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到陈三爷一句微有倦意的话:“……你先下去吧。”

    陈三爷确实脾气很好,几乎从来不会发火。但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也在于此,做什么事都无声无息的。上次有个幕僚偷偷和睿亲王府的人联系,出卖陈三爷的消息。他知道后什么都没说,仅是将茶杯反扣在桌上,然后送了这个幕僚出府。后来这个幕僚客死他乡,死前还因为偷盗被人毒打。

    陈义在外面等他,看到江严出来忙急急地迎上来,江严摇头不语。

    江严走后,陈三爷靠在了东坡椅上。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实在是不应该啊。

    他有些自嘲,没想到自己也能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这原本是他最看不起的一种人。

    他一向喜欢权力,觉得自己面上再怎么温和,骨子里也该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顾锦朝应该很赞同这话的,她每次见到自己都有些害怕,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权势。她对他的反应也很奇怪,意外的容忍。

    陈彦允原先两次见她,却也不过是怜惜。如果和这个小丫头越是接触,倒还真是越喜欢她了。明明一张绝艳的脸,她却好像嫌弃一样不在意,性子沉静却很有趣。

    想到她盯着自己,像是惊讶又像是责备的神情,陈彦允不由得笑起来。

    他想护着她,把她纳入自己麾下,或者经常看到她。

    她也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还特意送他糖食。那顾家外院厢房数间,她偏偏闯进了自己那间房……陈三爷愿意相信这些事,觉得这小丫头对自己还是有些特别的。

    他做这些事就是本能地想护着她,做完之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却没有想反悔的念头。如今想到顾家那家子人,想到他自己的事,他心里就有一个很奇异、却非常好的想法。

    不如让顾锦朝嫁给他好了!她就由自己护着,谁都欺负不了。他也很喜欢她,偶尔欺负她也甚是好玩,只要不过头了就好。以后有他做靠山,顾锦朝肯定能在顾家横着走都没人敢拦了。锦朝的性子太静了,她这样的年纪,本该更活泼一点才对。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敢伸手去摘莲蓬,恐吓自己的丫头,说要把她卖到山沟里去当童养媳。

    陈彦允很愿意去做这件事,他想娶她!

    但这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顾锦朝的家世和他相差太远,就算有他相劝,陈老夫人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也不会嫌弃顾锦朝什么。但是陈二爷却是个麻烦,顾家的背景也很麻烦。

    原本他要娶亲,也应该是家世一等一的女子,才不至于对他的仕途有影响。而顾家也算是长兴候势力的人,他要是想娶顾锦朝,不将这些事谋划好了,恐怕会后患无穷。

    怎么消除张居廉的戒心,没有人比他更懂了。等他把这些都谋划好了,再去找顾锦朝把这事告诉她吧。她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陈彦允想到这里心里有些犹豫,他毕竟不年轻了。

    要是顾锦朝嫌弃他年纪大呢?

    自己竟然患得患失起来。

    陈三爷往后仰躺闭上眼,嘴角却微笑起来。锦朝听到自己提亲,应该会很错愕呢?

    这些事顾锦朝还不知道,她第二天收到一幅字,一看就是陈三爷的笔迹,写的是首咏竹的词。她看到卷轴上还盖着陈三爷那枚‘九衡’的印章,就细细读了好几遍。觉得十分惊艳,陈三爷写竹林说‘风动竹响,愈喧愈静’。她十分喜欢,觉得写得很好。自己也写了这几个字裱在书房里。

    海棠花一开过,就到了除服的时候。四房的人齐哀期服满,府里举行了除服的祭礼,在家设灵位供奉。本来还要去适安西翠山祭拜的,冯氏觉得不妥,跟顾锦朝说:“既不是服斩哀,大不必这么隆重。何况府里不久又有喜事,怜姐儿不久就要嫁进姚家了。怕冲撞了神灵就不好了,不如祖母来安排着……”她亲自布置了素斋送去各房。

    顾锦朝没有说什么,只在小佛堂里为母亲诵念了一天的经文。

    姚平却很快从王玄范那里知道了陈三爷准备娶顾怜的事,他大为吃惊。

    “……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姚平觉得顾怜有些高攀了陈三爷。他在书房里团团转,想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陈三爷是肯定得罪不得的,他如今可是张居廉前头的红人。他的势力隐隐被架空了。他念头几转,觉得不过是个女子而已,先去退了亲再说!免得冲撞了。

    他立刻找了姚夫人过来。

    姚夫人听后十分震惊:“顾四小姐原本是咱们文秀先看上的,我们都觉得顾家有些高攀了,怎么会让陈大人看上了……”

    姚平不耐烦道:“你先把亲事退了再说!还要对人家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免得顾家以后扬眉吐气了给咱们难看。可定要隐隐透出另有高枝的意思。”

    这些姚夫人都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儿子。于是回去找了姚文秀过来说话,告诉他这门亲事可能成不了了。

    姚文秀哦了一声,却不显得十分伤心,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姚夫人也没有在意,匆匆去了顾家。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退亲

    顾锦朝在倒座房里伺候她那些茶花,选了春日开花的品种出来,给父亲那里送了去。她又指了盆白粉双色的山茶,吩咐青蒲:“中午去祖母那里请安,把这盆茶花搬上。”

