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陈氏不属于我。我对陈氏，唯一的执念，只是想让它回到你的手里，你是父亲的孩子。你自己守不好它，我也不想再干涉了。”
她想让陈氏，在正统陈家血脉手上发扬光大，物归原主，也算是替陈横山积德。
可她这么辛苦，得到了什么？终其一生，累的是她自己。
陈洛初离开的很干脆，并没有在公司有任何逗留。
叶晨曦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唯独眼泪，如雨滴，颗颗分明，砸在地上，四溅开来，跟她心里一样疼。
她确实做得不够好，一点也不好。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妹妹。她好后悔。
叶晨曦仓皇的从地上爬起来，她想追出去，抱抱她也好，道歉也罢，她会改，以后什么都不跟她争了，再也不相信其他人了，她能不能别不要她。
追到半路，她却重重摔倒在地上。
叶晨曦嚎啕大哭起来。她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她是她辅导员，那样温柔和蔼的看着她。
“导员姐姐。”
“我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她说。
叶晨曦脑子里再也记不得其他人，只有陈洛初面对她时，永远包容的笑意。在她们争执时，她那样有主见的人，小心翼翼敛去锋芒。
不行呀，她要振作起来，这一次她得保护好她。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保护好她。
“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她痛苦的自言自语着。
泪水蓄在眼眶，她视线早已模糊。突然之间，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眼前。
她以狼狈之姿，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片刻后，男人在她面前蹲下，朝她伸出手。
“楚翊，我才是陈润之真正的女儿，和萧葛真正有仇的是我。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你放过我姐吧。”她喃喃说。
男人沉默着，只视线盯着她，目光幽深：“我不叫楚翊。”
他风轻云淡道：“我叫萧涪。”
“你叫什么，都没有关系。”她顶着红肿双眼，似笑似哭，“你把我的命拿去吧，我死了都可以，别伤害我姐了。分明我才是该被折磨的那个，我不应该，躺在树荫底下乘凉。”
叶晨曦始终不肯把手递给他。
萧涪也不动。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死了。他伸手碰到她时，她就像是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了一样，剧烈挣扎起来，脑袋磕到柜子上，磕破皮了，也不管，恶狠狠的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仿佛是在笑她不自量力：“是吗？我们拭目以待，是你先解决了我，还是我先以洗钱的名义，把你送进去。”
“你送我进去吧。”陈洛初不要她了，怎么样她都不再在意，坐牢也好，死去也好，都没关系。
他看她陌生，她看他也陌生，两人好似第一次见。叶晨曦用最怨毒的眼神看向他，冷冷的说，“顾泽元说的不错，除了他之外的男人，都不可信。你是我看走眼了，可我身上的股份，你得不到的。”
在出事那天，也不知算不算她早有预料，认为股份不能留在陈家人身上，所以她趁结果下来之前，把股份给了顾泽元。
萧涪缓缓开口：“那算你的小竹马？真可惜，如果你早些时候，跟他交流得频繁些，或许就能早些认清我的身份。我也用不着跟你逢场作戏那么久。”
“我也后悔，恶心透了。”她恶心的往旁边“呸”了一声，恶毒的诅咒道：“他们说的不错，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这种人，不值得被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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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涪扯起嘴角，一个字一个字道：“所以你跟他们，也并无区别。”
叶晨曦又不爱萧涪，她爱的是他营造出来的“楚翊”这个人设。楚翊没了，眼前的人就是仇人。她现在恨他恨得想将他撕碎。
她表情依旧憔悴，眼神却冷：“你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
每一个对萧涪恨之入骨的人，无非就是这一番言论，他习以为常，反而伸手替她摸去脸上的眼泪，像极往常温柔模样：“我原本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还想着陪你再玩一段时间，但是你自己没珍惜。”
但也只是再玩一段时间，萧涪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改变自己的计划。
到眼前这一步，无非是时间早晚。
叶晨曦一眼都不看他，自顾自从地上站起来，她不会再为他黯然神伤，也不会再浪费一分钟在他身上。
萧涪不满于她的忽视，毫不怜惜的伸手猛的掰过她的脸，阴沉警告道：“你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不会，我也不需要。”她双眼猩红道，“你最好恳求，你这辈子千万不要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里。否则……”
我会将我受过的伤，必将一一奉还。
萧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边挂着轻蔑笑意。区区蝼蚁如何搬动大山。她的发誓在他看来，不过儿戏。
有句话叫，嘴越硬，死的越惨。
叶晨曦拍开他的手，狼狈的一瘸一拐往外走去，萧涪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当着她的面，拨通了警-察的号码：“刘警．官吗，我手里有叶晨曦洗钱的证据，我要报警。”
对于萧涪的这通电话，她置若罔闻，已经丝毫不在意他对她的摧残。叶晨曦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陈洛初，求得她的原谅，哪怕她不会原谅她。
这番举动，惹得萧涪恼羞成怒，他面无表情的说：“你以为陈洛初会有好果子吃？她的下场只会比你更惨。”
提到陈洛初，叶晨曦果然平静不了，睚眦欲裂的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你与其在这问我想干什么，不如去问问，姜钰他想干什么？”萧涪抬起一抹残酷笑意，“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你以为，姜钰当真能把当初的事情给放下么？当年那点被算计的爱情，是抵得过父母亲情，还是抵得过整个姜氏王朝？”
“何况，若是姜氏不倒，姜母也不会因为没钱看病而去得这么早，一切都源于陈洛初对他的心狠。更可笑的是，她尽心尽力为的是你的亲生父亲的冤情，为了你，为了你们，她去设计姜钰。陈洛初不是善茬，姜钰又岂会轻而易举原谅她？”
叶晨曦脸色骤然刷白，嘴唇颤抖，眼泪大颗滚到地上。
他走上前，温柔抚摸她的脸：“你放心，陈洛初只会比你更加痛苦。而你，也是害她痛苦的其中一个。这得谢谢你，长期以来信任我这个外人。”
她瞪大眼睛，双手无力垂着，没有半点反抗余地，像是死了。
杀人诛心，这是萧涪想要的结果，但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萧涪难免遗憾，叶晨曦不够有魅力，若是她有本事在他心里留下位置，今天这一切也不是没有转机。终归是她差了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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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钰找到陈洛初时，她正陪着小蝴蝶玩闹，目光柔和，并无半点不快。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今天上午你去哪儿了？”
“去了陈氏。”陈洛初并不隐瞒。
这反而让姜钰迟疑不决，再三犹豫，他在她面前蹲下来，问：“陈氏……你打算怎么办？”
“连你也认为，陈氏我必须管吗？”她没看他，依旧在跟小蝴蝶拼拼图，温和道，“陈氏所有老股东，都在联系我，希望我站出来，去解决这件事。”
姜钰沉声道：“我怕你担心跟舍不得。”
陈洛初终于看向他，开口却是：“陈氏没得救了。”
“如果发现得早，不是没有机会。但叶晨曦耽误了太多时间，到眼下这一步，早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洛初道，“我为陈氏努力过了，现在陈氏毁在她自己手里，这是命。我精力大不如前，陈氏不能指望一直靠我去付出。”
姜钰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
她肯定还是有她的打算，可她不愿意告诉他。他心中有几个猜测，一来她再等契机，二是她想借对方的手达成什么目的。
