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积善寺都没认出来。

    陆绥平静收回目光,不置一词。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身份,总有露馅的那天,且看那日她该如何收场。

    骗了那么多人。

    只一个李裴就不会让她好过。

    竺玉看着陆绥的神色,莫名生畏。

    就像被扼住喉咙的小动物,呼吸不过来,本能的想要逃窜。

    陆绥叫人先将他的姐姐送上了马车,他性子冷,也是个心狠的,但是对他的姐姐,一向体贴。

    家中的姐姐、妹妹。

    都该由他来看顾。

    他帮姐姐整理好身上披着的斗篷,紧好系带:“外头风大,姐,你先进马车里避避风。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嗯,知道。”

    说着,她临别前还是往太子那边深深看了眼,似乎想将他的样貌记得更清楚些。

    门前的树影随着晚风晃动,似那剪了烛心的灯火,摇摇晃晃,还能听得见簌簌的风声。

    陆绥的脸隐在阴影处,五官清俊,如玉冰透,却看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

    陆绥忽然朝她看了过来,四目隔空相撞。

    竺玉无端有些心慌,好像已经被他的眼神看透了一切。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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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回去的路上,李裴还在念叨着陆绥的坏话:“你往后见了他就离得远些,我看他也不怎么想同你亲近的,今日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倒不是李裴在编排陆绥,他那人还真是如此。

    竺玉也知道陆绥好像待谁都很疏远,就是那云端上的冷月,同谁都隔着无形中的距离。

    话也少。

    平日和秦衡可能走得近些,但未必也有多交心。

    竺玉想起来上辈子,陆绥后来好像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也不在意这些。

    *

    春假前的最后一日。

    年纪尚轻的学子已经翘首以盼,归心似箭,仿佛多一刻都等不及了。

    春假有小半个月。

    竺玉性子懒散,心里想的就是能多睡几日的懒觉,不用再天不亮就起床。

    这几个月,风平浪静,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连先生的训斥都比往年要少,父皇每次召她过去询问她的课业,虽没有多满意,但也少了几分不满,她勉勉强强也算过了关。

    他们内院的学子,不像外院那些考进来的贡生,不用住在监学里,也就省去了收拾包袱赶路回家这一程。

    外院的贡生,多是出身微末,家境贫困的寒门之子。

    国子监每个月给的补银,也不多。尤其是在京城这个处处都要花钱的地方,每个月那几两银子就更不够花了。

    而且隔几个月便要考上一次,排名末等的就会被请出国子监。

    这些人,就少不得想些别的办法,不择手段也得留下来。

    有些心思不正的,便打起了旁的主意来。

    甚至把算盘打到了竺玉的跟前,她才出了思学堂,刚准备去祭酒那儿,在后院偏僻无人的长廊下就被人给拦住了。

    眼前的男人,身材瘦巴巴的,脸色有些惨白。

    他身上穿得衣裳看起来都洗得发旧了,唇瓣干地起了皮,这天虽然比前些日子暖和,但风吹过来还是冷得刺骨,男人穿得单薄,浑身哆哆嗦嗦的。

    他的脸苍白清瘦,但又有几分清秀。

    男人忽然出现,将她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这人在这里守了多久。

    “殿下。”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过于紧张。

    男人的声音有些不稳,颤颤巍巍,他在她面前乖顺低着头,弯着脖颈拉出清瘦白皙的弧度,他缓缓垂下睫毛:“我…我仰慕殿下许久,十分敬佩殿下的才情,而今能得一见,已是死而无憾。”

    竺玉被他的话,吓得不轻。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有意同他拉开距离,谁知男人一下红了眼眶,好像快要哭了出来。

    男人忍不住上前了两步,兴许还有理智,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只是他今日既然提前来这儿守着人,必然是抱着决心的,来之前也做足了准备。

    当初他被选进国子监的名次并不差。

    在浔阳郡县甚至是名列前茅的。

    只是家道中落,没什么钱供他在京城的花销,国子监这个地方也少不得攀比。

    他总觉得那些家境好的学子都瞧不起他。

    性子渐渐变得阴暗,也就不讨人喜欢,明里暗里被人欺负了好多回。

    几次考试,成绩都倒退到了末尾。

    他不想再过这种被人看轻的日子,他在监舍里的同窗,学业稳步上升,可他觉得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家中富裕!不必为一些琐事烦心。

