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李瑛强忍住幸灾乐祸,斜眼瞅着他。

    ‘等会你就知道许郎在看什么了。’

    ‘让自己弟弟去诱拐人家女儿私奔,真不要脸!’

    哪怕当初乱世那会儿,他继父想娶他娘,在明知道威逼利诱一下,他娘或许会为了婆婆和幼子妥协,没名没分跟着他的情况下,还坚持让媒婆上门,正正经经提亲,三媒六礼备全呢!

    ‘呸!’

    【哇偶!刘学士这样的岳父真大方,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拉扯了董主事的乡人、父母、姐姐、弟弟、三大爷二舅家的表弟将近十年,花出去三千两银子呢!】

    【哇!也就是一百二十六万!】

    【其中还不算帮他们安插的职位,花出去的人情。】

    【这董主事确实不要脸了,岳父那么掏心掏肺,你就让自己游手好闲的弟弟去诱拐人家的掌上明珠?】

    哇偶!

    连沆仿佛十分痛心疾首。

    好响亮的巴掌声,好惨哦,被人说了不要脸,虽然自己确实不要脸,但连反驳自己没有不要脸都没办法,太惨,太惨了。

    嘻嘻。

    董主事勉强保持着微笑。

    他对许烟杪的声音不熟,根本认不出来到底是谁在这么抨击他。

    而且看之前其他大臣的反应,这声音不止他能听得到,所有官员都能听得到!

    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现在勒令女儿和他和离后,就让他还钱了。】

    【整整三千两白银啊!愁得头发都快秃掉了。】

    【去找他那个友人还有家里人要钱,没人愿意给他,都躲着他走,笑死,帮扶了一群白眼狼啊。】

    【不过也说不定他乐在其中?】

    谁乐在其中了!

    董主事差点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呵呵”两声,但眼尾一扫,看到御史一个个正热切地盯着他,等他御前失仪,像极了一群秃鹫虎视眈眈等着活物死亡。

    顿时咬牙,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顿时一股难受的憋屈感在心头冲撞。

    前辈们:没错,就是这种表情!就是这种被骂还得憋着不能反驳回去的憋屈!

    看到新人也没逃过,他们心里舒服多了:

    )

    【但是反正岳父……呸!喊顺口了,反正刘学士真的是个好岳父。】

    被小白泽喊岳父,刘炳文的表情一下子奇异了起来。

    其实……如果……好像也不是不行?

    虽然让小白泽当自己女婿,相当于全家裸奔,但如果小白泽真心喜欢上了他女儿,就算裸奔,在利益方面还会不为他们家考虑吗!

    他大女儿风韵犹存。

    他二女儿精炼能干。

    他小女儿……这个算了,被养得太娇,太不谙世事,不适合许郎。

    如果女儿不行,儿子他也不介意啊!不就是龙阳之好吗,他很开明的!

    祸福相依,只要利益得当,区区八……

    【诶?这个?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吗?刘学士有点惨哦……】

    【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青史留名了吧?】

    【到底是谁先传刘学士战败被俘虏,为了保命,向敌军首领磕了一千个响头,并且被迫穿女装,只因敌军首领爱慕其妹又求而不得,拿他当代餐啊?】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鱼肚白浅浅浮在山巅,霞光跃出,在刘炳文脸上晕染出酡红。

    污蔑!

    纯属污蔑!

    哪个杀千刀的那么传!天统元年那会儿他也才十岁,再往前,有战争那会儿,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童,哪来的战败被俘虏,又哪来的妹妹被爱慕!

    人家敌军首领爱慕一个不到十岁的丫头片子吗?!

    硬了。拳头硬了。

    刘炳文咬牙。在心里骂了一万遍那个造谣的人。

    尤其是在许烟杪说:【啊……这事明明是周末战乱四起那会儿,一个没有姓名流传的小兵的事迹,结果因为刘学士风韵犹存的美名,就把这事安在他头上了?】

    【现在民间说到刘美公,都要提一句:“我知道嘛,那个男扮女装代妹当妾的刘炳文。”】

    【惨,好惨,真的惨……】

    刘学士已经顾不上自己惨不惨了。

    他整个人都快麻木了。

    风……风什么?!

