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业止狼狈留下一命，终日陷于恐惧之中。
虎妖又将念头打到莲香镇众人身上，那可是香饽饽，任凭虎妖拷打业止都问不出入镇方法，其实是那莲香镇有观音像镇守，神灵相护再强的妖邪也入不了镇。
又有一日虎妖提着个人头狂妄笑道：“看，这个傻子还想着与我们谈判！”
业止看见师傅的头颅，脆弱的精神大受打击，他痛苦嘶吼呐喊着要杀光邪云窟所有妖孽，奈何他像个牲口被五花大绑无能为力。
虎妖大笑，勾起食指利爪在他心口上划一刀，指尖插入肉中搅弄着再接一杯心头血饮用。
又过几日，虎妖神秘兮兮的走到失魂落魄的业止面前，取着心头血同时不忘说道：“我与弟兄们已经摸索入阵办法了，只要全身上下抹着你的心头血，用你的气味盖过妖气就能入镇。”
虎妖很享受他狂怒的样貌，逗弄猎物的恶意使他快乐，他向业止宣布计划，“你的血太少了，再者避免惊动神佛，所以我会让蜘蛛去办这事，吐着蛛丝一抓一个准。”
不受驯的业止，顿时卸下所有傲骨，他悲戚求饶着，“不要，我求你不要，怎么对待我都好，我会配合你们，但别伤我家人……别伤他们！不要！”
业止的服软让虎妖更加猖狂，业止已经在他手里翻不了身，他不可能会同意这要求，他桀桀大笑离去。
业止死白如鬼的脸庞，绝望看着虎妖背影。
“求求你，别这样……”石室回荡着他哀戚求绕，荒凉孤寂又惨淡。
第86章
085
业止身世
（下）
（85）
业止痛苦如此祈祷着，可惜未曾有回应。
业止恹恹一息时，有只鼠妖鬼祟带着钥匙进入，他说道：“大王他们喝醉了，小菩萨一会您赶紧逃，顺着青石记号走就可以出邪云窟。”
鼠妖是受过师徒恩惠的，他看不下去如此惨忍行事，于是趁众人酣畅淋漓之时，偷盗钥匙准备救出业止。
脚镣手铐解下，重获自由的业止直接掐住鼠妖的脖子，鼠妖没想到会被这般对待，他甩着蚯蚓似的大尾巴挣扎着。
业止最终没下死手，将他甩去一旁，苍白如鬼，他冷声道：“放你一命，别让我再看见。”
业止取走桌上那柄剜心头血的小刀，走出门外，步子很轻，来到宴会厅上，地位高的妖精齐聚开宴享用神仙酒，结束后醉得东倒西歪。
酒水里兑了业止的血，四散的酒水正好掩盖住业止的气味，他从最外围开始，捂着妖精的嘴抹脖子，下手又快又利落，会了虎妖面前，他醉靠在骸骨堆成的骨王座上，椅背上用胫骨裂成杆，杆上有一颗半腐人头。
“师傅……”业止忍不出说出声，惊动到虎妖。
虎妖看见业止，顿时炸起毛，张开血盆大口，勾起爪子反掌拍向业止。
但好在业止快一步，将匕首扎在他丹田上的位置，将内丹即碎。
虎妖发出仰天长啸，巨大的痛楚让他打滚在地，囔囔叫着快来护驾。
已将虎妖重伤，再待下等群妖听见呼喊赶来就不好了。
业止离去前说道：“我还会回来，你等着。”
业止转身离去，顺着青石记号逃出，业止英舰身后邪云的躁动，加快步伐一部也没停过，不要命似的跑了三天两夜，直到看见莲花镇的牌匾才脱力倒下。
太好了，回家了。
他想，等醒来之后，就会躺在柔软的床上，妹妹与父母会忧心的问他发生什麽事。
业止再睁眼时，全身像被大石碾过般疼痛，他吃力的撑起自己，再看面前的“莲香镇”牌匾，他安慰自己，一定是最近妖怪作祟镇民不敢出村。
于是他一拐一拐走入镇中。
莲香镇像作死城一般，孤寂的另人心慌，当他看见秋千下那双红鞋，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小青的梦境到底还是美化过的，真实的他狼狈又惨淡，
他双手抱头，五指嵌入发根之中紧抓头皮，他瞪着眼大声呐喊。
“啊啊啊啊啊！”
他跪伏于地，不甘心的垂打地面，反复抓挠着地，泥地上被他抓出数条血痕，额头猛力砸地，恨不能撞死自己，磕得满头血，满脸血泪纵横，他失声痛哭着：“爹、娘、小莲、师傅……”
不知哭了多久，等他涕泪流尽之时，再起身只剩狰狞的地狱修罗，他对着空镇立下承诺道：“我会替你们报仇。”
业止起身时很平静，无悲无喜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他回到家在门口说声：“我回来了。”
然后他重新沐浴洗漱，换上白衣回到广场，跪在榕树下的观音像前。
身披红纱的观音像，莫约两人高，一手抱玉净瓶，令手持柳枝，祂眉目低垂慈祥柔美。
业止叩首起身时，与祂四目相对，他问道：“弟子明白一切皆为因果，神佛不得擅自干涉人间，弟子不怨您，只是再此知会一声，您不愿做的，那便由弟子代行，往后弟子将以杀证道，除尽天下邪祟妖孽，卫道除魔。”
咔嚓一
此时坚固如磐石，保护莲香镇数百年的观音像发出异音，祂左眼下裂了一条缝，似在垂泪。
石柳枝叶缘凝出一滴水珠，滴在业止头顶，他周身发出浅淡柔和的光晕，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
业止再行九叩首，礼数齐全不敢怠慢，然后他起身挖出埋在观音像边的墨剑，擦去上面泥尘，墨剑上的刻纹如鱼麟，通体漆黑，暗得连光都会被吸入。
业止出生那日，天降异象，祥鹤盘绕百鸟觐见，这柄剑是由一只鹰刁来的，家人觉得剑有杀戮之气并不吉祥，于是将剑埋于观音像旁铲去秽气。
业止手持墨剑，重新杀回那邪云窟，这次他带着必死的决心来势汹汹。
一入邪云窟手起刀落，将上前压制的妖孽斩落，妖血溅满身他丝毫不惧。
似乎是有墨剑的加持，或冥冥之中有观音助力，他力大无穷，说是以一敌百也不为过。
虎妖听到消息时，不敢擅自迎敌，就怕那毛头小子再耍花招，于是让手边小弟去御敌，而他留守坐镇顺带疗伤。
业止杀了很多天，仿佛这场杀戮看不见尽头，妖像蝗虫般一波波涌上。
他不知疲倦似挥舞着手中刀刃，往日吃到荤腥就会作呕的人，此时渴了饮妖血、饿了吃妖肉、累了在自己身上划上一刀强迫清醒。
业止杀到邪云窟时，浑身沐着层厚厚的妖血，神情却是很淡然，无恨也无怨，仿佛这满地尸骸与他无关，慢步走来，足底下是骨头碎裂声，他站在虎妖面前问道：“还有？”