    真论起学问,他才是最好的那个。

    最值得培养的可塑之才。

    于是,他就想给自己找个靠山。

    内院的学子,都是家世门庭显赫的官宦之子,生来就高他们一等,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可他们个个傲慢至极,压根没有把他们外院的人放在眼里。他便是要自取其辱,也得找个合心意的。

    太子殿下,才是仅有的那个一视同仁的正人君子。

    殿下长得好看,性情温和。

    最重要的是,殿下似乎不抗拒龙阳断袖。

    此刻,他望着眼前的千金之躯,心摇意动,情绪也有些失控,他大着胆子抓住了太子殿下的手。

    竺玉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大胆,而且他看着瘦瘦的,力气倒是很大,她一时竟然没挣脱。

    他忍不住表明心意。

    说了一箩筐叫她面红耳赤的话,污言秽语简直不能入耳。

    竺玉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被男人眼中的疯狂给吓得不轻。

    忽然间。

    耳边扫过一阵冷厉的风。

    不知何时出现的李裴,高高握紧的拳头已经砸了过来,对着男人的脸,砸得毫不留情。

    李裴将人砸倒在地,揍了两拳头还觉得不够解气,又狠狠踹了两脚。

    他自幼习武,力道自然不轻。

    人狠狠撞上身后的柱子,当即就吐了血,奄奄一息倒在地上,陈旧的衣袍前满是污血。

    竺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李裴对着人下了死手,拳拳到肉:“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胆子碰他。”

    竺玉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人,衣襟前染满了鲜血,瞧着就骇人。

    她也觉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李裴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像块破布似的一脚把人踢开。

    半点都没把他当人看。

    竺玉深吸了口气,脸色发白,声线微颤:“李裴,你别再动他了。”

    李裴回过神来看见她的面色不太好,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连忙去安慰她说:“你别怕,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碰了还嫌脏手。”

    竺玉对上他的目光,神情还有些恍惚。

    李裴方才下手时,面务表情,这会儿居高临下望着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儿的人,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动手没有错。

    把人打死了也没错。

    是这人命贱。

    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胆大包天,以下犯上。

    竺玉手脚冰冷,胸闷的有些透不过气,她白着脸说:“先把人送去大夫那儿。”

    李裴不大愿意,冷着脸说:“他冒犯了你,死不足惜。”

    死了更是活该。

    人命就是有贵贱之分,像动这种歪心思媚上的东西就该一辈子活在他那见不得光的阴沟里。

    竺玉静静看着他,蹙着眉头:“他有错,也不能把人活生生的打死。”

    李裴盯着她的眼睛,想起来从前她也是这般,优柔寡断,心软至极,同情之心都有些泛滥了。

    他心里有气,他帮了她,她反倒不怎么领情,这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李裴本来就不是怎么能忍的人,扯了扯嘴角,他说:“回回都是你来当这个好人。”

    这话听得刺耳。

    竺玉就当没听见,也装作听不出话里的锋芒,李裴不肯把人送去大夫那里,她就自己去叫人。

    竺玉转过身,这才发现长廊尽头还有人在。

    陆绥和秦衡方才是随李裴一道过来的,恰好看见了她被人抓着手,男人痴痴对着她表明心意。

    李裴会动手,也在意料之中。

    眼看着人快被打死了,秦衡原本还想上去拦一拦,见陆绥不打算插手,眼神疏离,静静看着,他就也没多管闲事。

    其实真把人打死了。

    也不好收场。

    不过,这人的命在他们眼中的确不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

    陆绥望着她苍白的脸,李裴靠近她的时候,她往后缩了缩,躲了一下。

    李裴没有察觉,陆绥倒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还是知道怕了。

    这出闹得动静也不小。

    人被抬进了屋子里,过了会儿,大夫被匆匆请了过来。

    几人之间,静得可怕。

    气氛犹如结了冰。

    秦衡最近春风得意,自然愿意多说几句:“我说你们两个可别因为一个外人生了嫌隙。”

    停了稍许,秦衡接着:“李裴说的也没错,那人死了也是他自找的。”

    竺玉心不在焉握着茶杯,她不认同秦衡说的话,却也无法改变他们的观念。

    偏偏她也说不得什么。

    那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像装模作样的演戏。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眼前忽然多出几根瘦白的手指,陆绥抽走了她攥紧的茶杯,往她的掌心塞了另一盏精致的小杯子。

    他从刚才就是置身之外,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茶凉了,换杯热的。”

    陆绥知道她被吓到了,脸上浮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苍白。

    她是远不如陈皇后精明算计,但是也不傻。

    李裴对她的好,难道她当真不知吗?