陈洛初真的不管陈氏，他是不太信的。
姜钰最终说出口的话变成：“我很担心你，你去找叶晨曦，也没有先告诉我。”
“我跟她掰了。”陈洛初将最后一块拼图完成，话音随之落下，“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他总算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她身上有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消极之感，似乎对谁都没有那么热络了，不知是经历了何种失望。
姜钰察觉到，却并未多问。
陈氏洗钱的丑闻，依旧甚嚣尘上。
叶晨曦深陷此次危机，职务被扯撤下，换上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顶了上来，他采访时所有的锅都往叶晨曦身上甩，那大概是那边的人。
叶晨曦一次次被调查，陈氏的人，或许都已经被收买，无数次落井下石。当然，把事情全部推给叶晨曦，对陈氏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把陈氏跟叶晨曦分成两部分，择后者而攻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晨曦身上，是降低陈氏负面影响的办法之一。
这些都是电视上循环播放的。姜钰每一回看到都会调开频道，陈洛初却从不放在心上。这些后果，显然她早就猜到了，她仿佛心如死灰，什么都不在意。
小蝴蝶在这天晚上，有些失落的看着姜钰：“妈妈好像不太一样了。”
姜钰认真的跟她解释：“妈妈需要时间，她太失望，也太疲倦了。”
“那小蝴蝶，安静点，不去吵妈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姜钰想夸她，却又想起什么，道：“不用，多陪陪妈妈吧。”
或许哪一天，就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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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蝴蝶听姜钰的话，说：“好哦，那我多陪着妈妈一点。”
她使出浑身解数逗陈洛初开心，小小年纪，把自己活成了个喜剧人，就连小品都学了好几个了，陈洛初会很认真的看她表演，但小蝴蝶都能倒背如流了，她也只是为了鼓励她而笑，并非打心底的开心。
陈洛初就连见到顾泽元，也依旧是平淡模样。
顾泽元很难相信，陈洛初对此真的就不管了，几番劝她，她温和说：“我只是想为我自己活一次。”
陈洛初不知想起什么，嘴角上扬，那应该是美好的回忆。她回过神，表情就淡了，说：“泽元，姐姐这辈子，真的太累了。”
顾泽元很理解她，也很心疼她。陈洛初付出的真的太多了。
“叶晨曦在出事初始，可能料到了什么，她在那时候就取得了其他股东同意转让的证明，现在只要想办法让我顺利办理变更登记，她的股份就是我的了。”顾泽元还是想帮叶晨曦努力一把。
陈洛初道：“她现在是个敏感人物，你得了股份，也得接受调查。”
“我没有任何问题，程序上也合理合规，只是麻烦了些，背后走走关系，不会很难。”顾泽元分析道，“叶晨曦说，股份不在她手里，她就是个废人，牺牲她也划算，他们针对她，就没有意义了。”
陈洛初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但笑意挺讽刺的。她看向窗外，道：“她还想改变什么呢？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陈洛初还是替他走了这一遭关系，也没有那么容易，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功夫。
顾泽元道：“叶晨曦说，要是有合适的时机，就让我把这些股份还给你。你想干什么都好，不要陈氏那就不要陈氏了。有股份在，生活总要容易一些。她本来想亲口跟你说这些，她联系不到你。”
陈洛初道：“喝茶吧。”
杯中水从冒着热气，到冷却下来，她却没有喝一口。
就在顾泽元准备送她回去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余德勇站在陈洛初面前，笑道：“陈小姐，我们老板想约你见上一面。”
陈洛初没拒绝，道：“带路吧。”
顾泽元也去，一路上始终把陈洛初护在身后。一行人走上陈氏顶楼，陈洛初脸色未变。
见到萧涪时，他正站在陈氏落地窗前喝咖啡，俨然一副主人模样。他也即将真的会成为陈氏的主人。萧涪听到脚步声后悠然转身，又在看到顾泽元时，目光透出凌厉。
“陈小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陈洛初便道：“泽元，你先出去吧。”
顾泽元把看向萧涪的视线收了回去，“我在门口等你。”
余德勇端上咖啡，陈洛初跟萧涪面对面而坐，后者率先开口：“今天叨唠陈小姐，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股份的事。”她淡淡道。
萧涪装出为难模样：“这件事，如果我和晨曦能解决，自然不会麻烦你。只是……晨曦倔得厉害，哪怕是死，也不肯松口交出股份。”
陈洛初想，叶晨曦恐怕吃了很多苦，萧涪又怎么可能对她心慈手软，但她没问。
“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用你们手上的股份，换叶晨曦的安全跟自由。”
叶晨曦要是进去了，这辈子就都毁了。那么庞大的金额，不会是几年的事。萧涪能这么问，就有证据能证明她的清白。
陈洛初看着他，平静说道：“可以。”
萧涪惊讶于她的爽快，不紧不慢道：“我可以让你见她一面。”
“不用了。”陈洛初起身，她不想再见她。
“她可是很期待，再见你一面。”萧涪在身后，如同外人一样的转告她。
陈洛初并不停留，萧涪却不懊恼，笑盈盈道：“陈小姐，那么就祝你一帆风顺了。”
顾泽元在陈洛初出来的一刻，立刻站直了身体：“怎么说？”
“他要你手上所有的股份，换她的人身自由。”陈洛初说。
“你怎么选？”
“我答应了。”
顾泽元愣的停下了脚步，心下思绪万千，再跟上去后，出声道：“你还是担心她。”
“泽元，要是见到她，你替我转告给她一句。陈氏落在萧涪手里，这次的丑闻他能解决，陈氏只是易主。陈氏不让出去，陈氏就没了。”
顾泽元心中大惊。
怪不得，陈洛初完全没有反抗，原来是有这个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陈氏易主，有机会夺回来，陈氏要是死于这次危机，那一切都无济于事。
这是借萧涪的手，解决这次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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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元难免猜测，她这几日的颓颓之势，是否有演戏成分。
陈洛初见他面色古怪，就知道他把事情想的太过于美好了。这是发生到眼下这一步，最不得已的下策。只是相比之下，比起鱼死网破，稍微留有生机。
顺势而为，那是信了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顾泽元最初带着股份来找她的那一天，她就猜到了萧涪会来威胁她，所以她先一步确定叶晨曦不会进去。
陈洛初道：“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顾泽元就明白了，叶晨曦的生命安全是一回事，但这不代表陈洛初会跟她重归于好。
至于其他的，这个地方也不能多说。
两人各怀心思朝外走去，陈洛初却突然被眼前一道一闪而过的人影夺去了视线，霎时间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洛初姐？”顾泽元担忧道，“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撞见个熟人。”陈洛初说着，笑了笑，心底一片冰凉。
回去后，她睡了一觉，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小蝴蝶把她给喊醒了，让她起床吃晚饭：“爸爸都等了你好久了呢。”
陈洛初莞尔，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小蝴蝶说什么，她回什么。
楼下的姜钰果然在做饭，又给她切好了水果，什么事情都替她打理得十分妥帖。
“老婆，来吃饭吧。”姜钰道。
陈洛初这几日心情消沉，吃饭时候依旧没有任何言语。
她开始发呆，筷子不经意间掉到了地上，姜钰蹙眉，俯身去替她捡，陈洛初突然说：“对不起。”
他疑惑的看着她，似乎在问：对不起什么？
“我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应该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吧？”陈洛初低声呢喃，“在我自己感受过后，我就能感同身受了。所以，即便你不原谅我，我也可以理解。”
“我没怎么恨过你，有过一段时间，但是非常短。与其说是恨你，更像是你对我不闻不问，让我伤心。”姜钰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他替她重新换了筷子，又把她喜欢吃的菜摆在她面前。又跟小蝴蝶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天，气氛融洽而又欢乐。