虎妖这阵仗吓破胆，愿意为虎妖卖命的妖已被屠干净，虎妖还想挣扎反抗，却让业止一脚踢倒在地，这巨大冲击让虎妖再也不敢有异心，他夹着尾巴求饶道：“放我一命，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不起……不要折磨我，我以后不敢再作恶，我……”
业止说道：“好。”
虎妖不敢置信，“真的？”
锵一
一刀斩下，虎妖头颅落地，翻滚好几圈撞上业止的鞋尖，虎妖仰望着业止，只见他说：“我不折磨你，但杀人偿命。”
虎妖气绝时，业止解脱般舒口长气，他站在骨王座前说道：“恩怨两清，业火依止，往后此世间不再有……只有业止。”
报完仇了却心事之后，他开始寻找遇害的尸骸，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半点尸骨，他甚至招不来魂魄，像泥牛入海般，他的亲人朋友全都消逝在这邪云窟内再无踪迹。
业止最终只找到骨王座上的师傅头颅，以及师父留下的佛珠手串，他看着那串手链非常久，圆润的檀珠此时发出温暖的光辉，似师傅在天之灵慰藉他。
这刻业止再度崩溃痛苦，他抱着手串与师父的头颅，他还是不甘心，涕泪满襟失声道歉着，最痛苦是他还活着，他们却死无葬生之地，魂魄还不能超生，这比他死了都还难受，
哭几个时辰，似乎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尽，他漠然起身，带着师傅的头颅一步步走回镇上安葬，在镇外空地上立了一块无名碑，希望亲人朋友的魂魄游荡时能有个栖身之所。
往后几年，业止固定会来此地奠祭，也曾尝试过寻找魂魄，可惜每回都是一样结果，心碎到麻木。
但所幸他已将邪云窟封印，悲剧不会在重复上演，也不会再有人受害。
回忆至此结束。
小青茫然看向不远处被魂体包围面色温和的业止。
第87章
086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86）
小青若不晓得这些陈年往事，还能理所当然的恨他，可现在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恨，都说痛苦是比较出来的，现在的他可比自己惨上千百倍，他既可悲又可恨。
他是神佛的宠儿，苦苦哀求却未能得到回应，甚至没有弥补的机会。
小莲搂着小青的脖子，娇软稚嫩的童音藏着几分天真，“小青姐姐，你那么喜欢哥哥，以后会是我的嫂嫂吗？”
显然小莲是将他们的打闹当成谈情说爱，小青失笑，捏了她粉嫩脸颊，“不会，你哥哥脾气太坏了，我不喜欢。”
“唔……”小莲被捏一边脸颊，嘴里像是含了东西，不清楚说道：“不可能，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小莲急于帮哥哥摆脱坏名声，像个积极地商贩极力推荐哥哥，好让小青愿意买下。
小莲口中的业止让小青感到陌生，每项过往拼凑起，全然是个待人谦和、温润有理的公子，跟现在的业止大有出入。
小莲看着小青兴致缺缺的样子，这会都急了，声音中跑出了哭腔，“哥哥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一定会很爱姐姐的，他……”
小青弹了小莲的额头说道：“你哥哥可是要剃度出家的，怎可以娶妻？”
“那……那...…”小莲似乎真的很担心他们走后独留哥哥孤身一人，“那我把埋在家里后院的宝物都给送给姐姐，姐姐可以搭应我，以后别让哥哥总是孤单一个人吗？”
小莲绞着自己的手指，“以前养一只白兔儿，我每天喂菜叶子，陪兔儿说话，但兔儿最后还是死了，那时我哭了很久，哥哥告诉我，不是我的错兔儿是孤单死的，所以我问哥哥他会不会死，哥哥回答我：不会，因为他有小莲还有爹娘陪伴，所以会长命百岁。，现在我们都不在了，我害怕哥哥也……”
“不会的，而且你哥哥，生性孤僻一个人乐着，只怕没有我他还轻松些，你还小你不懂这些事情，但别担心，你哥哥会长命百岁，会活的很好。”
小青是说到做到的个性，经过这些日子，她发现有些事是自己也无发兑现的承诺，所以不敢向小连拍胸保证，但她还是承诺道：“你放心，一辈子不可能，但短时间内，他不会感到孤单的。”
毕竟他们还得西行，去那什麽不知处的无方寺取肉舍利。
小莲不明白小青说的道理，但小孩天真，知道哥哥有人陪，她就安心，大力抱着小青，粉扑扑的脸颊蹭着她感激道：“谢谢姐姐，哥哥就拜托你了！”
此时不远处传来呼喊声。
“小莲，我们该走了。”
小莲犹豫着，似乎还不想离开，对未知未来感到惧怕。
小青提了下怀里的人儿，“姐姐带你过去好不好？”
小莲咬着下唇点头。
莲香镇居民齐聚于树下，走近时小青弯腰将人放下，小莲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看着小青与业止。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见他们带着笑意挥别两人，那首采莲谣再次唱起。
小舟轻荡莲花开～
莲香袅袅穿堂洞～
观音石前祈愿好～
镇民共把心愿栽～
歌声穿遍大街小巷，温暖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小青转头看向业止，他依旧是那雷打不动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从他专注的眼神中，小青知道他还是会感怀悲伤。
众人渐渐变做虚影，化成金色光晕飞向天际，金色星河伴随歌声直达天际，带走所有喜怒哀乐。
小青望着星河，回忆起点点滴滴。
姐姐被镇于雷峰塔下，为讨公道她血洗金山将军冢舍命相救，业止本能袖手旁观借机除了她这心头患，但他没有，还将师傅遗物佛珠手串给她护身。