    她愿意同李裴走得更近,不过是以为李裴会永远听她的话。

    是可控的。

    甚至是可靠的。

    实际上。

    李裴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是会咬断旁人脖子的。

    陆绥默默地想,今日她应该看得够清楚明白了。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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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竺玉捏着茶杯,冷冰冰的指尖渐渐回了温。

    李裴看着她的侧脸,恰好落在光晕里,皮肤晶莹剔透、像玉做的一样,下巴尖尖的,神色看着有些可怜。

    心事重重的。

    他刚才其实不该那样说他。

    但让李裴现在低声下气的道歉,他也做不出来。

    不过便是如此,李裴觉得自己做的也没有错,那人身份卑贱,碰了他就是该死。

    李裴正要开口。

    里间诊脉的大夫提着药箱退了出来,瞧了眼屋子里他谁都惹不起的这几位,说:“里面那位小公子性命无虞,不过内伤严重,伤到了肺腑,得在床上静养几个月。至于他身上的皮肉伤,用了药很快就会好。”

    竺玉听了之后,心里好受了些。

    人没死就成。

    她不想因为这点事就闹出人命来。

    大夫看这几位年轻气盛的小公子,个个都锋芒正盛,气势凌人,瞧着就不是好应付的。

    他连忙写好了药方,不想再蹚后面的浑水。

    李裴随手将药方递给他身边伺候的小厮,神色矜骄:“你去抓药,再回府去支一百两银子给他。”

    一百两也够这人看病吃药的。

    李裴觉得这已经是他妥协过后的做法,使唤完小厮,他还是想和太子讲和的。

    秦衡这个人虽然经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对,何必因为这么个卑鄙的贱人伤了他和他的情分。

    简直得不偿失。

    不过李裴刚才看见那贱人抓着他的手,确实很想杀了那贱人。

    李裴主动往她身边靠了靠,还没凑近,她便往边上躲了躲,李裴眸色深了几许,抿直了唇线,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许久。

    竺玉如芒在背,还得装作没有察觉到李裴的目光。

    两人的动作,瞒不过屋子里其他两人的眼睛。

    秦衡多看了个热闹也没什么不值当,陆绥也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其实陆绥心里也烦得很。

    积善寺的那个吻,本就不该有。

    对秦衡说的那句话,也极不妥当。

    他们陆家往后绝不可能是太子的党羽,两家隔阂颇深,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妥协的。

    父亲前几年被贬谪,陈皇后还要赶尽杀绝,路上就想杀人灭口。他那才十岁的妹妹,被一剑穿了心。

    母亲也在路上得了寒症,直到现在都还有病根,冬日里不能见风。

    隔着生死大仇,他其实不应该放过她。

    陆绥现在只能离她远些。

    谁说她笨,靠着装傻的本事已经把李裴耍得团团转,他若也上了钩,那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这天发生的事。

    最后还是被祭酒压了下来,那人被移出了国子监的监舍,送到了京郊的一间小院子里。

    不过他多了一百两银子傍身,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国子监也正式放了假。

    东宫贴了红色的窗花,檐下也换了红色的纸灯笼,夜里点了烛火,瞧着就很喜庆。

    每年过年都有宫宴。

    今年亦是如此。

    宫里好似要变了天。

    周贵妃时隔多年,竟然也愿意在宫宴上露面了。

    她依然美貌,气色甚至比前两年还要好,在将军府养了几日,白里透着红的肤色,像被恩泽雨露精细的滋润过。

    国色天香般的美貌将其他人衬得天地失色。

    如此娇媚动人,也难怪独得恩宠这么多年。

    也不禁让人想起多年前的传闻,彼时刚刚登基不久的帝王对周家这位受宠的女儿,一见钟情。

    威逼利诱让周家将她从小定下的婚事给退了。

    随即就迫不及待把人接进了宫里。

    传言是传言,除了周家的人,旁人也不知道真假。

    宫宴上有得了恩典的臣子,偕同家眷一同入宫。

    宫灯将漆黑的夜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红墙碧瓦,鸣钟击磬,尽显浮华。

    长元帝坐在殿内正上方的金漆檀木龙椅上,面色难得温和,少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竺玉坐在主位下方靠右的位置,她是太子,自然是最靠近帝王之位的人。