    双眼空茫茫看着前方,半天没眨一下眼睛。

    他旁边的大臣迅速瞥了一眼刘学士那一身雪一样的肌肤,还有那飘飘美髯,又想起此人有个外号,称“刘美公”,倒也并不意外民间为何会把“曾经男扮女装”这个谣言安排在他头上。

    但是……风韵犹存这个词……

    大臣们顿感牙酸。

    许烟杪,你一个曾经担任过科举主考官的人,形容美男子用风韵犹存这个词,真的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

    许烟杪不仅不觉得不对,他还顺带想起以前网上玩的梗。

    【老皇帝风韵犹存?】

    天统大帝:“……甚么?”

    【小太子青涩可人?】

    太子本人:“……哈?”

    两人纷纷瞳孔地震。

    难道民间居然是这么传他们的吗?!

    这也太可怕了……

    而群臣看热闹的笑容纷纷凝固,已经开始熟练地掐大腿。

    新科贡士们腿软了好几个,栽倒在地之前,被前辈伸手一架,架着站起来。

    季岁的前义子望向好心架住他的同僚,脸白身抖得好像被狂风肆虐过的娇花:“他——”

    “他一直都是这样子?胆大包天?”

    看看刚才说的什么话!皇帝风韵犹存,太子青涩可人,这是人能说的话吗!这是他能听的话吗!

    同僚——同属翰林院修撰的解淮仰头望天,发出一声唏嘘:“习惯就好。”

    ——这是来自前辈的珍贵经验。

    季岁这位前义子简直眼前一黑。

    他听出来了,也就是说,就连皇帝都不会计较对方说了什么,不然早拖下去砍了,也不会让大臣变得“习惯”。

    刘学士那边,有好事同僚很是温和地问他:“怎么样,还心动小白泽当女婿吗?”

    刘炳文面色发白,呆滞摇头。

    撑不住。

    真的撑不住这威力。

    对不起,之前是他孟浪了。

    *

    老皇帝觉得自己才是盲盒。

    明明好端端看着大臣的热闹,突然间就波及到了他。

    ——心酸.jpg

    强撑着听完董主事关于广东刑事案件的汇报,此时大太监见缝插针捧上一块冰。老皇帝投去一个赞誉的目光,抓起冰块就往额角上怼,冰凉的触感一下子让大脑冷静下来。

    他敲了敲龙椅,言语中表达了对案件的看法,又和刑部广东清吏司的官员讨论了部分案件的判决,这一奏算是过去了。

    在下一奏到来之前,老皇帝毫不犹豫地插进去:“昔日朕筑宫城,事出匆忙,乃填湖而建。因此,皇城地低,内涝严重。然此前国朝不富,朕只能多增排水,以减苦楚。现今已过三十四载,朕欲重修宫城,却又不愿劳民伤财,工部且算计一番最便宜的修改费用,尽快上报于朕。”

    哪怕有了金山银山,老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精打细算。

    顿了顿,老皇帝:“除了皇宫,还有各处行宫、别院,经过二三十年也破败不堪了,此次一并修了吧。”

    并且发出指标:“至少要比天统十年,工部计算的改造费用,少个几十万两白银。但不可偷工减料。”

    工部尚书觉得自己如果不是站在前排,都想伸手摸一下,看看自己的头发还在不在头上了。

    陛下,你这未免有些强工部所难呜呜呜。

    【哇!】

    天籁之音响起。

    【我还以为老皇帝这个要求没人能做到呢!】

    工部:“!!!”

    谁!

    是谁!

    小白泽,许神通,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高贺也震惊了。

    连忙偷偷用目光打量四周。

    居然有人比他还能省钱?!他一定要见识见识!

    【加钱兄,原来是你!】

    工部一群人茫然了。

    加钱兄……谁啊?

    高贺:????

    我?!

    虽然他因为村子穷,又是村里唯一的读书郎,硬着头皮去管村子里的修路、修桥、修水渠、挖水井,还有修房子,也帮村里人省了不少钱,东西也结实——但是农村土屋和皇宫能一样吗!