    前几日冯氏正式请了媒人去通州徐家请期,把亲迎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八。这些日子冯氏就常找她过去说话,多半是叮嘱徐静宜嫁过来之后的事。她还找过父亲过去商量聘礼。

    徐妈妈私下和她说:“太夫人说,续弦的聘礼也不宜太多了。府上毕竟马上又要有一门亲事了,还要准备着给怜四小姐的嫁妆,就准备二十担的聘礼即可……”冯氏很看重顾怜的亲事,生怕两门亲事有了冲撞,父亲这边都压制着。

    毕竟顾德昭和徐静宜定亲的事还膈应着冯氏,她又一心盼着顾怜能让顾家扬眉吐气。

    顾锦朝就和徐妈妈说:“聘礼太少了恐怕会让徐家觉得咱们不尊重,您去和父亲说一声,就算仅仅有二十担,那每担上的东西都要考究好,一定不能怠慢了人家。他要是没钱,就从我这儿支。”

    徐妈妈去和顾德昭说了,顾德昭随即就过来找她。

    他眼下青黑,这些天应该没怎么睡好。“……父亲怎么从你这儿支银子!”他很坚决,“你的银子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以后都是你的嫁妆。父亲就是再困苦,都不可能动你的东西。”

    锦朝反问他:“那您打算怎么办,您现在收益都在祖母手里吧?手头最多就千余两银子,置办两尊上好的玉佛都不够,还要用金如意压箱呢。你要去找祖母说项吗?”

    长女对他的账务还是很清楚的,顾德昭红了脸,说:“你祖母也难,这么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你二伯和我们这房的收益吃饭。不如我卖了良乡那边的一个小田庄凑银子,那田庄收益又不佳……”

    锦朝笑道:“二伯的俸禄?二伯一月二十四石,禄钞一百贯,养活二房都勉强。眼看着怜姐儿要成亲了,祖母手头的银钱都用在给怜姐儿置办嫁妆上了。”她想到上次无意听到冯氏和二伯父说话。

    “……二伯父说咱们这一支进来后,开销多了许多。但光您手头的收益,每月都是两千多两银子,这些钱可都在祖母那里,咱们四房的人,汐姐儿、漪姐儿,哪个不是十分俭省的。能有多大的开销?眼下仅是那些银钱置办聘礼,就拿不出来了?”锦朝笑了笑。

    顾德昭听到锦朝这么说就沉默了。他一向在锦朝面前维护冯氏,不想锦朝和冯氏的关系不好。但是冯氏有时候确实偏心,最好的东西总是二房的,因为有个官位更高的顾德元,还有能嫁入阁老家做儿媳的顾怜,甚至冯氏对顾锦潇的期待也是最大的。

    顾德昭问锦朝:“你二伯父说过那样的话?”

    锦朝却只说:“我也不想管您,但总不能让人家徐家脸面无光吧,您想了法子解决这事。不过田产、房契的东西是在您手上,轻易动不得的。”父亲手头有这些东西才有说话的底气。

    顾德昭就去找冯氏谈话。

    冯氏那天动了很大的气,十分激动:“我这怎么是偏心你二哥呢。你想想,怜姐儿嫁去姚家风风光光的,以后姚家待咱们也好,受益的可是咱们顾家一大家的人,你可不能目光短浅!”

    顾德昭道:“您说的我都明白,那些收益交到您手上,我可曾说过半句话。您要给怜姐儿置办嫁妆可以的,但是给徐家的聘礼也不能太少了,您要是觉得钱不够,不如我卖了要留给朝姐儿的东西,先给怜姐儿做嫁妆!”

    冯氏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卖了给朝姐儿的东西,给怜姐儿添箱。

    这话传出去怎么听!

    冯氏冷冷地道:“徐家小姐还没嫁进来,你心里就已经向着她了,生怕我在聘礼上委屈了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想到顾德昭和徐静宜的事,冯氏就气得肝痛!

    这两人背着她把亲事都定下了,她只能把程宝芝送回江西,不然这些聘礼怎么落得到外人手上。

    以后徐静宜嫁进来了,也不知道服不服她管教!

    顾德昭犹豫片刻,才说:“我心里自然是有您的,只怕您心里没有我而已。”

    他说完就出了东跨院。

    冯氏生了半天的气,才把二夫人又叫过来商量,将给徐家的二十担聘礼改成了三十担。

    事情定下后,她许久没和顾德昭说话,直到聘礼送过去,冯氏心里才渐渐好过起来。前不久姚夫人还特地为了顾怜的亲事来了一趟,虽说亲事延迟了,但待她却更尊敬柔和了,冯氏见了姚夫人之后心里舒畅不少,四房的这些小事她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也不知道徐静宜进门后是个什么场景……

    锦朝停下剪花枝的剪刀,徐静宜的性子是没话说的,也不会亏待了她们,又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不用担心以后四房没人照看了。