    陈皇后端着无可挑剔的笑坐在长元帝的身旁,周贵妃坐在另一边。

    长元帝丝毫不避讳他的偏爱,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叫周贵妃坐了过来。

    陈皇后唇角噙着笑意,目光淡淡的看着,仿佛毫无芥蒂,大度的不得了。

    竺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上辈子陈皇后能一步步走到最后,靠得也是如今夜这般的忍耐。

    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儿对周贵妃的不满,或是在后宫里悄悄对贵妃娘娘使了些小手段。

    长元帝都容不得她,也不会对她毫无防备。

    她演得太好,十几年如一日的温婉大度。

    竺玉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起脖颈抿了两口,也不知道陈皇后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往她身边送了几个调教好的小宫女,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宫宴前,陈皇后将她找了过去,故意装得被吓坏了的样子,攥紧了她的手:“你舅舅同我说,陈大同死在了山西,只留下了个假的账本,真的不翼而飞。”

    竺玉知道山西出的事。

    若不是周老将军足智多谋,连带着他们十几万无辜的将士都要死在了他们的阴谋里。

    “我听说账本如今被送到了陆家,这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同陆绥关系不差的,晚上的宫宴,你寻个借口,去套套他的话。”

    陈皇后背后不止有陈家,还有江南逐渐没落的士族,还有淮阴林家。

    这些年他们勾结的事情不止一两件,早就是千丝万缕分割不得的关系。

    淮阴林家想要军权。

    江南士族则是想复起他们士族的光辉。

    竺玉怕被陈皇后怀疑,便对她点了点头:“母后,儿臣知道了。”

    账本落在陆家手里,反而对她是好事。

    陈皇后城府太深,若事事都叫她得逞,她往后只会更加孤立无援。

    宫宴之上,竺玉被迫饮了不少酒。

    今夜得了恩典的官员极家眷众多,挨个来敬酒,也够她喝一壶的。

    她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晕,她感觉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

    金銮殿内人又多,紧闭的殿门更是叫她透不过起来。

    竺玉今晚的目光时不时就往对面看,陆绥坐在他父亲的身旁,坐姿十分端正,面色寡淡,目不斜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面前的酒杯都没怎么动过。

    等了许久,竺玉终于看见陆绥起身往外,她趁着没人注意,也悄悄跟了出去。

    夜色浓稠,风中裹挟着细碎的雨。

    竺玉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几分,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明了些许,不过眼前还有些重影。

    陆绥站在拱桥旁,月色安宁,如皎白的盐撒在他冷峻的脸庞,孤身一人,清清冷冷。

    提宫灯的太监,方才就被他给打发了。

    陆绥踏出殿门时,就发觉了她跟着自己,他没回头,也没出声,静悄悄的也想看看她这是要做什么。

    陆绥每次看见她就想起闹腾的狸猫。

    胆子不大,脾气不小。

    眼珠圆溜溜的转来转去,小心翼翼往外伸爪子,又怕被别人伤着。

    湖边的风,冷得彻骨。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平常也不情愿同他过多扯上关系,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跟过来,定然是有事的。

    湖面被风吹皱,他这颗静如死水的心好像也跟着泛起了涟漪。

    竺玉四下看了一圈,确定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别人,她慢吞吞走到他的身后。

    “陆兄。”

    陆绥转过身,一言不发望着她。

    她喝了酒,脸上映着与平时两样的微醺薄红。

    竺玉对上陆绥这双仿佛目空一切的眼睛就心虚,好像被他看穿了她是来套话的。

    她咬咬牙,又往前了几步,难得对他笑了笑:“时逢佳节,陆兄怎么一人来吹冷风了?”

    她不擅长单刀直入,只好先套近乎,才能开得了口,循循善诱的往下问。

    陆绥瞥了眼她眉目间的紧张,唇瓣都要被她的齿尖磨得透红,她自幼就是如此,心怀鬼胎时藏都藏不住。

    陆绥反问:“殿下不也一个人过来了吗?”

