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陈三爷要去,他请人家吃什么啊……顾德昭心里很发愁。

    ……可别怠慢了人家陈阁老!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题

    顾锦朝听到水莹的传话,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她强吞下去之后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止住,接过采芙递过来的锦帕擦嘴,才问水莹:“你可听清楚了,是陈大人来咱们府上了,父亲让我帮忙张罗晚膳?”

    水莹穿件茶绿色缠枝纹素面冬袄,头上簪了支双股的莲花银簪,人生得十分白净,一双眼水盈盈的,也算得上是三分姿色。她应诺后道:“老爷让您快些去外院厨房,轿子已经停在影壁了……奴婢还要去和太夫人说一声,要先告退了。”

    青蒲正在给火炉添银霜碳,又把锦朝明日要穿的鞋袜放在火炉边暖着,闻言小声和顾锦朝说:“小姐,怎么陈大人到咱们这儿来了……”别人不清楚顾锦朝和陈三爷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顾锦朝也很纳闷。按说顾家算是长兴候那边的人,就算陈三爷一时兴起,也不会到顾家来。

    或者是因为户部侍郎人选的事……

    顾锦朝换了件茄花色缎袄,穿了湖色的湘群,又披了件斗篷去前院厨房。

    厨房管事也刚被叫过来,府上各房都是进了晚膳的,如今要再张罗,忙得团团转。升灶火,熬高汤,他又亲自监督厨子挑了两块鲜嫩的羊排,八只团脐的螃蟹,还有几条四鳃鲈。

    厨房里厨子、婆子、打下手的丫头小厮,个个脚不沾地。

    厨房管事见她过来,忙行了礼问安,又说:“……二小姐可是要吩咐什么?可要看看菜色合不合适?小的也正想问问大小姐,这上去的酒是秋露白好还是竹叶青好?”

    都这个时候了,二房和五房的夫人已经歇下了。管事正好拿不定主意,看到个主子过来自然要多问几句。

    顾锦朝本来是想过来帮着参谋,她前世也算是陈家的人吧,怎么着也该知道点陈三爷的饮食喜好。如今一看这外院厨房却是头大如斗。

    陈彦允喜欢吃什么……她怎么知道!她连他不喜欢糖食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她身后跟着闻讯而来的冯氏。

    冯氏由两个嬷嬷扶着,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管事,一下子把厨房挤得水泄不通。厨房众人均行礼请安。管事更是十分吃惊,冯氏不喜欢厨房,觉得厨房里腌臜,今天竟然也亲自过来了。

    冯氏皱着眉和厨房管事说:“……我怎么见你这还磨蹭着,那羊排刚开始腌?这如何来得及!”又嘱咐自己身后几个擅长厨事的媳妇子去帮忙。

    “去西跨院叫二爷赶紧去老四那里,老五就不必了……”冯氏一一安排着,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等她终于把晚膳安排妥当了,看顾锦朝还杵在厨房,就对她说道,“朝姐儿你在这儿看着点,我先去你父亲那里。”

    顾锦朝愣了片刻才应诺,冯氏整了整自己光洁的发鬓,带着几个嬷嬷去父亲的住处。

    顾锦朝看着窗外皎洁的下弦月,才深吸了口气对厨房管事说:“不要上酒。羊排也不必了,四鳃鲈用清蒸的……再加几样素菜。”

    别的她都不知道,但是陈三爷不喜欢饮酒她还记得。

    除非必要,筵席上的酒他都不会碰。

    顾锦朝突然想起她嫁过去后不久,陈玄青就考中了进士,随后又被皇上钦点探花。她坐在筵席上看着陈玄青被众人簇拥着。少年进士,意气风发。他清秀的脸上微有笑意,那如谪仙疏远的眉眼也变得更温和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陈玄青离席去花厅找俞晚雪。

    他淡笑着和俞晚雪说了什么,抬手替俞晚雪擦了擦嘴角,俞晚雪抬头看着他就脸红了。

    顾锦朝觉得无比的刺目,她决定恶心恶心俞晚雪,叫了丫头端了碗解酒汤给陈玄青。过了一会儿还觉得不解气,又让留香去叫俞晚雪过来,说她想吃鱼,要俞晚雪帮她挑鱼刺。

    那天晚上回房之后,陈三爷正斜靠在罗汉床上,一边闭着眼数佛珠一边等着她。

    屋子里连个丫头都没有,顾锦朝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她皱了皱眉,叫丫头进来服侍他更衣。

    陈三爷却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轻声问了句:“你不给我熬解酒汤吗?”

