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牧羽“噔噔”一声从身后拿出一个蓝绒小袋。袋子看起来有些旧了,牧汉霄看到袋子,目光不易察觉一动。

    牧羽把礼物放到柳姝嫣手里,不好意思笑笑,“其实不是什么大礼,只是我觉得送再昂贵的礼物大概也入不了柳姐姐的眼,所以还不如送点有意义的。”

    柳姝嫣温柔道:“只要是小羽送的,我都喜欢。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

    柳姝嫣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方盒。她打开方盒,捧出一条钻石项链。

    “这太美了。”柳姝嫣惊叹,“它美得好独特。”

    牧泽驹也认出了那条项链,他一时说不出话,疑惑看向牧羽。牧羽笑得像没心没肺,“柳姐姐好眼力。这是我的外婆留给我妈妈的嫁妆,然后妈妈给了我,听说是王室的首饰,确实有些年代了。”

    牧羽的身世算是个半公开的秘密,熟悉的人都知道。柳姝嫣一时也愣了,有些无措看向牧汉霄。

    牧汉霄看着牧羽。男人的眸色很深,情绪不明,永远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把这条项链送给姝嫣?”牧汉霄问。声音平稳,听不出半点喜怒。

    牧羽说:“我想很合适。当然如果柳姐姐介意我生母的身份......”

    柳姝嫣忙说:“当然不。”

    牧泽驹始终不言语,似乎在等大哥的答案。

    半晌沉默后,牧汉霄平静道:“家弟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柳姝嫣只好收下那串钻石项链。为表喜爱,她当即戴上了项链,牧羽热心为她扣好链扣,并大加赞美,“这项链放在我这就是白费,但是戴在姐姐身上简直就是发挥出了它最大的价值。”

    柳姝嫣无奈一笑,被他的甜言蜜语打败。牧泽驹见有宾客想上前交谈,没让牧羽继续发挥,找个借口就拉着他离开了。

    订婚宴上牧家人都在场,牧泽驹把牧羽带走后就让他自己随便玩,扔下他走了。牧知野早在远处等他二哥过去,远远瞥牧羽一眼,眼角眉梢都带着厌烦和不耐。

    牧羽知道自己招人烦。他爸牧云霆和赵梦令坐在前排的白椅上与人闲谈,他们俩肯定都知道自己来了,只是自始至终没有要见他的意思,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他比地上的蚂蚁还闲散自在,礼物送到任务完成,兀自走了。

    他来的时候是坐二哥的车,走的时候一个人顺着教堂的外墙慢吞吞下坡。教堂的花园内悠扬乐声飘荡,蔷薇从墙内蔓延生长出栅栏,绿茵洒落无人的小路,阳光伴随阵阵暖风,吹过牧羽的发梢。

    霍诗音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牧羽报了地址。

    十五分钟后一辆轿车从他身后缓缓开过来,车窗落下,霍诗音手指夹着根细烟搭在车窗上,笑他:“牧老板日理万机,还有闲心散步?”

    牧羽拉开车门坐进去,车扬长而去。路上牧羽接到父亲的电话,牧云霆问他去了哪里。

    “爸,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电话里牧云霆的声音平和,“来去都不与人招呼,这么大了还没点规矩。”

    牧羽笑笑:“我错啦。”

    “下个月你大哥结婚,不许再这么随意。”

    “是。”

    电话挂断。牧羽手肘撑着车窗看窗外的风景,霍诗音抽完烟,问,“去公司?”

    “嗯。”

    “小羽,怎么感觉你回国以后都没有开心过。”

    霍诗音比牧羽大一岁,私下的场合里,她喜欢像唤自家弟弟一样唤牧羽“小羽”。

    牧羽作吃惊状,“这都被你发现了?”

    “嗯哼。”

    风涌进车,牧羽趴在车窗上,仿佛自言自语:“其实有点后悔回来了。”

    霍诗音笑:“你现在是老板,管一群人工资呢,可不能随便后悔。”

    牧羽也笑,“你说得对。”

    牧羽在公司待了一下午和霍诗音忙工作的事。霍诗音让他晚上去自己家里吃饭,牧羽刚欣欣然答应,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一眼,接起来。

    “大哥喊我回去吃饭?”

