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能把书念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知道这些律法。

    小妹用她那清脆银铃般的声音,说得十分开心:“那天闯进来好几位官老爷,把爹抓了就走,可把俺和娘吓坏了。俺趴在那个窗前,看他们扒了爹的裤子就打。娘用打水辘轳打了井水,递给那些官爷,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拿了十几枚铜板——那钱本来还是爹要拿去买杏花村汾酒的。不过官爷没收那些钱,还递给俺一颗糖咧。”

    听到这里,黄脸汉子已觉不对。

    他猜到过来打人的应该是衙门里的衙役了,但衙役怎么可能不拿钱?

    除非是……他们不敢拿。

    黄脸汉子连忙问:“除了给糖之外,他们还说了什么吗?”

    “唔……好像是说,哥你本事真大,还能认识京里的老爷,人家派了人快马过来,专门和县令老爷说了爹他赌钱的事情,让县令老爷……”

    接下来的话语调都有些怪怪的,明显是小妹在学着人家说话:“秉公执法。”

    “京里的……”

    黄脸汉子一头雾水:“可俺不认识什么……”

    他娘看他似乎想不起来,也困惑了:“不是你认识的人吗?他还让官爷给了俺钱,说是能和离就和离,不能和离就赶紧趁着孩他爹伤筋动骨躺床上动不了时,带二丫头去找你。俺还以为这钱是你向他借的。”

    “对了。官爷还说,京里那位官老爷,姓许。”

    “许——”

    黄脸汉子猛地扭头看向京师方向。

    这个姓不常见,而又是这个姓,又是好心的人,就更难以让人认错了。

    “是他……”

    是那个在他迟到后,还心软放他进考场的考官。他记得这人叫……

    “许……烟……杪……”

    “许……瑶……海……”

    “咚——”

    沉重地一声响,黄脸汉子向着京师方向跪下,好似有无数的感激注入心头。

    “谢谢……真的谢谢……”

    *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许烟杪祭拜完前朝丞相,去找襄阳公主的同时,简略追踪一下黄脸汉子家的事情,发现自己去信的衙门没有敷衍了事,真的把那赌鬼按法律抓起来后,才松一口气。

    他看得太笼统,根本没发现那个家暴且想要典卖女儿的赌鬼,直接被当地县令为了讨好他这个上官,暗示衙役直接打死了。

    “许瑶海——”

    襄阳公主在喊他。

    许烟杪抬头,挥手:“这里!”

    襄阳公主笑了一下,抱着刚采摘的一大簇油菜花奔跑过来。

    少女气色红润,着简便行走的青色男装,奔跑时美而有力,两只晶莹闪亮的眸子笑起来,像是两泓秋水在日光下粼粼而亮。

    看得不远处似乎是来踏青的书生心头砰跳,连哪天让亲戚带着份子来吃喜酒都考虑好了。

    这就显得许烟杪的存在,在他眼里十分刺眼了。

    书生旁边的小书童瞧了瞧自家大郎君的神色,眼睛一亮。

    大郎多年来未有心仪之人,主母忧虑多年,不论男的女的都试过了,也不见效,原来是眼光如此之高。

    “大郎,可要去问问是谁家女郎,请媒人上门提亲?”

    那书生临到头了,又犯那绵善性子,直瞅着许烟杪不说话。

    小书童一瞧就知道他家大郎君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君子不夺人所好。可依他看,只要没真成亲,就能横插一脚夺过来。

    便扬起嘴角,叽叽喳喳:“大郎,那位郎君长得也很好看,说不得是人家女郎的兄长呢。再不去问,恐怕就走远了。”

    但对兄长会连字带姓直呼吗?

    书生摇了摇头:“走吧。”

    在书童欲言又止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会儿?!】

    【林骘对高襄一见钟情了?】

    【林骘是谁……啊???那个三甲八十五的大哥,老皇帝很看好的那个?】

    襄阳公主顿时惊恐地看向许烟杪。

    等会,这个林什么是怎么突然跳出来的?!