黄金剑受诅咒，最恨妖的他竟愿意舍身为她神交疗伤，这其中不可能没有一点私心。
再看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他也曾是个悲天悯人的善人，他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只是造化弄人，惨绝人寰的过往造就了现在的他。
而现在的他，会成为未来的法海吗？
小青不晓得。
上輩子的恨記憶猶新，要她原諒也很困難，那就放下吧，且行且看。
等光点消逝之后，小青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业止”业止疑惑，但还是回答她的问题。
小青睨了眼，“傻子，我是问你的俗名。”
“曾经这里是天堂之地，但因为那人的疏忽，害得莲香镇灭镇，因此那人早在多年前随镇民一起殉葬，如今存于世间的只有业止，业火依止，务必时刻谨记提醒自己。”业止并不晓得小青将他的过去摸透，只是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过往，将悲剧凝为三言两语的句子，他相信不用自己多解释，凭着小青的聪明，也能将故事拼齐全。
似乎是有感而发，现在的业止话特别多，他还告知小青他的名字由来。
“依止，在佛教典籍中，有依托、凭借着某物修行的意思，这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佛法、知识、高僧，只要是能助修行都能称作依止之物。”
有他这层解释后，小青心中默念几声“业止”，靠着缠在身上的业火修行，听着压抑至极，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那还不如叫法海来的好，法力无边，有如海大。
小青似懂非懂点着头，业止目送亲人离去，脸上连滴泪都没流，只是用饱含眷恋的眼神眺望天边，小青觉得，他大概已经将这辈子的泪都流干净，这会才哭不出。
也罢，也是个可怜人。
心中有恨，做不到像个圣人完全原谅，但也不想继续纠结做仇人，那就暂时放下吧。
“两清是吧。”小青叹口气，“那就这样吧，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往后我们两，谁也别为难谁。”
小青的和解向自己，也是向业止，说完这些如释重负，放下心理的大石诚然不错，但却没有感到放松，而是有种缺一块的空虚感小青。
将这感觉归纳为不甘心，没有亲自手刃仇敌，轻易放过他，因此觉得空虚，自圆其说安抚心底那不平。
业止不答，小青看向他，只见他眉头紧锁神情复杂而凝重，她问：“你这是什麽表情？”
突然，两人脖子上的金锁不约而同掉下。
第88章
087
刺眼至极
（87）
金锁落下，镇守莲香镇数百年的观音石像也随之裂开，与那曾经繁华一同迅速风化，一阵狂风袭来烟尘粉末刮走，观音石不再，榕树凋零，只剩断壁残垣特显荒凉。
小青弯起眼似月牙，故意道：“该不会，真舍不得了？”
一步步逼近，对着他发自灵魂拷问，故意戳业止痛处，直至贴近他的身子，小青仰头，抬手抚摸着他的下颚，似嘲弄似怜悯道：“你对我动了情？对一只妖？真可怜啊，可惜我玩腻了，不奉陪。”
小青的话瞬间搅乱业止心神，他甚至无多余的理智去考虑这些内容。
“正合我意，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业止剑眉微蹙，凤眸中燃起怒火，恰似青雷炸现于云间，语气蕴含怒意，说完他甩袖就走，他怒得连头发都炸开，凌乱步子震得发尾摆起。
“哼，小鸡肚肠没风度的。”小青冷哼声摆头就走，但与业止相比，她平静许多，仿佛只是丢弃一个喜爱的玩具般，当她转过身时，心思很快就被引到别的地方去，准备去寻找小莲留下的宝物。
凭着记忆找到业止家，走至后院挖出小莲宝物，一盒子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有用几枚铜板串成的莲花样式平安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小青意思意思将平安结揣入兜中，之后再将盒子埋回土中。
李道恒突然从背后跳出，“嘿，走也不通知我一声，瞧我马不停蹄追了你们三天三夜，累的我魂都透光了。”
小青没什麽兴致搭理，将他当做空气，自顾自将土填平。
“不高兴？”李道恒蹲下身，看向小青觉得非常新奇，看她微红的眼框想来是不久前刚哭过，还哭得特别狠。
李道恒歪着头打量小青，将半个身子都凑到她面前，阻挡她的视线不让她继续填土，“又跟他吵架了？不止吵架还吵输了？”
李道恒将水晶簪插回到她头上，还特意挪了个好看位置，伸手在她头顶轻拍两下，“没事，别难过，道爷我等会跟你一起去骂他。”
“谁跟你不高兴，我怎可能吵输那驴脑袋，不过就是触景伤情罢了。”小青捏了把土挥在他脸上，“你再替我办件事，帐先赊着。”
李道恒被莫名撒满脸土也不见气，仍是笑着拍去尘土，似乎是吃进了些，滑稽吐着舌头，伸手扫着舌头，手上泥尘沾满舌头，越弄越糟糕，最后他咳嗽好几声，俊美的脸挤成团特别滑稽，“呸呸呸，土腥味……哎……我的眼睛疼……”
砂子进入眼睛，异物的入侵让李道恒非常难受，正当他想揉眼时，却被小青按手制止，她说道：“你这傻子，满手土，揉了更糟糕。”
李道恒如怂下耳的狗般，委屈巴巴看着小青，“眼睛疼。”
“眼睛睁着别动，我看看。”小青捧着他的脸，卷起袖子轻轻挑开藏在他下眼脸处的沙子。
咔嚓一
背后传来很轻的树叶破碎声，小青本以为是火烧，回头一看竟是业止。
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一个手颤戳上李道恒的眼球，疼的他发出尖锐猪叫。
“痛痛痛，要瞎了，眼睛......看不见了！”李道恒捂着眼在地上打滚。
