斯抓走多铎王国的公主，改变多铎王国覆灭的剧情进程！】
【任务奖励：技能[众神之眼]】
【失败惩罚：玩家副本内所有积分全部清零】
【任务提示：本次主线任务为多人任务，建议副本内全部玩家共同合作，奖励将按照贡献度均分！】
多人任务？共同合作？
唐肖无情地点击已阅关闭——这个世界现在总共只有她一个玩家，上哪找人合作？
残缺的原系统数据叮地回到了洛二的数据库，只留下一个待做的任务链条。
与此同时，一段剧情也进入了唐肖的大脑：
原来从这里开始，便是原世界的主线剧情。
多铎王国的国王背叛信仰，多次蔑视神灵，于是受到了死亡之神塔迪斯的惩罚。塔迪斯将国王的女儿抓走，把她吊在了奥林匹斯山最高的悬崖上，如果三天之内国王没有跪着来到奥林匹斯山道歉，那么公主就会被神域最炽烈的太阳活活烤死。
但是从多铎到奥林匹斯山的距离十分漫长，除非有神明或大贤者相助，否则普通人根本无法在三天之内走完这段路程。
然而在原剧情中，这时的时间线已经是安吉顺利成为神使的十年后，妖魔横行，灾荒不断，贤者纷纷陨落，再没有大贤者出世，也自然无人能帮助国王。而恰巧在这时，王都来了一名据说是神之子的勇士，国王便重金聘他前往奥林匹斯山拯救公主……
剧情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和这次主线任务有关的剧情原系统只能提供这么多，剩下的洛二也无能为力。
“完成主线任务配送原剧情？有点意思。”
唐肖问洛二，“原剧情中的勇士现在在哪里？”
洛二：“根据目前的信息可得知，世界线被影响提前了整整十年，按照原剧情线，勇士要十年后才能来到王都。”
那么被塔迪斯抓走的公主……
唐肖沿着任务指示看去，终于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了被侍女抱着的小女孩。
国王的女儿此时才五岁不到，面对母亲的“死亡”和死神塔迪斯的闯入，蔚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懵懂和茫然。
塔迪斯的目光也同时降落在了唐肖身上。
“有趣，当我的视线跨过大陆凝视这座城堡时，竟然未曾看见你们几个……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沙哑的声音落在人的耳中，相比起好奇，更像是命令。
“我叫巴洛，巴洛·勒普，我来自阿贝斯山脚下的弗洛村庄，今年二十……”
“我叫亚密多，外人都称我为红鼻子，我来自阿贝斯山脚下……”
塔迪斯的话音刚落，巴洛几人就开始无意识地自我介绍，一口气说到了来王都的目的。
“我们来王都是为了……”
“啪”，唐肖打了个响指。
正在滔滔不绝的青年们在这声响指下一个激灵，立即闭严嘴巴，不再说话了。
怪不得传说中都说凡人在神灵面前没有秘密，如果不是唐肖出手阻止，他们连裤衩是什么颜色都能倒得一干二净。
塔迪斯却仄仄笑了起来，“看看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一群敢于对神灵的问题闭口不言的凡人，你们和背叛者走到一起，是在密谋推翻信仰的计划吗？”
“不是这样的！”
一个角落里的仆人忽然大声叫着爬了出来，对空中的黑影不停跪拜：“我是您虔诚的信徒，我每个月都会去神殿为诸神擦拭雕像，请不要惩罚我，请不要惩罚我……”
被这名仆人带动，越来越多的侍从跪下求饶，甚至一些心智不坚定的贵族也开始痛哭流涕说自己不知情，所有亵渎神灵的行为都是国王多玛斯一个人的责任。
塔迪斯没有感情地注视着这群匍匐的人族。下一刻，蝙蝠如同雨点般蜂拥打在最开始的仆人身上，没过两秒蝙蝠散去，仆人已经成为一具干枯的白骨。
“侍奉神灵是你们与神俱来的使命与责任，哪怕是一刻的轻慢，也应该做好惩罚降临的准备。”
蝙蝠散了又聚，求饶之人的生命被一个个带走，大厅很快只剩下一片寂静，没人再敢发出声音。
当漆黑蝙蝠即将落在一名哭泣的侍女身上时，唐肖手中的法杖射出一道光芒，在侍女身上结成一道保护罩，把扑上来吸血的蝙蝠弹了出去。