    【嘶——这可不能让老皇帝知道,否则在老皇帝看来,郎有情,别管妾有没有意,肯定会对他闺女好,到时候直接一个圣旨赐婚……】

    哎呀!这还用你说!

    襄阳公主急得直接一个催促:“许烟杪,你说我爹催我成亲这事,怎么办才好!”

    ——急得都忘了喊字了。

    还好许烟杪对这事不敏感。

    许烟杪:“其实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襄阳公主:“什么办法!”

    许烟杪生怕周围有锦衣卫,压低嗓子:“虽然你爹他有些固执,但也确实是想为你好。”

    【就是直男癌了一点。】

    周围的锦衣卫简直恨不得捂上耳朵。

    什么时候许郎腹诽陛下,他们可以不用在旁边听啊!

    襄阳公主用力点头。

    没错,她爹就是这样。

    许烟杪:“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反向思维,如果你爹觉得你不论怎么嫁,日子都不会过得好,他难道还真的会把你推进火坑?”

    襄阳公主猛点头:“那要怎么……”顿了顿,别扭地学着许烟杪说话:“反向思维?”

    同时心里嘀咕:这用词真奇怪,也不知道是天上的词,还是从哪个部落里学来的土话。

    许烟杪咳嗽一声。

    【对不住了,陛下,虽然你之前还送了我一辆车,但是为了好兄弟,我还是得两肋插刀!】

    “你这样……”

    襄阳公主越听,面色越发古怪,却又隐约有点跃跃欲试。

    *

    老皇帝在御花园里晒太阳。

    心情很好,还跟大太监感慨:“人老喽,以前哪里有心情躺一下午,骨头都躺软了。”

    大太监年岁也不小了,坐在老皇帝特赐的方凳上,笑着说:“皇爷哪儿老了,还是膀大腰圆的,走出去,旁人都在心里想,这是打哪儿来的彪形大汉,看着才四五十,要去码头扛包,老天爷,这一天下来,能挣多少钱!”

    老皇帝哈哈一笑。

    他确实是纯武将的身段,那宽肩膀、粗膀子、壮大腿,外人看着就不敢招惹。

    “但我真的老啦,六七十岁的人了,以往哪里怕换季,现在还得吃药。”

    手一伸,旁边小太监迅速端上那半碗浓黑药汤,老皇帝仰头一闷,随意地抹抹嘴:“走,去皇后宫里。”

    咱想妹子了。

    一到椒房殿,就见到象牙白的花瓶里插了窦皇后喜欢的油菜花,一看就知是开得非常茂盛的时候摘下来的。

    “胜仙来了?”

    窦皇后含笑点头。

    老皇帝骂骂咧咧:“这闺女白养了,只知道孝敬她娘,她爹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谁想不起来了!”襄阳公主从侧殿走过来,又从小兜里掏出从宫外带回来的炸臭干,捧起来,亲昵地靠近他的鼻子:“喏!刚出锅的!”

    老皇帝哼笑一声:“算你识相。”

    张嘴一咬炸臭干的同时,听到他闺女说:“爹,我想嫁人了。”

    “噗——”

    干子直接呛嗓子,吃了好大一盏茶压惊,老皇帝忍不住看了闺女好几眼。

    闺女向着他俏生生笑。

    阳光透过树影与窗棂,落在她那洁白牙齿上,又亮又闪。

    老皇帝诧异:“胜仙,你想通了?”

    襄阳公主点头:“我之前意外见了爹你为我选的人选……”

    其实完全没有注意,但不妨碍她编。

    “好像……确实很好。”

    老皇帝顿时惊喜。

    他之前表现的一副不顾闺女意愿,一定要她嫁人的样子确实是在捉弄女儿,但希望她成亲也是真的。

    在高铁柱朴素的价值观里,人怎么可以不成家。男人要成家,女人也要成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哦,许烟杪不算,小白泽不是人。

    襄阳公主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似是女儿家羞涩:“爹爹,相爱一定是很美好的事情吧?”

    老皇帝下意识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复。

    就听见闺女充满憧憬的声音。

    “相濡以沫,白首相依,生死不离……爹,是不是很美好?”