小青再看身后，人影已逝，大抵是眼花看错了。
李道恒用最浮夸的表演，诉说着他到底有多痛，捂者眼喊着自己瞎了看不见，来回再地上翻了好几个筋斗。
似乎是做狗做久了，李道恒整个人狗里狗气的，脑子也跟狗一般，不太聪明。
小青无语，跨到他的身上将其压制，让他别再挣扎，谁知李道恒叫得更惨。
“好黑、好重、鬼压身，啸风你在哪快救救我！”
小青：……
然后小青握住他两只手腕，猛然拉开，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能拿开，用力过猛往前一扑，将他的手高举过头按在地上，小青念道：“傻子，你盖着眼，当然看不见。”
李道恒眨着眼，视线从馍糊到清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两人还维持这姿势，贴得非常近，李道恒想起前头小青委托，“要办什麽事？”
这个姿势不方便说话，小青正想起身，却听身后去而复返的业止怒道：“你们、在我家后院做什麽？”
李道恒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嬉笑道：“办事呢。”
这句办事，加上此刻李道恒被小青压制在地的情景，实在引人遐想。
先前在榕树下发生争吵，一时不察被小青左右情绪，以为小青又再故意激怒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如今他冷静下来正想跟小青好好谈这件事。
谁知第一眼看见小青捧着李道恒的脸，他觉得是幻觉，于是淡然离去，走在半道上越想越不对，去而复返就看见这副情景，是不是他在晚些来两人不止嘴亲上，事也办完了？
做这种事也罢，竟到他家后院来。
再想她先前那句话“玩腻了”，前脚刚说玩腻了，后边就勾搭下家，看来并非是欲擒故纵，是真的“腻了”，想到这竟比她欲擒故纵还难受，心脏感觉像被细针穿入，慢慢地扎着一点点拧进，不致命却很折磨人。
业止胸膛剧烈起伏，不知是怒还是其他的情绪，连心跳都加快许多，他捂着心口，有些恐慌的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下蛊，才这般奇怪。
小青瞪了李道恒一眼，让他别添乱，李道恒闭起嘴，乖巧点头。
小青撑着李道恒起身，看他还赖在地上摊着，顺手拉了把，李道恒谢过小青，站起身拍去身上尘土，可衣服吸满灰，怎么拍也拍不尽，只能作罢。
恰巧拍起的尘土又飘进眼，他皱眉低下头正想柔眼，却被小青拉住手腕，“白痴，手上有砂别揉眼。”
“可真的好难受。”李道恒弯下腰，将自己的脸摆在小青面前，“你给我看看，左边难受。”
小青迅速挑去左眼的砂子，再扒了他后脑杓下，力度并不清，打起来非常响亮。
“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李道恒捂着后脑勺弯腰哈首。
谄媚讨好的样貌、郎情妾意故作亲昵，每一幕都让业止觉得刺眼至极。
到底是滚了几圈，身上才能积累这般多的泥土？
第89章
088
异心
（88）
业止张着嘴欲言又止，眉头锁的更深，丹凤眼似刃冷然锋利，似想将他们千刀万剐。
恍惚间回想起小青告诉他的“忌妒”，满腔无名火瞬间转做惊恐，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他什麽话也没说，像一阵风离去。
业止平时也不是会搭话的主儿，小青若不主动，两人也就没联系。
虽说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任务还是要完成，几人不约而同在入夜后重新回到那榕树下。
小青如往常该吃该喝该玩一点也没落下，跟李道恒一来一往聊得特别热络，相较之下就显得业止被孤立。
但都说要两清，再去牵扯也不好，小青只能草草说声要休息，之后席地倒头就睡。
梦中小青发现自己又回到莲香镇，身体半透像个虚影。
莲香镇是她初见时的破败荒凉样貌。
此时一名灰衣僧人，头戴斗笠慢步而来，他归在地上脱下斗笠向观音石朝拜，双目紧闭不知再祈求些什麽。
小青走近一瞧，此人正是业止，小青贴得更紧听到他低声说道：“西行之路遥遥无期归途未知，希望此行菩萨能助弟子找到镇民亡魂。”
小青瞬间了然，原来这是业止上辈子的回忆，应当又是观音显灵让她看见。
时间飞速流逝，天还未亮拉下烟灰色帷幕，他起身拜别观音像，熟门熟路走向那无字碑处，这条路他走过很多回，熟到连闭眼都知晓位置，这并不是件值得令人高兴的本事，意味着每回都是败兴而归。
业止祭奠无字碑许久，又经过一个日升日落，明月高悬于空时，他甘愿停下诵经。
此时业止听见女人幽怨歌声，机警的握住腰间佩剑，放轻脚步，隐去所有气息循声而去，全程都保持着戒备，但凡有风吹草动利剑便会出鞘。
他破开重重瘴雾，月影下白衣女子舞动水袖，身姿如柳窈窕，令人如痴如醉，舞到动情时她哼起歌来，咿咿呀呀含着世间所有怨念苦毒。
她前方坐了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他以断掉的木头做桌，提毛笔绘制月影下起舞美人。
业止一时不察踩断了树枝，惹来两人侧目，当女鬼看清他的样貌，很是激动地朝他奔驰而来。
鬼哭林内，主动扑人的鬼魂，都不是好货色，业止不疑有他取剑斩之，一刀两断断了罗五娘前世今生，所有悲伤与执念都化作尘土，消失前她蓦然回首，看向提笔悬于半空的陈生。
似乎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刹那间罗五娘寻回所有回忆，呈郎与陈生的样貌完美交叠，原来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陈生，竟是她等了一辈子的人。
很好，很好，她这颗心并没有托付错人，他依约来寻她了。
