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不喜欢这个。动物的话……他倒是喜欢养一些不长毛的东西。家里青瓷鱼缸就养了两只大乌龟,一群锦鲤,要不是我拦着,他还非要养从集市里买回来的几条竹叶青不可……”

    顾澜疑惑道:“竹叶青不是茶吗……”

    叶氏觉得她疑惑的样子也可爱,哈哈大笑:“哪里是茶,是几条颜色翠绿的毒蛇!”

    大家都笑了,锦朝却刻意看了顾澜一眼,她今天穿着鹅黄色柿蒂纹刻丝短衫,绿色深深浅浅的月华裙,风吹即如涟漪波动,用了鎏金银步摇簪发,耳垂上戴着玉兔坠儿。映衬得一张脸清丽如玉又不失柔美。

    打扮得十分用心。

    她嘴角扬起一丝淡笑,要是如她想得一般,那就有趣了。

    叶氏说叶限养的乌龟:“……从一个贩夫手里买来的,有一只的龟壳上还刻着字。叶限最喜欢那只,翻遍了他外公的书找这字的意思,他散步的时候乌龟就喜欢跟着他,沿着河慢慢走,我们都觉得稀奇……”

    大家又笑起来。锦朝却想,后来那个诡谲多疑的佞臣竟然还有年少养乌龟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叶限现在毕竟只有十六岁,家里又是鼎盛没有变故,那些事他还做不出来。

    第四十二章

    猫伤

    在宴息处用过午膳后,五伯母便和几位姨娘一起去纪氏那里。

    父亲则和顾锦潇说得很尽兴,顾锦潇虽然是个儒生,却又对道学有兴趣,父亲难得碰到一个知音,非要和他一起回书房,拿了道学典籍细讲不可。

    在锦朝的前世的记忆里,他们家和祖家联系一向不多,唯有的几次交集都是在她嫁给陈三爷之后。锦朝只记得顾锦潇因痴迷道学,到了三十四才中举,当了个小官便再无进益。

    倒是顾锦贤选择了和父亲一样的路。

    当时穆宗驾崩之后,长兴候等一干势力被打压,与他们牵连的许多文官不是流放就是遭贬,顾家祖家为了自保,便不在与长兴候家来往,连带着五伯母在祖家都受尽冷眼,最后因不堪羞辱而服毒。顾锦贤便独立出家门,与叶限勾结在一起,扰乱朝纲,后任刑部尚书,官居正二品。

    如果是后来的叶限是一匹狼,那么顾锦贤就是他一只锋利的爪牙。

    以至于顾锦贤发迹后,顾家祖家整日胆战心惊,生怕他会替他母亲报仇。当时已经年迈的顾家二爷还得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去他的府上求他宽恕。

    锦朝慢慢朝自己院子走去,边走边想着前世的事情。还没走到台阶,就看到自己门口站着两个人。

    正是顾锦贤和叶限!

    顾锦贤穿着宝蓝色直裰,却和世俗的读书人一样戴了一顶六合一的瓜皮小帽,看上去十分搞怪。叶限穿着牙白嵌边的宽袖襕衫,袖袍与垂带飘舞,偏他五官十分精致,面如美玉,显得十分出尘。

    气质倒是飘然如谪仙,心里却是个一肚子坏水的。

    这两人不是说去慈光寺看猴了吗,怎么跑到她这儿来了!锦朝不由得腹诽。

    “大堂妹回来了!”顾锦贤却很快迎上来,笑得十分殷勤,“我们都站在这儿等你半个时辰了。”

    锦朝也笑笑,却有点被他的热情吓住了。“二堂哥不是去适安县里了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别提了!我拉着舅舅去看猴子,谁知道那慈光寺修在山巅上,台阶又多,爬到一半舅舅就喊累要回来,我们连猴毛都没看到一根!”

    叶限背着手跟着走过来,语气很轻柔:“要不是我,你在山脚就想要掉头走人了。”

    顾锦贤才不在意叶限拆台,继续道,“我们又去适安县里看斗鸡的……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锦朝才请他们进去,吩咐青蒲去找小厨房的人给这两个小祖宗烧菜。两人坐在葡萄藤下的石墩上,看着顾锦朝的院子觉得十分新鲜。“和大堂妹的性子不像,这看上去像个隐士的别院。”

    叶限看都不看顾锦朝,自己喝自己的茶。

    锦朝先让丫头给他们端了两碟咸皮酥和蜜糕、一碟水果什锦上来。

    顾锦贤显得很兴致勃勃,锦朝却不由得想起前世他背手站在陈三爷的书房里,一脸阴沉的样子。她心里暗自叹气,也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变成那样……

    她和顾锦贤说话:“你们来找我,就是讨些吃的吗?”

    顾锦贤摇头道:“堂妹忘了,我说过我要来找你讨教养兰花的。”

    锦朝苦笑,她前世在偏院里打发时光的东西,现在怎么都挺管用的。难怪顾锦贤对她如此亲切,还是托了兰花的福啊。

    叶限却问她:“你这是什么茶?”