    老皇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迟疑地点头:“倒也确实……”

    襄阳公主捧起脸,眼睛亮亮,似是情不自禁:“爹爹!你不知道,林郎他是那么的俊美,那么的高贵……”

    “等会等会,林郎是谁?”

    “当然是爹你给我选的如意郎君,林郎君林骘啊!爹,他真的……好仁慈,好善良,好英明神武!他就像天神那样!我想要好好怜惜他、爱护他、追寻他,我要为他神魂颠倒了!”

    老皇帝:“???”

    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天神?

    襄阳公主轻轻拽了一下老皇帝僵硬的袖子:“爹爹!你给我们赐婚吧!”

    立刻又反口:“不不,不能赐婚,爱是强迫不来的!他如果不喜欢我,他会痛苦得要死掉了,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老皇帝:“……”

    你爹我也快痛苦得死掉了!

    这到底什么东西?

    他闺女这是中邪了?

    “爹爹,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襄阳公主咬了一下唇,眼底蓄泪:“啊~~~”

    老皇帝一个激灵,恨不得拉着椅子后退三丈:“怎么了!”

    襄阳公主眼中泪光盈盈:“爹,我光是想到他有心上人,我就心好痛!要痛得四分五裂了!我爱得好痛苦好痛苦!爹,我想喝酒!我想醉过去!我……”

    “等会儿,你先别醉。”直男老皇帝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毛都炸开了:“他有心上人又有什么关系,你是妻,让他的心上人当妾……”

    “可是他的心在那里!在他的心上人那里!”襄阳公主:“而且他们的爱情也一定很美好,很伟大,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去亵渎他们的爱情。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

    老皇帝拿着炸臭干的手下意识的一颤,两块臭干顺着袋子口儿哧溜一下滑出来,掉在地上。

    襄阳公主西子捧心那般,哀怜又幽怨,好似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如果林郎他有心上人,我愿意和他心上人做平妻,只要林郎欢喜,把我当小猫小狗那样对待也可以。”

    “男人的心里有一个世界,女人只能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女人的心里,只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爹~~~”

    “我以前没有遇到过爱情,我不懂它有多么纯洁无瑕,可歌可泣,还和爹你吵架,不愿意成亲,我真是太过分太过分了。还好今天遇到了林郎,我才终于明白爹你的苦心……”

    救命救命救命!

    怎么会这样子!他是不是太过逼迫闺女了?!

    老皇帝转头一看,发现他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再一看,门口见到一丝皇后袍服衣角。

    下一刻,衣角也没了。

    “!!!”

    妹子!你带上我啊!!!

    “爹~~~”

    又是那熟悉的一个字三个音节声调,老皇帝这刀剑加身都不皱眉的铁血汉子愣是打了一个寒颤。

    “怎、怎么了?”

    “爹!”他闺女期待地看着他:“我想听你和娘的故事,你和娘那可歌可泣,神圣、伟大、美好、纯洁的爱情故事。”

    老皇帝一阵牙疼。

    他仿佛看到了他五女儿当初……不,万寿她当年也没有这样!

    还神圣伟大的爱情!

    爱个屁!!!

    “你先回去吧。”

    “爹!”眼看着闺女张口,就又要是一连串排比句时,老皇帝连忙打断:“我觉得你年纪还小,成亲这事先放放。”

    襄阳公主:“爹!这怎么可以,爱情……”

    “来人——”老皇帝大声,几乎破音:“送公主回去!”

    他不可能现在嫁女儿的!万一女儿真的被那什么……什么“爱”弄坏了脑子,这样子嫁出去岂不是让人把她敲骨吸髓!

    第140章

    今天抽个盲盒吧,芜湖,

    谁第一个出来奏报,就翻谁的八卦!

    “搞定!”

    “耶!”

    两个手在空中一击掌。

    襄阳公主兴高采烈:“我会弹胡琴,我现在弹一首!”

    许烟杪:“好啊!”