    顾锦朝行礼道:“三爷说笑,您要是想喝,妾身这就叫人去做。”

    陈彦允沉默了很久,最后淡淡地跟她说:“……你是陈家的三夫人,记得自己的身份。”他不再看顾锦朝一眼,眉宇间却露出几分疲态。他醉得厉害,站起身后一时不稳扶住了高几,他随即叫了小厮进来拿他的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踏进她的门。

    顾锦朝记得自己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连伸手一扶的想法都没有。

    ……这大概是陈彦允对她表露情绪最多的一次了。

    如今顾锦朝想起来,自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无比的荒谬。但是细想之下,心里却突然明白过来。那个时候,陈三爷应该发现了她的心思,难怪后来对她无比冷漠。

    顾锦朝叹了口气,她欠陈三爷的实在太多。

    不一会儿顾德昭派了个小厮过来,和顾锦朝说:“……四老爷说,先让您做几碟糕点拿上去。”

    顾锦朝便让厨房管事辟了地方,她亲自做了云麻叶果子糕、豆沙粉团、酥炸腰果几样不甜腻的糕点,想了想,又亲自带着丫头送去了父亲那里。

    顾德昭先坐着马车回顾家,刚到就嘱咐了丫头去给冯氏传话。又忙去影壁迎陈三爷过来,到了宴息处小坐。并笑着和他说:“陈大人稍坐……下官已经安排了晚膳。”

    陈三爷听后顿了顿,道:“顾郎中不用急,我却也不是真的过来吃晚膳。只是和你闲聊几句罢了。”

    顾德昭听了就觉得头皮一紧。

    陈三爷和他有什么好闲聊的……

    小厮沏了茶上来,陈三爷先接过去了,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茶,再给顾德昭倒上。缓缓地问他:“顾郎中在户部任职也有八年了,这金部郎中掌权衡度量之数,管理两京市、宫市等交易,你可知道金部郎中一月能经手多少银两?”

    顾德昭想了片刻才答道:“下官不知。”在其位行其事,他是从不过问金部的事,要是过问太多,同僚之间相互生了猜忌就不好了。

    陈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吃饭是假,考察他能不能升任户部侍郎才是真的?

    顾德昭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能,心里不禁有些后悔,他刚才回答得太快了……

    陈三爷呷了一口茶,上好的万春银叶。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继续道:“度支郎中掌判天下租赋多少之数,水陆通途之利。每岁计其所出而度其所用,转运征敛送纳,皆准程而节其迟速……顾郎中以为度支郎中汪昱如何?”

    顾德昭这时候慎重了一些,斟酌后说:“汪大人恪尽职守,下官常与其进出,倒觉得是个难得的忠厚之人。度支大小官员也对汪大人十分尊敬。”

    陈三爷看着茶杯想了片刻,就不再问顾德昭问题了。而是说到了茶上面:“……郎中喜欢喝茶,我倒觉得万春银叶性寒。郎中因是心中郁结,如今体虚胃寒,还是饮熟水比较好。”

    顾德昭舒了口气,和陈三爷说起话来。

    一会儿冯氏过来了,却看到陈三爷的护卫站在宴息处外面,有个紫棠脸色,穿程子衣的侍卫过来拱手跟她说:“老夫人见谅,咱们三爷说了里头不准进去人,您不然在外面小坐片刻?”

    冯氏皱了皱眉:“这也实在……”这里可是顾家,不要她进去?这怎么行呢!

    穿着正四品官服的顾德元也站在一边,忙拉了冯氏一把,低声道:“母亲,咱们还是去偏厅说话。”拉着她走过了抄手游廊,才小声说,“那人是陈大人手下最得力的侍卫,千万惹不得。他让咱们等那就得等着,可千万别冲撞了。”

    冯氏低声道:“我知道……这不,老四搭上陈三爷,你也去说几句话,不是能露个脸吗……”

    顾德元叹了口气道:“可没这么简单。”

    说起来,冯氏其实也就是个妇人,她懂什么朝堂的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误闯

    顾锦朝带着丫头、婆子到了前院宴息处,丫头们络绎不绝地将菜肴、点心送进去。她站在抄手游廊上看了一眼,陈三爷的护卫将宴息处团团围住,他身边那个陈义正站在门口,叫了送菜的嬷嬷过来问话。

    嬷嬷向他行了礼,过来跟顾锦朝说:“回禀二小姐……那位官人说要您换一套银制的碗箸。”

    顾锦朝略想片刻,吩咐身边的厨房管事去拿银制的碗箸来。

    陈三爷身边的人防备之心都很重。他那个地位的人,也不得不万事小心。

    她又招过碧月问话:“……太夫人和二老爷过来没有?”

    碧月恭敬答道:“……二老爷穿着正经官服过来的,但是被那穿程子衣的侍卫拦下了,随后太夫人也过来了,照样没得进去。就和二老爷一起去了偏厅。”

    顾德元是穿着官服过来的……锦朝听到这句话轻吐了口气,冯氏打的什么主意实在明显了。

    她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监督着下人把菜都一一上齐了。最后上了清蒸四鳃鲈,让管事把螃蟹端了回去。陈三爷此行很可能是为了户部侍郎人选的事,他们大鱼大肉的上恐怕不好。

    一个多时辰后,李管事从里头出来给她回话:“……陈大人刚和老爷谈论制艺的事,老爷却也不算拘谨。菜只动了几个清淡的素菜,老爷见天色已晚,就请陈大人留宿,陈大人也应下来了。一切都是好的,您就放心回去歇息吧……”