    锦朝道:“是去年的万春银叶。”

    他点点头:“难怪喝起来些微涩口……”茶还是当季的比较好。

    哪有他这样的,到人家家里做客,还嫌弃茶涩口……这万春银叶存放几年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位世子性子确实怪些。锦朝心中暗想,不过面上却柔和地道:“小门小户的没什么好茶,世子见谅了。”

    叶限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不要生气,我没有说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忘了,要叫我表舅。”

    他对别人的感觉十分敏锐。

    锦朝一时不好说什么。

    顾锦贤对锦朝说:“堂妹不要介意,舅舅为人很随性,他说的话也不要往心里去。我倒是想看看你养的那些兰花,不知道在哪里……”样子很期待。

    锦朝便说:“在暖房,我还说吃过饭再去看的。也不是什么珍稀品种,堂哥可不要失望……”

    “等吃饭干什么,看花要紧!”顾锦贤却催促着要去看。

    锦朝拗不过他跃跃欲试的,就问叶限:“不知……表舅要不要一起去?”

    叶限抬起头,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她,有些意兴阑珊:“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想先休息一下……”说完懒懒地靠着石柱,白皙的手指尖拨动那些水果,优雅得像挑琴弦一样,挑出樱桃放进嘴里。

    既然他不想去看,锦朝自然不勉强,带着顾锦贤去了内室后面的暖房。

    暖房里正是花团锦簇的,锦朝爱茶花更胜过兰花,花房里十之七八是各色的茶花,正是盛开的时候。兰花另外辟了一个架子放置,还是比较常见的春兰、建兰、蕙兰一类。莲瓣绿云开得正好,余蝴蝶也是满室幽香。

    顾锦贤看着啧啧称奇:“虽说是常见品种,但是花开得如此好就很少见了,况且现在莲瓣绿云的花期也快过了,怎么还开得这么繁茂?”

    锦朝养花的技艺是自己摸索的,不过是打发时间,也不在意说给顾锦贤听了去。

    “等它发出最早的花芽时掐去一些,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就放在阴凉遮光的地方,花期就能延迟了。”

    顾锦贤又问了许多,真是求知若渴。他看锦朝养的几盆茶花也不错,正想着能不能问她要两盆,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是抱朴的声音!

    锦朝看了顾锦贤一眼,两人立刻走出来。庑廊下采芙、白芸、雨竹、雨桐都站在旁边,叶限正半蹲着身,抱朴却吓得蹿到柱子后面,警惕地看着他们。

    锦朝看到叶限的虎口冒出了一滴血珠,眉头一皱对采芙说:“快去拿伤药和绷带来。”又转头问白芸,“这是怎么回事?”

    白芸急得哽咽,这位被抓伤的公子可是长兴候世子,雨竹和雨桐两个小丫头能干什么,出了这种事还不是要她顶着!“是……是……奴婢也不清楚,当时奴婢在给海棠修枝。”

    锦朝看向雨竹,这猫一向是雨竹看着。

    雨竹也很委屈:“表舅爷说不必伺候,让奴婢和雨桐在一边玩翻绳……奴婢就……就和雨桐玩翻绳了,也没看到表舅爷被抱朴抓了……”

    锦朝看到她们手里还拿着一圈色彩斑斓的细绳。

    “不要问她们,我说给你听。”叶限站起身,接过采芙拿来的绷带擦了擦血,顺手又丢给了她。

    “我看你的猫在屋檐下睡觉,只是好奇想逗一逗它,却不想还是个性子暴躁的。”

    雨竹连忙摇头:“小姐,您也知道,抱朴才多大点,它不会伤人的……”

    锦朝低声喝她:“你先别说话!”她朝戒备的抱朴走过去,抱朴又往柱子后面缩了缩,锦朝却迅速搂住它的肋窝把它抱起来,发现它的前爪之间渗出鲜血,几乎把毛都染红了。

    她小心地托起抱朴受伤的前爪,抱朴疼得喵了一声,伸着爪子就想抓锦朝,不过它的爪子因为伤已经不灵活了,没抓伤她。旁边的采芙立刻把抱朴的笸箩拿过来,让锦朝把抱朴放在里面。

    锦朝有些生气,便是抱朴抓了他,它也不过是小猫,他何必要伤它呢?她平稳了一下,轻声问叶限:“抱朴的伤……不知道表舅怎么说?”

    他黑幽幽的眼睛看着锦朝,解释道:“它伤了我,我只是想惩戒它一下。”

    顾锦贤听着不好,舅舅做的事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但那是顾锦朝养的幼猫啊……他怎么不掂量一下,这下子可好了,他向顾锦朝求花也不敢求了。“舅舅,那猫本来就不爱理人,何必跟畜生过不去呢。您是不是……”他只能给叶限使眼色,他是小辈,可不能说让长辈道歉这种没轻没重的话。

    叶限慢慢把受伤的手拢进衣袖里,说:“不过是一只猫,等我明天去给你买十只八只的纯种波斯猫过来……”顿了顿,又跟她说:“不过养这些不好。”

    锦朝虽然生气,却也知道不能得罪了叶限,只平稳道:“表舅不是也在家里养这些吗?”

    叶限摇头说:“不一样,我养的东西都自己活自己的。猫狗什么的不一样,它们会和主人产生感情……你为什么要一个畜生来喜欢你呢?”

    这是什么话!