    锦朝叹了口气,把剪刀放在了黑漆大方盘上。

    吃过了午饭,她带着茶花去冯氏那里。

    结果刚走到路上,就看到佟妈妈疾步朝她走来,似乎正要回妍绣堂的样子。她行了礼向锦朝低声道:“……小姐,出大事了!”又和她耳语了一番。

    锦朝听后十分震惊,连忙往东跨院去。

    宴息处里气氛不好,冯氏握紧手中的茶杯,刚才差点一不小心摔了。

    她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声音冰寒:“姚夫人,这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姚夫人穿着件银红色刻丝斓边褙子,戴着对葫芦金簪,白净丰腴,颧骨微高。姚夫人是不太看得起顾家的,一向都是盛气凌人的。如今却要对冯氏笑笑,柔声说:“老夫人,您可别生气!这退亲的事啊都要怪我们,是我们考虑不周。谁知道文秀那孩子又看上别家姑娘了呢……”

    冯氏只觉得额头抽抽,一阵阵的犯恶心。

    她满心的怒火,对着姚夫人却根本发不出来。姚夫人是什么身份,有得她发火的?

    但是这样的亲事就作罢了,冯氏简直就想跳起来指着姚夫人骂。

    这叫什么事啊!

    看上顾怜也是姚文秀说的,看不上也是他说的,有这样的吗!

    他姚家还是书香世家,定下的亲事就以孩子看上别人为由推脱?说出去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啊!

    她给怜姐儿准备了这么多嫁妆算什么,怜姐儿平白被人退亲,这事怎么说得过去!

    冯氏只能咬着牙说:“姚夫人,话还请您说明白了。原先说亲事延迟,咱们家也认了,但是你现在直接来退亲,就太说不过去了吧!这事传出去,可对咱们两家的声誉都有影响。”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冯氏呕都要呕死了。

    姚夫人早料到冯氏会不甘愿,她这儿要不把事情摆明了说,恐怕冯氏不会作罢。

    姚夫人就道:“此事实在太大,老夫人您先屏退左右,我们再详说此事。”

    冯氏闭了闭眼冷静片刻,才挥手让宴息处的人退下去。

    姚夫人坐到她身边来,以手掩唇,小声对冯氏耳语:“……这事牵扯太大!咱们家老爷也只对我透了个风声。老夫人可知道宛平陈家,陈三爷?”

    冯氏点了点头,陈三爷陈彦允的名号谁能不知道!

    姚夫人接着柔声道:“你们家怜姐儿,可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被陈大人瞧上了……”

    冯氏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着姚夫人,姚夫人就又加了句:“老夫人您别惊讶,此事千真万确。”

    冯氏震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下来。这事也太荒唐的,陈大人……怎么看得上顾怜!

    那可是户部尚书,堂堂的东阁大学士!

    冯氏有点手抖。

    要是顾怜能嫁给陈三爷,就算只是续弦,那也是她们祖上冒青烟的幸事。

    难道是姚夫人说谎,就是为了推脱和怜姐儿的亲事?

    冯氏看着姚夫人的样子,觉得这个想法是不可能的。姚夫人可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尊敬过!

    冯氏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迹可循。陈三爷明明不认识她们,上次去宝相寺却接了她们的食盒……他还借由顾德昭,亲自到顾家来吃晚膳。如果不是有心思,这些事又何必呢!

    冯氏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立刻吩咐婆子去把二夫人、五夫人都找过来。她心里十分激动,这事一定要趁早办好,怜姐儿要是能嫁给陈三爷,那姚文秀算什么东西!

    ……

    顾锦朝到东跨院的时候,看到二夫人、五夫人都过来了,姚夫人却被请到了花厅里喝茶。

    小丫头给她端了杌子过来:“二小姐您稍坐,太夫人一会儿就说完了。”

    顾锦朝坐在庑廊下面,看到紧闭的西次间槅扇,心里却很疑惑。

    佟妈妈说,姚夫人这是过来退亲的。姚家要退亲,对于一直盼望两家亲事的冯氏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冯氏把两个儿媳叫去密谈的反应,实在不像是愤怒的样子。

    顾锦朝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姚家丫头婆子,一改抬头挺胸的高傲之态,显得十分低顺。

    ……这事肯定有地方不对。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劝说

    姚家退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顾家。

    一时间服侍冯氏的丫头人人自危。谁不知道冯氏一向看重这门亲事,这下突然被姚家退亲,不知道要羞恼成什么样子了!

    大家伺候都战战兢兢的,结果过了几天才发现,冯氏非但没有心情变坏,反而十分的好。伺候她的翠环,不小心打破了冯氏最喜欢的青白釉豆绿色花瓠,冯氏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她两句,连罚跪都没有。

    不仅如此,冯氏还又把顾德昭找了过去,十分温和地跟他说:“……给徐家聘礼的事,是母亲做得不对,不如把聘礼加到三十六箱,再备四柄赤金如意压箱,你觉得如何?”

    冯氏一想到能和宛平陈家接亲,心里简直是飘飘然了。一点小钱而已,给徐家就给吧,等二房攀上了陈三爷,顾德昭才有得眼红的!

    顾德昭都被冯氏这个样子给吓到了。

    而二夫人听说了姚家退亲的事,心里却很复杂。冯氏悄悄把内情告诉她了,让她千万不要外传。能和宛平陈家结亲固然好,而且顾怜一嫁过去就是正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如此荣华,不是比什么姚阁老的儿子强多了。但是嫁给陈阁老,那再好也是续弦啊……

    姚文秀他们知根知底。这个陈阁老呢?为什么偏偏看上她们顾怜了?