    虽然他深谙工人在其中各种偷懒,各种偷工减料,各种以次充好,并且能监督得他们不敢不尽心——但是农村土屋和皇宫能一样吗!

    虽然他熟知怎么讲价,并且拉得下脸皮讲价,讲完之后还能让人家送几斤到十几斤不等的建材料子——但是农村土屋和皇宫能一样吗!

    虽然他……

    算了!总之!许郎,你可害苦我了!

    但老皇帝不管。

    老皇帝立刻把视线放在高贺身上。

    这人居然能给他省几十万?

    【厉害了,加钱兄,半个月后上报自己的计划,直接把预算给老皇帝减了百万白银啊,嘶——而且还不是豆腐渣工程。】

    “?!”

    多少?

    百万?!

    老皇帝的视线,“腾”一下,烧了起来。

    高贺愣了一下。

    下意识按照自己以前的省钱经验扩大个十倍百倍,从村子需求扩到宫殿需求,又思考了一下自己能砍多少价……

    好像……确实……大差不差?

    第142章

    朕的宝贝红薯、土豆、玉米!你们终于回来了!

    “好啊,好啊。”

    老皇帝现在看高贺,真是越看越满意,并且发自内心觉得,当初他殿试二甲第十的名次,真是太低了!

    这种人才,应该点为状元啊!

    户部尚书直接跳起来,疯狂明示:“陛下!倘若真的有人能给陛下省几十万两,这个人不如给我们户部吧!”

    老皇帝还没反对,工部尚书面色异常铁青,人往前面一站,维护己方省钱大宝贝:“袁禁苛!你做梦!”

    他们工部就不需要省钱吗?

    需要用铜的时候,想要从内库提取,得给太监塞钱,不塞钱就拿不到。或者找铜商购买!

    木材也需要找木材商购买,动不动就十几万根大木!

    工人和夫匠要发钱吧?

    给你搬运木料石料的骡子、民夫要给吃给喝吧?

    人家窑子给你烧瓦,不可能白送吧?要花钱买吧?

    桩桩件件都是钱!户部还想抢人!想都别想!

    许烟杪:【哇!现在他们还没发现高贺,就已经抢成这样了。要是发现了,岂不是要直接干架决定归属?】

    工部尚书愣了一下,突然对着户部尚书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来啊,他不介意干架。

    他没跟主公以前,可是给赌坊看大门的!看你袁禁苛打不打得过他。

    日光洒落下来,工部尚书脸上亲切的笑都仿佛带了一点微妙的邪恶,那眼神直往户部尚书脸上扫。

    户部尚书对此嗤之以鼻:“怎么,想打我?你随便打,松口算我输。”

    反正又不能打死他。

    ——户部尚书直接拿出滚刀肉的气势。

    工部尚书看向老皇帝:“陛下,这种人才去了户部就是浪费!袁禁苛已经足够抠门……足够省钱了,再去一个,其他部门怎么活!”

    到时候一个条子递过去,人家打回来说,你申请的经费太高了,明明可以怎么怎么省,方法是给你了,但麻烦事全要相关部门自己操心。

    老皇帝:“!!!”

    他畅想了一下高贺去户部后,其他部门全部缩减经费的未来,顿时感觉今天的阳光都明媚了很多。

    便淡淡道:“天生的户部苗子,就让他去户部吧。”

    户部尚书:^_^

    工部尚书:T^T

    其他大臣:没关系,能在最好,不在一个部门也行,我们还可以借人!

    高贺身体一僵。

    他感觉有不少目光向他投注而来,带着欣赏与希冀,仿佛无形中有不可名状的厚重向他肩上压来。

    ——是与功成名就相匹配的责任与压力。

    对此,高贺想说:“其实我想进翰林院。”

    这句话后面被人报给了老皇帝,老皇帝对此只是笑了一下,提笔为他加衔翰林院检讨。

    对待有才华的人,他一向很纵容。

    *

    不过,现在朝会还没结束,老皇帝不知道高贺的期望。

    翰林院官员们,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多一名同僚。

    季岁的前义子面色有些古怪。

    他看向之前好心架住他的同僚,大为惊讶:“一直都是这样吗?”

