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顿了顿,他补充道:“要干净点的。”

    管家连声应和:“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办,可不能让孩子饿着。”

    紧接着,管家又问:“公子可要去见大人和夫人?”

    李裴不打算抱着怀里的小崽子去见父母,怎么说?说他背着所有人,不声不响把太子从宫里抱了出来?

    估计这样说完。

    他父亲被他的所作所为给气死。

    指着他说他是个不孝子,整天做这些个大逆不道的事情。

    “先不用惊扰父亲和母亲。”

    管家觉得奇怪,这怎么能是惊扰呢?这分明是大喜啊!

    李裴其实不知道管家在高兴什么,转念想想,兴许是管家也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瞧见个长得还不错的小孩儿,就爱屋及乌,难免多了几分热情。

    李裴抱着这沉甸甸的小崽子。

    刚准备进院,就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住了。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

    仅仅只是因为孩子尿在了他身上。

    李裴是个讲究人,也有些洁癖。

    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了几次,尚存的理智让他没有立刻马上把这个孩子丢出去。

    李裴把孩子交给了管家。

    管家瞧着主子衣裳那片颜色更深的湿濡,更加觉得父子情深。

    孩子尿在了主子的身上。

    主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了!

    果真是亲生的儿。

    就是不一样。

    李裴进屋沐浴更衣,这回他还特意用了皂荚,被孩子尿过的地方还特意多搓洗了几遍。

    等他换完衣裳出来。

    管家已经擅自做主把他抱了个孩子回来的事情传到了主院,且还在暗示这孩子是他在外头的私生子。

    李裴的父亲不在家。

    李夫人听闻儿子抱了个私生子回来,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起码李家不会无后了。

    李夫人让管家把孩子抱了过来,她盯着怀里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这模样长得真好。”

    孩子每日不是吃就是睡。

    这会儿又睡着了。

    李夫人心肠软了软,看着他就想起儿子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乖乖软软、小小的一团。

    蜷缩在她怀里的时候。

    她整颗心都融化了。

    因而李夫人一直就很溺爱自己的儿子。

    从小,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便是得不到,也会尽力满足其他的要求,不让他有落差。

    儿子的脾气其实不是被她惯坏的。

    生来就如此,他父亲也如他这般,是有些霸道的。

    不诚心如意,就统统都不能好过。

    吃不到饭就掀桌。

    李夫人以前也没觉得这样不好,人活着就该活得痛快些。

    也是这两年,感觉儿子太过固执,才有些后悔。

    “他可有说孩子的母亲是谁?”

    管家摇头:“公子什么都没说。”

    李夫人想了想,若孩子的母亲是个身份卑微的,哪怕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她也认了。

    接回家里,抬一房小妾,倒也无妨。

    但是要想母凭子贵,嫁进来充当家主母,那是绝无可能。

    便是她再喜欢这个孩子,也不能让李家在满京城丢了脸面。

    她这样想着,怀里的孩子忽然间哭了。

    哭起来嗓门洪亮,把人的心也给哭化了。

    李夫人问:“奶娘可过来了?”

    管家连忙回道:“方才就把人接了过来。”

    “孩子饿了,抱下去喂些奶喝。”

    “是。”

    李裴换了身衣裳到了主院。

    孩子已经被抱下去喂奶。

    他看着母亲,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她抱走孩子一事不太满意。

    李夫人先开了口:“这孩子看着也有五六个月大,你瞒得倒是紧,这么久了也不吭声。”

    李裴蹙眉:“母亲在说什么?”

    他接着打断他母亲的话:“您不会以为这是我儿子吧?”

    李夫人心沉了沉:“难道不是?!”

    李裴觉得好笑,他说:“您再仔细想想这孩子看起来像谁。”

    李夫人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

    “难不成你抱回来,也不打算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

    李裴扯起唇角:“不是我的种。”

    李裴似乎没什么耐心:“我从宫里抱出来解解闷,等时辰到了就给送回去。”

    说着他有补充道:“兴许不用等我送回去,一会儿宫里就会找过来。”

    李夫人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宫里抱出来的孩子只有那一位。

    就是当今圣上当成眼珠子来疼的小太子。

    李夫人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响,刚刚的欢喜一下子被打得魂飞魄散。

    本来觉得想像的小脸。

    这会儿也觉得不像了。

    李夫人指着他:“你胡闹!”