    顾锦朝点了点头,想到冯氏还在偏厅等着,她也该过去请个安。便带着青蒲往偏厅去。

    宴息处有两侧偏厅,西边偏厅外有一片竹林,通过一个夹道连着前院的西厢房。冯氏和顾德元并没有在偏厅里面,而是站在偏厅外面说着话。旁边还有两个丫头掌着羊角琉璃灯。

    顾锦朝听到二伯父的声音:“……上次大兴通仓的事,我就开始怀疑老四了……”

    锦朝皱了皱眉,回头看了青蒲一眼,示意她留在这儿别出声。她则提起了裙角,摄手摄脚地往竹林走去,离两人更近了些。

    那一众丫头婆子都离得远,冯氏和顾德元迎着月光而站,冯氏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你觉得老四有什么不对?”

    顾德元继续说:“……您想想,大兴通仓二十多万石粮食的空缺,他就是把纪家搬空了都填不上!不可能是找了纪家帮忙的。咱们求到了长兴候府上,人家不也没有过多理会我们,老四究竟是找了哪个有通天之能的人,可以轻松填补这么大的窟窿……”

    “我问过老四,他却死活不肯说。他瞒着我们的事还多着呢……上次都察院例察,我担心收受府同知银子的事被发现,让老四暗中帮我一把,他却说自己人微言轻不肯帮忙。如今却又和陈大人有牵扯……老四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啊,母亲您可要把老四那房的人照看好,我怕咱们以后有求他的时候……”

    冯氏却犹豫道:“德元,你……你是不是私收贿赂了?那府同知为何给你银子?”

    顾德元有些不耐烦:“母亲,您问这些做什么!你怎么知道这做官的苦……我拿不拿都是个麻烦,何况咱们顾家并不宽裕,又多了老四那一支的人,开销不是更多了!”

    冯氏便不说顾德元的事了,而是说到了顾德昭头上:“……咱们这么对老四,他还敢在续弦的事上违逆我。我辛苦把他养大,竟然是这么报答我的……你放心,以后你要是有事直接和我说。我还不信他能不听我的话了!”

    顾锦朝在暗处听着实在气闷,二伯父这话也好说出口!四房虽说人不少,但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能有几个花销。父亲原本那份财产每年进项也有万多银子,这些银子归了顾家,有多少落到了四房的人身上?反倒是二房的人个个都富足得很,顾怜每月有多少衣服首饰,二伯父出去请同僚喝酒一拿就是几百两。父亲那些收益可多半到二房手里了……

    他收贿赂是因为四房?这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

    顾锦朝隐约想起来,前世顾德元官职被削,似乎就是因为贪墨……

    顾德元正要继续说什么,却抬头盯着竹林的方向,厉声道:“谁在那里,快给我出来!”

    顾锦朝这才看到月光下她的影子投在石板上,有竹影掩饰影影绰绰,她一动顾德元却看出了端倪!她想了片刻,还是隐身在竹林里最好……她立刻朝竹林深处跑去,并向青蒲招手,让她赶紧回妍绣堂去。

    冯氏道:“看着像是个女子,许是府上的什么丫头……”

    顾德元吩咐婆子带几个小厮擎着火把去找,“咱今儿说的这些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去了。要把这人给我找出来,别人其他人察觉了!”

    婆子忙带了去过去找。

    她偷听的事要是被冯氏发现了,肯定有大麻烦。顾锦朝四下一看,夹道过去就是西厢房了……

    竹林外火光越来越近了。

    她咬咬牙,提着裙子踩到栏杆上一跃,落在了夹道上。

    肯定不能让婆子追上她,西厢房平日只有丫头来往,她随便找个房间躲过去,再从厢房后面的小径到父亲那儿去,也就没有人会发现了。

    顾锦朝打定了主意,随便开了个厢房的槅扇就躲了进去。她站在厢房里注视着外头的动静,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突然被人抓住手腕一扯扣在身后,随即便被捂住了嘴。

    有人在她耳边冷淡道:“你是谁?”

    顾锦朝一愣,怎么会有人在厢房里!这个声音……好像是陈三爷!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模糊的月光透过高丽纸照进来。

    陈三爷一手捏着她的双手,另一手捂住她的嘴。她整个人完全被他控制住,锦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又淡又柔和的檀木香。她并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动了动手示意。

    陈三爷来顾家拜访,本就是想试探顾德昭能否胜任户部侍郎一职。两句相问,也就能看出顾德昭仅是个勤勉有余,聪颖不足的人,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任大事。顾德昭请他留宿西厢房,想到天色已晚他就没有拒绝。陈义他们就守在厢房的夹道外面。他刚吹了灯准备歇下,没想到这厢房里还有人闯进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制住此人,原以为是别人派来的高手,却没想是个小姑娘。捂住她嘴的瞬间,陈三爷就认出这人是顾锦朝了,她身上有种淡淡的茶花香味。

    这可是顾家,她一个顾家嫡小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陈三爷皱了皱眉,低语道:“原来是你……竟然趁着这个时候来西厢房,你也不怕被人误伤了!”