虎妖又将念头打到莲香镇众人身上，那可是香饽饽，任凭虎妖拷打业止都问不出入镇方法，其实是那莲香镇有观音像镇守，神灵相护再强的妖邪也入不了镇。
又有一日虎妖提着个人头狂妄笑道：“看，这个傻子还想着与我们谈判！”
业止看见师傅的头颅，脆弱的精神大受打击，他痛苦嘶吼呐喊着要杀光邪云窟所有妖孽，奈何他像个牲口被五花大绑无能为力。
虎妖大笑，勾起食指利爪在他心口上划一刀，指尖插入肉中搅弄着再接一杯心头血饮用。
又过几日，虎妖神秘兮兮的走到失魂落魄的业止面前，取着心头血同时不忘说道：“我与弟兄们已经摸索入阵办法了，只要全身上下抹着你的心头血，用你的气味盖过妖气就能入镇。”
虎妖很享受他狂怒的样貌，逗弄猎物的恶意使他快乐，他向业止宣布计划，“你的血太少了，再者避免惊动神佛，所以我会让蜘蛛去办这事，吐着蛛丝一抓一个准。”
不受驯的业止，顿时卸下所有傲骨，他悲戚求饶着，“不要，我求你不要，怎么对待我都好，我会配合你们，但别伤我家人……别伤他们！不要！”
业止的服软让虎妖更加猖狂，业止已经在他手里翻不了身，他不可能会同意这要求，他桀桀大笑离去。
业止死白如鬼的脸庞，绝望看着虎妖背影。
“求求你，别这样……”石室回荡着他哀戚求绕，荒凉孤寂又惨淡。
第86章
085
业止身世
（下）
（85）
业止痛苦如此祈祷着，可惜未曾有回应。
业止恹恹一息时，有只鼠妖鬼祟带着钥匙进入，他说道：“大王他们喝醉了，小菩萨一会您赶紧逃，顺着青石记号走就可以出邪云窟。”
鼠妖是受过师徒恩惠的，他看不下去如此惨忍行事，于是趁众人酣畅淋漓之时，偷盗钥匙准备救出业止。
脚镣手铐解下，重获自由的业止直接掐住鼠妖的脖子，鼠妖没想到会被这般对待，他甩着蚯蚓似的大尾巴挣扎着。
业止最终没下死手，将他甩去一旁，苍白如鬼，他冷声道：“放你一命，别让我再看见。”
业止取走桌上那柄剜心头血的小刀，走出门外，步子很轻，来到宴会厅上，地位高的妖精齐聚开宴享用神仙酒，结束后醉得东倒西歪。
酒水里兑了业止的血，四散的酒水正好掩盖住业止的气味，他从最外围开始，捂着妖精的嘴抹脖子，下手又快又利落，会了虎妖面前，他醉靠在骸骨堆成的骨王座上，椅背上用胫骨裂成杆，杆上有一颗半腐人头。
“师傅……”业止忍不出说出声，惊动到虎妖。
虎妖看见业止，顿时炸起毛，张开血盆大口，勾起爪子反掌拍向业止。
但好在业止快一步，将匕首扎在他丹田上的位置，将内丹即碎。
虎妖发出仰天长啸，巨大的痛楚让他打滚在地，囔囔叫着快来护驾。
已将虎妖重伤，再待下等群妖听见呼喊赶来就不好了。
业止离去前说道：“我还会回来，你等着。”
业止转身离去，顺着青石记号逃出，业止英舰身后邪云的躁动，加快步伐一部也没停过，不要命似的跑了三天两夜，直到看见莲花镇的牌匾才脱力倒下。
太好了，回家了。
他想，等醒来之后，就会躺在柔软的床上，妹妹与父母会忧心的问他发生什麽事。
业止再睁眼时，全身像被大石碾过般疼痛，他吃力的撑起自己，再看面前的“莲香镇”牌匾，他安慰自己，一定是最近妖怪作祟镇民不敢出村。
于是他一拐一拐走入镇中。
莲香镇像作死城一般，孤寂的另人心慌，当他看见秋千下那双红鞋，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小青的梦境到底还是美化过的，真实的他狼狈又惨淡，
他双手抱头，五指嵌入发根之中紧抓头皮，他瞪着眼大声呐喊。
“啊啊啊啊啊！”
他跪伏于地，不甘心的垂打地面，反复抓挠着地，泥地上被他抓出数条血痕，额头猛力砸地，恨不能撞死自己，磕得满头血，满脸血泪纵横，他失声痛哭着：“爹、娘、小莲、师傅……”
不知哭了多久，等他涕泪流尽之时，再起身只剩狰狞的地狱修罗，他对着空镇立下承诺道：“我会替你们报仇。”
业止起身时很平静，无悲无喜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他回到家在门口说声：“我回来了。”
然后他重新沐浴洗漱，换上白衣回到广场，跪在榕树下的观音像前。
身披红纱的观音像，莫约两人高，一手抱玉净瓶，令手持柳枝，祂眉目低垂慈祥柔美。
业止叩首起身时，与祂四目相对，他问道：“弟子明白一切皆为因果，神佛不得擅自干涉人间，弟子不怨您，只是再此知会一声，您不愿做的，那便由弟子代行，往后弟子将以杀证道，除尽天下邪祟妖孽，卫道除魔。”
咔嚓一
此时坚固如磐石，保护莲香镇数百年的观音像发出异音，祂左眼下裂了一条缝，似在垂泪。
石柳枝叶缘凝出一滴水珠，滴在业止头顶，他周身发出浅淡柔和的光晕，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
业止再行九叩首，礼数齐全不敢怠慢，然后他起身挖出埋在观音像边的墨剑，擦去上面泥尘，墨剑上的刻纹如鱼麟，通体漆黑，暗得连光都会被吸入。
业止出生那日，天降异象，祥鹤盘绕百鸟觐见，这柄剑是由一只鹰刁来的，家人觉得剑有杀戮之气并不吉祥，于是将剑埋于观音像旁铲去秽气。
业止手持墨剑，重新杀回那邪云窟，这次他带着必死的决心来势汹汹。
一入邪云窟手起刀落，将上前压制的妖孽斩落，妖血溅满身他丝毫不惧。
似乎是有墨剑的加持，或冥冥之中有观音助力，他力大无穷，说是以一敌百也不为过。
虎妖听到消息时，不敢擅自迎敌，就怕那毛头小子再耍花招，于是让手边小弟去御敌，而他留守坐镇顺带疗伤。
业止杀了很多天，仿佛这场杀戮看不见尽头，妖像蝗虫般一波波涌上。
他不知疲倦似挥舞着手中刀刃，往日吃到荤腥就会作呕的人，此时渴了饮妖血、饿了吃妖肉、累了在自己身上划上一刀强迫清醒。
业止杀到邪云窟时，浑身沐着层厚厚的妖血，神情却是很淡然，无恨也无怨，仿佛这满地尸骸与他无关，慢步走来，足底下是骨头碎裂声，他站在虎妖面前问道：“还有？”