    “不会吧,今天可是他和嫂子订婚的日子,我不想做电灯泡。”

    “大哥自己为什么不和我打电话?”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

    牧羽没再调侃,最终还是说了好。

    他挂断电话,霍诗音问:“你大哥?”

    “大哥家的厨师,转达主子的旨意呢。”

    “他都多少年没管你了。”霍诗音奇怪道,“怎么要挑在今天叫你回家吃饭。”

    牧羽一耸肩,没再继续待在办公室,拿起衣服走了。

    晚上六点,牧羽的车停在云海的湖边。牧羽坐在车里抽烟,淡雾漫进夜色,林间翻涌风声。

    云海的房子在牧汉霄名下,曾是牧汉霄在裕市常落脚的住处,也曾是牧羽的“家”。赵梦令无法忍受丈夫的私生子在自己眼前晃,牧云霆便没有把牧羽接回碧波堂,而是送去了云海。云海的主人虽常常不在家,但至少设施与佣人都有。

    把一个孩子大老远接回来,总不能随便丢在角落让其自生自灭。不知是否是出于对亲生骨肉的怜惜,牧云霆对待牧羽时而也有怜悯。

    牧羽抽了一根烟,这才发动车。云海傍水而建,林木错落,别墅屋顶稀疏,到了晚间便格外静谧。牧羽开车进入牧汉霄家的大门,门的密码定期自动更换,牧汉霄给了他密码,牧羽输入密码,走进门。

    门中灯光昏暗,像走进一个烛火摇曳的城堡。牧汉霄的房子充满古典的风格和私密感,与他个人的风格一样。不透露任何秘密,不谈论私事,冰冷的目光像一堵牢笼的墙。

    小时候的牧羽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不觉得害怕,反而生出探险的好奇心。他在白哈尔湖的家也像这样,夜里无灯时充满了黑暗和神秘感。妈妈坐在沙发上给他讲鬼故事,桌上总放着一盘受潮涩口的饼干,一杯凉牛奶。

    但他太久没有回到这里,城堡于他而言已陌生了。

    男人坐在餐桌边。一桌丰盛的晚餐,看来厨师做好晚餐就离开了,但牧羽环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的准嫂子。

    他脱下西装,仍穿着白天时的衬衫,颈间一条细细的锁骨链,在灯下细密闪光。他走到桌边随口问:“嫂子呢?”

    牧汉霄坐在靠椅里,双手手指虚虚交叠,手肘落在靠椅扶手上。这是他通常的坐姿,本人的姿态放松,但由于高大的身形和常年位居上位的控制感,总让站在他面前的人不自觉绷紧神经。

    男人答:“公司有事,先走了。”

    牧羽一挑眉,笑嘻嘻拉开椅子坐下,“今天可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柳姐姐这么忙?不能便宜这一桌大餐,我不客气啦。”

    桌上摆了两副餐具,牧羽发现竟然有自己喜欢的红酒烩牛肉。不亏是牧汉霄家的厨子,知晓他的口味。

    美食令他心情大好,他哼着歌给自己倒酒,胆子很大地找牧汉霄聊天:“你和柳姐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牧汉霄坐在主座,与牧羽隔着两人的距离。男人似乎完全没有和他谈天的兴致,也没有要和他共进晚餐的意思,沉默滑开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与你无关。”牧汉霄的声音低沉。

    “一家人吃饭,坐在一起聊聊天都不可以?”

    牧汉霄抬眸看他一眼。牧羽笑得单纯,“你和柳姐姐从小就认识,一年联系不超过两次,结果现在突然要结婚,很难不猜测两位是联姻哦。”

    烟挡去牧汉霄一半神情。他在烟灰缸边缘一点,“你又知道我和她一年只联系两次?”

    牧羽盯着牧汉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蒙上冰冷的阴影。几秒后他恢复表情,轻轻道:“也是,我哪有资格了解你的事。”

    他拿起玻璃杯将酒仰头喝尽,杯子随手扔在桌上。

    “既然不熟,坐一起吃饭也挺闹心的,我走了。”

    玻璃杯摔得骨碌滚开,牧汉霄冷冷道:“谁教你这么说话?”