    对方:“什么?”

    季岁的前义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查证?”

    那官员骄傲道:“自然!许郎神通广大。”

    季岁这名前义子立刻捕捉到“许郎”这个称呼。

    并且立刻回忆起……似乎这次的会试主考官,就姓许……“许神通?!”

    是他?!

    那官员微微颔首:“不错。”

    又提醒他:“许郎可是小白泽!”

    “子不语怪力乱神!”

    “陛下信了。”

    前义子面不改色地改口:“许郎气质纯澈,天人之姿,必是白泽转世无疑!”

    那官员:“你倒是机敏。”

    前义子垂首微笑。便也没看到那官员怜悯的目光。

    机敏是机敏了,但得罪了季公,只怕很快便要官场失意了。

    *

    一场朝会很快过去。

    新人们也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变得……心惊肉跳。

    能不跳吗!只要那个神秘声音一开口,必有一人无颜见人,比如那对曾经的岳父和女婿,没看他们整个朝会上木鸡也似的,一句话不说,一个表情也没有吗。

    如果那个神秘声音点到自己的名字……

    “嘶——”

    许烟杪从一群新人官身边经过,听到抽气声时,陷入困惑之中。

    【这是怎么了?冷空气突然来袭?】

    顺带着拍一下高贺肩膀:“刚进工部,部里就有陛下分配下来的大任务,好运道!如果做好了,肯定能在陛下心理挂上名字!来来来,快请客!我跟你说,我当初可是坐了半年多快一年的冷板凳,才侥幸入陛下眼的。”

    同时注意到:【诶?怎么都在看着我?】

    其他新科贡士动作一致地像统一排练过那样,又移开视线。

    【诶?怎么又扭头了?因为我刚才抬眼看他们了?】

    高贺心里腹诽:不,是因为终于对上声音,发现之前那个神秘人是你了。

    【该不会是因为之前“许神通”的事情?唔,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了。】许烟杪微微皱眉,略有苦恼:【以后还是少在新科贡士面前出现吧,虽然他们只是好奇,但被盯着看,还是怪怪的。】

    高贺适时开口,右手的中指打了个响儿,人也带笑:“行,请客就请客!”

    ……

    “这就是你说的请客?”

    许烟杪蹲在河堤上,默默盯着高贺看。

    ——刚下朝不能立刻离开,他们是等各自衙门落锁后,才一起离开的宫城。

    高贺咳嗽一声,脱了长衫,挽起袖口:“洛水边直接买鱼便宜,我才刚当官,这个月的薪水还没发呢。”

    说着,摆弄起自带的铁炉、铁叉、铁丝蒙,生了火,把鱼肉或者整条的小鱼放上去烤。

    “而且在这里吃烤肉,还能免费听曲儿呢!”

    高贺振振有词:“免费的!”

    许烟杪默默抬手往江上指:“你说的免费的曲儿,是指这个吗?”

    大船从江面驶过,船上水手们摆弄风帆,粗重的大嗓门唱起歌来,那声音仿佛万马齐疯,左冲右撞,整条洛水似乎都成了宽大的马车,随着疯马咆哮起伏,浪涛翻涌,欲要直冲云霄。

    高贺又咳嗽一声:“野趣,咳,野趣。”

    许烟杪瞥他一眼。二人目光对上,突然又在同一时间忍不住笑起来。

    这确实是一场别样的请客。

    【唔,躺平——】

    许烟杪伸了个懒腰,往河堤上一趟,看着天空,嗅着河风,十分放松。

    他在看天空,高贺一边烤鱼,一边偶尔看许郎两眼。

    短短一个朝会,许郎在他心中的形象已是面目全非。

    在第一次见到许烟杪的时候,他的印象是站在一旁不怎么说话,但举止自然,脸也精美得像上等瓷器的美青年。

    (划重点)而且,和另外一个人给他送了一大笔钱,简直是财神下凡。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耐心告诉他科举注意事项,还写了一本科举手册印刻给众学子。

    这时候,许郎如同菩萨再世,浑身都散发着普渡佛光。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许郎直接化身作弊考生眼里的恶魔,铁面无私,眼力卓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又过几日,大家共度朝会,他懂得了……

    原来许郎的真面目,竟然是爱看别人热闹的乐子人!