    顾锦贤扯着叶限的衣袖想让他住嘴。

    锦朝微微一笑:“万物皆有灵。表舅先和二堂哥一起吃饭吧,我还要去母亲那里一次,先告辞了。”又吩咐白芸和雨竹带抱朴去医治,自己和雨桐一起去了斜霄院,留下采芙伺候这两位爷。

    叶限看着她离去,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第四十三章

    墨宝

    顾锦贤与叶限在锦朝那里吃了饭,便往外院的厢房走去,他们暂时歇在这儿,等明天就和顾德昭一起往西翠山扫墓。

    到了厢房,叶限便推开了书房的窗,看着外面满树新叶的槐树沉思。

    顾锦贤转悠了一圈,过来找他说话。

    “舅舅,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针对大堂妹呢?”

    叶限头也不回地说:“我没有针对她。”

    顾锦贤走到他身边,要劝诫他的样子:“虽然大堂妹在外面名声不好,但是我觉得那些都是谬传,咱们见了大堂妹几次,觉得她性格温和,学识渊博。要我说啊,比一般的世家小姐强多了……”

    叶限哼笑了一声:“你才和她见了两次,就这么确定了?舅侄,你以后要是再这么轻信别人,一定会被别人玩儿死的。”他伸手拍了拍顾锦贤的肩。

    顾锦贤瞪着叶限半天,嗫嚅着嘴唇吐不出一个字。

    母亲说过,长兴候老来得子,对舅舅宠爱异常。几乎到了叶限说东阖府的人就不敢往西的地步,再加上他生来体弱多病,眼见着这些年病好了些才放出来溜达,家人更是怜惜他得不得了。他喜欢舅舅的随性,和他走得近一些,别人都是避他如蛇蝎……现在他才是懂了,为什么别人避他如蛇蝎!

    他简直就是个蛇蝎啊!

    “你……你上次在咱们家的时候,还拿了人家的锦帕要嫁祸她,要是当时没说清楚,大堂妹的名声就完了。再说今天,人家的幼猫好好在庑廊下睡觉,你逗就逗吧,还伤了那猫……得亏是大堂妹涵养好才没生气,要是别的小姐,非哭闹不休要你赔不可!”顾锦贤有点激动了,说话就不太客气了。

    叶限很平淡地解释:“我那次真的在帮她……”

    “帮个屁啊!你那算是什么帮忙!”顾锦贤口不择言。

    叶限叹了口气,补充道:“其实我没想伤那只猫这么重,只是小小惩戒它,你知道我手下又拿捏不好……”

    顾锦贤听他解释,面色终于好了点:“既然不是有意的,那你和人家道个歉嘛,大堂妹的猫确实因你而伤……就算不道歉,你至少做点什么事补偿人家吧”

    叶限却继续道:“其实你不要被她骗了,你这个大堂妹哪里像表面一样性情温和,她心机深沉,懂得按而不发,是能做大事的人……”

    顾锦贤有些头疼地道:“舅舅,别和我说这些,你就和堂妹道个歉吧!”

    叶限再无声地看着他,最后才勉强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他把人赶出了书房,一个人继续立在窗前沉思。

    到傍晚白芸才把猫抱回来。

    抱朴蜷缩在笸箩里,前爪缠着绷带,导致它想埋头舔伤口都做不到,又急又难受,不停地咪咪叫。

    “用了伤药,又缠了绷带。马房里的小厮说,它的伤虽然没到骨,不影响以后走路蹦跳的,不过这几天肯定不好动弹了……”白芸说。

    锦朝只能叹了口气,她不能把叶限怎么着,只能伸手想摸摸抱朴安慰它。可是它现在对人很防备,感觉到锦朝的手伸过来,就立刻缩到了棉布堆里。

    锦朝只能让白芸把猫抱下去,换个软和些的垫布,免得它碰到伤口。

    “小姐,佟妈妈要见您。”青蒲在帘子外禀报。

    佟妈妈进来,是为了明天清明的事。以前的清明节,顾家的女眷都是没有去西翠山的,在家里跪拜了祖宗祠堂便算过了。不过这次父亲特意嘱咐下来,祖家既然派了五夫人和两位堂哥来,也算是想和他们修缮关系的,大家这次便一起去西翠山。

    宋姨娘已经在准备酒馔还有楮锭纸钱等物了,她差人过来说了一声,要是锦朝不忙碌,可以帮她准备府里面的祭祀之事。最多就是供奉瓜果熟食、插柳条之类的小事。

    佟妈妈还觉得奇怪:“宋姨娘做事总是喜欢带上您……”

    锦朝笑笑,她可没觉得奇怪。便吩咐了佟妈妈交代各处管事,把东西备好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锦朝照样做和昨天相似的装束。几个丫头拿了杌子、点心、扇子等物件,跟在锦朝身后去了影壁。

    影壁停着六辆青帷马车,小厮拉着缰绳站在前面。天还早,薄薄的阳光洒在影壁凹凸的浮雕之上,却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锦朝仔细一看,发现是顾澜和叶限、顾锦贤,和一帮簇拥他们的丫头书童。

    顾锦贤先看到她,便一喜道:“大堂妹过来了!”拉她过来说话。

    顾澜正和叶限说:“听说表舅昨天去慈光寺看猴子了……”