    牧羽漫不经心穿上外衣,“不好意思,从小没人管教,野人一个。”

    他冷着脸走向大门,忽然听牧汉霄开口:“下周会安排你和兰叔的小女儿见面,从现在开始收敛你的脾气。”

    牧羽愣一下,难以置信噗嗤笑出声,指着自己:“你要安排我和女孩相亲?”

    男人没接话,牧羽却莫名来了兴致,回身走到餐桌边,“哥,你不会忘记我喜欢男人了吧?”

    牧汉霄的烟快抽完了。他把烟按进烟灰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你必须和女性结婚。”

    “为什么?”

    “规矩。”

    牧汉霄的神色异常冰冷,他似乎已经忍耐这个私生的弟弟到了极限,就差对牧羽说“你可以滚出这个家门了”。

    可牧羽偏要装作看不懂他的表情。他故作吃惊状:“是从满清遗留到二十一世纪的规矩吗?还是我们牧老爷自己定的规矩?”

    “你的规矩,我凭什么要听?”牧羽在牧汉霄面前悠哉晃悠,他似乎对惹怒眼前的男人很感兴趣,“牧泽驹听你的,牧知野听你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是你亲弟弟吗?不是吧——我们俩也不是一个妈生的呀。”

    牧汉霄坐在椅子里看着他,黑眸深不见底,高大的身形像某种内敛蛰伏的野兽。牧羽饶有兴致偏过头,灯光从他们的头顶洒落,弥漫散射的静谧光影。

    “你和柳姐姐结婚以后,也要这样安排她人生中的每一步吗?柳姐姐往后是鸿丰的老总,恐怕不会乖乖待在家里给你生孩子。”

    牧羽比许多人想象中的还要胆大包天。他抬手抚过牧汉霄的黑色领带,轻轻挑起领带夹,居高临下看着牧汉霄。他的手指纤白,有意无意碰到男人的胸口。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在牧汉霄耳边说:“好可惜啊,如果我是女人,一定很愿意给你生孩子。”

    他的声音甜软亲昵,像一捧摇曳的云:“哥,你让我生几个,我就生几个。”

    哐当一声,椅子翻倒,沉重的红木砸在地上。牧羽被甩出老远,狠狠摔在地上。

    牧汉霄站在桌边,脸色已黑得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他扯过领带扔在餐桌上,好像被牧羽碰过的贴身之物令他感到恶心。他冷冷看着地上的牧羽,仿佛看不见牧羽疼得动不了的样子,直接下了逐客令:“滚出去。”

    牧羽摔得眼冒金星,骨头都快散架。牧汉霄走过来把他从地上提起,一直拖到门前,打开门,把他扔出了大门。

    牧羽一个踉跄撞到门外的柱子上,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在他面前关上。

    第4章

    牧羽身子骨脆,差点被牧汉霄摔出个好歹。家庭医生上门检查,他的后背一片青淤,手肘红肿。

    医生给他开了药,叮嘱他静养。牧羽半夜两点才睡,第二天一早被电话吵醒,充满起床气地抓过电话接起来。

    陆豪在电话那头兴致勃勃说约到一个大品牌商,听说对方老总会来,陆豪喊他晚上一起去。

    谁知牧羽无情扔下两个字:“不去。”就把电话挂了。

    陆豪狂拨回去,没人接。他开车到牧羽喜欢吃的一家酒楼火速打包一份早餐,往牧羽家去。

    牧羽住在高楼公寓,陆豪找到他家按门铃按了五分钟,门才从里面打开。

    陆豪拎着早餐冲进门:“你他妈装的智能门还等这么久才给我开?!”

    牧羽家的门可以遥控打开,他卧室里的床大,被子铺天盖地,找不到里面的人。陆豪掀开被子,和面无表情蜷在被子里的牧羽对视。

    “老子开劳斯莱斯幻影给你买早餐,还不起床谢恩?”

    牧羽嗤笑:“土豪。”

    陆豪看他一脸萎靡不振,不和他生气,把早餐放地上铺开餐布,“买了你最爱吃的糯米血肠和蟹黄小笼包,快起来趁热吃。”

    受到食物的诱惑,牧羽慢吞吞爬起来,套上睡衣袍子。陆豪闻到淡淡的药味,疑惑:“你抹药了?”