陈洛初吃饭的速度很慢，姜钰跟小蝴蝶，一大一小都吃完了，她碗里的饭还没有动几口。姜钰道：“老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不我去给你煮一碗面吧，饿着可不行。再或者，我带你出去吃？”
“姜钰，我今天去见了萧涪。陈氏不出意外，会落到他的手里。而我或许，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会一无所有。”陈洛初的话很绝望，眼神却没有。
相比起来，眼神平静的不起波澜，似乎是心如死灰。
姜钰笃定道：“不会，你不会一无所有。”
她像没听见，接着道：“他看上去，并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像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也好像他早就知道，还有让我更加崩溃的事情等着我。这让我很迷惑。直到——”
她笑起来，却不明媚，那是更加的心死：“直到我今天，在陈氏，看见了余德勇客客气气的迎接你进去。”
人影只是一闪而过，她还是认出来了。
余德勇对他很客气，那是对自己人才有的熟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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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初的话语十分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意料之内。她跟寻常也并无不同，没有半点歇息底里。哪怕发生这样的事，似乎也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姜钰想从她眼里找出些不同，但徒劳无功，什么都没有。
“你从余德勇那看见了我，所以呢？”这是他开口说的。
不见慌张，气息很稳，早就料到了早晚有这么一天。
陈洛初放下筷子，道：“所以你跟萧涪是一伙的。我身边的这些事，你或多或少有参与吧？我想起了最开始怀疑你的时候，你分明，也有很多破绽。”
“叶晨曦全心全意相信萧涪，但是看来你跟她不一样，哪怕你在选择相信我之后，也给自己留了怀疑的余地。”
姜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当着她的面，给她鼓掌：“老婆，你真的太精明了，真的。”
陈洛初道：“说说吧，你在我身边究竟干了什么？”
姜钰没有回答，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认为我干了什么？”
陈洛初听出了薄怒。
姜钰这个人，不怎么对她生气，要生气也是当面就发作了，藏在心里这种场面，并不多见。
陈洛初很巧妙的避开了这个问题，她冷静的说：“姜钰，我怀疑你，恐怕在我信你之前，我们得分开一段时间了。”
气氛很微妙，两人分明不够剑拔弩张，也没有一触即发的对峙，但氛围变了，姜钰眉目之间，带着陌生。
小就连小蝴蝶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不敢再玩闹，慌忙跑过来拉住陈洛初的手，紧张的看着她，小声的喊着妈妈。
陈洛初温和的哄她：“这段时间，你乖乖跟着爸爸，妈妈有事要处理，得暂时离开你。”
姜钰要是跟萧涪是一伙的，那么小蝴蝶只有跟着姜钰，才是安全的。
小蝴蝶突然就瘪起嘴巴，眼眶红红的：“妈妈，你是不要我了吗？”
她失落的低着头，伤心溢于言表。
陈洛初最害怕最心痛的，就是眼前这一幕了。她跟姜钰怎么不好她都能承受，可是小蝴蝶，她要怎么办呢？
处理孩子太棘手了，怎么样的结局，她都不舍得，不甘心，放不下。
小蝴蝶一哭，她疼得就像在被剜肉。
陈洛初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舍，没有半点异样，温柔含笑看她：“不会的，妈妈不会不要你。小蝴蝶是妈妈的全部。”
小蝴蝶用手背擦眼睛，听到她的话之后，跑过去连拉带拽，把姜钰给拉了起来，她抬头看着陈洛初，眼带希冀：“妈妈，你跟爸爸拉手。”
姜钰不言不语，一动未动。
陈洛初同样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动作。
小蝴蝶眼眶蓄满泪水，恳求道：“妈妈，你们拉手。你们拉手，你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放在往常，陈洛初会顺着她的话，做做戏。但这一次，她跟姜钰的关系，岌岌可危。她做不到，便蹲下来跟小蝴蝶说：“小蝴蝶跟妈妈的感情，不会变。但小蝴蝶的爸爸，跟小蝴蝶的妈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们都会爱小蝴蝶，可我们不一定爱彼此。”
“妈妈，你是不是，要把爸爸丢掉了。”小蝴蝶的眼泪，从眼眶流出，童言无忌，直觉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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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初没有回答小蝴蝶这个问题。
姜钰也一声不吭，最终抱起小蝴蝶，带着她进了房间。他在房间里不知道在跟孩子说了什么，陈洛初则是去收拾行李。
在她提着行李箱下楼时，小蝴蝶打开房间门冲了出来。她很努力的在给她一个灿烂笑容，说：“妈妈，小蝴蝶会永远等着你回来的哦，拜托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小蝴蝶不能没有你，以前没有你就算了，但是现在我都习惯有妈妈了。”
小孩子的逞强，稚嫩中带着可怜。
陈洛初看不得小蝴蝶懂事，她越体谅她，她越痛恨她自己。
还回得来吗？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姜钰跟萧涪的关系，有让她回来的机会吗？
可是她还是给了小蝴蝶承诺，陈洛初放下手中的行李走向她，小心翼翼的跟她拉钩：“小蝴蝶不会失去妈妈的。”
她们没有说任何告别的字眼，陈洛初忌讳，怕一语成谶，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姜钰也没有再出来，一直藏于暗处。
姜军来接的人，顾泽元也在，在陈洛初远离姜钰之际，他们都猜到了点什么。姜军在长叹出声后，提了个主意：“洛初姐，要不你暂时出去避避风头。等着看姓萧的后续有什么目的。”
陈洛初看向顾泽元，说：“我得再见一次萧涪。”
“这个时候，见他会不会不合适？”
“他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他现在只想折磨我，没想过要我死。”陈洛初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很理性，“他在等着我去找他。”
没有人反驳，没有人拒绝，他们都顺着她的话。
陈洛初再次见到萧涪，是在第二天，很轻而易举，如她所想，他一直在等着她找他。
“你憔悴了。”他微笑，如他所愿。
陈洛初道：“今天找你，依旧是为了股份的事。股份按照约定给你，我也有我的条件。放她出国吧，我留在这。”
萧涪眉梢微扬，对于她的意图，了如指掌：“你想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我倒是好奇，到这会儿了，你还是不肯为自己考虑。”
“你的目的是我，我规避不了任何风险。既然保全不了我，保全谁都一样。”
“我真是佩服你这样的人，明明你谁都放不下，言辞之间却冷血。对你而言，活着很痛苦吧？没有人理解你，你为每一个人考虑，她们背叛你，不信任你，甚至想要折磨你。”
陈洛初温和的说：“想要折磨我的人，是姜钰吧？”
萧涪原先以为她是刻意说话温和，聊的久了，发现她是伪装多年已经成了习惯，融入骨子里的性格，表面温和，剥开却是冷的，再往里剥一层，一片赤诚。
萧涪有点佩服这样的女人，到这时候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外泄。他都要以为，他对她的精神折磨是无用功。
但她露出马脚了，提到姜钰时，她视线看向地面，说明她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不知你是否听过，围猎这两个字。”萧涪缓缓道来，“两个猎人，目标一致。于是合作成了一种很好的方式，其一在明中驱赶，其二在暗中下套。效率极高。”
“姜钰是在暗中的那个？”
“他表面上各种质疑我，跟你说楚翊这个人有问题。看似我们不和，实际上他没有拿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我有问题，他的目的在于坐实，他跟你是一路的这事。当然值得起疑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你和陈横山的关系，要是没有他从中帮忙，你姑姑也不会知晓。还有，他从不肯让你投资他的公司。”
陈氏如日中天之时，姜钰也从不肯让陈洛初投资，提防着任何跟陈洛初有关的资本牵扯进来。
姜钰说的是想靠自己，她以为那是他的自尊，原来是怕她看出破绽。
姜钰玩弄的最好的，是一出叫做“信任”的戏码。
如果不是这一出，陈洛初必然顺藤摸瓜往下调查，他表现得太可怜，太迫切的想赢得她的信任，利用以前，她对他的愧疚。成功让她停止往下查。