虎妖这阵仗吓破胆，愿意为虎妖卖命的妖已被屠干净，虎妖还想挣扎反抗，却让业止一脚踢倒在地，这巨大冲击让虎妖再也不敢有异心，他夹着尾巴求饶道：“放我一命，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不起……不要折磨我，我以后不敢再作恶，我……”
业止说道：“好。”
虎妖不敢置信，“真的？”
锵一
一刀斩下，虎妖头颅落地，翻滚好几圈撞上业止的鞋尖，虎妖仰望着业止，只见他说：“我不折磨你，但杀人偿命。”
虎妖气绝时，业止解脱般舒口长气，他站在骨王座前说道：“恩怨两清，业火依止，往后此世间不再有……只有业止。”
报完仇了却心事之后，他开始寻找遇害的尸骸，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半点尸骨，他甚至招不来魂魄，像泥牛入海般，他的亲人朋友全都消逝在这邪云窟内再无踪迹。
业止最终只找到骨王座上的师傅头颅，以及师父留下的佛珠手串，他看着那串手链非常久，圆润的檀珠此时发出温暖的光辉，似师傅在天之灵慰藉他。
这刻业止再度崩溃痛苦，他抱着手串与师父的头颅，他还是不甘心，涕泪满襟失声道歉着，最痛苦是他还活着，他们却死无葬生之地，魂魄还不能超生，这比他死了都还难受，
哭几个时辰，似乎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尽，他漠然起身，带着师傅的头颅一步步走回镇上安葬，在镇外空地上立了一块无名碑，希望亲人朋友的魂魄游荡时能有个栖身之所。
往后几年，业止固定会来此地奠祭，也曾尝试过寻找魂魄，可惜每回都是一样结果，心碎到麻木。
但所幸他已将邪云窟封印，悲剧不会在重复上演，也不会再有人受害。
回忆至此结束。
小青茫然看向不远处被魂体包围面色温和的业止。
第87章
086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86）
小青若不晓得这些陈年往事，还能理所当然的恨他，可现在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恨，都说痛苦是比较出来的，现在的他可比自己惨上千百倍，他既可悲又可恨。
他是神佛的宠儿，苦苦哀求却未能得到回应，甚至没有弥补的机会。
小莲搂着小青的脖子，娇软稚嫩的童音藏着几分天真，“小青姐姐，你那么喜欢哥哥，以后会是我的嫂嫂吗？”
显然小莲是将他们的打闹当成谈情说爱，小青失笑，捏了她粉嫩脸颊，“不会，你哥哥脾气太坏了，我不喜欢。”
“唔……”小莲被捏一边脸颊，嘴里像是含了东西，不清楚说道：“不可能，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小莲急于帮哥哥摆脱坏名声，像个积极地商贩极力推荐哥哥，好让小青愿意买下。
小莲口中的业止让小青感到陌生，每项过往拼凑起，全然是个待人谦和、温润有理的公子，跟现在的业止大有出入。
小莲看着小青兴致缺缺的样子，这会都急了，声音中跑出了哭腔，“哥哥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一定会很爱姐姐的，他……”
小青弹了小莲的额头说道：“你哥哥可是要剃度出家的，怎可以娶妻？”
“那……那...…”小莲似乎真的很担心他们走后独留哥哥孤身一人，“那我把埋在家里后院的宝物都给送给姐姐，姐姐可以搭应我，以后别让哥哥总是孤单一个人吗？”
小莲绞着自己的手指，“以前养一只白兔儿，我每天喂菜叶子，陪兔儿说话，但兔儿最后还是死了，那时我哭了很久，哥哥告诉我，不是我的错兔儿是孤单死的，所以我问哥哥他会不会死，哥哥回答我：不会，因为他有小莲还有爹娘陪伴，所以会长命百岁。，现在我们都不在了，我害怕哥哥也……”
“不会的，而且你哥哥，生性孤僻一个人乐着，只怕没有我他还轻松些，你还小你不懂这些事情，但别担心，你哥哥会长命百岁，会活的很好。”
小青是说到做到的个性，经过这些日子，她发现有些事是自己也无发兑现的承诺，所以不敢向小连拍胸保证，但她还是承诺道：“你放心，一辈子不可能，但短时间内，他不会感到孤单的。”
毕竟他们还得西行，去那什麽不知处的无方寺取肉舍利。
小莲不明白小青说的道理，但小孩天真，知道哥哥有人陪，她就安心，大力抱着小青，粉扑扑的脸颊蹭着她感激道：“谢谢姐姐，哥哥就拜托你了！”
此时不远处传来呼喊声。
“小莲，我们该走了。”
小莲犹豫着，似乎还不想离开，对未知未来感到惧怕。
小青提了下怀里的人儿，“姐姐带你过去好不好？”
小莲咬着下唇点头。
莲香镇居民齐聚于树下，走近时小青弯腰将人放下，小莲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看着小青与业止。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见他们带着笑意挥别两人，那首采莲谣再次唱起。
小舟轻荡莲花开～
莲香袅袅穿堂洞～
观音石前祈愿好～
镇民共把心愿栽～
歌声穿遍大街小巷，温暖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小青转头看向业止，他依旧是那雷打不动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从他专注的眼神中，小青知道他还是会感怀悲伤。
众人渐渐变做虚影，化成金色光晕飞向天际，金色星河伴随歌声直达天际，带走所有喜怒哀乐。
小青望着星河，回忆起点点滴滴。
姐姐被镇于雷峰塔下，为讨公道她血洗金山将军冢舍命相救，业止本能袖手旁观借机除了她这心头患，但他没有，还将师傅遗物佛珠手串给她护身。
黄金剑受诅咒，最恨妖的他竟愿意舍身为她神交疗伤，这其中不可能没有一点私心。