    “昨晚摸黑去卫生间,下床摔了一跤。”

    牧羽卷起袖子,给陆豪看手肘的青肿。他皮肤白,身体是留痕体质,手肘肿起来的样子乍一眼看怪吓人。陆豪念他又不爱开灯,牧羽没说什么,下床盘腿坐在地上拿小笼包吃。

    陆豪看出他不高兴,听阿音说昨天他被他大哥叫回去吃饭,想必过程不愉快。

    对牧羽的一堆破家事他向来无话可说,他说:“那你在家休息,晚上就不用你去了,我找谢叔。”

    “去,干嘛不去。”

    陆豪一脸“你小子又玩我是吧”的表情,但牧羽就是这个善变的性子,他习惯了。两人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吃了顿美味的早餐,陆豪还有工作要忙,吃完早餐就走了。

    牧羽翘了班,在家躺一天,睡觉,刷手机,看搞笑综艺。厨师从不打扰他,会在固定时间悄无声息地来到家里给他备好午餐和晚餐,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的家庭厨师叫费尔,也是个混血,会做牧羽的家乡菜,因而很得牧羽喜欢。牧云霆大气,在物质方面从不短了牧羽,其他三个亲生该有的配置他这儿也基本都有。至少光鲜得全面,没有遗漏。

    晚上牧羽拖着半边酸疼的身体去赴宴,他一切换到工作状态就变成社交达人,和陆豪一起与品牌商老总大谈商业风向,反倒显得一旁不多言语的谢鸣不出众。但实际上下午谢鸣已经谈成了这笔生意——陆豪本以为还要过几天才能成,但谢鸣的效率实在太高了。

    晚宴很轻松,结束后双方道别,陆豪喝多了,代驾去地下车库找他的车,牧羽陪他在路边等。

    谢鸣过来递给牧羽一张名片,“牧总,这是兰末小姐的联系方式。”

    牧羽也喝得迷糊,茫然问:“兰末是谁?”

    “裕山医院兰院长的女儿。”谢鸣提醒,“牧先生希望您尽快与她联系。”

    牧羽脸色一沉,冷淡道:“让牧汉霄自己和我说。”

    “牧先生已于今早前往金山,恐怕不便与您直接交流。”

    牧羽听得愣一下,反应过来后噗一声笑出来:“他跑去金山跑赛车?不是吧,他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谢叔你可得嘱咐他点,让他小心别闪着老腰。”

    谢鸣呵呵笑。

    金山是裕市周边有名的国际山地赛道区,牧汉霄这人看起来严谨稳重,年轻时却好玩些常人不敢碰的极限运动,山地赛车就是其中一项。为此牧云霆和赵梦令没少敲打他,但收效甚微。

    牧羽好整以暇把名片塞回谢鸣的胸前口袋拍拍:“回去告诉牧汉霄,让他管好自己。小心翻车撞树上,结婚典礼还得拄着拐杖来。”

    谢鸣不亏是牧汉霄的秘书,八风不动挂着笑脸说好的,感谢牧总关心。

    等谢鸣走后,陆豪才敢吱声:“嘴这么欠,真不怕你哥揍你。”

    牧羽心想他他妈一只手就能把我甩墙上,要是揍起我还得了?

    说起来牧羽还真见过牧汉霄揍人。

    他刚来牧家的时候很小,那时牧泽驹还上高中。牧泽驹非常讨厌这个不是母亲亲生的外来子,就像讨厌外来的狗侵入了自己的地盘,因此经常欺负牧羽。那时牧羽年纪小,体弱多病,数次忍受后终于爆发,在回家的牧汉霄面前哭诉。

    那天牧汉霄罚了牧泽驹的跪,两只手指粗的牛筋皮条,差点没把牧泽驹打吐血。牧羽没见过牧家的家法,躲在一旁看呆了眼。

    从那以后牧泽驹和牧羽就再也没有明面上闹过不合。十岁出头的牧羽被拿皮鞭抽人的牧汉霄吓得连续几晚都做噩梦,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有时牧汉霄简直才像他们的父亲,高大,刻板,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个时候,二十多岁的牧汉霄没有他看作外来的异类,只把他当作自家弟弟一般管教和保护。

