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看看。”欢尔坐着,一把将人拉到自己高度并挪开他的手,估计刚才胳膊肘怼到了,侧面脖子的确通红一片。

    如同从前误伤他那样,欢尔象征性揉两下他脖子又安抚似的拍拍,“好啦,我没注意。”

    “坐,栖迟。”宋爸招呼人,“吃饭。”

    他们开始聊些别的,比如宋丛上一条朋友圈出现某个女生背影,问他是谁这家伙却守口如瓶死活不透露;比如来之前没打招呼是陈妈的主意,她说万一这俩哪个推脱让宋爸直接杀到学校一探虚实;再比如周叔这趟去美国的最主要原因是去给周游打助攻,儿子不急老子急,效果显著好事将成。欢尔与宋爸说得热闹,景栖迟却颇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与宋爸分别,两人同回学校的路上他才告诉欢尔,“你以后注意点,别总动手动脚。”

    听上去随意,实则打过几遍腹稿措辞又修正才出来这么一句。

    “娇滴滴。”欢尔笑他,“打疼你啦?”

    “我不是说这个。”景栖迟气不打一处来,上手乱揉一通她脑袋,“跟别人尤其男的不能瞎揉,傻蛋。”

    欢尔这才明白他意有所指,一下笑出来,“你又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所以也不会是被列入考虑范围的异性、男人。

    这是坦率的、不经意的、甚至没有思考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好像他与陈欢尔兜了一圈,而今又重回原点。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回原点了。

    那个收到护具向邱阳求助的晚上,邱阳说我不懂为什么你把感谢依赖需要等等这些情感与喜欢并列为子集,喜欢完全可以是他们的母集啊。景栖迟你要不是脑子进水,我不相信你连自己怎么想的都不知道。

    邱阳其实只说了这些,可就这么几句话一下点醒了他。

    就像清理电脑桌面,将那些再也用不到的旧文档齐齐选中然后不带任何留恋一同丢进废纸篓,“唰”一声眼前变得明朗。

    他知道自己怎么想,一直都知道。只是身体里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质疑那些想法的准确性,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不那么确信了。

    只可惜,那个晚上他没能将这些全部说出来。

    那天回去寝室已经关闭,邱阳在里他在外,两人双面夹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磨得宿管给开了门。安静下去的楼道里,景栖迟告诉邱阳人没下来,邱阳说慢慢来,你也要给她留点时间。

    他确实在这么做。

    疏远到靠近有一万种方法,可他们本来就很近,景栖迟想不出让彼此更紧一步的方法。

    除了等,除了让陈欢尔意识到他一直在她身边。

    可事实证明,这样好像不行。

    41,

    杏仁核2

    话剧首映这天发生的第二件事,欢尔非常意外地接到祁琪来电。

    黄璐说过一个概念叫阶段性朋友,即便某一时期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日后照样会成为安安静静躺在通讯录里的名字,普遍现象,可以类比达尔文进化论。

    稍有不同的是,前者是一种双向选择的彼此淘汰。

    电话在傍晚打来,欢尔正要取电话卡换到新手机上,险些就没接到。

    祁琪先问在做什么,下午打过两遍都是关机。

    “我和景栖迟出去吃饭,回来赶上下雨又堵车,折腾好半天才到学校。”欢尔说道,“手机自动关机了,才充上电。”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解释这么一长串,大概就是不想让祁琪觉得自己故意不接她电话。

    “那我不如打给栖迟了。”祁琪说完短暂停顿,“我好像都没有栖迟的电话号码。”

    欢尔随口问道,“要我发给你吗?”

    “不用。”那头笑一下,“以后有需要再说吧。”

    “好。”

    祁琪又说,“我上周和廖心妍一起吃饭,她换了个男朋友。”

    奇怪,她们以前可不熟,甚至都算不上好。

    “新男友是职业队的,球踢得更好。”

    欢尔知晓这件事,廖心妍给她发过一张两人脸贴脸的合照,还大咧咧评论比景栖迟技术好多了。青春期深刻喜欢过的男孩成为一种启蒙,模糊地勾勒出自己关于爱人的畅想,之后引导着逐渐成熟的女孩去发现自我发现所向往的追寻的爱情模样。廖心妍不是在找替代品,时至今日她可能已想不起景栖迟的更多细节,她只是借助他,借助那场并不完美的表白寻找到一个特质,一个吸引且会一直吸引自己的特质。