姜钰一直表现得对她很好，非常好。那种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眼底的心疼，她无数次为之动容，没想到，全是演戏。
“陈小姐，不妨告诉你，你跟屈琳琅的相遇，也不是意外。她是一个让你接近姜钰的陷井。”
陈洛初道：“她是萧葛女儿吧？”
“你真的很聪明，她的身份，我洗的很干净，你依旧能往她身上想。不过，就算你查出她，也无济于事，她没有牵扯进来。”萧涪道，“她跟姜钰，并未结束。”
陈洛初早就猜到屈琳琅的身份了，她甚至猜到她在背后起的作用，用处不大，所以也算刻意忽视。
“如果不是为了报复你，姜钰跟琳琅，恐怕会在一起。”萧涪道。
“原来他是你妹夫，怪不得你这么信任他。你们是自己人。”陈洛初恍然大悟，光凭这个身份，姜钰重情重义，就足够他参与这出“围猎”了。
萧涪道：“陈小姐难受了？”
“嗯，如你所愿。”陈洛初说，“你折磨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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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涪看向陈洛初的眼神里，全是欣赏。
很少有女人，在这种时候，依旧不卑不亢。她越是这样，凌辱她的滋味，就越发让人有快感。
“我其实一开始，不认为你会折在姜钰身上。没想到连你也这么念旧，因为这点旧情而方寸大乱。”萧涪道，“可也不意外，毕竟，你连在知晓亲生父亲是陈横山之后，也依旧没有放着陈润之的死因不管。你重感情，自然有的受的。”
萧涪似是替她惋惜：“你看，要是你当初对陈润之的事情放手。现在就不用面对这一切，姜钰不会反过来报复你，陈横山也不会死去。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陈洛初一言不发，拿起他桌面的烟，点了一支。
萧涪也没有阻止。
“姜钰跟屈琳琅这出先手戏演得好。”陈洛初想，如果不是姜钰在屈琳琅离开之后，表现得那么崩溃那么可怜，她应该也不会那样接近他。
女人悲剧的来源，概括成两个字，就是心软。
萧涪道：“你跟琳琅相遇那天，是我提醒她，去给小蝴蝶买礼物。那家店也是经过我委婉提醒。她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你和姜钰的关系。只是顺着我给铺好的路在走。”
“不过在得知你们的关系之后，她就也明白了我的意图。她知道姜钰特别想报复你，即便不情愿，她也还是按照我的计划走，开始表现得过于在意你，变得没什么安全感，包括在姜钰面前，也演得特别好。后来利用小蝴蝶激怒你，让你不得不逼走她。”
陈洛初就差不多理出一个思路了。
她跟姜钰，那会儿是走到死胡同了。任谁见了，都知道他们不会再有和好的可能。死棋必然得有人改变下法，于是，萧涪出手了。
屈琳琅这个“第三者”出局，才是能重新下棋的关键。
于是，在萧涪的暗箱操作之下，她让屈琳琅出局了。
一个痛苦、脆弱、对过往似乎念念不忘，对她还有旧情的姜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们越来越好，甚至谈婚论嫁。
说起来也不算谈婚论嫁，陈洛初现在回想起她提结婚的几次，姜钰总以“现在事情多，再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论搪塞过去。
总之，他们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给她营造出来的，是她渴望而向往的生活。
姜钰出现在她身边，或许更重要的目的，是给萧涪传递信息。她相信萧涪知道很多陈氏的消息，都和姜钰有关。但他的出现，也顺带，给了她希望。
没有期盼过，是远没有，希望唾手可得，然后破灭，那么痛苦的。
她期待了那么久。
她本来打算，这件事情熬过去，她就带着姜钰跟小蝴蝶，去过普通生活的。
陈洛初想到这里，终于笑了。坚持的意义，她有点想不明白了。
萧涪见状，兴致盎然：“这是想到什么了？”
陈洛初道：“不怪晨曦栽倒在你身上，攻心这招数，你玩的很厉害。”
“在你身上，这招极其有效。你有女儿在，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想着去寻死。不管受什么苦，你都得咬牙坚持下去。”萧涪慵懒的往椅子靠背上一靠，胸有成竹。
她还有的得的，他要消磨她所有的斗志，先让她沦为一个废人。再决定怎么解决她。
“也多亏了姜钰提的这招，折磨你，远比让你死去，更加有意思。你们好过，他果然更加了解你。”萧涪笑道。
陈洛初眼神收回，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她就起身离开了。
萧涪的视线看向了门后，在他杯中茶水殆尽之时，起身走过去推开了门。
“很快你就自由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双手被束缚着的，坐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早已没了精力，颓废而又狼狈。
“你姐姐还真是在意你啊，到这时候，还在给你想出路。对比之下，你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妹妹。”
萧涪的话，终于激起她的反应，女人再次落下眼泪。
萧涪的嘴角挑起：“怎么不继续装死？”
她嘴唇蠕动，像是在说什么，等他俯身下去，听见她说的是，“萧涪，你不得好死。”
萧涪的脚跟，踩在了她的肩膀上，眼底尽是寒光，语气却如平时没什么区别：“那我们拭目以待，是你先亲眼看见，你姐姐变成废人，还是我先死。”
叶晨曦又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的双手用力握成拳头。
又忽然松开。
愤怒，是这时候最没用的东西。她冷静下来，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萧涪微顿，而后蹲下来看她，眼底带着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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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初看着电梯墙壁上，反射出来的自己，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看上去似乎已经麻木。
她收回视线，电梯门开时，她正要走出去，却跟姜钰迎面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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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初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材颀长，脸色肃然，看上去并不好接近。
双眼当中，也没有半点感情。
不像姜钰，却是姜钰。
换句话而言，他这段时间，在她面前的性格表现，才是装的。而眼前这个，是彻头彻尾的，真实的姜钰。
余德勇在他面前，略哈着腰。
他在看到她时，眼神没有半分波动，陈洛初同样没有，反观余德勇这个外人，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似乎是想找出些异样。
姜钰正好堵在电梯门口，她无法出去，终于开口道：“让让。”
“都知道了？”姜钰问。
陈洛初并不答他，在他往旁边让开时，就走了出去。
“想不想从我这里，再听听事情的经过？”他似是想再亲口折磨她一遍，“也许你能知道更多的细节。”
陈洛初温和的说：“这么恨我，难为你在我面前演戏了。不过，也是我先害你家破人亡在先，我没话说，也不恨你。姜钰，你比以前……要厉害了。”
姜钰慢条斯理的说：“还得多亏了你的栽培。”
陈洛初“栽培”出的，是他的恨意。那点恨意，让他不择手段。他高高的捧起她，再把她摔下。他给她温柔，而后在背后给她一刀。
姜钰还给她营造了一个很安全的避风港，但那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难为你陪我演的恩爱戏码，跟我住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都有想掐死我的冲动吧？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动我，还要陪我虚与委蛇。”陈洛初沉默，而后笑笑，“我一直没有想过，隐忍二字可以用在你的身上。”
余德勇光是皮肉在笑，不知是否是刻意，语言如同棉中带着血刃：“陈小姐，你这会儿话越多，就显得越放不下舍不得。亲者痛，仇者快，你难道还企图从姜钰身上，看出什么别的情绪？”
话音刚落，姜钰站直了身子。他看一眼手中腕表，似乎很忙。
陈洛初淡淡说道：“余先生这番话，这么替我考虑，容易让人误会成，你是我的人。”
姜钰将目光移向余德勇，认真打量，片刻后道：“我们走吧。”
陈洛初道：“姜钰，我不会对你心软的。”
这句话，让他无声的笑起来。他不知是不信，还是看不起她有反转的余地，留下轻蔑一句：“这样么，那我们拭目以待。”
陈洛初没有笑，脸上没有半分挑衅之色，平静的如同，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余德勇的视线正要朝她看过来，正好被姜钰给挡住了。