    可自从牧知野出生,就好像牧汉霄心里的某个血缘不纯的弟弟终于可以被替换掉了。取而代之是一个真正的、只属于牧家的弟弟。

    牧羽是假货,所以牧汉霄再也不会保护他了。

    牧羽仿佛放飞了自我,连着数日和各路人酒池肉林。转眼临近牧汉霄与柳姝嫣的婚期,牧羽终于勉强收敛,套上人模狗样的皮来公司上班了。

    他穿着套精致的手工小西装,黑发梳到耳后,戴幅金丝平光眼镜冷酷地敲电脑工作,办公室外路过的年轻女同事们就差扒窗户上拿手机拍他。

    霍诗音抱着叠文件推门进来,顺手拉下百叶帘,隔绝外面那群人跃跃欲试的目光。

    “签字。”霍诗音把文件放牧羽面前,顺口道,“有个漂亮小姑娘来公司找你,被陆豪拦在会客室了,两人这会儿正聊呢。”

    “谁?”

    “好像姓兰。”

    牧羽拿起笔又扔下,吐出一口气。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捡起笔在合同上签好字,整理衣领站起身。

    霍诗音八卦的小雷达滴滴启动,探头探脑:“谁啊?”

    牧羽打开办公室门,回头对她礼貌一笑:“相亲对象。”

    牧羽来到会客室,陆豪正拉着人姑娘聊天。女孩穿着简单大方的浅色衬衫和牛仔裤,长相清纯甜美,一双浅色的大眼睛如小鹿一般。她看见牧羽走进来,马上站起身,“牧羽先生您好!我是兰末。”

    牧羽逗她:“你又知道我是牧羽?”

    女孩坦白:“家母给我看过您的照片,牧羽先生惊为天人,实在叫人一眼难以忘——啊不,我是说看一眼就记住您的容貌了!”

    陆豪大笑,兰末慌里慌张解释,牧羽无奈:“别紧张,请坐。”

    陆豪识趣起身离开,走之前对牧羽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加油,好自为之。

    兰末很有礼貌,一边道歉说冒昧前来,一边把放在手边的袋子递给牧羽,“我也不想突兀造访,但家里人一定让我来见您,非常抱歉......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您收下。”

    牧羽没有接下她的礼物,他向来对女孩子温柔,说:“不用这么客气,我比你虚长几岁,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哥吧。听说你也是刚毕业回国?”

    “是,我念的曼大护理本科,目前在医院实习。”

    “这么优秀,怎么没想继续念下去?”

    兰末嘿嘿一笑:“想爸爸妈妈,所以就回来了。”

    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乖乖女。牧羽不忍心耽误女孩的时间,想尽快与女孩把话说清楚,问,“今晚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兰末大惊:“什么?我穿的便服!请等我回去换衣服。”

    她说着就要起身跑出去,牧羽哭笑不得:“一顿便饭而已!”

    女孩有些冒失。牧羽把她叫住,回办公室简单交代过工作,然后带着兰末离开公司前往餐厅。

    吃饭的时候,兰末问牧羽:“小羽哥,你不喜欢我的礼物吗?”

    牧羽答:“我喜欢你的心意,但我不能收下礼物。”

    “为什么?”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牧羽委婉道,“但家中一直不肯接受我的选择,是我没能与家里沟通好,对你这边产生了信息错误,真的非常抱歉。”

    兰末忙说:“没有关系!如果我们能做朋友也是很好的,你觉得呢?”

    “当然。”

    或许是年纪小,刚从象牙塔里出来,兰末仍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两人交谈甚欢,晚餐结束后牧羽把兰末送到家。兰末没有与父母同住,而是一个人住在实习的医院附近。

    牧羽叮嘱兰末注意安全,直到兰末回到家后和他发了消息,他才转身离开。

    他开着车驶入霓虹夜色,车载音响放着重低音的鼓点,牧羽想抽根烟,但烟盒已经空了。

    兰末越单纯,越像个孩子对世界充满好奇和善意,牧羽就越厌恶把她送到自己身边的牧家。

    摧毁别人的人生于他们而言只是一念之间。

    他更厌恶的是,自己永远在牧汉霄的一念之外。

    第5章

    “牧牧,你这阵子抽烟抽得太厉害了。”

    办公室外的露台,两人坐阳伞下喝咖啡吃早餐。牧羽瞥一眼霍诗音手里的烟,“某些人一大早就犯烟瘾,还说我?”