    叶限淡淡道:“是锦贤要去看……也没有上山去。”

    顾澜穿着一件茄花色璎珞纹缎衣,八幅浅绿色的湘群,看起来容光照人的。她根本不恼叶限的爱理不理,继续笑着道:“慈光寺我也常去,倒是不爱看猴子。听说是寺庙的僧人养着给香客看的,长得胖胖的,躲在笼子里一动不动,除非你要喂它东西……”

    叶限没怎么注意听,随意嗯了一声。然后目光转到顾锦朝身上,对她说:“你来得太慢了。”

    顾澜也看到锦朝走过来,向锦朝请安后,便笑笑不再多说,上了自己的马车。

    顾锦朝望着自己的二妹,直到马车的细布帘子合上。她还想打长兴候世子的主意,要讨好人家不成?她倒是觉得,像叶限这种人,不理他就是对他最大的讨好。

    叶限着跟她说:“令妹实在太善谈了。”

    锦朝笑道:“她只是觉得和表舅投缘而已。”

    叶限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锦贤拼命向他使眼色,昨天说好的赔礼道歉,他可不能睡一觉就忘记了!

    叶限偏偏迟钝了,装锯嘴葫芦半天不吭声,转头看影壁上雕刻的麒麟踏云去了。锦朝不想干站在这儿,父亲他们应该就要出来了,还不如去车上等着。她正要转身上车,谁知叶限又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的袖口里滑出一个长长的卷轴,叶限把卷轴放到她手里。

    顾锦朝疑惑问他:“这是什么?”

    叶限简单回答:“墨宝。”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画,送给你赔礼道歉的。”

    顾锦朝啼笑皆非,哪有送自己的画给别人赔礼道歉的!他又不是书画大家、江南名士的,他的画能值几个钱,还不如倒腾了波斯猫给她!

    顾锦贤也笑了。

    叶限很奇怪地看他们一眼,慢悠悠道:“送金银太俗气,送玉太矫情,送别的又配不上我们表侄女的身份,我思来想去觉得我的字画最合适。”

    顾锦贤凑到锦朝旁边:“堂妹快打开看看,我倒想知道他画了什么。”

    锦朝本不想当着叶限的面拆画,要是画得其丑无比,他丢了面子更是要记恨自己了。无奈顾锦贤想看,她便把画卷展开,上面画了两只嬉戏的毛球一样的猫,正在瓜藤下扑蝴蝶。

    猫侧着脑袋看蝴蝶,活灵活现的。旁边还写了猫趣图三个字,不是一般读书人用的台阁体,而是工整严谨的大篆。运笔有力,反倒有种苍然的味道。

    叶限道:“我送你两只猫,用来和你那只作伴吧。”

    锦朝都不知道自己该怒还是该笑了,她把画卷起来随手给了旁边的青蒲,行礼道:“谢谢表舅盛情了,既然有了您的墨宝,抱朴有猫相伴,应该不会怪您了。”

    说完不再理会他,转头上了马车。

    顾锦贤凑过来直看着他,叶限便瞥了他一眼:“你还要干什么?”

    顾锦贤抓了抓头,问他:“你不是没跟着高学士学画画吗,也能画得这么好……”高学士便是翰林掌院学士,叶限的外公,难得的长寿,如今已有七十多了。叶限岂止没学画画,家里的西席是高学士的得意门生,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的施元给他授课,他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描摹状物,有何难的!”叶限不再跟他说话,也转身上了马车。

    顾锦贤想了想,又说到:“不说画的问题,你这算是道歉吗!”

    第四十四章

    希望

    从适安往西翠山,沿驿道都是青山绿水,农家田园。田里水稻刚长出绿油油的新苗,阡陌纵横之间,可以看到垂柳凫水,桃花遍野。

    到了西翠山脚下,众人下了车,看到祖家的车也已经到了。二夫人正站在陵门外等着他们,顾家几个小姐都向她行了礼,二夫人请她们起:“……大家上去吧,二老爷在上面等着呢。”

    上次锦朝她们去祖家,只是远远见了二老爷一面,没来得及请安。

    一行人带着丫头婆子小厮的,便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去。

    西翠山是顾家的家族墓地,旁边还由祖家出钱修了一座寺庙,叫灵碧寺,庇佑顾家荣耀的。顾家常来这里,年年都修葺,青石台阶干干净净,每走一百阶还修有凉亭。墓地旁还修了一座小院子。

    附近的村民有到灵碧寺上香的,看到顾家的人,都要远远恭敬避开。祖家在西翠山一带有不少田产,很多村民都要靠顾家祖家的荫蔽过活。

    几个小姐都养在深闺里,爬山爬得气喘吁吁的。这天日头又大,锦朝也觉得有些难受,回头一看,顾汐和顾漪相互搀扶,蹒跚而行,顾澜也是满头大汗。顾锦贤和顾锦潇倒是一脸轻松。

    倒是叶限看上去不行了。他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是有些发青了。

    二夫人回头看到,难免吓了一跳:“世子爷,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叶限摆摆手正要说什么,胸口却起伏不定,话都没说出来就眼睛一闭晕了过去。众人顿时围过去,还是顾德昭沉住气,“大家快让开些!”又吩咐身后两个小厮把叶限抬到最近的亭子里,躺平了,又解开他的衣领。

    几位小姐便要回避,锦朝却侧着目光偷偷观察。

    五夫人急得直哭,手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米大的鲜红药丸,就着清水喂叶限吃下。

    二夫人难免要说几句:“世子爷身子难道没好全?怎么也跟着咱们上山来了?”