这个侍女曾在他们刚刚进入这里被嘲笑挖苦时，默默关上窗棂，挡住了正对着他们的风口。也曾在看到有贵族故意灌巴洛等人酒时，把他们的酒换成了更清淡的果酒。
也因此，唐肖心念还未动，刚刚认主的法杖就已经施放出保护的光罩，在死神面前救下了女孩的命。
楚沉歪头，“现在你知道了结因果是什么意思了。”
从他们进入城堡的一刻起，就注定要与塔迪斯发生正面冲突。
这一幕让大厅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先是冥界之神塔迪斯忽然降临，本应侍奉诸神站在神灵一方的贤者却出手阻止，竟隐隐与塔迪斯对立了起来？
“这些都可能是未来活生生的信徒，让他们死亡，不觉得可惜么？”
唐肖淡淡开口。
塔迪斯注视着这个两次三番打断他的凡人，除了被冒犯的恼怒，还有一丝好奇。或许是看在她敢于发问上，塔迪斯大发慈悲地回答：“不纯粹的信徒没有存活的意义，将他们的灵魂流放到地狱赎罪是神明的恩赐，这样才能让他们的信仰变得纯洁。”
唐肖：“照你这么说，所有信仰你的都得先自杀一下去冥界侍奉你？还活着的人都不算你的纯粹信徒？”
能把强词夺理说得如此振振有词的副本boss，继楚沉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楚沉还有一张脸，塔迪斯连张脸都没有，让人很难不想怼他。
塔迪斯：“……”
瘦长黑影没再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的不快。
下一瞬，数倍的黑蝙蝠从他的长袍中飞出来，劈天盖地向唐肖涌来！
唐肖巍然不动，法杖在原地一杵，凝实的灵力便化作白色光辉源源不断涌出，将一行人全部罩在保护区域内，蝙蝠怎么撞也撞不开。
洛二：“为什么不直接用业火吞噬这些蝙蝠？”
“刚见面，没必要直接亮出双方的底细，不是么？”
就像唐肖没用业火，塔迪斯也没真正使出神灵的手段，只是简单地用黑蝙蝠作为媒介来施加惩罚。看见唐肖成功抵御后，竟也没有再次出手攻击，反而充满兴趣地再次开口：
“你是贤者？还是伪装成人类的妖魔？”
塔迪斯此刻对这个人族充满了好奇，甚至几乎与他来惩罚国王的目的相持平。
虽然仅仅是好奇，并不影响他最后要杀死这个人族的决定。
没有人能在当面顶撞神灵后依旧活着，塔迪斯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不过，在施加最后的惩罚前，他允许这个人类说出最后的话语，哪怕是最司空常见的求饶。
“如果你真的是神灵，就该一眼看穿我的来路。可惜你现在只是一个分|身，连本体都没过来，更无法打破我的屏障。”唐肖摇了摇头，“劝你原路返回吧，你这一趟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
整座城堡寂静得落针可闻。
就连从塔迪斯降临开始，就一直缩在角落装餐桌的祭司们，都抬头向唐肖投来了震惊的目光。
他们知道这个实力强悍的少女很莽，但没想到她这么莽。
就连国王，也只敢在神灵不管贤者死光的情况下吹吹牛，而这个无名少女竟然敢——
——她竟然敢直接和神明当面对线！
尤其对方还是最为残暴的死神，哪怕只有分|身降临，普通人多对视一眼也会失去思考能力，轻者像巴洛等人一样问什么说什么，严重的当场毙命也有可能。
而唐肖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连续两次抵挡了塔迪斯的攻击。她言笑晏晏站在原地，嘴上说着讽刺的话语，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在她的法杖中，耀眼的圣光刺穿神力的黑暗，夺目却不晃眼，即便未展现出攻击性，却令每个人都无法忽视。
都说神明的力量慈悲仁爱，庇护众生。可为什么相比之下，他们居然奇异地从唐肖身上迸发出的力量里，反而感觉到了久违的，真正该属于神明的，几乎要令人落泪的仁慈？
第一百六十章
明亮的月光被乌云遮蔽，
轰隆隆的雷声在云层中穿梭，仿佛投射着神明的愤怒。
城堡内，无边血水从地底、墙壁蔓延出来，
血水中充满黑色骨头，碰到人就要将人拖进血水中，