    最要紧的是,顾怜可是一心喜欢姚文秀的。从定亲开始就盼着嫁给他了。

    想到冯氏答应姚夫人时毫不犹豫的样子,二夫人心里就止不住发冷。

    顾怜知道姚家退亲的事,果然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她瘫软在炕上,拉着二夫人的衣袖喃喃道:“母亲,姚家怎么会退亲呢。他怎么会喜欢上别的女子呢,母亲,我不相信!”她呜咽地哭出来,“我要见他,把话问清楚!我一直盼着嫁给他,凭什么就这么不要我了。我一定要问清楚了……他怎么忍心让我如此丢脸呢……”

    二夫人看着顾怜失魂落魄的样子,既心疼她遭受如此羞辱,又有些怒其不争。

    女孩就该自尊自爱,她这个样子要做到姚文秀面前,人家也是要厌烦的。如果真是因为姚文秀看上别人,要和他们家退亲。顾怜还是这样的表现,可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二夫人看到顾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只能叹息了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顾怜抱着母亲的脖颈,哭得更厉害了:“母亲,受这样的侮辱,我还怎么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我和别的姐儿比,还有什么强过她们的……”她一直持重自己的亲事,对顾锦朝之流不屑一顾,觉得两人的前途就不一样,如今这唯一的优势就要没有了。她心里又慌又恐,生怕就被顾锦朝踩到头上作威作福了。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傻孩子,你这是不懂事啊。你祖母答应了退亲的事,那就是想给你个更好的啊,你只会有更强过她们的。”

    顾怜只觉得天都塌了,二夫人说的话她也没明白,揪着二夫人的衣服哭了一会儿,跟她说:“母亲,我要去和祖母说话,我要见见姚公子,把话都说清楚……”

    想到顾怜一向也听她祖母的,二夫人便点头允了。冯氏总会劝好顾怜的。

    顾澜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铜盆的水,加了四、五滴香露就香的不得了,顾澜喜欢用这样的水洗脸。洗后一整天她都是满身的幽香。她刚打开缠枝纹青花细颈瓷瓶准备加香露,就听到木槿说起这件事。

    她差点打翻了香露瓶子。

    “此事当真?”她觉得十分不可置信。

    木槿道:“千真万确,奴婢从东跨院洒扫的婆子嘴里听来的。”

    顾澜扶着高几,慢慢坐在大炕上。

    木槿看自家小姐魂不守舍,有些疑惑:“小姐,您怎么了……”

    顾澜摆摆手:“你去帮我端碗桂枝熟水过来。”

    知道姚家退亲了,她除了震惊,心里自然是欣喜的。但是细想来她却也有些不舒服,姚夫人说退亲是因为姚公子看上了别人,他看上谁了……要喜欢到为别人退亲的地步!

    顾澜紧紧抓住绣帕。姚公子上次回信给她,还谈起自己在国子监读书的事,和他同窗的监生是成亲了的,他娘子每月都要给他稍东西过来。而给他捎东西的却是她……

    她当时看了还脸红不已。

    顾澜觉得姚文秀对自己不可能没有情愫,但要为这点情动闹到来顾家退亲的地步,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要是想跟了他,必定要自己谋划好……如今顾怜要和他退亲了,她是不是也有机会?

    顾澜胡乱想了会儿,喝了木槿端过来的桂枝熟水,往冯氏那儿去服侍了。

    还没等到天完全亮,顾怜就来找冯氏了。

    顾澜本以为冯氏待顾怜会不如原来亲热,谁知道冯氏立刻拉了她坐在罗汉床上,十分怜惜地道:“怜姐儿这双眼都是肿的,可怜我孙女了!”她把顾怜搂紧怀里,吩咐顾澜道,“你去小厨房拿两个煮好的鸡蛋过来。”

    顾澜应诺去了,心里却觉得奇怪了。冯氏这样子……怎么像是更看重顾怜了!

    顾怜看到顾澜出去了,就和冯氏哭诉起来。

    冯氏安慰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孩子,你去找他又有用吗。他不娶了,咱们自然还有更好的。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最是心疼你了,不可能把你推进火坑的。”

    顾怜茫然地看着冯氏,小声道:“祖母,我受这样的屈辱,怎么还会有更好的……以后锦朝堂姐也要看不起我,我没人提亲了,肯定也要落得和她一样。”

    顾怜怎么知道。

    冯氏笑道:“这是有隐情的,有人压着他们呢!你听祖母的就没错。祖母肯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而且嫁得比姚家更好、更富贵……你这孩子啊,还不懂呢,以后你在顾家……别说顾家了,以后你在任何地方,那走路都是带风的,谁都不敢不尊敬你!”

    顾怜更是不懂了,冯氏就继续道:“姚文秀也未必好,他如今连功名都没有,以后要是做不成官呢?那姚家还有好几个嫡亲的兄弟,姚大公子已经是两榜进士了。以后姚文秀要是中不了举,他在姚家就什么都不是,你嫁过去也是吃苦!还不如就嫁个有功名的……”冯氏劝了顾怜好一会儿,告诉她嫁谁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还是身份和荣华。顾怜听着就渐渐止住了眼泪。

    顾怜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从没有人和她说过。

    她是喜欢姚文秀,但也不是没了他就要死要活的。

    但想到不嫁姚公子了,而且还是以他看上别人为理由,顾怜心里总是伤心的。如今听祖母的话,似乎是说她能嫁得更好,相比之下姚文秀根本不算什么。她不由问道:“祖母,我要是不嫁姚公子……又能嫁给谁呢?”