    许烟杪:“你的腿怎么在哆嗦?”

    高贺擦了擦额头的汗:“第一天上朝……嗯……”

    然后知道朝堂上有你这么一个大杀器。

    “……紧张的。”

    “不用太紧张。根据我的观察,除了个别人,大家伙儿都比较和蔼可亲,朝堂上氛围也不阴暗,虽然有时候会上演全武行,但那都是为了抢东西,有时候也是因为气急败坏。”

    许烟杪挺起胸膛,像一个可靠前辈那样,给新进来的小官传授经验。

    高贺实在忍不住笑,拱手一礼:“多谢许侍中点……嗯?那是什么?”

    许烟杪下意识转头。

    *

    武英殿中,老皇帝从一重又一重,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包袱中,颇为珍惜地拿出一个红木盒子,绳结处隐约见封泥痕迹,中间一封,两端各两封。

    “置传五封……”

    老皇帝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真心笑容。

    大夏传书制度,有不同的规格。由轻到重,分别是:单马一封、轺传二封、乘传三封、驰传四封、置传五封。

    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

    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匹马一辆车来送就够了。

    稍微需要用心一点的事,便用二匹马拉的车来传递。

    而到了紧急且不得玩忽怠慢的事,该用四匹下等马拉车传递消息。

    那些定死时间限制,比如皇帝的诏令、玺书等等,就是用四匹中等马拉车传递消息。

    而能用上五封,四匹上等马的……嗯,基本上不是国家存亡的紧要关口,也是全国戒严的大事。

    这封置传,他早早便收到,且拆开看过内容,并且重新下了一诏,令相关城池进入戒严状态。

    “秦关啊,你可算回来了。”

    朕的宝贝红薯、土豆、玉米!你们终于回来了!

    *

    许烟杪扭头后,就见洛水之上远远来了一艘豪华大船,足有两层楼高,上面似乎坐满了人,隐约还能听到河风中传来欢呼雀跃声、哭泣声、狂叫声。

    船帆哗啦啦收落至桅杆底部,船就停在河心。

    很快,他们就放下了一艘小船,一行人先上了船,那船便向岸边驶来,随着波浪一颠一颠。眨眼到了跟前。

    许烟杪看到他们用力把铁锚抛到滩上,放下木跳板,顺着跳板上岸。

    那些人的衣服破破旧旧,他们上岸后疯了一样,有人故意摔在地上,用力拥抱河滩土地,有人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脸颊:“回来了!我回来了!”

    还有人疯狂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拔拽自己的头发,痛哭流涕,浑身脏兮兮像是披了一身瘆人黑毛的山怪。

    许烟杪从那艘船上看到了熟悉的人——

    谢洛水,还有,大将军秦关。

    最后跳下船的,像来自野蛮部落里的夷人——黄皮肤,光着脚,几近赤身裸体,唯有腰间裹着布料作为遮挡。脖子上戴着挂了鸟毛的项圈,手臂上缠了珍珠串。

    他的眼睛明明完好无损,但却如同野兽那般,上岸之后到处嗅来嗅去,似乎是在用嗅觉观察四周。

    而谢洛水笑着问这个夷人:“怎么样,是不是skookum(顶呱呱)?”

    对方用力点头,拍打着手掌:“skookum!skookum!”

    他用着奇奇怪怪的音调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大夏!夏!”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土话,似乎是在赞美。

    许烟杪:“……”

    【嘶——】

    许烟杪瞪大眼睛。

    【印第……呸,叫习惯了,不应该这么叫人家。】

    但是许烟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叫,这些土人这时候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叫法,而是根据各自部落族群,有着各自的称呼。

    打开系统翻了一下这人的八卦。

    许烟杪恍然大悟。

    【哦!来自巴拉圭部落!那应该就是叫巴拉圭人了。】

    【你们可真行,当地土人都带回来了。】

    第143章

    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青史留名

    家人们,谁能想到啊,我的大臣出海归来,还给我带回了当地土人!