    她气得站了起来:“若这孩子在咱们府上出了什么好歹,你要如何解释?又要如何脱身?”

    “你即便是无聊,也不能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解闷!!!”

    李裴就知道会挨骂。

    不过从小到大,他也没少挨骂。

    藤条都被抽断过两根,这点骂声在他耳朵里就显得不痛不痒。

    他嗯了嗯,似乎没当回事。

    那边孩子还在哭闹,死活不吃奶。

    嬷嬷喂了些米汤才慢慢填饱他的肚子,这才消停下来。

    李裴听说孩子不吃奶,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了声:“还这么挑嘴。”

    他觉得竺玉生下来的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吃饱喝足后的小崽子,精神十足。

    在床上爬来爬去,小脚丫对着天空使劲儿的蹬。

    无忧无虑。

    似乎也没发现自己被抱离了母亲身边。

    如李裴所料,宫里的人很快就找了过来。

    只是来的人是陆绥。

    李裴没看见她的身影,不知道她是不是躲在马车里,也有可能是陆绥不愿意让他出面。

    李裴笑盈盈看着陆绥,这人丢了儿子还是静如止水的样子,可真没意思。

    “孩子呢?”陆绥开门见山。

    李裴想了想,答非所问:“她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还以为她为了儿子也会来找他。

    陆绥说:“她很着急。”

    李裴沉默了下来。

    过了会儿,他冷嘲热讽:“你倒是不急。”

    陆绥当然不着急,他又不是多喜欢这个孩子。

    况且这个孩子已经分去她太多的爱,他早就有所不满。

    今天李裴也是大胆。

    趁着人不在,扯了个弥天大谎,就把孩子抱出了宫。

    李裴冷着脸,接着厉声道:“让她自己来见我。”

    陆绥提醒他:“她如今是我的妻。”

    李裴脸色冷峻,紧绷的下颌透着冰冷的弧度。

    陆绥说:“她亲口对我许了诺。”

    她答应了他。

    这辈子归他。

    陆绥还是变成了同他父亲一样的人。

    铸造了同样的牢笼来捆住自己所爱之人。

    陆绥眸色冰凉:“你见到她,也无济于事。”

    李裴知道他改变不了她的主意,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威胁她。

    但是——

    他笑了笑:“当初你是故意告诉我,她对严忌动了情,引诱我去杀严忌。”

    他问:“她知道这件事吗?”

    陆绥平静望着他:“你要告诉她?”

    李裴毫不犹豫:“当然。”

    陆绥眉眼舒展:“你尽管去说。”

    紧接着他冷下声:“现在,把孩子给我。”

    李裴没理他,而是一步步走到马车前,一字一顿:“你不想见我吗?”

    竺玉在马车里,骑虎难下般左右为难。

    李裴说:“陆绥也不是好人。”

    竺玉掀开车帘:“李裴,你先把孩子给我。”

    孩子留在他这里。

    谁也不好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有些秘密。

    不能宣之于口。

    幸好现在李裴看起来也还不知道。

    可能过两年,孩子眉眼长开,就越发不要藏。

    但想了那个时候,所有人能已经平静了下来。

    李裴笑了声:“你现在眼中只有你的孩子。”

    他拉着她下了马车,倒也还注意着分寸,没让她摔了。

    她很快挣开了他的手,下意识往陆绥那边看了一眼。

    陆绥像一棵孤零零的树,挺拔的站在那儿,不言不语,却显伶仃。

    她心里,忽然有点酸涩。

    有一个瞬间,她很想走到他身边去。

    李裴看见她朝陆绥望去的目光,他有些肝肠寸裂,极力克制,压着声音吩咐下去:“刘管家,带着陆大人去见小太子。”

    管家低着头:“是。”

    陆绥很早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些事情,李裴不说,也会在别的什么时候不小心就露馅了。

    陆绥看了眼她。

    这一刻。

    她眼中仿佛也是有他的。

    这就够了。

    陆绥进了院门。

    没再阻拦两人独处。

    “李裴。”竺玉看向李裴,说:“陆绥对我也很好。”