    于是襄阳公主就抱着她那把心爱的胡琴,叮叮咚咚地弹。

    许烟杪不会弹琴,但他会烘托气氛,拖过来一个带盖木桶,手对着盖子就是轰隆咚锵地敲。

    “咚咚咚——”

    “隆隆隆——”

    音符玩疯那样冲破屋顶,间歇夹杂着嘻嘻哈哈的笑声。

    襄阳公主笑着,弹着,嚷着:“许瑶海——”

    她大喊:“谢谢你——”

    许烟杪正捶着木桶呢,耳边一阵重音,只能隐约听到高襄说了话:“什么?你说什么?”

    襄阳公主便扯着嗓子大声说:“我——说——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说我不想成亲是小孩脾气。

    谢谢你陪我“胡闹”。

    许烟杪也喊:“不——用——谢——”

    他们在郊外,无边的琴声鼓响叩击蓝天,叩击白云,叩击那绿树、鲜花、嫩草,以及远处的青山。细细的水流一道一道从山上流下,像是快乐也有了痕迹。

    老皇帝从锦衣卫那里知道了情况,免不了哼笑一声:“两个小混蛋,倒是会风流自赏。”

    在襄阳公主“爱情语录”的冲击效果逐渐减缓后,老皇帝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高胜仙这小讨债鬼,根本就不是她嘴上说的那样,向往什么纯洁的爱情。

    她在故意恶心她老子!

    而且这个手段,他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来自许烟杪,就他出招特别剑走偏锋。

    要是换成别的官员这么算计他,他一定让人付出惨痛代价,但是这两个……

    “算了。”

    老皇帝拿起筷子,将花生米一颗一颗,稳稳当当地钳到嘴里。那花生米放点盐,个儿大,咬在嘴里,咔蹦咔蹦响。

    随后拔出手旁老烧酒的瓶塞,嘴对嘴地喝了一口。喝完,一叹气:“左右我还死不了那么快,牙口还能吃一段时间花生米,想玩就玩吧。”

    ——而且,他也确实被惊到了。

    现在他闺女看着正常,万一以后真的恋爱脑了呢!

    再等等吧,也不急这两年。

    不过,小兔崽子戏弄君父,还是得吓他们一吓。

    随后指着一碟花生米,对锦衣卫微笑:“又弹又叫的,肯定又累又饿,这碟花生米端过去赐给他们吧。”

    锦衣卫:“……”

    这要不是皇帝,他高低得问一句:你是说让我出皇宫,再出外城,再走二三十里路找到公主和许郎,就是为了送一碟花生米?

    好歹加两块肉,也显得贵重一点啊!

    *

    快快乐乐地闹腾了一场,许烟杪拿手背往脸上一擦汗,太阳晒着他的后脑勺,微微升腾起的热气,让许烟杪想回家洗个澡了。

    回家之前,他脑门上又“叮”地亮起一个灯泡:“高襄,我又想到了一招,可以让你加加码!”

    襄阳公主立刻激动了:“是什么!”

    许烟杪把木桶一推,语气简直唯恐天下不乱:“你穿上白裙子,晚上在宫里四处走走,对月感怀,对花忧郁。”

    “!!!”

    襄阳公主看许烟杪的眼神顿时更加火热了:“这个好!我回去就翻我的白裙子!”

    许烟杪:“还有,如果被抓到了,你就这么说——来,跟我念‘爹爹,我想有那么一个人,能陪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襄阳公主立刻捂住牙。

    这样的话,不管听多少次,她都觉得一阵牙酸。

    不过,她爹很快就要听了!

    只要想到这个,襄阳公主就能努力装成轻描淡写的样子,镇定复述:“爹爹~我想有那么一个人,能陪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

    锦衣卫的出场让襄阳公主话语一顿。

    许烟杪:“你们有什么事吗?”

    锦衣卫指挥使稳当当地奉上食盒:“殿下,许侍中,陛下怕二位敲敲打打累饿了,特令下官送来一碟花生米。”

    襄阳公主:“……”

    许烟杪:“……”

    【等、等会,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锦衣卫指挥使将东西送到,便拱手一礼离去。只留下许烟杪二人面面相觑。

    许烟杪:“要不……”

    襄阳公主:“其实……”

    二人又对视一眼。均是看到对方衣领上的汗渍。

    襄阳公主咽了咽口水:“其实夜半白衣游宫什么的,也没有那么必要?”