宛若修罗地狱。
站在高处的少女却只是瞥了一眼，
喷溅到她身上的血液转瞬消失不见，
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只是刚来这个世界时，唐肖可能还会在塔迪斯的攻击中受伤。但经历过小石村副本脱胎换骨的淬炼后，
这种程度的幻觉攻击简直不够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吞噬过模因的关系，业火对塔迪斯的力量竟也产生了吞噬的欲望，蠢蠢欲动绕着大厅盘旋，竟令地狱之主都产生了几丝心悸。
塔迪斯几乎不记得他上一次为对手的力量感到心惊是什么时候了，这个由神主导的世界，除了奥林匹斯山上已经许久不见的兄弟姐妹们，
还无人能在神灵的威压下反抗。
更何况，这个陌生的人族没有一丝属于他子民的虔诚气息，
从她身上竟几乎吸取不到半点信仰之力？
这不对劲。
塔迪斯脸色阴沉得如同王宫外的天空。黑压压的蝙蝠从石壁的阴影中飞出，
承载着神灵欲毁灭整座城堡的戾气。在唐肖的灵识中，
每一只蝙蝠上都覆盖着一层黑气，
凝聚着密密麻麻的恶意。
一个对人类生灵有如此大恶意的生物，也能被奉为信仰的“神”么？
还美其名曰所谓的，
地狱之主？
唐肖从系统空间掏出一个焦黑的火柴人，
“黑吃黑的时候到了，看看你俩谁的恶意更大，
上吧玛格丽特！”
火柴人手臂微微颤了几下，
这才令人勉强能辨认出从前金发蓝裙的丑娃娃形象——大名鼎鼎的诅咒娃娃玛格丽特自从不幸地在小石村遭遇了娃生滑铁卢，
支撑它存在的诅咒本源几乎被模因同化一空。好在唐肖吞噬模因后还不能完全掌握，它才能保留一点物质形态，只可惜四肢脑袋已经不剩多少了，从丑娃娃再度进化为一个妈都不认的焦黑火柴人。
躲在唐肖身后的安吉看到火柴人后，还惊讶地补刀：“这是你那个丑娃娃？它怎么长成这样了？”
玛格丽特：“……”
丑娃娃快哭了，她以前明明也很漂亮的！只不过使用的次数越多就越丑，自尊心极强的爱美娃娃戾气也就更大。
现在这模样，它的戾气应该达到顶峰了。
火柴人在空中抛了个弧线，被直直向塔迪斯扔去，地狱之主根本没在乎这个黑乎乎的暗器，干枯的白骨手指一挥就化成道飓风，要将路上所有的人和物都掀飞。
可飓风之下，玛格丽特竟然丝毫不受影响，眨眼就精准覆到了塔迪斯的手臂上，透过□□投影在石壁上的暗影，塔迪斯竟然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危险和灼烧感。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连续被认知范畴内难以理解的事物暴击，塔迪斯反而从被冒犯的暴怒状态下冷静了下来。他眯眼看向飓风中心稳如泰山的少女，一串低沉严肃的咒语从空中渗出，在城堡里四处乱窜的蝙蝠纷纷化为齑粉。紧接着这些齑粉汇聚成一个黑色的骷髅，贴着地面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靠近。
安吉眼尖地看见人群中景象，惊呼：“它要抓走公主！”
多铎王国的公主现在还是个不足成年人大腿高的幼童，被一群侍女护在中央，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侍卫都跑去保护国王了。
这场景看得唐肖也十分无语，受袭时连两百个骑士都调动不出来的王室，居然能沉溺于摆脱神灵的享乐幻觉这么久，怪不得在安吉的前一世覆灭得如此惨烈。
“业火！”
黑色的火焰宛如鬼魅，刹那就沿地底钻入人群中央，在骷髅触碰到年幼公主的前一瞬拔起而起，正面刚了上去！
涉及到任务剧情的关键节点，唐肖也不必再刻意压着实力，识海里的业火早就饥饿许久，此刻在塔迪斯的骷髅化身面前迎风而涨，连城堡里蜡烛的微光都仿佛被黑色的火焰吞噬了进去，一时间竟说不出哪个更吓人。
“玛雅……火焰……地狱、地狱之主……啊！”国王发丝凌乱地半跪在地上，嘴唇颤抖着哀呼，骑士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与一个小时前威严的统治者判若两人。