    ——老皇帝现在的想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既然人家千里迢迢来了,华夏作为东道主,自然要认真接待。

    “他们吃炖食,酿果酒,嗜好偏辣。常吃的,除了野兽,便是木薯和鱼。”

    木薯是谢洛水为其起的名字,它长得很像红薯,颜色却如同木头,便叫木薯。

    船上也带了不少木薯回来。

    老皇帝点点头。于是开宴之时,桌上多是炖菜,其他烹调方式的菜也有,都是试吃份量,避免巴拉圭人水土不服。

    甚至得知巴拉圭人还是坐在地上吃饭时,大手一挥,将宴席地点确定为山野里,帝王百官都着劲装,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直接坐在地上。

    其间,巴拉圭人一直对着谢洛水说话,土话夹杂着大夏官话,还有手脚比划,偶尔拿手指一指老皇帝。老皇帝对此只是一笑而过。

    不一会儿,谢洛水便站起来,用在船上大将军给她恶补的面君礼仪对着老皇帝行礼:“陛下,伊拉拉说,陛下很魁梧强壮,比他的酋长巴拉圭还要强壮。他可惜自己不在部落里,不然就可以为陛下猎来凶悍的野猪,献给陛下。”

    老皇帝哈哈一笑:“正巧,宴上也有野猪!这位壮士不远万里,渡过汪洋来我大夏,实在英勇。谢卿,你告诉他,我们大夏也有习俗,便是会赐给勇士一坛酒,再赐一条猪腿下酒。你问他能吃不能吃!”

    谢洛水便也连比划带生硬土话,和伊拉拉完成交流。

    这些话令伊拉拉十分开心。

    他想要按照在族群里狩猎那样把食物生吃掉。去动那热乎乎的胆囊,去动那血淋淋的肝,将母兽的奶混杂着血喝下去,这才是战士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大夏端上来的不是一整头野猪,是一条野猪腿。

    ——他本以为,虽然是给他赐猪腿,但会让他自己将野猪腿从尸身上撕扯下来,在血水中展示勇力。

    伊拉拉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想到,不论是“谢”,还是“秦”,还是其他大夏人,参与他们的狩猎后,都不喜欢生吃猎物,一定要拿回部落炖煮。

    这大概就是“谢”说的大夏语“求同存异”。

    “谢”说,“求同存异”就是指,在巴拉圭部落不远处,也有的一个部落,那里的人和他们一样是黄皮肤,一样用马匹来衡量财富,但那里的人会在口渴时去喝死马胃里的东西,巴拉圭人就不会。

    ——许久之前,可能是久到他mama的mama那个时候吧,听说夸哈迪部落发现了一船人,他们用五六只火鸡换了船上一种叫“鱼钩”的东西,用一对野鹅换了一个叫“梳子”的玩意儿。

    但是后来夸哈迪部落和那一船人成为了敌人。那个部落对待敌人的方式就是会把敌人抓起来全吃掉。那一船人就没了。

    不过,他们带来的一种叫“马”的东西变成战利品,开始从夸哈迪部落,慢慢散到其他部落。还有一些成了野马,在大陆上生存。

    他喜欢“谢”,喜欢“秦”,喜欢这些“大夏人”,所以他也愿意和“大夏人”一样,用吃野猪腿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勇士!

    伊拉拉对着那根野猪腿扮了个鬼脸,然后往地上一坐,大口地撕咬着猪腿肉。

    他听到那些大夏人对他叫“好”。“谢”说过,大夏的“好”,就是巴拉圭人的“skookum(顶呱呱)”

    伊拉拉撕咬得更起劲了!

    他甚至还有点感动与敬畏。

    这条腿一看就知道是新鲜的!

    为了给他一条腿,还得现杀一头猪!

    ——大夏的实力,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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