电梯门合上的那刻，她和姜钰正好在对视，两人不显山，不露水，彼此的情绪，完全滴水不漏。
两日之后，叶晨曦被放了出来，陈洛初没有去见她，顾泽元把陈洛初让他转告的那番话，转告给了她。
“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叶晨曦自言自语，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说，“姐姐说的没错，陈氏当下只有在萧涪手里，才会好好的。”
顾泽元拍拍她的肩膀：“你去了国外，她才会没有负担。”
但是谁都清楚，陈洛初和叶晨曦的隔阂也是真，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暂时顺了萧涪的意，是好事。”叶晨曦说，“替我跟她说，不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会活的好好的。”
她说完话，头也不回的走了，但谁也没注意，她没上出国的那趟飞机。
-
她想让陈氏，在正统陈家血脉手上发扬光大，物归原主，也算是替陈横山积德。
可她这么辛苦，得到了什么？终其一生，累的是她自己。
陈洛初离开的很干脆，并没有在公司有任何逗留。
叶晨曦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唯独眼泪，如雨滴，颗颗分明，砸在地上，四溅开来，跟她心里一样疼。
她确实做得不够好，一点也不好。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妹妹。她好后悔。
叶晨曦仓皇的从地上爬起来，她想追出去，抱抱她也好，道歉也罢，她会改，以后什么都不跟她争了，再也不相信其他人了，她能不能别不要她。
追到半路，她却重重摔倒在地上。
叶晨曦嚎啕大哭起来。她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她是她辅导员，那样温柔和蔼的看着她。
“导员姐姐。”
“我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她说。
叶晨曦脑子里再也记不得其他人，只有陈洛初面对她时，永远包容的笑意。在她们争执时，她那样有主见的人，小心翼翼敛去锋芒。
不行呀，她要振作起来，这一次她得保护好她。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保护好她。
“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她痛苦的自言自语着。
泪水蓄在眼眶，她视线早已模糊。突然之间，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眼前。
她以狼狈之姿，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片刻后，男人在她面前蹲下，朝她伸出手。
“楚翊，我才是陈润之真正的女儿，和萧葛真正有仇的是我。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你放过我姐吧。”她喃喃说。
男人沉默着，只视线盯着她，目光幽深：“我不叫楚翊。”
他风轻云淡道：“我叫萧涪。”
“你叫什么，都没有关系。”她顶着红肿双眼，似笑似哭，“你把我的命拿去吧，我死了都可以，别伤害我姐了。分明我才是该被折磨的那个，我不应该，躺在树荫底下乘凉。”
叶晨曦始终不肯把手递给他。
萧涪也不动。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死了。他伸手碰到她时，她就像是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了一样，剧烈挣扎起来，脑袋磕到柜子上，磕破皮了，也不管，恶狠狠的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仿佛是在笑她不自量力：“是吗？我们拭目以待，是你先解决了我，还是我先以洗钱的名义，把你送进去。”
“你送我进去吧。”陈洛初不要她了，怎么样她都不再在意，坐牢也好，死去也好，都没关系。
他看她陌生，她看他也陌生，两人好似第一次见。叶晨曦用最怨毒的眼神看向他，冷冷的说，“顾泽元说的不错，除了他之外的男人，都不可信。你是我看走眼了，可我身上的股份，你得不到的。”
在出事那天，也不知算不算她早有预料，认为股份不能留在陈家人身上，所以她趁结果下来之前，把股份给了顾泽元。
萧涪缓缓开口：“那算你的小竹马？真可惜，如果你早些时候，跟他交流得频繁些，或许就能早些认清我的身份。我也用不着跟你逢场作戏那么久。”
“我也后悔，恶心透了。”她恶心的往旁边“呸”了一声，恶毒的诅咒道：“他们说的不错，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这种人，不值得被善待。”
411
萧涪扯起嘴角，一个字一个字道：“所以你跟他们，也并无区别。”
叶晨曦又不爱萧涪，她爱的是他营造出来的“楚翊”这个人设。楚翊没了，眼前的人就是仇人。她现在恨他恨得想将他撕碎。
她表情依旧憔悴，眼神却冷：“你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
每一个对萧涪恨之入骨的人，无非就是这一番言论，他习以为常，反而伸手替她摸去脸上的眼泪，像极往常温柔模样：“我原本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还想着陪你再玩一段时间，但是你自己没珍惜。”
但也只是再玩一段时间，萧涪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改变自己的计划。
到眼前这一步，无非是时间早晚。
叶晨曦一眼都不看他，自顾自从地上站起来，她不会再为他黯然神伤，也不会再浪费一分钟在他身上。
萧涪不满于她的忽视，毫不怜惜的伸手猛的掰过她的脸，阴沉警告道：“你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不会，我也不需要。”她双眼猩红道，“你最好恳求，你这辈子千万不要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里。否则……”
我会将我受过的伤，必将一一奉还。
萧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边挂着轻蔑笑意。区区蝼蚁如何搬动大山。她的发誓在他看来，不过儿戏。
有句话叫，嘴越硬，死的越惨。
叶晨曦拍开他的手，狼狈的一瘸一拐往外走去，萧涪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当着她的面，拨通了警-察的号码：“刘警．官吗，我手里有叶晨曦洗钱的证据，我要报警。”
对于萧涪的这通电话，她置若罔闻，已经丝毫不在意他对她的摧残。叶晨曦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陈洛初，求得她的原谅，哪怕她不会原谅她。
这番举动，惹得萧涪恼羞成怒，他面无表情的说：“你以为陈洛初会有好果子吃？她的下场只会比你更惨。”
提到陈洛初，叶晨曦果然平静不了，睚眦欲裂的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你与其在这问我想干什么，不如去问问，姜钰他想干什么？”萧涪抬起一抹残酷笑意，“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你以为，姜钰当真能把当初的事情给放下么？当年那点被算计的爱情，是抵得过父母亲情，还是抵得过整个姜氏王朝？”
“何况，若是姜氏不倒，姜母也不会因为没钱看病而去得这么早，一切都源于陈洛初对他的心狠。更可笑的是，她尽心尽力为的是你的亲生父亲的冤情，为了你，为了你们，她去设计姜钰。陈洛初不是善茬，姜钰又岂会轻而易举原谅她？”
叶晨曦脸色骤然刷白，嘴唇颤抖，眼泪大颗滚到地上。
他走上前，温柔抚摸她的脸：“你放心，陈洛初只会比你更加痛苦。而你，也是害她痛苦的其中一个。这得谢谢你，长期以来信任我这个外人。”
她瞪大眼睛，双手无力垂着，没有半点反抗余地，像是死了。
杀人诛心，这是萧涪想要的结果，但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萧涪难免遗憾，叶晨曦不够有魅力，若是她有本事在他心里留下位置，今天这一切也不是没有转机。终归是她差了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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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钰找到陈洛初时，她正陪着小蝴蝶玩闹，目光柔和，并无半点不快。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今天上午你去哪儿了？”
“去了陈氏。”陈洛初并不隐瞒。
这反而让姜钰迟疑不决，再三犹豫，他在她面前蹲下来，问：“陈氏……你打算怎么办？”
“连你也认为，陈氏我必须管吗？”她没看他，依旧在跟小蝴蝶拼拼图，温和道，“陈氏所有老股东，都在联系我，希望我站出来，去解决这件事。”
姜钰沉声道：“我怕你担心跟舍不得。”
陈洛初终于看向他，开口却是：“陈氏没得救了。”