    顾锦朝侧过头看他,一双眼乌溜溜的。

    陈三爷该不会是以为她是特意来找他的吧……

    这误会可大了。

    槅扇外火光一闪而过,陈三爷皱了皱眉,抱着她侧身站到了屏风后面。

    动静这么大,守在夹道外的陈义等人很快就发现了,外面传来他压低的说话声:“……三爷已经睡下了,你们赶紧出去,可别扰了三爷歇息!”

    擎着火把来找人的婆子小厮才知道扰了大人的清净,吓得忙道“奴婢冲撞了”,退出了西厢房。

    等人都离开了,陈三爷才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有些意味不明地道:“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倒是我想多了……你在自己家里也像贼一样被追着?”

    顾锦朝想了想,跟他说:“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还要谢大人相助,您不如先放开我,我这就退出去不打扰您休息了。”陈三爷还捏着她的手。

    陈三爷却好像没听到般继续说:“下次来见我,可不要这样出现了。我是认出你了才没有伤你,不然你可不能这么安稳了。”他语气淡淡的,放开了顾锦朝的手后取下高几上的灯罩,点亮了烛火。

    烛光跳动片刻,才渐渐亮起来。陈三爷的背影映照在烛火里,显得十分高大。他仅穿了件单薄的直裾,刚才两人身体相贴,她却能感觉到陈三爷身上很暖和。顾锦朝毫不怀疑,陈三爷要是用力,肯定能掐断她的手……难道他是习过武的?

    顾锦朝胡乱地想着。又打量着西厢房的布置,茶色宝杵纹杭绸的帐幔,隔开一个次间,次间放置一张雕五蝠献寿纹的梨花木长几,几张杌子。帐幔里就是多宝阁,一架彩绘大理石围屏,里头是张黑漆的拔步床……西厢房的布置还是十分不错的。

    陈三爷拿了烛台过来,指了指旁边的杌子对她说:“先坐。”

    陈彦允又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捧在手里暖和着。“刚才无意碰到……你的手似乎有点凉。”

    那是无意碰到?

    顾锦朝把茶杯放在长几上,硬着头皮说:“大人,小女就不坐了……一会儿别人要是发现我不见了,恐怕会说不清楚。大人为官廉洁,自然不能和这样的事牵连了。”

    陈彦允看了她许久,才笑了笑:“……我知道。”他顿了顿继续说,“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这能没关系吗……

    顾锦朝觉得自己也忍不住,脸颊有些发红了。她觉得说什么都不好,行了礼打算退出去。

    陈三爷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我救你父亲的时候,你曾说过若我有需要,你会倾尽全力帮我。不知你这话还作不作数?”

    锦朝脚步一顿,陈三爷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她帮忙?……她能帮他什么!

    锦朝却也没有很犹豫:“自然作数。”

    陈三爷觉得她样子十分认真。

    过了好久他又接着问了句:“……上次宝相寺我说过的话,你可明白了?”

    顾锦朝却闭了闭眼,才笑道:“锦朝似乎不太明白。天色太晚了,先行告退。”

    陈三爷愣了片刻,直到她不见了才笑出声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百日

    婆子们在外院搜罗无果,回去禀报了冯氏,还把她们不小心进到陈大人休息的厢房的事说了。冯氏听完十分紧张,直问她陈大人有没有生气。婆子道:“……陈大人没有出来,奴婢也不知。”

    冯氏躺回了罗汉床上,望着放在长几上的更漏不语。

    等第二天陈三爷离府的时候,冯氏一大早就去送别了。

    “……昨个晚上惊扰了大人,实在惭愧!”顾德元笑着拱手道。

    影壁四下立着陈三爷的护卫,顾德元、顾德昭、顾德秀几人皆来相送,也都穿着公服。

    陈三爷却穿了件灰蓝色直裾,披了件黑色杭绸斗篷。他整了整衣袖,淡淡问了句:“你们顾家守卫如此不森严,连盗贼都能闯进来?”

    顾德元一愣,忙笑道:“……是盗贼闯入了!索性财物上没有损失。”

    “那人可抓到了?”陈三爷继续问。

    顾德元觉得有些奇怪,陈大人怎么会如此关心这事,他只能说“已经抓到了”,免得陈大人以为他们顾家办事不力,连个盗贼都制服不了。

    陈三爷便不再说什么,上了轿之后脸色却不太好看。

    不论顾锦朝是因为什么闯到他房里,她在顾家必定过得不太好。顾家这几个人,顾德元是惯会虚与委蛇,人前人后两张脸的。顾德昭太懦弱,凡事又习惯墨守成规。那个冯氏昨晚还想闯宴息处,可见平日在府里被人捧惯了,有点不知轻重了。

    他又想起自己偶然听过的话,顾锦朝年过十六还没有定亲。她们家差点把她许给一个破落皇商的儿子,那人还打死过自己的丫头……

    陈三爷面无表情地直看着轿子青色的细布帘子。

    他这样护着她……别人却敢轻易欺负她。

    听说陈三爷走了,顾锦朝松了口气。

    她放下绣了一半的绫袜,望着窗扇外刚长出细长花苞的垂丝海棠怔忪。

    陈彦允的话她没有想过,她也不敢想……

    前世他们交涉不多。她嫁过去后五年,陈彦允就因匪患死在了四川。她听到之后一点都不伤心,甚至是松了口气。而余生的十几年她也从没有想起过陈彦允。这个人就死得无声无息的,好像从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锦朝重生后不再执着于陈玄青,才似乎开始正视三爷,但是她依旧不懂他。

    如果只是因为救过她而心有怜惜,三爷说的那些话又怎么解释?