玛雅是公主的名字，也是国王和王后唯一的孩子。一个父亲身为王国的最高掌权者，在普通人类难以想象的神魔力量面前，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法保护。
“上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还是在二十年前，妖魔怪物大举入侵多铎王都，尽情屠杀的那一夜。”
洛二在唐肖识海里开口，“对人类情感的数据分析显示，正常人因此心态出现问题的可能性非常高。”
怪不得二十年前国王性情大变，排斥那段记忆和一切超自然力量，如果不是国家力量太弱小，没准多铎现在就是全副本位面第一个无神论国家，再努努力逆推出人文主义也不是没可能。
但话又说回来，在这个位面里多铎已经属于实力拔群的“大国”，可以窥见其他大陆和国家的生产力有多么低下。神明控制着这个世界人类的信仰，却没能让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进化发展，这是不是也是副本位面迎来末日的原因之一？
这些思索在现实中不过刹那，唐肖已经控制业火与塔迪斯的骷髅化身短兵相接了几回合。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体碰撞的刹那，唐肖微微眯眼，看向骷髅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而骷髅则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忌惮地退后了几米。
业火自带无边戾气，唐肖却一身贤者白光稳如老狗，法杖在空中一点，暴涨的黑色火焰就安静了下来，盘旋在人群外围与骷髅对持。
人群中爆发出一丝压抑的惊呼，既惊且喜。他们死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人类与神灵对峙——贤者至少也是人类——甚至不落下风！
死亡之神塔迪斯的威名响彻这座大陆的每个角落，当他出现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但此刻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却笼罩了众人：如果唐肖在塔迪斯面前保下了公主玛雅，那么是不是有可能，他们也能在神明的怒火下存活下来？
在神明现身的威压下瑟瑟复燃的信仰只持续了须臾，就尽数熄灭，重新化为干枯的泉眼。感应到这一点的骷髅恼怒地尖啸一声张开大嘴，嘴部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猛冲而下，仿佛要将人群连同业火一同吞噬下去——
洛二：“宿主，他要和你比吞噬能力？”
唐肖没说话，就听安吉在背后大喊了一声：
“小心！”
与此同时，一道圣光向人群中飞去，试图在骷髅头前把公主抢出来。然而还没靠近人群，圣光就仿佛雪花遇到太阳般消融在空气中，所起的作用仅仅是引起了骷髅的注意。
“神使……吾等座下永恒忠诚的奴仆，你竟敢与凡人一起背叛？谁给你的勇气？”
安吉见一击不中，也没心情理会塔迪斯的质问，急急提醒唐肖：
“他这招恶心的很，骷髅嘴里其实是连接无尽深渊的通道，吞下后会直接扔进无尽深渊。无尽深渊全是被封锁的怪物妖魔，就连神明在里面也有堕落的风险！”
塔迪斯这一招在上一世曾给安吉留下过深刻印象，因此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喊声进入唐肖的耳朵，她却并没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塔迪斯毕竟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狐狸，再自大也不至于感受不出业火的强大——原来是想借刀杀人。
只可惜他依旧轻视了唐肖的实力。