    冯氏摸着她的发笑道:“自然是比他好无数倍的,你尽管宽心了,以后你只有更好的!”

    祖母总不会害她的吧。

    顾怜心里有些犹豫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去找姚公子了。她这样去找他,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顾怜现在想想,突然觉得祖母的话也没错,谁就能保证以后姚文秀一定举业有成呢。

    不知道祖母是想让她嫁给谁。

    春末难得下起一场大雨,紫禁城湮灭在大雨之中。

    陈三爷站在楼阁下看着茫茫大雨,他身后就是皇极殿的红漆铜铆钉殿门,每两步就站着个金吾卫侍卫,肃穆而威严。胡荣拿着一件斗篷,忠诚地站在他身后,大雨倾盆,天风吹来。

    汉白玉石阶很高,能够俯瞰道更远的武成阁、文昭阁。内阁次辅何文信正拾阶而来,他身后有幕僚撑把油伞。何文信年过六旬,他原先治旱有功,先皇加封他少师衔,他穿仙鹤补子盘领右衽袍,配玉革带。还没等走近,就先向陈彦允拱手笑道:“陈大人好雅兴。”

    陈彦允也向何文信拱手,笑着道:“无事可做罢了。”他说话很慢,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何文信想到陈彦允刚才高高站在石阶之上,背手站着,沉默又从容。

    才三十岁而已,他已经快要登上权力的顶峰。

    何文信觉得,如果他是张居廉,肯定也会深深的忌惮这么一个人。即便他性子再柔和,脾气再好。也不能掩饰他是如何一步步踏着尸骨走上来的。

    何文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和这些人争不动了。他虽贵为次辅,在内阁却十分的被孤立。但无论怎么说,他是一点都不想得罪陈彦允的,何文信就道:“那老夫先行一步了,陈大人随意。”

    陈三爷笑着虚手一请,何文信整了整自己官服的衣摆走进了皇极殿内。

    这时候陈义才从远处走过来,披蓑衣戴斗笠,走到陈彦允身边后他微低下头,低声说:“三爷,事情都办妥了。派去大兴的马车已经上路了,王大人的心腹恐怕正往这儿赶过来。”

    陈彦允嗯了一声:“……先去武成阁候着吧。”他顿了顿,才提步朝皇极殿内走去。R1152

    第一百八十九章

    解决

    今日是五日一朝的时候。

    皇极殿内皇帝安坐好,鸣鞭后数礼,鸿胪寺官唱奏事,各衙门以次进奏。陈彦允乃是文官,自右掖门进。如今朝中有三孤三公加封的大臣不多,几个年老体衰的也免了朝。陈彦允站于文官右侧第二列,前面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居廉,武英殿大学士何文信,与他同列的也仅有谨身殿大学士王玄范。

    皇帝尚且年幼,坐在龙椅上还精神不振,但腰背挺得笔直,冕服也穿得一丝不苟。朝臣所奏不多,几句言语后鸿胪寺官唱奏事毕,鸣鞭驾兴,待圣驾退后,百官亦退。

    小皇帝移驾乾清宫书房,由宫人服侍着换了常服,才出来见几位大臣。

    朱骏安今年虚岁才十二,人长得清秀干净。细声细气地唤了张居廉一声‘张大人’,说:“我前几日读史记,就以此来练字了,您帮我看看如何可好?”

    张居廉笑道:“皇上勤于学是臣等的幸事,自然什么都好。”

    朱骏安让服侍他的宫人去找了练字的册子出来。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小声道:“圣上,要听政事了。”

    内阁决定下来的事,要先给皇上过目批红才能实行。

    朱骏安却笑着道:“今日就算听过了,我要多和大臣们说说话,好几日没见过张大人和陈大人了。”

    两人先后做过他的老师。

    冯程山就退到一边不再说话。朱骏安让张居廉看了字指点过,又和何文信饶有兴致地说:“前不久我从母后那里听说,长兴候夫人进宫探望太贵妃,想要求娶你的孙女……”

    先皇壮年时死,只留下朱骏安一个孩子,他仅有个妹妹,也在三岁的时候死了。朱骏安从小被宠溺,心性远不如一般孩子成熟。又对大臣的家事十分感兴趣。

    张居廉听着皱了皱眉,朱骏安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养的,耳濡目染,竟然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何文信也一时尴尬,笑着囫囵道:“老臣倒是不知了!”

    朱骏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捏紧衣袖望了陈彦允一眼。陈彦允便暗中指了指他放在案上的一卷书。他才如获至宝般捧起案上的书,对张居廉说:“张大人,《论语》中这句‘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我倒是读不明白,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陈彦允望着多宝阁上放的一个景泰蓝花瓠,心中叹了一声。

    朱骏安竟然能怕张居廉到如此地步。

    从乾清宫出来,几人就去了内阁议事。事毕后在偏厅进午膳,喝过几盅酒,王玄范就和何文信说起话来:“……何大人的嫡次孙女,在京中一向是名声很盛的,也不知何大人有什么打算,可真要和长兴候家结亲?”