    顾锦朝觉得心里烦闷,难不成她还要和陈三爷牵扯吗!她觉得自己是在害他。

    说不定他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顾锦朝只能这么想了,她想再多别的也没用。

    顾锦朝叫了采芙进来收拾这大小的笸箩和针线。一会儿冯氏让她们陪顾怜去宝相寺上香,因为亲事延迟,顾怜最近心情不佳,冯氏让她们都多担待、安慰着她。

    半月之后朝廷的封诰下来了,新任户部侍郎并不是从户部选出的,而是湖广常德知府调任。消息传到了顾家,冯氏听后很是失望,心里却又舒了口气,找了顾德昭过去说了好一会儿话。

    很快就到了十一小姐的百日酒,这次府里来的人比上次还多。十一小姐的名字也定下来了,就用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高大人所取的‘棠’字。百日酒上顾锦朝送了十一小姐一对赤金的摇铃,刚解了襁褓的孩子被乳娘抱着,这里想动那里想抓的,十分活泼。

    上次没见着孩子的夫人都围着夸她,说长得白里透红,小脸秀秀气气的,像极了五夫人。

    顾锦朝坐着喝了会儿茶,就看到冯氏把顾澜叫过去说话。

    冯氏在花厅里赏新开的海棠,锦朝则坐在庑廊下,倒是能看到花厅的场景。

    冯氏身边坐着个陌生的妇人,穿了件绛紫色妆花褙子,绿色斓边璎珞纹马面裙。手腕上戴着个颜色赤红的鸡血石手镯,头上戴着南海珠子发箍,镶翠眉勒。年约四十,一双细长的凤眼。

    冯氏对顾澜说:“……这位是保定郭夫人。”

    顾锦朝闻言心中一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安香郭夫人……她知道这个人!是北直隶里有名的会做媒。她丈夫是保定府府同知,双亲俱在,生有一对儿女,也经常被人请了做全福人。

    顾澜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笑着向郭夫人请安。

    郭夫人面上笑眯眯的,却从头到尾把顾澜看了一遍,看得顾澜有些不安。

    她正想说什么,冯氏却道:“……我看厨房刚做了红豆山药糕,你去替我端一碟过来。”

    顾澜犹豫片刻后只能应诺去了,冯氏就小声和郭夫人说起话来。

    “……澜姐儿人十分温顺,《女训》《女诫》也熟读了,样貌更是不差的。郭夫人也想想,有没有咱们澜姐儿合适的。眼看着怜姐儿都和姚公子定亲了,我这心里也惦记着她的两个姐姐……”

    郭夫人过了片刻才说:“人是不错的,可惜是个庶出的。不过顾三小姐如今都没有人提亲,倒是奇怪了……听说原先是跟着你们家四老爷住在适安,不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吧?”

    冯氏就笑笑:“是有人提过亲的,是我觉得不合适才耽搁到今天。四房回顾家眼看就要一年了,这孩子秉性还是十分不错的,以后沾着她妹妹的光,总不会太差了。”

    郭夫人却笑着不再答话了,而是端起茶杯喝茶。

    冯氏这是想给顾澜说亲了……

    上次穆家请人来给穆知翟说亲,因为宋夫人搅合没成得了。没几个月穆知翟就娶了安阳伯庶出的四小姐,那四小姐是年过十七不好嫁了,就没有太挑拣嫁给了穆知翟。

    前世穆知翟也娶的是安阳伯庶出的四小姐。

    顾锦朝暗想着,也不知道冯氏能给顾澜说个怎么样的婆家……

    郭夫人却又开始说话:“你们顾家小姐都生得好,我记得二小姐还没出嫁。我可是听过你们二小姐的,长得十分好看……她没有说亲吧?”

    怎么说到她头上了……顾锦朝朝花厅看了一眼,冯氏和郭夫人都背对着她看海棠花。

    冯氏想起上次来给顾锦朝提亲的王夫人,摇头说:“这丫头确实没有说亲,不过她父亲帮忙看着,倒不用太操心……”顾锦朝的婚事是顾德昭打过招呼的,冯氏想管都不好管。

    郭夫人就不问顾锦朝了,而是说:“你们家三小姐的事,容我回去细想,等有合适的人选再跟你说。”

    冯氏谢了她许久,让茯苓捧了一匣子的南海珠送给郭夫人。

    等到了开筵席的时候,冯氏就请众女眷去了西跨院。

    锦朝还有两个月才除服,先回了妍绣堂练字。等到了下午,叶限才带着他的护卫过来了。

    女眷们都凑起来打马吊了,五夫人房里就剩下几个丫头,他径直就走进去了。五夫人就拉着自己的弟弟说话:“你能有这么忙……外甥女的百日酒也来得这么迟!”