    五夫人抹了抹眼泪,叶限呼吸有些急促,她拍着他的胸口帮着顺气。“他跟我说没问题了,我也不知道,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父亲在一旁看着,挥手让旁边的管事先上山去和二老爷说一声。

    叶限却急促地咳了几声,终于不再喘气,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锦朝看得分明,他眼睛里有丝水润的泪光。他坐起身来,五夫人便心疼地搂住他,不住地拍着他的背脊,像安抚小孩一样。叶限却又推开她站起来,脸色十分苍白,如淬玉般有些溢光了。他又走出了凉亭,一声不发地继续往山上走去。

    众人都望向五夫人。

    五夫人摇摇头示意无碍了,大家才跟上去。

    顾澜便走到了五夫人旁边,轻声问她:“五伯母,我还不知道表舅发病竟然如此凶险……”

    五夫人苦笑摇头:“这还不算,有好几次气息散了,吓得我魂都没了。因为这个病,他从小就不能和别的孩子一起跑跑跳跳的,隔壁抚远大将军的公子要去遛马了,他只能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他偏偏又是格外骄傲的人,最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软弱的样子……”

    顾澜遥看着走在前方的身影,清瘦修长的少年,皂色的垂带和牙白的衣角飞舞在阳光中,他背脊很直,身姿如玉,却让她看得有些难受。

    上到山顶的宅院,锦朝等人先拜见了二老爷,二老爷长得更威严些,和顾德昭并不相像。

    听说刚才叶限在上山的时候发病,他责备了二夫人几句,又让叶限先去宴息处歇息。叶限却摇了摇头道:“我想去灵碧寺看看。”二老爷便让顾锦贤和两个小厮一个管事跟着他,去了灵碧余下的人便往墓地走去,身后的小厮丫头捧着纸钱、楮锭,祭祀用的三牲熟食等物。祭拜了祖先之后,二老爷又亲自拿了芟剪草木之器,为墓地剪除荆草。父亲和五老爷在周围植了柳树,扫墓完成后,大家又回到宅院里,几个少爷便玩蹴鞠。女孩家想去踏青,这一路走来还没好好看过风景。

    顾澜便提议:“倒不如去灵碧寺拜佛,也能踏青了!”

    顾怜笑着挽她的手说:“灵碧寺有我种的柳树,我带你去看!”

    见她们兴致颇高,便由五夫人带着,一大群护院、婆子围拥去了灵碧从宅院到灵碧寺,要走过一条山径,这山径一旁是山崖,另一旁的山壁藤萝丛生。往下看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稻田和农家,更远一些通州宝坻的运河都能看到,景色很好。

    寺庙虽然不算大,也是西翠山有名的,香火鼎盛,四周古柏参天。住持特地出来迎他们进去,顾怜一进去,就兴致勃勃地拉着顾澜去看她种的柳树。锦朝看了一眼寺庙,瞥到撞钟旁边正站着顾锦贤。

    五夫人上前去跟他说话,“……带你几个堂妹来拜佛,我看你们也没吃东西,正好能在灵碧寺吃一顿斋饭。你舅舅去哪儿了?”

    顾锦贤道:“我也不清楚……应该在天王殿吧。”

    五夫人让她们先自己在周围转转,但是一定要婆子和护卫陪着,又去找知客师父布置斋饭了。

    锦朝也想去为母亲烧香,便带着青蒲往大雄宝殿走去。

    大雄宝殿外种着罗汉松和扁松,里面的释迦牟尼像金箔贴身,眉目慈悲,又有烛火映照,辉煌熠熠。锦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诚心祈祷。雪白的挑线裙子铺在木地上,纯白得像朵莲花一样。

    叶限刚从外面跨进来,青蒲正要说什么,他用手指竖在唇前示意青蒲不要出声。

    锦朝心里默念了几句,又接过青蒲手里的香供上。转头发现叶限竟然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本来是想避开他的,反而还碰上了。

    “表舅也来上香吗?”锦朝笑盈盈地说,“青蒲,快给表舅爷点香。”

    叶限看着顾锦朝很久,那目光几乎是冰冷的。尔后又轻轻问她:“你可怜我吗?”

    锦朝觉得莫名其妙:“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是长兴候家的嫡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你外公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德高望重,门生无数。你得先皇垂爱,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别人都得羡慕你呢!”

    何况你以后权倾朝野,想杀谁就杀谁,除了张居廉还有几个人敢跟你作对。谁敢可怜你啊,简直是不想活了。

    叶限看向顾锦朝,她长得容色绝艳,大殿的金光更是衬得她异常美丽。偏偏她自己不爱惜一样,一身的寡素,淡淡地看着自己,十分气定神闲。

    他的目光平和下来,嘴角微翘笑起来,又问她:“你刚才跟佛说什么呢?”