    许烟杪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眼神似是淳朴又天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夜半白衣游宫?”

    襄阳公主顿了顿,脸上笑得和三月桃花那般灿烂:“对对对,是我说梦话了。”

    “走!我们不是要出来吃面的吗,再不去店里就要坐满了!”

    “啊?哦哦!对!走!”

    *

    很快,就到了新科贡士授官之时。

    科举取士,通常情况都是一甲进翰林院,二甲授京官及外官,三甲授外官。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这次。

    老皇帝看最近杀太多人了,破例让二甲第一也进了翰林院,但除此之外,其余二甲皆授京官或外官。

    高贺揉了揉红鼻头,擦了擦眼泪。

    ——一次上岸的欣喜,谁懂!

    “就是可惜没能进翰林院……”

    他对着许烟杪扼腕:“工部主事虽说从品级上面比一甲所授翰林院修撰、编修高,然而翰林出身,升官更快。”

    许烟杪笑他:“你若是早把字练好,朝考后不就能当庶吉士了?”

    殿试之后,除一甲以外,都还需要参加一次朝考,其中擅长文学、书法的,就可以被选中,去翰林院当庶吉士。

    高贺面皮都有些泛红:“这书法……也不是想练就能练好的,我这……我……嗯……虽然练了有一段时间了,但……”

    “但把学堂布置的习练书法的时辰,拿去抄写经文了?”

    高贺嗓子一高,万分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所在的学堂会要求学子每天抄一个时辰的经文,不拘书法优秀还是差劲——优秀的用纸张丝帛这些贵价物,差劲的就用竹木简牍。

    这些经文会由学堂的人联系寺庙拿去售卖,所获钱财用来补贴学子生活。

    高贺为了赚钱,就把所有空余时间都拿来抄经文,保量不保质,伪装是那一个时辰里抄的。

    ——毕竟他当年也没想过自己能走那么远。

    许烟杪正要说话,排队列的钟声恰在此时响起,只能匆忙和高贺分开,走到自己的位置里。

    【毕竟我也干过类似的事情,硬笔书法课偷偷看什么的……】

    他什么书都看,琼瑶就是那时候看的。

    高贺也正急急忙忙入自己的位置,耳朵里冷不丁钻进许烟杪的声音,他还万分感动。

    许郎人真好,这么急的时候,还记得抓紧时间跟他解释——虽说声音大了一些,恐怕别人也听到了,但情急之下顾不了那般多,实属正常。

    ……不过,硬笔书法课是什么?

    茫然之余,高贺回过头有心想说一声“听到了”,然而好几个官员从他们之间匆忙步过,只停顿了一会儿功夫,再看时,对方已深入位置之中了。

    和他对上目光时,还含笑颔首。

    高贺便也微笑地点了点头。

    旁边其他非是新科贡士的官员:“……”

    你们没发现你们微笑示意的可能不是同一件事吗?

    *

    第一天上朝,高贺很紧张。

    第不知道多少天上朝,许烟杪熟练地打开系统:【今天抽个盲盒吧,芜湖,谁第一个出来奏报,就翻谁的八卦!】

    群臣一时色变。

    好几个本来已经迈脚的官员,条件反射地收回了脚。

    并且开启了互相谦让。

    “我的事不急,阁下先请。”

    “哪里哪里,户部钱粮之事怎会不急,还是阁下先请。”

    “钱粮便摆在那里,晚一会儿又不会缺斤少两,倒是听闻阁下似是要奏报祥瑞之事,这可是使龙颜大悦的好事,陛下之事更重!还是阁下先请吧。”

    “实不相瞒,弟方才在自省,岐山天上现五色彩云之事,不过是天上云彩变换颜色罢了,哪里值得巴巴拿出来作祥瑞。至于民间所言,凤落岐山,更是民众无知,以讹传讹。”

    两位大臣脸上都堆着假笑,面上一派友好祥和。

    实际上,一个心里呸一口:老不死的,钱粮不重要,你之前还死活不肯批准我们部门申请的费用?