    何文信笑了笑:“无知妇孺而已,算不上什么。姻亲的事还是她祖母说了算,我是不会管的。”

    王玄范看了张居廉一眼,张居廉微微笑起来:“说到这儿来,长兴候世子人才出众,要是人家真上门提亲,你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何文信眼皮一跳,叶限娶了他孙女……那他可就和长兴候家脱不开关系了。

    他一向远离两派争斗,不想被划入任何势力之中。

    何文信顿了顿,说:“世勋贵族,规矩太多了,我倒是怕她不能适应。”

    姚平随即就笑道:“何大人的孙女才情好,想必一点规矩是无妨的。”

    姚平怎么帮着王玄范挤兑起他来了?

    何文信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模棱两可地说:“倒是不急这事。”

    张居廉和梁临说着湖广巡抚调任的事,王玄范接着看了陈彦允一眼,他慢慢吃着菜不说话,似乎也不想理会这茬。他向陈彦允敬了酒,笑着说:“说起提亲的事,陈大人的好事也该近了吧。我听说你看上了大兴顾家的四小姐,还送了墨宝给人家啊。”

    大兴顾家的四小姐?

    梁临却笑了笑:“这顾四小姐,不是早就说亲给姚大人的儿子了吗?”难不成陈大人还干得出这样的事,夺同僚儿媳?这说出去也够不好听了。

    姚平摇头道:“你这是怎么听来的,这门亲事早就退了。”

    张居廉闻言眼皮一跳,见陈彦允听了王玄范的话脸色就不好看了,心里觉得疑惑,这样荒唐的事可不像陈彦允能做出来的。却也笑着对陈彦允说:“你身边没个人伺候也是麻烦,早日续弦得好。”他也是陈彦允的老师,一直在官途上对他有所提携,也很关心他的私事。

    张居廉继续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我说说。”

    顾家和长兴候家是姻亲关系。

    他早就知道上次大兴通仓出事的时候,陈彦允出手帮过顾家。他还怀疑陈彦允是想帮袁仲儒。难不成……其实他想帮的不是袁仲儒,而是顾家?

    陈彦允这才站起来,面有愧色,无奈地笑了笑:“这事竟然也被王大人知道了!……不过王大人可是听岔了。我对顾四小姐可没什么印象。说起来也是惭愧,我是与顾郎中的嫡女相熟,不过也不到要提亲的地步。毕竟也有顾虑……”陈彦允顿了顿,他这指的是顾家和长兴候家的渊源。

    姚平听到这里脸色一僵,暗中看了王玄范一眼。

    陈彦允看上顾怜,可是王玄范和他说的。他还怕得罪了陈彦允,让夫人去顾家退了亲!

    原来人家看上的根本不是顾怜,这王玄范和他说的话算怎么回事,算计他好玩?

    王玄范心中一惊,他打探到的消息,可都是陈彦允看上了顾怜!他还因此劝说姚平和顾家退亲。怎么可能不是顾怜呢!那顾郎中的嫡女又是什么人!

    王玄范强笑着说:“陈大人,这不对吧。你今天不是还派了马车去大兴……”

    陈彦允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王大人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你还在暗中监视我的动作?”

    王玄范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对,他还要说什么,张居廉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张居廉让陈彦允坐下来,脸上带着微笑:“既然已经相中了,那你去提亲就是。也别顾及什么别的东西,你还年轻,这些儿女情长的也是重要的!你随我过来。”

    陈彦允恭敬道是。

    张居廉和陈彦允从偏厅走出来,看着内阁外的文华殿,张居廉和煦地说:“老师这些年看着你一步步从翰林院熬到如今的地步,你也不容易。你要是因为长兴候家的关系不去提亲,大可不必。老师还没有这么心胸狭窄。毕竟顾家和长兴候家的交往也不深……不过你坦诚和我说,”他眼睛微眯,声音却冷了一声,“上次大兴通仓,你是不是因此帮了顾德昭?”

    陈彦允叹了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她求到我面上来,我实在是推诿不过了,不过学生也想好了,运送去的粮食可在三河动手脚,绝不会坏了您的谋划。学生却没有别的心思,要是老师因此责罚于我,我也是认了的……”

    他帮顾德昭,除了因为顾锦朝,自然也有几分想帮山西百姓的意思。

    他承认下这件事,张居廉不仅不会怨他,反而会很高兴。

    张居廉叹了口气说:“你坦白就好,这事便罢了!”随后语气又柔和了些,“你尽管娶这人就是,老师也要给你送一份礼的。这是喜事,回去你也和陈老夫人商量一番吧。”

    等两人再落座的时候,张居廉还特意给陈彦允添了酒,王玄范看的眼皮一跳。

    ……他恐怕是着了陈彦允的道了!

    从内阁下来,陈彦允在午门外上了马车,嘴角却带着一丝淡笑。陈义越想越觉得十分不解:“三爷,您让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您承认下通仓的事,为何张大人还不怪您呢?”