再看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他也曾是个悲天悯人的善人，他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只是造化弄人，惨绝人寰的过往造就了现在的他。
而现在的他，会成为未来的法海吗？
小青不晓得。
上輩子的恨記憶猶新，要她原諒也很困難，那就放下吧，且行且看。
等光点消逝之后，小青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业止”业止疑惑，但还是回答她的问题。
小青睨了眼，“傻子，我是问你的俗名。”
“曾经这里是天堂之地，但因为那人的疏忽，害得莲香镇灭镇，因此那人早在多年前随镇民一起殉葬，如今存于世间的只有业止，业火依止，务必时刻谨记提醒自己。”业止并不晓得小青将他的过去摸透，只是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过往，将悲剧凝为三言两语的句子，他相信不用自己多解释，凭着小青的聪明，也能将故事拼齐全。
似乎是有感而发，现在的业止话特别多，他还告知小青他的名字由来。
“依止，在佛教典籍中，有依托、凭借着某物修行的意思，这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佛法、知识、高僧，只要是能助修行都能称作依止之物。”
有他这层解释后，小青心中默念几声“业止”，靠着缠在身上的业火修行，听着压抑至极，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那还不如叫法海来的好，法力无边，有如海大。
小青似懂非懂点着头，业止目送亲人离去，脸上连滴泪都没流，只是用饱含眷恋的眼神眺望天边，小青觉得，他大概已经将这辈子的泪都流干净，这会才哭不出。
也罢，也是个可怜人。
心中有恨，做不到像个圣人完全原谅，但也不想继续纠结做仇人，那就暂时放下吧。
“两清是吧。”小青叹口气，“那就这样吧，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往后我们两，谁也别为难谁。”
小青的和解向自己，也是向业止，说完这些如释重负，放下心理的大石诚然不错，但却没有感到放松，而是有种缺一块的空虚感小青。
将这感觉归纳为不甘心，没有亲自手刃仇敌，轻易放过他，因此觉得空虚，自圆其说安抚心底那不平。
业止不答，小青看向他，只见他眉头紧锁神情复杂而凝重，她问：“你这是什麽表情？”
突然，两人脖子上的金锁不约而同掉下。
第88章
087
刺眼至极
（87）
金锁落下，镇守莲香镇数百年的观音石像也随之裂开，与那曾经繁华一同迅速风化，一阵狂风袭来烟尘粉末刮走，观音石不再，榕树凋零，只剩断壁残垣特显荒凉。
小青弯起眼似月牙，故意道：“该不会，真舍不得了？”
一步步逼近，对着他发自灵魂拷问，故意戳业止痛处，直至贴近他的身子，小青仰头，抬手抚摸着他的下颚，似嘲弄似怜悯道：“你对我动了情？对一只妖？真可怜啊，可惜我玩腻了，不奉陪。”
小青的话瞬间搅乱业止心神，他甚至无多余的理智去考虑这些内容。
“正合我意，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业止剑眉微蹙，凤眸中燃起怒火，恰似青雷炸现于云间，语气蕴含怒意，说完他甩袖就走，他怒得连头发都炸开，凌乱步子震得发尾摆起。
“哼，小鸡肚肠没风度的。”小青冷哼声摆头就走，但与业止相比，她平静许多，仿佛只是丢弃一个喜爱的玩具般，当她转过身时，心思很快就被引到别的地方去，准备去寻找小莲留下的宝物。
凭着记忆找到业止家，走至后院挖出小莲宝物，一盒子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有用几枚铜板串成的莲花样式平安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小青意思意思将平安结揣入兜中，之后再将盒子埋回土中。
李道恒突然从背后跳出，“嘿，走也不通知我一声，瞧我马不停蹄追了你们三天三夜，累的我魂都透光了。”
小青没什麽兴致搭理，将他当做空气，自顾自将土填平。
“不高兴？”李道恒蹲下身，看向小青觉得非常新奇，看她微红的眼框想来是不久前刚哭过，还哭得特别狠。
李道恒歪着头打量小青，将半个身子都凑到她面前，阻挡她的视线不让她继续填土，“又跟他吵架了？不止吵架还吵输了？”
李道恒将水晶簪插回到她头上，还特意挪了个好看位置，伸手在她头顶轻拍两下，“没事，别难过，道爷我等会跟你一起去骂他。”
“谁跟你不高兴，我怎可能吵输那驴脑袋，不过就是触景伤情罢了。”小青捏了把土挥在他脸上，“你再替我办件事，帐先赊着。”
李道恒被莫名撒满脸土也不见气，仍是笑着拍去尘土，似乎是吃进了些，滑稽吐着舌头，伸手扫着舌头，手上泥尘沾满舌头，越弄越糟糕，最后他咳嗽好几声，俊美的脸挤成团特别滑稽，“呸呸呸，土腥味……哎……我的眼睛疼……”
砂子进入眼睛，异物的入侵让李道恒非常难受，正当他想揉眼时，却被小青按手制止，她说道：“你这傻子，满手土，揉了更糟糕。”
李道恒如怂下耳的狗般，委屈巴巴看着小青，“眼睛疼。”
“眼睛睁着别动，我看看。”小青捧着他的脸，卷起袖子轻轻挑开藏在他下眼脸处的沙子。
咔嚓一
背后传来很轻的树叶破碎声，小青本以为是火烧，回头一看竟是业止。
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一个手颤戳上李道恒的眼球，疼的他发出尖锐猪叫。
“痛痛痛，要瞎了，眼睛......看不见了！”李道恒捂着眼在地上打滚。
小青再看身后，人影已逝，大抵是眼花看错了。
李道恒用最浮夸的表演，诉说着他到底有多痛，捂者眼喊着自己瞎了看不见，来回再地上翻了好几个筋斗。