    欢尔愈发不解祁琪来电的目的,一通久违的电话一定不为扯东扯西唠家常。

    “琪,”她仍习惯这样叫她,“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讲?”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接着重新接入,“我和宋丛,决定在一起试试看。欢尔我才知道,宋丛以前心里那个人,是你。”

    似被注射一针肾上腺素,药效在须臾之间发作,心跳与血液流速加快,大脑瞬间闪回,过去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不过都过去了,”祁琪说,“对吧。”

    欢尔不知作何反应。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不管宋丛对你,我和他的现在,还是……还是我误会你让你伤心难过的理由。”祁琪声音打颤,“对不起啊欢尔。”

    通话陡然结束。

    如对面男生宿舍不知何故发出的喧闹,未等定位到发声者一切已归于平静。欢尔揣摩着祁琪此刻的心情和最后的语调,她想她应该是哭了。

    手指停留在发送消息界面,退出;找出宋丛号码,再退出,着实没什么好说。

    她既不需要解释也无需做出解释。向过去讨说法是最愚蠢的举动。

    “哎,”打扮结束正要出门的黄璐敲敲她桌子,“你还没和学长联系?话剧是今晚吧。”

    开场还有十分钟,田驰大概已到达现场。

    他没有说要来接她,也没有追问到底要不要去,就好像他仍在等她的答复。

    “有花堪折直须折,多想无益。”黄璐对全身镜整理妆容,如同太后娘娘那般伸出手,“香水。”

    欢尔起身去她桌上随手抄一瓶递过去,“又约会?”

    这位戏精翘着兰花指捏住香水瓶,忽而面色庄严动情说道,“尔尔你晓得吗?我真感谢这和平年代。”

    “为啥?”

    “身强力壮的大好男儿不用都去保家卫国。”黄璐虔诚地在胸前比个十字架,“阿弥陀佛。”

    “黄黄,”欢尔用台湾腔挤兑她,“你拜错神了啦。”

    “不重要。”黄璐刚要喷发现手里瓶子是浓香型,扭着屁股走回去重新换瓶茉莉清香的,这才心满意足点头,“这个更重要。”

    她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好像从不谈情说爱,又似时刻都在谈情说爱。

    香水味飘远,夜雨滴滴答答撞上窗棱。

    欢尔心情很奇妙,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慨。

    过去如此之久的今天,当事人才明白在四个人形影不离的青春期里,曾发生过一场谁都不曾说出口的全员单恋。

    线索有迹可循,不过各方掩饰的太好。景栖迟用亦真亦假的玩笑,祁琪用暗自执着的妒忌,宋丛用默默无闻的关照,而欢尔,她利用了自己的糊涂。

    为什么他承认喜欢其他人时会觉得怪?为什么仗义帮忙爱慕他的女生时会觉得怪?那瓶没送出的运动饮料,那些替他整理的笔记要点,那种知道他故意不好好考试时的苦涩心情,那段只要他说话耳朵就会竖起来的上学放学路,陈欢尔任由自己糊涂,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因为做他的朋友也很好,可以毫不掩饰地关心他帮助他惦记他,直到今天所有这些都过去,他们一直都很好。

    稀里糊涂开始又稀里糊涂结束的一段少女情愫。

    是,都过去了。

    她决定打给田驰。

    她听到演员在说着铿锵的台词,她听到有人抱怨没素质接电话不会出去,她听到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甚至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田驰不说话,她也不说,只有很多杂音交替着由听筒传回来。

    不知过多久,田驰说下来吧,天凉多穿点。

    当陈欢尔见到人的瞬间,心一下软了。

    夹克几乎湿透,露出里面衬衫紧贴住身体;白色运动鞋侧边一层泥水,脚底沾着草叶;刘海被抚至脑后,发丝结成绺,柔软地趴在头上;眼镜拿在手里,主人摸遍全身在找擦拭工具,又怕错过什么似的眯眼看着楼里进出的女生。

    雨还在下,薄薄一层,如梦如幻。

    欢尔走过去,举着伞撑到田驰头顶,叹气道,“你可以结束再过来。”

    “等不了了。”田驰笑,退去镜片的眼睛明亮生动。

    雨丝落到伞上没有一丝声音,伞下的人心跳乱了节拍。

    田驰说,“我的杏仁核也要爆了。”

    欢尔噗嗤一下笑出来,“你们在学神经元?”