    陈彦允慢慢道:“张大人戒心一向重,我仕途又走得太顺,他最近是越来越忌惮我了。上次通仓的事,他怀疑我是想帮袁仲儒,一直对我颇有防备。出了这样的事,他反倒会对我放心了。”

    陈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陈彦允轻轻地道:“我这也是要给她一个帮忙的机会……”

    给谁帮忙的机会?陈义满头雾水,陈三爷要别人帮他的忙?

    胡荣在外驾马车,探头进来问了陈义一句,陈义才转头问陈彦允:“三爷,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您还要去四喜胡同喝茶吗?”

    陈彦允却看着窗外出神了一会儿,才笑着摇头道:“回宛平,我有要事和母亲商量。”

    陈义觉得三爷的心情非常好,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久没见到三爷这样眉眼带笑的样子了。应了诺钻出帘子,去告诉驾车的胡荣了。

    第一百九十章

    要人

    姚平回府后找了姚夫人过来说话,面色阴沉。

    姚夫人看着心里有些不安,让丫头把熬的老鸭汤放在炕桌上,小声问道:“老爷,您这是……”

    姚平摆摆手问她:“文秀下学没有?”

    姚夫人说:“老爷您记岔了,文秀如今在国子监,要月末才回来呢……我怎么见您面色不太好看呢?”

    姚平咬咬牙不说话。内阁大臣中他的官位是最低的,仅是礼部侍郎正三品出生。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平日也很注意不要拉帮结派,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王玄范来告知他陈三爷的事,他虽然知道王玄范有政治斗争的考量在里面。但要是陈三爷出手来推脱两家亲事,姚家更讨不到好处。所以就主动去顾家退了亲事。

    谁知道王玄范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用这种手段打压他!

    他用来给姚文秀退亲的理由算是荒唐的,但只要陈三爷上门提亲了,很容易就有人猜到他是为了避让陈三爷。对姚家的声誉一点损坏都没有,但现在陈三爷想提亲的根本就不是顾怜……

    姚平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

    要是以后顾家和陈家结了亲事,这意外退亲之事顾家肯定会怀恨在心的。

    姚平把这事告诉了姚夫人,姚夫人听了也是大惊。

    儿女亲事但凡牵扯到官场政事,就不是她们妇道人家能解决的了。

    她压低了声音:“老爷,那……那咱们怎么办?”

    姚平深吸了口气说:“这事不能这算了,趁着陈彦允还没去顾家,你赶紧去顾家重新把亲事定下来,就当咱们被打了个巴掌,别的什么事都没有。”退亲的事才过了几天,消息都没有传开,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他又继续说,“等姚文秀回来了,让他去给顾四小姐道个歉,就说是个误会。”

    这又是悔亲又是重新定亲的,不是让顾家的人看笑话吗?姚夫人脸色微白:“老爷,不如和顾家的亲事就算了吧。再去和顾家议亲,我这脸往哪儿搁……”

    姚平骂她‘妇人之见’:“以后退亲的事传开了,咱们才是闹了大笑话!”

    姚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应诺退下,准备明天就往顾家去。

    宛平陈家,丫头给陈老夫人捧了碗牛乳莲子羹上来。

    陈老夫人却让丫头先把粥放在一边,笑眯眯地捡起水晶小碟里的核桃仁放进嘴里:“你今儿心情这么好,还闲得过来给我剥核桃,遇到什么喜事啦?”

    陈三爷坐在杌子上,拿过攒盒里的两个核桃一捏,轻巧地捏开外皮,取出干净完整的核桃仁放在水晶碟上。伺候的绿萝在一旁看着很惊讶,老夫人喜欢吃的这种小核桃极为坚硬,三爷却能轻巧捏开。倒是看不出来,三爷一向读书写字的,手劲却出奇的大。

    她们剥核桃都用小锤,难免核桃仁就碎了。老夫人就最喜欢三爷来陪她说话,给她剥核桃,剥出来干净又完整。但是三爷朝事繁忙,也不经常过来。

    陈三爷笑道:“我过来陪您而已。”

    陈老夫人无奈摇了摇头,让丫头把烛台端过来,和陈三爷闲话:“老六媳妇昨个哭着来找我,老六也太荒唐了些,和别人出去走个马,竟然看上了城西九斤坊一个卖炊饼寡妇的女儿,都在外面养了小半年了,人家哭着闹着要进门,他才回来跟老六媳妇说。老六媳妇不同意,他还闹着在九斤坊住下不回来了。”

    “老六这人一向泼皮,就随了他那个生母。我昨下午就去了九斤坊,拿拐杖直揍这个小畜生,他满地打滚耍赖,气得我好歹……他从小也就听你的话了,你得空去把人领回来。咱们陈家丢不起这个脸!”

    陈三爷放了一把核桃仁在水晶碟里,说道:“你打他没用,他不吃那套。你把陈玄玉带过去,让他去喊老六回来,他肯定会回来。”

    陈老夫人半信半疑:“这不好吧,能有用吗……”

    陈三爷道:“蛇打七寸,他最怕的就是带坏玄玉了。不然也不会把人养在外面。”

    陈老夫人这才神色一松,继续说:“怕带坏玄玉,还做这样的腌臜事……”她想到老六就觉得恨铁不成钢,又抓了两颗核桃仁放进嘴里,却听到陈三爷轻轻地道:“母亲,我想让您请郑太公家的常老夫人替我提亲。”

    陈老夫人愣了一下,差点被核桃仁给呛住了。端起旁边的牛乳莲子羹就喝了大口,丫头又忙着给她拍背。她用汗巾抹了嘴,很是惊讶:“什么?……这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是哪家姑娘?”