“业火。”唐肖两指向下一点，业火应声向地面塌缩，在常人连大脑都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整个城堡中央燃烧的熊熊黑火包括黑火中的人群竟然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和散落的桌椅。
黑骷髅撞到地面扑了个空，一半又重新化成蝙蝠，恼怒地在空中盘旋。
不，原地也并不是空无一物。
烟雾散去，塔迪斯才看见地面的异物，那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焦黑火柴人娃娃，如果不是城堡里的灯忽然同时亮起，他甚至都不会发现它。
这个东西不是刚刚已经在他手中化为齑粉了吗？
先是必死无疑的目标在眼前诡异消失，亲手摧毁的事物又转眼就毫发无损出现在面前，还是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再次冲击了塔迪斯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不知为何，塔迪斯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可能会在这里折损。
这些原本匍匐在神明脚下的生灵，在被他们忽视的岁月里，竟不知不觉间获得了连神明都未曾了解的力量吗？
理智发出警告，但千万年俯视这片大陆的骄傲令塔迪斯的愤怒冲刷了理智。他终于放弃了用蝙蝠化身“体面地”杀死这群蝼蚁，而是重新现出人形，宽大的黑色袍袖下露出一根一人高的漆黑法杖，与唐肖的“贤者法杖”摇相对应。
这根法杖出现的瞬间，唐肖识海的灵力与系统同时发出了提醒，而唐肖也眼前一亮！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盖因与唐肖随手淘来的手杖不同，
空中的黑色手杖却是真真正正的神器。
它出现的一瞬间，唐肖与系统洛二便同时感应到难以言喻的危险感，仿佛火苗在面前炙烤，
下一秒就会撩上眼睫毛——她毫不犹豫地将法杖向地面重重一杵，耀眼白光立即迸发满溢了整座城堡大厅，
构筑成一张坚固的保护膜。
黑色法杖轻轻一挥，
所有光芒便在它面前消弭无踪，
宛若一座无形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大厅转瞬便重新陷入黑暗。
但这一瞬也够了，
大厅再次显露在塔迪斯的视野中时，业火已经重新在地面席卷而起，方才诡异消失的公主侍女一行人也出现在唐肖身后，惊魂未定地紧紧抱在一起。
塔迪斯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
是障眼法！
唐肖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颇为气人。
随着实力层次的提升，她对自身能量的操控也越来越变化多端——在骷髅冲下的刹那，
她便驱动业火隐去踪影，顺便包围住公主周身的整个空间，
于是在外界眼中，
他们便和消失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连塔迪斯的分|身都被完全蒙蔽，
令她刚才发现的猜想又证实了几分。
面前这位声势浩大颇为唬人的神明，
或许甚至远不如她的预测。
“堕落的仆从，背叛的蝼蚁，
你们将受到来自神的惩罚……”
塔迪斯又开始念咒，
他的声音永远像骨头摩擦岩石一般沙哑刺耳，简直是磋磨人的神经，
只是声音才堪堪响起一半，
就被攻击的气波轰到面门，
身形不得不四飞消散，几秒后才重新凝聚。
唐肖：“抱歉，我没有等敌人读条的爱好。”
如果此刻是凡人形象，那么塔迪斯的脸早已红得发黑，气得发青：“渎神者，收起你那虚伪的笑脸！——”
那漆黑法杖在空中虚旋一圈，周身凝聚出篮球大小的乌黑光球，自上而下缓缓降落，明明看起来极慢无比，却又仿佛下一瞬就会出现在众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