    世子爷还和她聊起来了……锦朝其实很想离开,她的原意是能少和叶限接触就少接触。别说培养好感,以后只求他不记挂就行了。

    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想的没什么问题,锦朝才道:“我母亲病重,我只是祈求她能病愈。”她还想祈求很多,只是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佛肯定也嫌弃自己。便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只要母亲能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东西都可以慢慢来。

    叶限便沉默了一下,又问她:“你母亲病重?”

    锦朝点头道:“表舅不知道吗,五伯母这次就是来看我母亲的。”

    叶限深深皱起眉:“你竟然不早告诉我!”

    锦朝额头一抽,这事恐怕大家都知道好不好,她为什么要特意和长兴候世子说一声!她轻声道:“我的错,我该第一个通知表舅的。”

    叶限觉得顾锦朝有点挖苦自己,不过他并不在意,随即就接到:“你真应该第一个告诉我,半年前我的恩师萧岐山还在燕京,让他给你母亲看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锦朝惊住了,忙问他:“你说什么?”

    叶限难得看到她失态,嘴角的笑容更盛了:“萧岐山萧先生是贵州普定人,医术精湛。不过他喜欢隐居高山之巅,不喜欢踏入世俗之中。”

    萧岐山?她从来没听说过!锦朝难免激动,只要能把母亲的病能治好,自己听没听过当然不重要。

    “他的医术很好?能把我母亲的病治好吗?他现在在那里?”

    叶限轻拍锦朝的肩一下,道:“你听我说。”

    “我两岁的时候因为病差点死了,宫里的御医给我医治,都说我不过半年就会死。我爷爷便亲自去贵州找他,早年爷爷救过他的命,他也愿意帮我医治,我这才多活了十几年。”

    “他能不能把你母亲的病治好我不知道,但是多保几年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他现在在贵州深山里,我得派人去请他过来。山路难行,一来一去最短也要一个多月。”

    第四十五章

    提亲

    锦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想了想,对他行了礼道:“锦朝谢过表舅了。表舅帮我一次,以后要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您的。”

    她这个忙,可以让他的父亲长兴候免于一死。

    叶限却又说:“你也别先谢我,我还没答应要帮你呢。”

    锦朝看着他,气得目瞪口呆……这个长兴候世子!如果不打算帮她,那还这么长篇大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表舅是否有什么条件……”

    叶限摇摇头,眉头微蹙似乎犹豫了一下。“我三日后会来找你的。”

    锦朝便没有了游玩的心思,连沿途顾澜和顾怜一路嘀嘀咕咕她都没理。

    转眼就是三天过去。

    京城玉柳胡同是长兴候府的宅邸所在处,玉柳胡同紧邻顺天府府尹所在府学胡同,是京城王公贵族聚居之所。长兴候府更是其中的翘楚,玉柳胡同一大半都是他的宅院,修得宛如江南园林诗意盎然。

    长兴候虽然是个大老粗,不懂得这些。但是他娶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高氏,高氏与一般的世家女子相比,诗词曲赋都是极通的,家里的事经她操持,井井有条。

    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过得十分恩爱。即便高氏进门十年还未生下长子,长兴候也没有抬姨娘。

    叶限是高氏三十四那年所生。

    此时他正在书房里沉思,坐在铺了狐皮的太师椅上,端着热茶,杯里雾气升腾而起,窗外细雨迷蒙。青瓷鱼缸里‘哐当’一声,老乌龟又翻了一个身。

    “少爷,太老爷吩咐您去他那儿一趟。”他的书童之书站在门口禀报。

    叶限眉一挑,茶杯随手搁在高几上:“……终于肯见我了。”

    他率先走进了庑廊里,之书吓了一跳,连忙去找伞追上去:“少爷,您可不能淋雨的!”

    太老爷便是老长兴候,如今也是近八十的高龄。老爷子也是戎马一生的,却比自己的儿子强,诗书通晓,更写得一手工整的大篆。

    太老爷正在练字,运笔沉稳,字写得遒劲十足。听到丫鬟通传后,把毛笔搁在笔山上道:“让他进来。”

    叶限跨进他的书房,两祖孙静静对峙了很久,太老爷见他不说话。心里暗想他年纪不大,这鬼心眼倒是比他父亲多多了,还敢跟他比定力,倒是像亲家公的性格……

    太老爷不想浪费时间,径直问他:“……把萧岐山请下来,你能保证他身份不外传吗?”

    叶限想了想,道:“如今皇上久病未愈,皇后娘娘心急如焚,宫里和锦衣卫更是忙得团团转,恐怕也没人会注意此事,况且萧先生早隐姓埋名多年,如今认识他的人不多了……您放心,萧先生毕竟是我的恩师,我不会让他冒险的。”

    没有保证,却也没说不能。

    太老爷笑道:“当年成王一党谋逆叛乱,他身为成王党幕僚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个,理应被斩于刀下。我敬他不肯弃城而逃的毅力,想他要是能为皇上所用,也是造福一方。谁知道偏偏是个性格倔强的,宁肯隐归山林也不肯效忠皇上……”

    “既然是你的恩师,你便要负责他的生死安危,你去吧。反正长兴侯府早晚是你做主,自己要拿捏住分寸。”太老爷挥手让他离开。

    叶限便让小厮套了马,往适安县去。

    听闻世子爷单独过来找锦朝,顾德昭也有些震惊,忙让人备了酒馔招待他,又让水莹去找锦朝过来。

    锦朝急匆匆赶来时,叶限正倚着栏杆喂鱼,他看着碧色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水下的锦鲤游来游去。皂色的垂带和玉坠儿垂下来,侧脸秀丽如玉。

    锦朝远远看到,暗自赞赏叶限的风姿。不说别的,外貌气质上,他端然是个翩翩公子。

    叶限没回头,只是懒懒道:“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锦朝心中一喜,他答应找萧岐山来给母亲治病了!