“如果发现得早，不是没有机会。但叶晨曦耽误了太多时间，到眼下这一步，早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洛初道，“我为陈氏努力过了，现在陈氏毁在她自己手里，这是命。我精力大不如前，陈氏不能指望一直靠我去付出。”
姜钰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
她肯定还是有她的打算，可她不愿意告诉他。他心中有几个猜测，一来她再等契机，二是她想借对方的手达成什么目的。
陈洛初真的不管陈氏，他是不太信的。
姜钰最终说出口的话变成：“我很担心你，你去找叶晨曦，也没有先告诉我。”
“我跟她掰了。”陈洛初将最后一块拼图完成，话音随之落下，“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他总算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她身上有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消极之感，似乎对谁都没有那么热络了，不知是经历了何种失望。
姜钰察觉到，却并未多问。
陈氏洗钱的丑闻，依旧甚嚣尘上。
叶晨曦深陷此次危机，职务被扯撤下，换上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顶了上来，他采访时所有的锅都往叶晨曦身上甩，那大概是那边的人。
叶晨曦一次次被调查，陈氏的人，或许都已经被收买，无数次落井下石。当然，把事情全部推给叶晨曦，对陈氏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把陈氏跟叶晨曦分成两部分，择后者而攻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晨曦身上，是降低陈氏负面影响的办法之一。
这些都是电视上循环播放的。姜钰每一回看到都会调开频道，陈洛初却从不放在心上。这些后果，显然她早就猜到了，她仿佛心如死灰，什么都不在意。
小蝴蝶在这天晚上，有些失落的看着姜钰：“妈妈好像不太一样了。”
姜钰认真的跟她解释：“妈妈需要时间，她太失望，也太疲倦了。”
“那小蝴蝶，安静点，不去吵妈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姜钰想夸她，却又想起什么，道：“不用，多陪陪妈妈吧。”
或许哪一天，就见不到了。
412
小蝴蝶听姜钰的话，说：“好哦，那我多陪着妈妈一点。”
她使出浑身解数逗陈洛初开心，小小年纪，把自己活成了个喜剧人，就连小品都学了好几个了，陈洛初会很认真的看她表演，但小蝴蝶都能倒背如流了，她也只是为了鼓励她而笑，并非打心底的开心。
陈洛初就连见到顾泽元，也依旧是平淡模样。
顾泽元很难相信，陈洛初对此真的就不管了，几番劝她，她温和说：“我只是想为我自己活一次。”
陈洛初不知想起什么，嘴角上扬，那应该是美好的回忆。她回过神，表情就淡了，说：“泽元，姐姐这辈子，真的太累了。”
顾泽元很理解她，也很心疼她。陈洛初付出的真的太多了。
“叶晨曦在出事初始，可能料到了什么，她在那时候就取得了其他股东同意转让的证明，现在只要想办法让我顺利办理变更登记，她的股份就是我的了。”顾泽元还是想帮叶晨曦努力一把。
陈洛初道：“她现在是个敏感人物，你得了股份，也得接受调查。”
“我没有任何问题，程序上也合理合规，只是麻烦了些，背后走走关系，不会很难。”顾泽元分析道，“叶晨曦说，股份不在她手里，她就是个废人，牺牲她也划算，他们针对她，就没有意义了。”
陈洛初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但笑意挺讽刺的。她看向窗外，道：“她还想改变什么呢？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陈洛初还是替他走了这一遭关系，也没有那么容易，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功夫。
顾泽元道：“叶晨曦说，要是有合适的时机，就让我把这些股份还给你。你想干什么都好，不要陈氏那就不要陈氏了。有股份在，生活总要容易一些。她本来想亲口跟你说这些，她联系不到你。”
陈洛初道：“喝茶吧。”
杯中水从冒着热气，到冷却下来，她却没有喝一口。
就在顾泽元准备送她回去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余德勇站在陈洛初面前，笑道：“陈小姐，我们老板想约你见上一面。”
陈洛初没拒绝，道：“带路吧。”
顾泽元也去，一路上始终把陈洛初护在身后。一行人走上陈氏顶楼，陈洛初脸色未变。
见到萧涪时，他正站在陈氏落地窗前喝咖啡，俨然一副主人模样。他也即将真的会成为陈氏的主人。萧涪听到脚步声后悠然转身，又在看到顾泽元时，目光透出凌厉。
“陈小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陈洛初便道：“泽元，你先出去吧。”
顾泽元把看向萧涪的视线收了回去，“我在门口等你。”
余德勇端上咖啡，陈洛初跟萧涪面对面而坐，后者率先开口：“今天叨唠陈小姐，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股份的事。”她淡淡道。
萧涪装出为难模样：“这件事，如果我和晨曦能解决，自然不会麻烦你。只是……晨曦倔得厉害，哪怕是死，也不肯松口交出股份。”
陈洛初想，叶晨曦恐怕吃了很多苦，萧涪又怎么可能对她心慈手软，但她没问。
“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用你们手上的股份，换叶晨曦的安全跟自由。”
叶晨曦要是进去了，这辈子就都毁了。那么庞大的金额，不会是几年的事。萧涪能这么问，就有证据能证明她的清白。
陈洛初看着他，平静说道：“可以。”
萧涪惊讶于她的爽快，不紧不慢道：“我可以让你见她一面。”
“不用了。”陈洛初起身，她不想再见她。
“她可是很期待，再见你一面。”萧涪在身后，如同外人一样的转告她。
陈洛初并不停留，萧涪却不懊恼，笑盈盈道：“陈小姐，那么就祝你一帆风顺了。”
顾泽元在陈洛初出来的一刻，立刻站直了身体：“怎么说？”
“他要你手上所有的股份，换她的人身自由。”陈洛初说。
“你怎么选？”
“我答应了。”
顾泽元愣的停下了脚步，心下思绪万千，再跟上去后，出声道：“你还是担心她。”
“泽元，要是见到她，你替我转告给她一句。陈氏落在萧涪手里，这次的丑闻他能解决，陈氏只是易主。陈氏不让出去，陈氏就没了。”
顾泽元心中大惊。
怪不得，陈洛初完全没有反抗，原来是有这个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陈氏易主，有机会夺回来，陈氏要是死于这次危机，那一切都无济于事。
这是借萧涪的手，解决这次危机。
413
顾泽元难免猜测，她这几日的颓颓之势，是否有演戏成分。
陈洛初见他面色古怪，就知道他把事情想的太过于美好了。这是发生到眼下这一步，最不得已的下策。只是相比之下，比起鱼死网破，稍微留有生机。
顺势而为，那是信了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顾泽元最初带着股份来找她的那一天，她就猜到了萧涪会来威胁她，所以她先一步确定叶晨曦不会进去。
陈洛初道：“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顾泽元就明白了，叶晨曦的生命安全是一回事，但这不代表陈洛初会跟她重归于好。
至于其他的，这个地方也不能多说。
两人各怀心思朝外走去，陈洛初却突然被眼前一道一闪而过的人影夺去了视线，霎时间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洛初姐？”顾泽元担忧道，“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撞见个熟人。”陈洛初说着，笑了笑，心底一片冰凉。
回去后，她睡了一觉，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小蝴蝶把她给喊醒了，让她起床吃晚饭：“爸爸都等了你好久了呢。”
陈洛初莞尔，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小蝴蝶说什么，她回什么。
楼下的姜钰果然在做饭，又给她切好了水果，什么事情都替她打理得十分妥帖。
“老婆，来吃饭吧。”姜钰道。
陈洛初这几日心情消沉，吃饭时候依旧没有任何言语。
她开始发呆，筷子不经意间掉到了地上，姜钰蹙眉，俯身去替她捡，陈洛初突然说：“对不起。”
他疑惑的看着她，似乎在问：对不起什么？
“我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应该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吧？”陈洛初低声呢喃，“在我自己感受过后，我就能感同身受了。所以，即便你不原谅我，我也可以理解。”
“我没怎么恨过你，有过一段时间，但是非常短。与其说是恨你，更像是你对我不闻不问，让我伤心。”姜钰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他替她重新换了筷子，又把她喜欢吃的菜摆在她面前。又跟小蝴蝶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天，气氛融洽而又欢乐。
陈洛初吃饭的速度很慢，姜钰跟小蝴蝶，一大一小都吃完了，她碗里的饭还没有动几口。姜钰道：“老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不我去给你煮一碗面吧，饿着可不行。再或者，我带你出去吃？”