    不只是他一个人对她好。

    她也不是非要和对她好的人在一起。

    竺玉现在渐渐也习惯了陆绥。

    习惯了他夜里搂着她睡觉,习惯了做噩梦的时候往他怀里钻。

    一旦成了习惯。

    就很难摆脱。

    她也没有回头路走,更不可能说反悔就反悔。

    真当那种薄情寡义、三心二意的昏李裴咽了下喉咙,缓缓道:“当初是陆绥告诉我,你对严忌动了心,你想嫁给他,想同他做夫妻。”

    “他让我成全你们。”

    “我才知道严忌这个人。”

    李裴继续说:“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对他痛下杀手。”

    “是他先来挑拨我,再又许诺你好处。”

    “他害得我们生了嫌隙,你也满不在乎吗?”

    李裴边说边盯着她的眼睛看。

    老实说,竺玉听到这件事,心中还是诧异。

    她眼中渐渐多了几分惊愕,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甚至这只狡猾的黄雀。

    提前给蝉布好了诱饵。

    布置了陷阱,把每个人都算计了进去。

    过了会儿,竺玉声音轻缓:“即便没有他,你迟早也会知道我和严忌的事情,你还是会想要杀他。”

    话音落地。

    陆绥已经抱着孩子出来了。

    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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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风雨骤疾而来。

    陆绥撑着伞,另只手抱着孩子,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

    他神色平静,漆黑的眼瞳仿佛闪烁了两下。

    陆绥淡淡吩咐了下去:“再拿把伞来。”

    接着男人缓步走到两人面前,静静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倔强的小脸微微撇开,似乎有意躲闪他的目光,不愿意与他对视。

    鬓发零碎,冷风刮过。

    她莹白的小脸上沾了几分薄薄的水雾,犹如风雨中透着韧劲的荷杆。

    陆绥心中有数,却也不慌不忙。

    当初他手段的确不光彩,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即便没有他的挑拨离间。

    李裴也迟早会看出一切,他的推波助澜只是提早了一步。

    陆绥咽了咽喉咙,语气平静的对她说:“孩子瘦了。”

    她的睫毛颤动两下,忍不住往他怀里看了看,小孩儿安静睡着,窝在襁褓里,看不出瘦没瘦。

    李裴听见这四个字,扯起一抹嘲讽至极的冷笑,还不到一天,就瘦了。

    陆绥真能说得出口,厚颜无耻,一点儿脸面都不要。

    陆绥接着说:“奶娘说他不肯吃奶,扯着嗓子哭了大半个时辰,哭到没力气才睡了。”

    他抱着怀里的小孩儿,也觉得没什么重量。

    当然,至于瘦没瘦。

    都是陆绥在信口胡诌。

    当母亲的都心疼孩子。

    尤其是她,很宠这个不该来的孩子。

    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风声鹤唳般谨慎。

    陆绥将她脸上的不忍和心疼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软肋,又多一个。

    人但凡有了软肋。

    想要逃开牢笼就难了。

    陆绥继续装模作样的开了腔:“可怜这孩子刚才听着声儿都哑了,他一天没见着你,应该很想你。”

    竺玉没再躲他,伸手把孩子抱到怀里,瞧着小孩儿红扑扑的脸。

    七上八下的心脏才慢慢落地。

    李裴见她低着头,神色温柔望着怀里的孩子,心里烧得隐隐作痛。

    她抱着孩子,转过身就要走。

    李裴已经没有什么能对她说的了,下意识抓住她的胳膊,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

    他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又变得言不由衷起来:“你会后悔的。”

    李裴实在不擅长哄人,也不擅长委曲求全自己说好听的话。

    陆绥是傲的。

    他又何尝不是。

    他甚至傲气更甚几分,只想等着她来哄自己。

    等她后悔,等她道歉。

    等她悔不当初说自己有眼无珠。

    所以他永远都学不会好好说话。

    如今就算想改也难了。

    竺玉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她什么都没说,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回宫的路上。