    陈三爷把核桃盘子放到一边,擦了擦手。

    “我这不就是和您商量吗。您要是同意了,就请常老夫人明天去提亲吧。”

    等陈三爷说完,陈老夫人才凝眉沉思了一会儿。这顾家二小姐……名不见经传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啊,能入她儿子的眼?儿子今天心情这么好,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事?

    陈老夫人说:“既然你已经拿好主意了,我也不好说什么……”陈彦允做出的决定是最坚决的,不容许别人改。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性子,如今位高权重更是如此了。

    不过明天就找常老夫人上门,她恐怕今日就要去和人家说清楚。

    陈老夫人又说:“……那姑娘你可看好了,母亲也不耽误你的事,品行端正、知书达理就够了。”

    陈三爷想到锦朝的样子,不由含笑:“她来了您就知道了,人是十分好的,别人说的您不要信,眼见为实。”

    陈老夫人不由得对着顾二小姐感了些兴趣,还没听儿子这么维护过一个人。

    陈彦允总是温和的,但她很少看到儿子如此高兴……不管是谁,能让他高兴就好了。

    陈老夫人笑道:“今天过来给我剥核桃,原来是为了这事!行,为了这几个核桃,一把老骨头也得为你走一趟!”儿子要娶亲,这是大喜事。别人信不过,她总信得过自己儿子的。

    陈老夫人眉开眼笑,心里十分的舒畅,下午就去了郑太公家里。

    锦朝正在读陆羽所著的茶经,松油灯的灯芯被烧得噼啪几声响,窗外有几片海棠花飘进来,落在窗边的长案上,锦朝抬起头对青蒲说:“……我这左眼皮老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

    青蒲想了想,就说:“人常说左财右灾,小姐您这是有财运了。”

    锦朝失笑摇头,她还发财呢!

    吃过晚膳,冯氏又请她过去说话。

    “……亲迎的日子就定在半月后了,聘礼已经送过去了。这边你二伯母的宾客名单也拟定好了,你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添减的。”冯氏把一本红绸册子递给顾锦朝。

    虽说锦朝还未出阁,但四房如今也只有她能管些事了。

    锦朝接过后仔细看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冯氏笑眯眯地继续道:“郭夫人今儿来过了,她替澜姐儿看好了一门亲事。说的是宝坻赵举人的儿子,郭夫人说富贵算不上,但人家如今也有秀才的功名了。长嫂如母,澜姐儿的亲事,我也问你一句,你觉得如何……我已经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你父亲是觉得不错的。”

    宝坻赵举人的儿子?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个人。

    锦朝不想自己动手收拾顾澜,更不想她过得好。顾澜最是好面子了,要她嫁一个没什么前途的举人儿子,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这事冯氏能说话,父亲和她都能说话,顾澜却没有说不要的权力。

    锦朝不想多过问顾澜的事。

    “祖母拿主意就好,这些事我哪里懂。”

    冯氏觉得最近这日子简直过得顺风顺水,两个孙女的亲事都有着落了。特别是怜姐儿的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得她昏头转向的。笑着点头应了,又和锦朝说她的事:“……你父亲说给你找个合适的,但我看他没什么动静。要是实在不好,不如也让郭夫人帮着说亲。那些个高门大户不行,你像澜姐儿一样嫁个清白人家也不错,祖母再多帮衬你一点嫁妆,日子就好过了。”

    冯氏觉得顾锦朝也就这个造化了,翻不出大浪来。以后嫁个寒门小户还不是要受夫家拿捏,因此待她更亲和了,更多是怜姐儿攀上高枝让她心里舒畅。

    锦朝笑而不语,冯氏如今心情舒畅,待谁都亲和。

    一会儿顾怜过来给冯氏晨昏定省,她穿着件荔枝红缠枝葡萄纹妆花褙子,十二幅的湘群,腰间挂着个白玉坠儿,头发绾了分心髻,鬓上戴了金累丝嵌红宝石石榴簪花。

    这几日顾怜的打扮都十分娇艳,衬得她是人比花娇,十分动人。

    顾怜瞥了锦朝一眼,顾锦朝正低头喝茶。

    她心里有些气闷,她被姚家退亲后,每次见到顾锦朝都是这个样子,她是不是暗中嘲笑她呢?

    顾怜随即坐在罗汉床上亲热地搂了冯氏的胳膊喊‘祖母’,说:“……伺候我的小丫头慧芝打碎了我那个鹤鹿同春的花瓠,毛毛躁躁的,我想换几个听话稳重的丫头……”

    冯氏握着她的手,不由细看了一眼,一双手凝脂般的柔美,蔻丹娇艳,年轻动人。

    她道:“这些小事不用问我,都随了你的意愿。”

    顾怜玩着冯氏手上那串不离身的菩提珠,笑着柔声道:“我看锦朝堂姐房里的采芙就不错!”

    第一百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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