    叶限看着在小床上动着手脚咿咿呀呀的外甥女,皱了皱眉说:“……她还流口水呢。”

    五夫人笑他:“这不还是孩子吗!”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要叶限抱抱他的外甥女。

    叶限躲闪都来不及,哼了一声:“我才不想抱她!”

    手却只能把这团软得不像话的孩子接住,姿势僵硬地抱着她。看到孩子还咿咿呀呀地张望着,并没有觉得难受,叶限才松了口气。他觉得对付这个孩子比那些晦涩的案卷难多了。

    片刻之后他就把孩子重新递到乳娘手上,跟五夫人说:“我去找顾锦贤说会儿话。”

    五夫人脸色就有些变了,低声道:“去找贤哥儿就罢了,你可别再去见顾锦朝了……”

    叶限就笑了笑不说话,出了五夫人的院子后往妍绣堂去了。

    五夫人气得眼泪都在打转:“这样的性子,真是要气死人了……”

    顾锦朝轻吐一口气,收笔之后细看着自己画的墨竹图……她练了小半个月,始终画不出竹的苍劲!她让采芙去把陈三爷那幅墨竹图找出来,对着看了一会儿,有些泄气:“实在差得远……”

    她的书法还过得去,但是书画就逊色多了。锦朝也是想练出一手画墨竹的本事,还特地移植了几丛墨竹种在书房的窗扇外面,练了几天却画得不成样子。她就想找了名家的画先临摹着,找来找去都觉得不合适,就开始临摹陈三爷送她的那幅墨竹图了。

    陈三爷再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而且是钦点的榜眼,当年压在他头上的仅有个袁仲儒而已。

    陈三爷的画中修竹数枝,高低错落有致,挺拔清秀。用笔道劲圆润,竹骨纯用淡墨,与竹叶浓淡相映,妙趣横生。再看她自己的,格局倒是有几分意思了,不过竹骨始终不挺拔。

    他画的墨竹实在清逸,这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顾锦朝正在沉思的时候,青蒲进来通禀,说长兴候世子爷过来了。

    锦朝让采芙把画收起来,吩咐青蒲:“让世子爷先在花厅小坐吧。”

    青蒲回答道:“奴婢请过了,不过世子爷说他就几句话,说完就要走了,让你不用备茶给他了。”

    顾锦朝嘴角一抽道:“……让他去花厅,就算不想喝我的茶,也不要站在院子里吹冷风吧!”

    青蒲忍着笑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叶子

    叶限站在花厅里等她,他身边那个护卫李先槐就站在不远处护着。

    看到她过来了,叶限就摊开手里的东西给她看。

    “送给你的。”他言简意赅地道。

    锦朝请他坐下来,并让青蒲上藕粉糖糕、干落花生、咸皮酥等几样茶点来。她看到叶限掌心躺着一枚叶子,颜色红嫩,样子很别致。

    “这是什么?”锦朝问道,他平白无故送自己什么叶子。

    叶限却说:“你不要上茶,上次在你这儿喝的万春银叶还是陈茶……我刚才走过西跨院的小池榭,看到这片叶子长得奇怪,别的都没有这个颜色。”鲜红又柔嫩,不知道是什么新叶。叶限觉得顾锦朝挺喜欢这些奇怪的东西。

    锦朝哭笑不得:“多谢世子爷好意。”

    他为了摘这片叶,还特地绕去了小池榭里面……他淡淡地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今年六月,我就要升任大理寺少卿了。”

    锦朝这才笑着道‘恭喜’。

    叶限笑着看她一眼,顾锦朝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她当然不惊讶,叶限今年升任大理寺少卿,四年后就做了大理寺卿。这擢升的速度可谓让人瞠目结舌,但随后也干出千刀万剐之刑的荒唐事。几年之后任职兵部,成了皇上近侧的红人。

    她死的时候,叶限还是权势滔天的兵部尚书。幸亏顾家后来出了个十分杰出的人物,不然仅凭陈玄青是压不住他的。她记得陈家老夫人曾说过叶限:“……奇技淫巧,绝顶聪明,偏偏是个无赖!”