    另外一个转身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祥瑞之事,除了小白泽,其他的统统是子虚乌有啊,但是它名头听着好听啊!而且如果运气好,真让陛下高兴了,官运亨通不在话下。

    不止这两个,其他大臣也你推推我,我让让你,整个朝廷好像一下子化戾气为祥和,没有任何争端。

    至于那些新科贡士……

    高贺:“……起猛了,好像在朝堂上听到了许郎的声音?”

    梁幼文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

    朝堂上还能有人大声说话吗?难道都没人管的吗?

    其他得了京官的新科贡士也或是呆住,或是觉得事出反常,瘆得慌,喜怒不形于色的有,惶惶然左顾右盼的也有。

    前辈们揣着手手,故意长叹:年轻人啊,就算嘴上有毛了,办事也不太牢靠,知不知道行事稳重,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才能在官场走得更远啊!

    ——完全忘记自己当初刚听到心声时,表现也没有比这群新科贡士好到哪儿去。

    第141章

    老皇帝风韵犹存,小太子青涩可人

    好几十个呼吸,都没有大臣出来奏事。

    许烟杪:【哇!都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难道今天是难得没有事情的一天?我这是不是太倒霉了?刚打算抽盲盒呢。】

    大臣们:“……”

    我们也想动,也不想在这里矜持,但更不想在往日同僚乃至新人面前被扒光底裤!

    可恶,但是再不动,许烟杪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觉出来不对了,更何况他不是傻子。

    互相对视一眼。

    ‘你去?’

    ‘要不还是你去吧?’

    ‘我六十了,你得尊老!’

    ‘我四十,你得爱幼!’

    还有官员扭了扭身子,迟疑着抬脚,靴子愣是好半天鼓不起勇气落地。

    让得那十来个新科贡士们简直被刺激大了,懵逼之余,呼吸都不敢大喘一下。

    ‘这个声音是什么?盲盒又是什么?八卦……难道是伏羲八卦?这有什么好怕的?’

    ‘怎么他们都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

    ‘这就是官场吗?恐怖如斯!’

    一个个头脑风暴,但是脸都不敢多抬。

    李瑛——就是迷路多年,归朝后发现已经改朝换代的那位李石虎的儿子,就在李石虎归顺的第二年,担任了正五品比部郎中,隶属刑部。

    瞧了一眼如今气氛,又瞄了一眼许郎面上困惑,决定看热闹(划掉),决定为君分忧。

    ——而且他承认,他看不惯新科贡士里那位,分配进他们刑部的新人。

    “董主事。”李瑛微笑着看此人,缓缓开口:“你方上任广东清吏司主事,难道广东那边,就没有任何罪案需呈现给陛下?”

    ——刑部广东清吏司,管广东所有的罪案,防止罪名及量刑有所不当。

    但是,主事之上还有员外郎,员外郎之上还有郎中,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主事出去汇报事务啊!

    董主事黑黝黝的双瞳里闪过憋屈之意。

    不知道对方是惯例欺压新官,还是因为知道他岳父变成前岳父,所以迫不及待跳出来针对他,以讨好他前岳父。

    他岳父可是翰林院的官儿!哪怕是从五品,也能压非翰林出身的正五品一头!

    但不管怎么样,上官点你出列,除非你不干了,否则再憋屈也得受着。

    董主事出列:“陛下,臣有事要奏!”

    百官齐齐松了一口气。

    替死鬼来了!

    【芜湖!终于来了!】

    许烟杪的目光扫过董主事,又看向系统。

    【呦!是你啊!刘学士的前女婿!】

    一个“前”字,直接扎透了董主事的心。

    这人是谁啊!会不会说话了!

    董主事:暴躁.jpg

    【我看看……】

    董主事心底骂道:看什么看!是刚从大山里出来,没看过人吗!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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