    “我现在已经严格控制尼古丁摄入量,一周最多三根。”

    霍诗音看着牧羽的侧脸,忽然说,“我们的工作室在华盛顿也运作得很好,范恩他们都在那边,当时他还问你为什么要走......牧牧,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牧羽笑:“不是已经和你们分析过国内市场了吗?”

    霍诗音知道他说出口的只是原因之一。虽然牧羽把他们当作好友,但有些秘密牧羽永远不会对他们说出口。有时候霍诗音无法确认牧羽身上偶尔闪过的阴郁和沉默从何而来,她心中猜测或许来源于他的出身,但又觉得不准确,因为这从来不是牧羽的错。

    晚上陆豪来找牧羽,他从霍诗音那边得知自家老板似乎心情不大好,全球限量一千台的重型赛摩到货了他都没去提,来公司拖走牧羽,直接把人带去了酒吧。

    牧羽和陆豪在二楼贵宾席的露天吧台坐着喝酒。陆豪拿手机给他看自己的新车得意炫耀,牧羽无奈笑骂:“行了,滚去提你的车吧,看把你馋的。”

    陆豪嘿嘿笑:“车就在那,我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提。但我兄弟不开心,必须及时解决。”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和阿音很像我爸妈。”

    “还不是你小子饭不会吃觉不会睡,净让人操心。”

    他们三人在大学认识,牧羽年纪最小。他虽从小身体多病,却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健康,照旧熬夜喝酒吃垃圾食品。好在有他的家庭医生和厨师督促他的饮食和作息,让他的身体状况不至于被他自己造得太糟糕。

    陆豪好奇问:“费尔和李冰也和你一起回国了?”

    费尔是牧羽的厨师,李冰是他的医生。牧羽懒洋洋喝着酒,“嗯,他们想跟着我干活,我也懒得换。费尔的手艺我挺喜欢,李冰虽然有点烦人,但没那么多话,不吵我。”

    “竟然有人喜欢伺候你,真不容易。”

    楼下泳池有一群年轻人在开派对,起初只是很热闹,后来起哄声越来越大,在音乐的轰鸣下不断有落水的声响。牧羽和陆豪奇怪,直起身朝露台下方看去。

    “哗啦”一声,一个女孩摔进泳池。围观的人嬉笑起哄,女孩浮到泳池边贴着墙,有人蹲下来把她往水里按,女孩呛水挣扎,接着几人把她从水里拖出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孩浑身湿透,一直低着头,接着她又被推进了水里。

    牧羽一眼就看到了那群人中间的牧知野。

    牧知野长得很漂亮,随他母亲。个子也高,冷着脸看女孩被从水里拽起来又推进去。在女孩再次被从泳池里拖出来的时候,有人大声问她:“好玩吗?”

    女孩发着抖不说话。旁边人笑:“野哥你看,她都说不出话了。”

    一群小孩像在盘弄一只动物。有人说:“她不是喜欢讽刺野哥吗?说不出话正好。”

    “喂,你白天在学校的气势呢?亮出来我们看看啊。”

    女孩苍白着脸,脸色和死人一样难看。牧知野面无表情看着,旁边人反手就要把她扔进泳池,女孩马上挣扎起来,那人啧一声,不耐烦抬脚就要踢。

    下一刻一个声音响起:“好热闹啊。”

    牧知野一愣,有些吃惊抬起头。只见牧羽一个人信步走进露天泳池,他穿得闲散,夜风里黑发飘散,就像个无意漫步至此的少爷。

    牧知野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牧羽。

    他对牧羽的厌恶之情比任何人都甚,一个地下情人的孽种,在他们牧家白吃白喝十几年,最可恨的是在他还未出生之前,这个私生子就这样堂而皇之拥有本属于他的“弟弟”的位置,厚着脸皮占着只属于他的两个哥哥。

    “今晚是我的聚会。”牧知野强忍火气,对牧羽说,“滚出去。”

    他的朋友们都没有见过牧羽,纷纷不明所以。牧羽仿佛没看见他,只看一眼被短暂遗忘在一旁的女孩,女孩的白色衣服湿透贴在身上,都可以看见里面的内衣。

    他早拿着一件外衣,披到女孩身上裹好,若无其事轻轻搭着女孩的肩膀,“一群人为难一个女孩,怪不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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