    聪明人不可怕,就怕聪明不在正道上。

    她正色对叶限说:“世子爷以后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了。”

    叶限垂下眼帘看着她,语气懒懒的:“……事事都为苍生考虑,我得多累。”他顿了顿,很认真地加了句,“苍生又和我没关系。”

    顾锦朝还没有说什么,他就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叶子:“……你好好收着,以后可以用它求我办一件事。我有求必应。”

    他抬起斗篷的帽子,低声道:“……走吧。”暗处随着他的护卫拥着他走出了妍绣堂。

    顾锦朝轻轻吐了口气,叶限这样的人,走上歪路实在太容易了。这世他父亲没有死,长兴侯府也没有家道中落,应该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吧。

    春日刚暖几天,陈三爷就只穿了白纱中单,外头再穿一件绯色盘补服。他刚踏上马车闭目休息,江严就在他旁边小声说话:“……首辅大人这次发了好大的火气。王大人原先任职大理寺的时候,说大理寺最是清廉不过了,结果他手底下的张陵却被查出与私盐贩勾结,还一手捏造证据妄图包庇这些人……首辅连个分辩的机会都没给张陵,刑部郭谙达直接将人收押了。您看王大人刚才连话都不敢说……”

    陈三爷淡淡地道:“郭谙达是长兴候府的人,首辅不发脾气才怪。这下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空出来了,你说谁最有可能升任……王玄范连叶限都斗不过,亏他在大理寺混了这么多年。”

    江严就看向陈三爷,有些疑惑:“那您想……”

    陈三爷继续说:“我和王玄范争斗,是张大人愿意看到的,张大人往年提携我,现在想用王玄范来制衡……我却觉得浪费精力。”他皱了皱眉道,“王玄范眼界太窄了……他上次和姚平密谈的事,你查清楚没有?”

    江严嘿嘿笑了两声。

    陈三爷睁开眼看他,觉得江严有些奇怪。

    江严拱手道:“这事实在好笑,说起来还和您有关呢!您上次去大兴和王大人喝酒……不是看到顾家两位小姐吗。还有宝相寺那次,您接了顾家的东西。这事传到王大人耳朵里,他就认定您看上顾家那位小姐了……就是和姚平嫡子定亲的那个顾怜。王大人十分高兴,以为这就拿捏到您的错处了。去找姚平告密,说您看上他儿媳妇了。姚平哪敢得罪您啊,您看上的人,他是打死也不敢动啊。不过他也是半信半疑的,叫了人去顾家推迟婚事……”

    陈三爷笑着摇头,王玄范那一肚子的风花雪月,还编排到他身上来了!

    “因为这事,姚大人就和王大人走得近了些。还去刑部给张陵说了几句好话……”江严又说。

    陈三爷听后若有所思。

    马车到了宛平陈家,陈三爷刚到住处不久,就有小丫头过来传话,是陈老夫人想见他。

    陈三爷换了件石蓝的直裰去陈老夫人住的后罩房。老夫人喜欢清静,后罩房还连着陈家的小佛堂,种了许多的西府海棠,开得粉白一片。往后就是个青石甬道,曲径通幽的,连接着大片的荷池。

    陈老夫人坐在堆漆螺母罗汉床上,她穿着件寿字不断头檀色褙子,头发梳了圆髻,只簪了柄番青石簪。老夫人年事已高,人就不太爱动弹了。幸好家中几个儿媳都是十分懂事的,二房的秦夫人是宗妇,陈家的事事无大小,都料理得十分妥当。

    陈老夫人的日子过得轻松而惬意,家里几个儿子都是光耀门楣的,她在陈家列祖列宗面前也是抬得起头的。这样的日子就该安享晚年,偏偏她还放心不下她最心疼的儿子。

    其实,陈三爷才是陈家的嫡长子,陈二爷则是陈老夫人的陪嫁丫头所出。

    陈老夫人嫁到陈家几年肚子都没动静,陈老太爷虽然没说什么,待她一样的好,她心里却觉得过意不去。主动让自己的陪嫁丫头给陈老太爷做了通房。这丫头没多久就怀孕了,生了对双生子,结果生的时候难产,后来又血崩,没一个月就去了。双生子中的老大刚出生的时候被脐带缠住脖子落了病,没活到一岁。

    陈二爷是陈老夫人带大的,视如己出,教养得很好。等陈二爷六岁的时候,她才怀上了陈三爷。

    陈三爷从小聪明懂事,待哥哥也很尊敬。不过实在太懂事,反而让陈老夫人心里不安。

    后来她偶然听陈彦允问过乳娘:“……你说我是母亲亲生的,但我看母亲待二哥最好。二哥有个头疼脑热,她都十分紧张,饭吃得少了点也要过问。我样样都做得好,母亲偏偏不喜欢搭理我。上次二哥的文章得了先生的夸奖,她做了斗篷送二哥。我得了先生的夸奖,母亲什么都没说过……”

    她听着觉得十分心酸,这孩子想什么都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不痛快。

    她以后就注意着多疼惜陈彦允。

    但是陈彦允和她疏远的性子却改不过来了,却又十分自立,从不要她担心。

    陈彦允读书很有天赋,十四岁那年中了举人。她做主给陈彦允定下了亲事,娶了杭州江家的大小姐,他也没说过自己喜不喜欢,娶人进门之后两人相敬如宾。江氏前年病逝,他还夜不解衣地守了好几天。江氏死的时候曾对他说:“你不要愧疚,我什么都知道……不怪你,都是要去的人了……你待我已经很好了……”

    她第一次看见陈彦允哭,握着江氏骨瘦如柴的手不说话。

    办完江氏的丧事之后,陈彦允来找她说话。他要为江氏守制两年。

    陈老夫人本来想劝他的,但也没有说什么。

    看到陈三爷进来了,陈老夫人就笑着指杌子让他坐:“……三天两头见不到你,我可以好好和你说话。”