    他没拆穿她。

    少女身上淡淡的酒香,甜得发腻,散着诱人的软甜。

    陆绥今晚滴酒不沾,这会儿却有些恍惚,望着她不安的神色,一时走了神。

    他忍不住不多想。

    有什么事情值得她避开耳目,特意跟过来。

    孤男寡女,春心意动。

    “我是跟着你来的。”竺玉仰着脸,喝了酒就更加乖乖软软,她有求于人时,也知道说好听的话:“我怕陆兄觉得孤独。”

    这话是很刻意的讨巧。

    生疏还没什么技巧。

    陆绥是再清醒不过的人,但今夜无缘无故,并不疑心。

    甚至觉得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没有其他的算盘。

    方才的宫宴,她频频朝他看了过来,三番五次,不知收敛,也以为他没发现。

    诸如此类,今晚种种,都彰显着不同寻常。

    陆绥竟有了不切实际的念头,她的心也不可能真是石头做的,为情爱困扰的不厌其烦的人,兴许不止他一个。

    若是…

    她对他有意。

    趁着月色,同他剖明心迹。

    两家从前的种种仇怨,也不是没有和缓的手段。

    陆绥甚至已经开始在替她谋划后路,她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

    “陆兄,我听说陈大同死在了山西。”

    竺玉开口提起了正事。

    陆绥回过神来,听清她的话,脸色慢慢的冷了下去,他是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图:“殿下想问什么,不必拐弯抹角。”

    默了默,竺玉垂眸:“他的账本不见了。”

    其实她今晚也只是来试探陆绥,她清楚就算她开口问了,陆绥也根本不会告诉她。

    若是今晚站在她面前的是吃醉酒的李裴,连哄带骗,她还可能还能撬出些话来。

    至于陆绥,绝无可能。

    湖边一时陷入沉寂。

    寒风刮过,像打在脸上的一记耳光。

    陆绥觉得她的话也是响亮的一巴掌,叫他从自作多情中清醒了过来。

    他和李裴,在她眼中又有什么不同。

    都是能用得上的时候,才想得起花言巧语来利用一番。

    不,他甚至还不如李裴在她心中来的讨人喜欢。

    陆绥步步往前,将她逼到了亭子里。

    夜色漆黑,架在高出的宫灯唯余羸弱的烛火。

    火光在男人冷峻苍白的脸庞摇摇晃晃,他眼瞳漆黑幽静,犹如地狱深处开出的业火,叫人心惊。

    “殿下想问真的账本是不是在我手里吗?”

    竺玉觉得他这样反倒可怕,看不出深浅,辨别不清喜怒。

    她有些后悔今晚这遭试探,后背直发冷,巨大的压迫感之下,她想落荒而逃,刚转过身,就被身后的男人狠狠扼住手腕,男人沉默间爆发的大力像是能生吃了她。

    她被困在他的臂弯间,她越挣扎,横在腰上的手臂刻意收得越紧。

    两个“男人”的搂抱,当然不像样子。

    竺玉又气又恼,她狠狠踩了他一脚,却像棉花砸在石头上,对他毫无影响。

    竺玉不知道他这是在发什么酒疯,只觉得掐着她腰肢的手,像压在她身上挣不开的一座山,沉沉的,牢牢的,禁锢着她。

    她抬头,差点碰到了他的唇。

    竺玉的唇瓣一张一合,有意恶心他:“陆兄!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松手,我并无龙阳之好!”

    她的话没有作用。

    陆绥很冷静,丝毫不觉得恶心。

    他的眉眼像落了霜,瞳色清冷,映着月色的疏离冰凉,他的手指缓缓移至她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喉咙。

    喉咙细细的,平滑的,什么都没有。

    竺玉浑身定住,像是被点了穴。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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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隆冬时节。

    竺玉穿得厚厚的,外头还罩了件避风的斗篷,她平日里在学堂穿得也都很严实,一层叠着一层,尤其是衣领,将脖子都遮得很严实,怕得就是旁人盯着她的脖子看。

    瞧出点什么不同寻常来,惹人心疑。

    不过也不是没有喉结不明显的男子,真被人问起,她也提前准备好了腹稿来搪塞。

    陆绥的指尖仿佛沾了些深夜的露水,冰凉刺骨,瘦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挑开了她的衣领,捏着她细细的脖颈,大拇指漫不经心抵着那原本该有喉结的地方,轻柔得摩挲了两下。

    她好像被捏住天敌后颈的小动物,顷刻间就乖觉了下来,浑身紧绷,似乎都忘记了要动。

    陆绥什么都没有说,正是因为他一个字都没说才让她觉得可怕。

    她身体僵硬,往后已是退无可退。

    幸亏夜色昏沉,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底,圆润乌黑的眼眸透着几分被吓坏了的可怜,好似浮动湖面的潺潺水色。

    竺玉心里已经慌乱一片,陆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她吗?无声告诉她已经看透了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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