“姜钰，我今天去见了萧涪。陈氏不出意外，会落到他的手里。而我或许，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会一无所有。”陈洛初的话很绝望，眼神却没有。
相比起来，眼神平静的不起波澜，似乎是心如死灰。
姜钰笃定道：“不会，你不会一无所有。”
她像没听见，接着道：“他看上去，并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像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也好像他早就知道，还有让我更加崩溃的事情等着我。这让我很迷惑。直到——”
她笑起来，却不明媚，那是更加的心死：“直到我今天，在陈氏，看见了余德勇客客气气的迎接你进去。”
人影只是一闪而过，她还是认出来了。
余德勇对他很客气，那是对自己人才有的熟络。
414
陈洛初的话语十分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意料之内。她跟寻常也并无不同，没有半点歇息底里。哪怕发生这样的事，似乎也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姜钰想从她眼里找出些不同，但徒劳无功，什么都没有。
“你从余德勇那看见了我，所以呢？”这是他开口说的。
不见慌张，气息很稳，早就料到了早晚有这么一天。
陈洛初放下筷子，道：“所以你跟萧涪是一伙的。我身边的这些事，你或多或少有参与吧？我想起了最开始怀疑你的时候，你分明，也有很多破绽。”
“叶晨曦全心全意相信萧涪，但是看来你跟她不一样，哪怕你在选择相信我之后，也给自己留了怀疑的余地。”
姜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当着她的面，给她鼓掌：“老婆，你真的太精明了，真的。”
陈洛初道：“说说吧，你在我身边究竟干了什么？”
姜钰没有回答，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认为我干了什么？”
陈洛初听出了薄怒。
姜钰这个人，不怎么对她生气，要生气也是当面就发作了，藏在心里这种场面，并不多见。
陈洛初很巧妙的避开了这个问题，她冷静的说：“姜钰，我怀疑你，恐怕在我信你之前，我们得分开一段时间了。”
气氛很微妙，两人分明不够剑拔弩张，也没有一触即发的对峙，但氛围变了，姜钰眉目之间，带着陌生。
小就连小蝴蝶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不敢再玩闹，慌忙跑过来拉住陈洛初的手，紧张的看着她，小声的喊着妈妈。
陈洛初温和的哄她：“这段时间，你乖乖跟着爸爸，妈妈有事要处理，得暂时离开你。”
姜钰要是跟萧涪是一伙的，那么小蝴蝶只有跟着姜钰，才是安全的。
小蝴蝶突然就瘪起嘴巴，眼眶红红的：“妈妈，你是不要我了吗？”
她失落的低着头，伤心溢于言表。
陈洛初最害怕最心痛的，就是眼前这一幕了。她跟姜钰怎么不好她都能承受，可是小蝴蝶，她要怎么办呢？
处理孩子太棘手了，怎么样的结局，她都不舍得，不甘心，放不下。
小蝴蝶一哭，她疼得就像在被剜肉。
陈洛初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舍，没有半点异样，温柔含笑看她：“不会的，妈妈不会不要你。小蝴蝶是妈妈的全部。”
小蝴蝶用手背擦眼睛，听到她的话之后，跑过去连拉带拽，把姜钰给拉了起来，她抬头看着陈洛初，眼带希冀：“妈妈，你跟爸爸拉手。”
姜钰不言不语，一动未动。
陈洛初同样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动作。
小蝴蝶眼眶蓄满泪水，恳求道：“妈妈，你们拉手。你们拉手，你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放在往常，陈洛初会顺着她的话，做做戏。但这一次，她跟姜钰的关系，岌岌可危。她做不到，便蹲下来跟小蝴蝶说：“小蝴蝶跟妈妈的感情，不会变。但小蝴蝶的爸爸，跟小蝴蝶的妈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们都会爱小蝴蝶，可我们不一定爱彼此。”
“妈妈，你是不是，要把爸爸丢掉了。”小蝴蝶的眼泪，从眼眶流出，童言无忌，直觉却准。
415
陈洛初没有回答小蝴蝶这个问题。
姜钰也一声不吭，最终抱起小蝴蝶，带着她进了房间。他在房间里不知道在跟孩子说了什么，陈洛初则是去收拾行李。
在她提着行李箱下楼时，小蝴蝶打开房间门冲了出来。她很努力的在给她一个灿烂笑容，说：“妈妈，小蝴蝶会永远等着你回来的哦，拜托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小蝴蝶不能没有你，以前没有你就算了，但是现在我都习惯有妈妈了。”
小孩子的逞强，稚嫩中带着可怜。
陈洛初看不得小蝴蝶懂事，她越体谅她，她越痛恨她自己。
还回得来吗？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姜钰跟萧涪的关系，有让她回来的机会吗？
可是她还是给了小蝴蝶承诺，陈洛初放下手中的行李走向她，小心翼翼的跟她拉钩：“小蝴蝶不会失去妈妈的。”
她们没有说任何告别的字眼，陈洛初忌讳，怕一语成谶，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姜钰也没有再出来，一直藏于暗处。
姜军来接的人，顾泽元也在，在陈洛初远离姜钰之际，他们都猜到了点什么。姜军在长叹出声后，提了个主意：“洛初姐，要不你暂时出去避避风头。等着看姓萧的后续有什么目的。”
陈洛初看向顾泽元，说：“我得再见一次萧涪。”
“这个时候，见他会不会不合适？”
“他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他现在只想折磨我，没想过要我死。”陈洛初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很理性，“他在等着我去找他。”
没有人反驳，没有人拒绝，他们都顺着她的话。
陈洛初再次见到萧涪，是在第二天，很轻而易举，如她所想，他一直在等着她找他。
“你憔悴了。”他微笑，如他所愿。
陈洛初道：“今天找你，依旧是为了股份的事。股份按照约定给你，我也有我的条件。放她出国吧，我留在这。”
萧涪眉梢微扬，对于她的意图，了如指掌：“你想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我倒是好奇，到这会儿了，你还是不肯为自己考虑。”
“你的目的是我，我规避不了任何风险。既然保全不了我，保全谁都一样。”
“我真是佩服你这样的人，明明你谁都放不下，言辞之间却冷血。对你而言，活着很痛苦吧？没有人理解你，你为每一个人考虑，她们背叛你，不信任你，甚至想要折磨你。”
陈洛初温和的说：“想要折磨我的人，是姜钰吧？”
萧涪原先以为她是刻意说话温和，聊的久了，发现她是伪装多年已经成了习惯，融入骨子里的性格，表面温和，剥开却是冷的，再往里剥一层，一片赤诚。
萧涪有点佩服这样的女人，到这时候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外泄。他都要以为，他对她的精神折磨是无用功。
但她露出马脚了，提到姜钰时，她视线看向地面，说明她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不知你是否听过，围猎这两个字。”萧涪缓缓道来，“两个猎人，目标一致。于是合作成了一种很好的方式，其一在明中驱赶，其二在暗中下套。效率极高。”
“姜钰是在暗中的那个？”
“他表面上各种质疑我，跟你说楚翊这个人有问题。看似我们不和，实际上他没有拿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我有问题，他的目的在于坐实，他跟你是一路的这事。当然值得起疑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你和陈横山的关系，要是没有他从中帮忙，你姑姑也不会知晓。还有，他从不肯让你投资他的公司。”
陈氏如日中天之时，姜钰也从不肯让陈洛初投资，提防着任何跟陈洛初有关的资本牵扯进来。
姜钰说的是想靠自己，她以为那是他的自尊，原来是怕她看出破绽。
姜钰玩弄的最好的，是一出叫做“信任”的戏码。
如果不是这一出，陈洛初必然顺藤摸瓜往下调查，他表现得太可怜，太迫切的想赢得她的信任，利用以前，她对他的愧疚。成功让她停止往下查。
姜钰一直表现得对她很好，非常好。那种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眼底的心疼，她无数次为之动容，没想到，全是演戏。
“陈小姐，不妨告诉你，你跟屈琳琅的相遇，也不是意外。她是一个让你接近姜钰的陷井。”
陈洛初道：“她是萧葛女儿吧？”
“你真的很聪明，她的身份，我洗的很干净，你依旧能往她身上想。不过，就算你查出她，也无济于事，她没有牵扯进来。”萧涪道，“她跟姜钰，并未结束。”
陈洛初早就猜到屈琳琅的身份了，她甚至猜到她在背后起的作用，用处不大，所以也算刻意忽视。
“如果不是为了报复你，姜钰跟琳琅，恐怕会在一起。”萧涪道。
“原来他是你妹夫，怪不得你这么信任他。你们是自己人。”陈洛初恍然大悟，光凭这个身份，姜钰重情重义，就足够他参与这出“围猎”了。
萧涪道：“陈小姐难受了？”
“嗯，如你所愿。”陈洛初说，“你折磨到我了。”
416