    竺玉一直沉默。

    外面的雨,来得匆忙,势头正猛。

    马车缓缓行进皇城,怀里的孩子睡的依旧正香,似乎是闻到了母亲的气息,小短手揪着她的衣袖不放。

    下马之前。

    陆绥轻轻扣住她的手腕,给她披了件外衫。

    天气凉,怕她受寒。

    竺玉望着陆绥,不明白他怎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了宝成殿,竺玉把孩子交给了奶嬷嬷。

    内殿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默契的退了出去。

    殿门才关上没一会儿。

    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的破碎声。

    像是重重的砸下来泄愤的。

    竺玉望着陆绥,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疲惫不堪:“你骗我。”

    陆绥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叫人进来收拾干净了,免得她等会儿不小心被碎片伤了。

    “你设计了一切,又在我面前装好人,假惺惺的要帮我。陆绥,你真的…真的太可怕了。”

    她说这句话,语速很慢。

    说半句还要停下来片刻,缓一缓。

    陆绥装了许久的善解人意,这会儿没有继续装下去。

    他上前来,扣住她的十指。

    哪怕她不情愿,也还是蛮力挤进她的手掌,强迫她与自己交缠。

    陆绥认真地问她:“这样不好吗?”

    他的十指收拢的更紧,灼灼的呼吸把她逼得喘不过气,他看着她说:“你把爱给了严忌。”

    男人眼瞳深处看着都是淡漠的。

    这种极致的漠然,反而叫人心尖发颤般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了疯。

    “至于李裴,你也不是什么都没给他。”

    “可我,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仅此而已。”

    让他能看得着,摸得到。

    他会日日夜夜仔仔细细看守着她,不会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陆绥以为他不会有真心。

    偏偏他就是这么一步步、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有关她的事情。

    他总能记得清清楚楚,连很久之前的小事,都记忆犹新。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了馅。

    她趴在石桌上睡得迷迷糊糊,自己在发烧都不太清楚,只小声的、可怜的咬字,说自己脑袋晕。

    陆绥被她抓着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上,“是不是很烫?”

    的确很烫。

    不仅掌心是烫的。

    心脏也烫。

    他抽出手。

    表情冷冷。

    她不舒服的快要哭了,软绵绵的身体趴在桌子上,喉咙痛脑袋晕,眼泪直流。

    她的唇瓣张张合合。

    陆绥当时只听得见自己心脏过分跳动剧烈的声音,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过了很久。

    等到他内心一片平静。

    他才听清她怯怯的声音:“我会不会死?”

    “我不想死。”

    陆绥把她抱进了屋子里。

    也许从她主动捉住他的那个瞬间时,他就难以自拔。

    陆绥缓缓回神,哪怕被她知道了真相,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有的是手段。

    谁强谁说了算。

    陆绥直白的同她说:“陛下,弱者天生就是要被强者蚕食的。”

    与他而言。

    她就是弱者。

    她就是要被他吃了的。

    陆绥方才吩咐宫人煮了姜汤。

    宫人这会儿刚好送了过来,碗里的姜汤还冒着热气儿。

    陆绥端着碗:“方才沾了雨,喝了姜汤去去寒,你身体不好,免得之后又难受。”

    竺玉不肯理他。

    陆绥扣住她的下颌,没怎么用力。

    他看着她:“先喝姜汤。”

    竺玉置之不理。

    陆绥沉默半晌,喝了一口姜汤,然后对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渡进嘴里的姜汤味道辛辣。

    咽不下的就顺着唇角慢慢往下溢。

    不过陆绥也没浪费,舔了个干净。

    她的唇色本来就红,这么一遭就更是红艳艳的。

    一碗姜汤。

    就这么喂进了她的肚子里。

    后来她眼神都有些空茫了,整个人看起来神情恍惚的趴在它的怀里。

    她的裙子有些乱糟糟的。

    浑身都黏腻。

    脚指头都有点软,一时半会的缓不过劲儿来。

    竺玉感觉自己好像是陆绥手里的风筝。

    他宽容温和的时候,风筝的线就放的长一点,给她一种她是自由的错觉。

    他若不愿意,绑在风筝上的线就像扣在她的脖子上,拢得用力,锁在方寸之间。

    竺玉从小习惯了被掌控。

    好像继续忍气吞声、装聋作哑,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可她现在就是生气。

    气得只想远远的逃开。

    陆绥帮她整理好衣裙,低头亲了亲她的唇:“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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