    她走到叶限身边,笑道:“这个自然,不知道表舅能否告知,萧先生何时会到,我也能做个准备。”

    叶限侧头看她。顾锦朝眉眼含笑,她平日虽然笑,但是总觉得笑容阴郁不散,现在倒是笑得明亮,容光焕发的样子。

    他也不觉弯了嘴角:“我也不知道,一个月余吧。萧先生喜欢清静,别的都没有要求。”

    他来得快,去得也匆忙,只又对顾锦朝说:“你一定要记得,要还我人情的。”

    锦朝往清桐院走的路上,脚步都是轻盈的。青蒲也很为她高兴:“这么说,夫人的病就有可能好了……要不要先和夫人说一声?”

    锦朝想了想,笑着道:“要是半路出差错没准时到,也惹得母亲忧思。不如等萧先生来了再和她说,总不急于一时的!”

    青蒲想想也是:“四月十三就是二小姐的及笄礼,这一个月府上可有得忙了。要是夫人还要担忧萧先生的事,似乎也不太好……”

    两人正说着,却看到远处两个小厮抬着东西从鞠柳阁出来。仔细看竟然有画卷、砚台、茶叶之类的东西,管事走在小厮后面,不断催促他们快些把东西搬出去。

    锦朝示意了一眼,青蒲便上前把管事拦住,问道:“李管事,这些东西不知是搬向哪里的,可是鞠柳阁里不要的?”

    李管事一看,大小姐就站在旁边,连忙恭敬回答道:“这些是穆大人之前送给老爷的东西,老爷说要扔到府外去!”

    青蒲疑惑道:“詹事府少詹事穆大人不是一向和老爷教好吗?”

    李管事道:“您是不知道,今日穆大人请了国子监祭酒蒋大人来向老爷说媒,想为他的庶长子求取二小姐,穆大人的庶长子木讷圆肥,京中无人想把小姐嫁给他。老爷听后便有些不悦,让人送了蒋大人离开,自己又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要我们把穆大人原先给的东西扔出去……”

    “要不是蒋大人德高望重,老爷在国子监时也是他的门生,恐怕当初便要翻脸了……”李管事一边说一边注意锦朝的脸色。

    青蒲让管事离开后,走回锦朝身边,笑着和她说:“小姐,这下宋姨娘和二小姐可有得烦了……”

    锦朝嘴角一弯:“穆大人官位比父亲高,父亲可以发脾气,却不好直接拒绝。顾澜要是不想嫁给穆大公子,恐怕要伤神了。”

    穆念安的庶长子岂止木讷圆肥,人还有些痴傻。

    去年和府台刘家的二公子游郊,人家告诉他马尿味道很好,他真的就去尝了一口,还砸着嘴巴啧啧称奇说好喝。虽然刘大人训斥了二公子一顿,这件事却传为了穆公子的笑柄。

    知道自己的同僚好友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父亲会生气了。

    谁让顾澜是庶出呢,庶出的小姐,别人自然要轻看几分。

    不过穆大公子虽然看上去木讷痴傻,实则聪明非常。锦朝可记得最后完全继承了穆家的可是他,最后他还娶了安阳伯的四小姐,对自己的夫人十分怜爱,连通房都没有一个。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顾澜的耳朵里。

    她脸色一白,揪住紫菱的衣袖问:“父亲答应了吗?”

    紫菱有些紧张地道:“奴婢觉得应该没有……老爷后来发了好大的火,让人把穆大人送的东西都扔出去了。”

    顾澜这才松了一口气,让木槿赶紧去找宋姨娘过来,她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望着窗外的阳光出神。她才不要嫁给一个傻子!她要嫁……那也、那也该是像叶限一样,长得谪仙般的公子,而且该是嫡子正妻,她从小就是庶女,已经受够了庶出的身份!

    从小几个表姐就不爱和她玩,嫌弃她是庶出的。渐渐长大了,她本来也是喜欢顾锦朝的。谁知道等顾锦朝回到顾家后,她得到的疼爱更多,手上有的银钱和首饰都比她好,连丫鬟都比她多几个!

    她渐渐就越来越不喜欢顾锦朝,看着她骄横无礼的样子,心里还十分不屑。她胜过这个所谓嫡长女万分,偏偏还要讨好她!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即便她更乖巧、更守礼,别人首先注意的也是顾锦朝,她什么都不是!现在难道连姻缘,都要这么委屈她吗?