    陈三爷向陈老夫人行礼问安,然后才道:“老六家几个侄女不是每天来陪您吗?您要是还觉得闷,不如让二嫂陪着去上香透气。”

    陈老夫人笑着摇头:“我是要和你说话,你提别人做什么!”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槅扇外的海棠上:“瞧着花开得多好,不知不觉的……”她看着陈三爷摩挲着茶杯不语,就继续道,“你房里也该添个人伺候了。我看近身伺候你的还是书墨、书砚两个小厮,这又怎么能伺候周到。你娶了新人进门,老婆子也找得到个说话的。”

    “……你不如瞧瞧谁合适,瞧准了咱们就找人上门提亲。”陈老夫人想了想,试探般地问他,“你觉得武定候家的嫡女如何?”

    陈三爷不说话。

    陈老夫人就换着问:“你要是不喜欢这些世勋贵族的,咱们就再看看……”

    凭她儿子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想娶谁娶不到?

    陈三爷却笑了笑,“母亲,这事您不用担心,我心里自有度量。”

    他不再说什么,起身后随侍的书墨给他披上披风,他告退离开了陈老夫人的住处。

    江严很快跟上来,低声问道:“三爷,那姚平和王大人的事,您打算如何处置?”

    陈三爷看也不看他,边走边道:“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这是个什么意思?

    江严一头雾水。

    陈三爷却停了下来,闭了闭眼睛低声道:“……这事实在不好。”

    江严怀疑自己听错了,陈三爷刚才说什么事不好?

    江严再看陈三爷,想揣度他的心思的时候,却见他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地笑,但语气却下定了决心般豁然开朗。

    “你去把陈义叫过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思

    江严回到外院专门给幕僚住的鹤延楼里,从一楼庑廊走过去正是个亭榭,正摆了八仙桌和长杌子,另几个人起身向他作揖道:“……江先生回来了,咱们正巧吃饭呢。”江严看过去,八仙桌上摆了只腊鹅,一碟切片熟卤牛肉,几盘花生蚕豆。

    冯隽笑着向他举酒杯道:“坐下来喝几杯吧!”

    江严摆摆手说:“算了,我还要去宁辉堂找陈义呢。我看你也别喝酒了,说不定三爷过会儿有吩咐……”

    几人纷纷放下酒杯,问他究竟怎么了。

    江严也说不准,但想到陈三爷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他心里就觉得忐忑。

    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他没有和冯隽等人多说,匆匆往宁辉堂去了。

    陈义连忙带了一众护卫往三爷的住处去。

    陈三爷正在书房里练字,书房伺候的人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他凝神静气,游笔如龙,连眼都不抬一下。江严却看得眼皮直跳,陈三爷只有在抉择很艰难的事情时,才有练字的习惯。而且不准有人发出声音。

    一会儿冯隽也带着人过来了,一帮人就站在外头候着。众人都知道陈三爷的习惯,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等到金乌西沉了,他们额头都是细汗密布。

    陈三爷才放下笔,让书砚把字收起来。他端起茶杯喝茶,吩咐道:“陈义,你将我倾心顾家小姐的消息传到王玄范的耳朵里,并说我有意要娶她。”他指了指书案上的字继续说,“怕他不肯全信,你将这幅字送到顾锦朝手上,要无意让‘王玄范’的人发现。让他以为我是送给顾四小姐的。”

    陈义面露疑惑,陈大人这番作为是为了什么?上次陈大人还让他往顾家送过一幅墨竹图呢。

    江严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三爷是想将计就计,用和顾家的亲事离间姚大人和王大人?”

    陈彦允嗯了一声。

    冯隽就道:“……王玄范知道了这事,肯定会去告诉姚平。不仅如此,他还要把这事说到张大人那里,夺同僚的儿媳,您这可是值得他拿捏的荒唐错处。到时候他可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江严闻言就沉默了,陈三爷如果想除王大人,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他肯定还有别的想做的事!

    陈三爷继续说:“办好了就回来通禀,我再告诉你该如何做。”

    江严和陈义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讶异。三爷做事虽说不喜欢多说,但却不会这样让人一头雾水。他究竟还要做什么?

    等人都退下了,江严却站在原地低着头,咬牙说:“属下实在想不明白,还请大人明说。王大人既在张大人面前提及,您就是驳了他这件事,却不能致王大人于死地。这样大费周章又成效不大的事,您是不会做的。属下想问您一句,您的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免得属下领会不当办错了事……”

    江严没听到陈三爷说话,心里更是紧张。他就算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陈三爷落在他身上冰冷目光,他觉得有些腿软,但硬着头皮不肯退让。

    他还有话没说。户部侍郎考核,陈三爷几个户部的郎中都接触过,却独独去了顾家。

    这于他来说,是非常没有必要的事情。

    陈三爷的语气很平淡:“我的事你也敢多问了。”

    江严也觉得自己胆大包天,但是他不得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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