似乎是做狗做久了，李道恒整个人狗里狗气的，脑子也跟狗一般，不太聪明。
小青无语，跨到他的身上将其压制，让他别再挣扎，谁知李道恒叫得更惨。
“好黑、好重、鬼压身，啸风你在哪快救救我！”
小青：……
然后小青握住他两只手腕，猛然拉开，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能拿开，用力过猛往前一扑，将他的手高举过头按在地上，小青念道：“傻子，你盖着眼，当然看不见。”
李道恒眨着眼，视线从馍糊到清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两人还维持这姿势，贴得非常近，李道恒想起前头小青委托，“要办什麽事？”
这个姿势不方便说话，小青正想起身，却听身后去而复返的业止怒道：“你们、在我家后院做什麽？”
李道恒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嬉笑道：“办事呢。”
这句办事，加上此刻李道恒被小青压制在地的情景，实在引人遐想。
先前在榕树下发生争吵，一时不察被小青左右情绪，以为小青又再故意激怒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如今他冷静下来正想跟小青好好谈这件事。
谁知第一眼看见小青捧着李道恒的脸，他觉得是幻觉，于是淡然离去，走在半道上越想越不对，去而复返就看见这副情景，是不是他在晚些来两人不止嘴亲上，事也办完了？
做这种事也罢，竟到他家后院来。
再想她先前那句话“玩腻了”，前脚刚说玩腻了，后边就勾搭下家，看来并非是欲擒故纵，是真的“腻了”，想到这竟比她欲擒故纵还难受，心脏感觉像被细针穿入，慢慢地扎着一点点拧进，不致命却很折磨人。
业止胸膛剧烈起伏，不知是怒还是其他的情绪，连心跳都加快许多，他捂着心口，有些恐慌的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下蛊，才这般奇怪。
小青瞪了李道恒一眼，让他别添乱，李道恒闭起嘴，乖巧点头。
小青撑着李道恒起身，看他还赖在地上摊着，顺手拉了把，李道恒谢过小青，站起身拍去身上尘土，可衣服吸满灰，怎么拍也拍不尽，只能作罢。
恰巧拍起的尘土又飘进眼，他皱眉低下头正想柔眼，却被小青拉住手腕，“白痴，手上有砂别揉眼。”
“可真的好难受。”李道恒弯下腰，将自己的脸摆在小青面前，“你给我看看，左边难受。”
小青迅速挑去左眼的砂子，再扒了他后脑杓下，力度并不清，打起来非常响亮。
“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李道恒捂着后脑勺弯腰哈首。
谄媚讨好的样貌、郎情妾意故作亲昵，每一幕都让业止觉得刺眼至极。
到底是滚了几圈，身上才能积累这般多的泥土？
第89章
088
异心
（88）
业止张着嘴欲言又止，眉头锁的更深，丹凤眼似刃冷然锋利，似想将他们千刀万剐。
恍惚间回想起小青告诉他的“忌妒”，满腔无名火瞬间转做惊恐，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他什麽话也没说，像一阵风离去。
业止平时也不是会搭话的主儿，小青若不主动，两人也就没联系。
虽说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任务还是要完成，几人不约而同在入夜后重新回到那榕树下。
小青如往常该吃该喝该玩一点也没落下，跟李道恒一来一往聊得特别热络，相较之下就显得业止被孤立。
但都说要两清，再去牵扯也不好，小青只能草草说声要休息，之后席地倒头就睡。
梦中小青发现自己又回到莲香镇，身体半透像个虚影。
莲香镇是她初见时的破败荒凉样貌。
此时一名灰衣僧人，头戴斗笠慢步而来，他归在地上脱下斗笠向观音石朝拜，双目紧闭不知再祈求些什麽。
小青走近一瞧，此人正是业止，小青贴得更紧听到他低声说道：“西行之路遥遥无期归途未知，希望此行菩萨能助弟子找到镇民亡魂。”
小青瞬间了然，原来这是业止上辈子的回忆，应当又是观音显灵让她看见。
时间飞速流逝，天还未亮拉下烟灰色帷幕，他起身拜别观音像，熟门熟路走向那无字碑处，这条路他走过很多回，熟到连闭眼都知晓位置，这并不是件值得令人高兴的本事，意味着每回都是败兴而归。
业止祭奠无字碑许久，又经过一个日升日落，明月高悬于空时，他甘愿停下诵经。
此时业止听见女人幽怨歌声，机警的握住腰间佩剑，放轻脚步，隐去所有气息循声而去，全程都保持着戒备，但凡有风吹草动利剑便会出鞘。
他破开重重瘴雾，月影下白衣女子舞动水袖，身姿如柳窈窕，令人如痴如醉，舞到动情时她哼起歌来，咿咿呀呀含着世间所有怨念苦毒。
她前方坐了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他以断掉的木头做桌，提毛笔绘制月影下起舞美人。
业止一时不察踩断了树枝，惹来两人侧目，当女鬼看清他的样貌，很是激动地朝他奔驰而来。
鬼哭林内，主动扑人的鬼魂，都不是好货色，业止不疑有他取剑斩之，一刀两断断了罗五娘前世今生，所有悲伤与执念都化作尘土，消失前她蓦然回首，看向提笔悬于半空的陈生。
似乎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刹那间罗五娘寻回所有回忆，呈郎与陈生的样貌完美交叠，原来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陈生，竟是她等了一辈子的人。
很好，很好，她这颗心并没有托付错人，他依约来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