    紫菱看顾澜出神,忍不住说道:“小姐,我倒是觉得穆家庶长子也是不错的亲事。穆家嫡子生母毕竟不在了,又没有亲家帮衬着。庶长子虽然木讷,但是性格忠厚,说不定以后……而且您嫁过去也是正房,穆大人又是正四品的少詹事,以后为穆少爷谋一门好差事也行的……”

    顾澜阴冷地看着她,忍不住喝道:“你闭嘴!你懂什么,给我滚下去!”

    紫菱更惊慌了,连忙行了礼退出去。

    宋姨娘挑开帘子进来,顾澜已经呜咽出声,含着泪扑到她怀里。哽咽地问她:“母亲……父亲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宋姨娘脸色也不好,回抱住顾澜,让她坐到大炕上。

    “你父亲这次回绝得很干脆,但是来的人毕竟是蒋大人,虽然德高望重,但是一向不擅于说媒。说不定穆念安换个人来说媒……他便会犹豫几分了。毕竟穆念安在陈家三爷手下做事,也是朝中前程大好的人物。你父亲不会真的和他闹僵……”

    顾澜茫然地看着自己母亲:“那怎么办……我不要嫁给穆大少爷!”

    宋姨娘安慰她:“母亲知道。如今只能想一个办法,让穆念安忌讳一些,不敢再提了……”

    顾澜有些担忧地直起身。

    宋姨娘淡笑着说:“……你说,你要是成了嫡女了,穆念安还好意思再来提亲吗?”

    顾澜惊讶地看着宋姨娘,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您是说如果……您被扶正?但是……我看纪氏的样子,恐怕再活几年都没问题的!”

    宋姨娘若有所思地说:“那我们就要加重她的病情……到时候她真的死了,你还要守孝,一年都不能嫁人……等一年后,我也能被扶正了。”

    第四十六章

    :插笄

    几日后,父亲找锦朝去问叶限的事。

    锦朝解释道:“世子爷上次来不慎伤了我的猫,这次是特地来赔罪的。”

    顾德昭看了一眼锦朝,似乎有些不信她。

    他坐下之后继续问:“我听澜姐儿说,世子爷曾送了你一副画?”

    锦朝面不改色:“世子爷伤了猫心有愧疚,才送了一幅画,画上也是猫。二妹在场可是看到的,没有和父亲说明白吗……”

    顾德昭皱了皱眉,叮嘱她:“世子爷辈分毕竟比你高,你以后待他要十分客气才行。”这话是怕他们有私情。锦朝听着不由失笑,给她几个胆她都不敢和叶限有私……

    顾德昭又说起顾澜的及笄礼:“……你二妹半月后就要及笄了,府里也渐渐忙碌起来。你是长姐,该琢磨一下送澜姐儿什么样的及笄礼才好。澜姐儿的及笄礼需要一个赞者,你可愿意做?”

    锦朝自然答道愿意。心中却想,即便她愿意了,顾澜说不定还不情愿呢。她为人最是骄傲了,肯定是嫌弃自己名声差。

    “不知道插笄和司者父亲可有人选了?”锦朝又问父亲。

    顾德昭道:“你宋姨娘的意思,是从原先宋家出嫁的两个姐姐里选一个插笄,司者也从她侄女中选一个。这事你就不必忧心了。”

    锦朝回到清桐院,让佟妈妈去宝坻请罗永平过来。

    罗永平已经是两家杭绸铺子的掌柜了,还是锦朝在母亲面前担保的。他也因此十分感激锦朝,但凡锦朝交代的事情都办得非常好。

    他穿着印宝相花纹的绸衣,样子显得更白胖了。笑呵呵地问锦朝:“……不知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锦朝让他准备给顾澜的及笄礼:“……要奢侈的,金光闪闪的,看着就贵气。一定还要副金丝髻头面,她最喜欢那东西了……”

    白芸和采芙皆抿唇而笑。

    罗永平答应下来:“一定给小姐办得妥当!”

    锦朝想到父亲说宋姨娘那两个的姐姐。

    宋家的情况她一向不了解,也不知道她这两个姐姐秉性如何,是嫁到什么人家的。

    她又吩咐罗永平:“太常寺宋少卿有两个嫡女嫁与别人做妻,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两个人。”

    罗永平想了想,立刻反应过来道:“……奴才知道了。”

    罗永平领命去了,两日后就让小厮捧着东西来顾府。用三个盒子装着,除了两副金丝髻草虫头面,还有一对鎏金手钏。

    锦朝觉得很满意,让佟妈妈把东西收起来。罗永平又从袖中拿出一本青色的册子:“这是宋姨娘两个姐姐的家室,奴才口述怕有遗漏,特地眷了一份给大小姐拿过来。”

    罗永平办事十分仔细。

    锦朝让佟妈妈赏了罗永平,送他出了门。随即让青蒲开了窗,让外面的阳光投到屋内,躺在大炕上把册子打开仔细看。

    宋姨娘两个姐姐,大姐嫁给陕西宣抚司李宣抚,宣抚任职陕西,却只带了丫鬟小厮去。李夫人和自己的婆婆、两个女儿一起居住在大兴县。坊间传闻其实李宣抚早在陕西养了小妾生了儿子,所以才不想回燕京。李夫人为人很骄傲,最讨厌别人说这些,上次让她听到小丫头嚼舌根,立刻就把她赶出府去。

    她特别重视女子三从四德,两个女儿都是远近闻名的贤惠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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