萧涪看向陈洛初的眼神里，全是欣赏。
很少有女人，在这种时候，依旧不卑不亢。她越是这样，凌辱她的滋味，就越发让人有快感。
“我其实一开始，不认为你会折在姜钰身上。没想到连你也这么念旧，因为这点旧情而方寸大乱。”萧涪道，“可也不意外，毕竟，你连在知晓亲生父亲是陈横山之后，也依旧没有放着陈润之的死因不管。你重感情，自然有的受的。”
萧涪似是替她惋惜：“你看，要是你当初对陈润之的事情放手。现在就不用面对这一切，姜钰不会反过来报复你，陈横山也不会死去。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陈洛初一言不发，拿起他桌面的烟，点了一支。
萧涪也没有阻止。
“姜钰跟屈琳琅这出先手戏演得好。”陈洛初想，如果不是姜钰在屈琳琅离开之后，表现得那么崩溃那么可怜，她应该也不会那样接近他。
女人悲剧的来源，概括成两个字，就是心软。
萧涪道：“你跟琳琅相遇那天，是我提醒她，去给小蝴蝶买礼物。那家店也是经过我委婉提醒。她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你和姜钰的关系。只是顺着我给铺好的路在走。”
“不过在得知你们的关系之后，她就也明白了我的意图。她知道姜钰特别想报复你，即便不情愿，她也还是按照我的计划走，开始表现得过于在意你，变得没什么安全感，包括在姜钰面前，也演得特别好。后来利用小蝴蝶激怒你，让你不得不逼走她。”
陈洛初就差不多理出一个思路了。
她跟姜钰，那会儿是走到死胡同了。任谁见了，都知道他们不会再有和好的可能。死棋必然得有人改变下法，于是，萧涪出手了。
屈琳琅这个“第三者”出局，才是能重新下棋的关键。
于是，在萧涪的暗箱操作之下，她让屈琳琅出局了。
一个痛苦、脆弱、对过往似乎念念不忘，对她还有旧情的姜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们越来越好，甚至谈婚论嫁。
说起来也不算谈婚论嫁，陈洛初现在回想起她提结婚的几次，姜钰总以“现在事情多，再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论搪塞过去。
总之，他们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给她营造出来的，是她渴望而向往的生活。
姜钰出现在她身边，或许更重要的目的，是给萧涪传递信息。她相信萧涪知道很多陈氏的消息，都和姜钰有关。但他的出现，也顺带，给了她希望。
没有期盼过，是远没有，希望唾手可得，然后破灭，那么痛苦的。
她期待了那么久。
她本来打算，这件事情熬过去，她就带着姜钰跟小蝴蝶，去过普通生活的。
陈洛初想到这里，终于笑了。坚持的意义，她有点想不明白了。
萧涪见状，兴致盎然：“这是想到什么了？”
陈洛初道：“不怪晨曦栽倒在你身上，攻心这招数，你玩的很厉害。”
“在你身上，这招极其有效。你有女儿在，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想着去寻死。不管受什么苦，你都得咬牙坚持下去。”萧涪慵懒的往椅子靠背上一靠，胸有成竹。
她还有的得的，他要消磨她所有的斗志，先让她沦为一个废人。再决定怎么解决她。
“也多亏了姜钰提的这招，折磨你，远比让你死去，更加有意思。你们好过，他果然更加了解你。”萧涪笑道。
陈洛初眼神收回，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她就起身离开了。
萧涪的视线看向了门后，在他杯中茶水殆尽之时，起身走过去推开了门。
“很快你就自由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双手被束缚着的，坐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早已没了精力，颓废而又狼狈。
“你姐姐还真是在意你啊，到这时候，还在给你想出路。对比之下，你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妹妹。”
萧涪的话，终于激起她的反应，女人再次落下眼泪。
萧涪的嘴角挑起：“怎么不继续装死？”
她嘴唇蠕动，像是在说什么，等他俯身下去，听见她说的是，“萧涪，你不得好死。”
萧涪的脚跟，踩在了她的肩膀上，眼底尽是寒光，语气却如平时没什么区别：“那我们拭目以待，是你先亲眼看见，你姐姐变成废人，还是我先死。”
叶晨曦又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的双手用力握成拳头。
又忽然松开。
愤怒，是这时候最没用的东西。她冷静下来，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萧涪微顿，而后蹲下来看她，眼底带着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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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初看着电梯墙壁上，反射出来的自己，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看上去似乎已经麻木。
她收回视线，电梯门开时，她正要走出去，却跟姜钰迎面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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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初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材颀长，脸色肃然，看上去并不好接近。
双眼当中，也没有半点感情。
不像姜钰，却是姜钰。
换句话而言，他这段时间，在她面前的性格表现，才是装的。而眼前这个，是彻头彻尾的，真实的姜钰。
余德勇在他面前，略哈着腰。
他在看到她时，眼神没有半分波动，陈洛初同样没有，反观余德勇这个外人，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似乎是想找出些异样。
姜钰正好堵在电梯门口，她无法出去，终于开口道：“让让。”
“都知道了？”姜钰问。
陈洛初并不答他，在他往旁边让开时，就走了出去。
“想不想从我这里，再听听事情的经过？”他似是想再亲口折磨她一遍，“也许你能知道更多的细节。”
陈洛初温和的说：“这么恨我，难为你在我面前演戏了。不过，也是我先害你家破人亡在先，我没话说，也不恨你。姜钰，你比以前……要厉害了。”
姜钰慢条斯理的说：“还得多亏了你的栽培。”
陈洛初“栽培”出的，是他的恨意。那点恨意，让他不择手段。他高高的捧起她，再把她摔下。他给她温柔，而后在背后给她一刀。
姜钰还给她营造了一个很安全的避风港，但那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难为你陪我演的恩爱戏码，跟我住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都有想掐死我的冲动吧？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动我，还要陪我虚与委蛇。”陈洛初沉默，而后笑笑，“我一直没有想过，隐忍二字可以用在你的身上。”
余德勇光是皮肉在笑，不知是否是刻意，语言如同棉中带着血刃：“陈小姐，你这会儿话越多，就显得越放不下舍不得。亲者痛，仇者快，你难道还企图从姜钰身上，看出什么别的情绪？”
话音刚落，姜钰站直了身子。他看一眼手中腕表，似乎很忙。
陈洛初淡淡说道：“余先生这番话，这么替我考虑，容易让人误会成，你是我的人。”
姜钰将目光移向余德勇，认真打量，片刻后道：“我们走吧。”
陈洛初道：“姜钰，我不会对你心软的。”
这句话，让他无声的笑起来。他不知是不信，还是看不起她有反转的余地，留下轻蔑一句：“这样么，那我们拭目以待。”
陈洛初没有笑，脸上没有半分挑衅之色，平静的如同，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余德勇的视线正要朝她看过来，正好被姜钰给挡住了。
电梯门合上的那刻，她和姜钰正好在对视，两人不显山，不露水，彼此的情绪，完全滴水不漏。
两日之后，叶晨曦被放了出来，陈洛初没有去见她，顾泽元把陈洛初让他转告的那番话，转告给了她。
“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叶晨曦自言自语，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说，“姐姐说的没错，陈氏当下只有在萧涪手里，才会好好的。”
顾泽元拍拍她的肩膀：“你去了国外，她才会没有负担。”
但是谁都清楚，陈洛初和叶晨曦的隔阂也是真，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暂时顺了萧涪的意，是好事。”叶晨曦说，“替我跟她说，不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会活的好好的。”
她说完话，头也不回的走了，但谁也没注意，她没上出国的那趟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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