    “不是。高中时看过一本书叫《神经心理学》,那时候准备知识竞赛,去图书馆借完来来回回翻了很多遍,里面东西记得清楚。”

    欢尔止住笑,定定看着他,“书,是不是没还?”

    “你怎么知道?”田驰挠挠头,“那本书不知道为什么没贴码,都毕业了我才想起来……”

    是他。知识竞赛时站在台上,那个准确率奇高的高二学长。

    是他拿走了书,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个他。

    所以他才会答对问题,知道杏仁核,了解佛洛依德的梦解析。

    竟然,真的,原来是他啊。

    千百个念头最终汇聚成一个,陈欢尔带着颤音发问,“不然,我们谈恋爱吧?”

    湿漉漉的拥抱将她环住,衣服是湿的,皮肤是湿的,连声音都是湿的,田驰说,“终于。”

    其实那天什么都不太好,错过一出话剧,赶上一场冷雨,接到一通情绪复杂的电话,可田驰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好了。他像上帝派来的人,带着命运的旨意将她从忽起忽落的缥缈云端一把拉下,陈欢尔稳稳进入他向她敞开的另一个世界。

    崭新的、明净的、有无限可能的世界。

    晚上黄璐回来,欢尔迫不及待凑上去羞答答描述了经过。黄璐先是“我靠”一声,接着开启碎碎念,“闷声干大事啊陈欢尔。我走之前你还蔫黄瓜一样,这一回来都成黄瓜精了。不行,这等重要时刻我必须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

    “你别……”欢尔不好意思,上手就要抢她手机。

    “嘿。”黄璐忽然叫一声,“有人更安耐不住。”

    她将手机屏幕对准欢尔,声音嗲嗲复述第一条朋友圈内容,“女朋友,请多多关照。”

    欢尔只顾嘿嘿傻乐,心里化开一抹甜蜜浓浆。

    “爱情让人愚笨,”黄璐“啧啧”摇头,“连田驰都走起文艺男青年路线了,我看看有没有人骂他。”

    “骂他干嘛呀。”欢尔噘嘴。

    若非借着交际花的手机,欢尔是看不到这些的。她好像外来者突然闯入另一个人的生活,而后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那条生活轨迹里。

    飘飘欲仙呐。

    宿舍其他人回来,黄璐放下手机推着欢尔主动“招供”。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又是八卦过程又是互相打趣,这一聊就快到熄灯时间。各自手忙脚乱洗漱就寝,刚一关灯,欢尔手机狂震,她在室友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玩笑声中去走廊接电话。

    黄璐这才来得及看自己手机,很多点赞,几条问是谁的留言里她只回复了邱里的。邱里发一串眼冒红心的表情外加一句“让欢尔请客”,鲜少在朋友圈冒泡的慧欣抢先回她,“欢尔正卿卿我我呢,等着吧你”。

    “老大,”黄璐从床上探出头,“你说邱里现在是不是特想回来?”

    慧欣哈哈大笑,“肯定啊,明天就得从本部跑过来。”

    两人正说着,黄璐手机进来一条私信消息,“什么时候的事?”

    她着实忘记自己的通讯名单里还有景栖迟。

    搬回本院上课后只有留在校学生会的她常往本部跑,好像有次替欢尔送东西怕找不到人就加上了,可加上后一次话都没说过。

    再好的异性只要和闺蜜沾边,黄璐碰都不会碰。

    这叫讲究。

    她犹豫一下回过去,“就刚刚。”

    黄璐装作不经意问慧欣,“你有小景微信吗?体育部那边人想联系他们院队。”

    “好像有,之前他加过我说万一找不到欢尔……哦,这儿呢。”慧欣说道,“我推给你啊。”

    “好。”

    这就说得通了。

    景栖迟的下一条,“是什么人?”

    黄璐回复,“医学院学长,叫田驰。”

    “怎么样的人?”

    怎么样……黄璐与田驰也只是点头之交,谈不上了解。她想了想,给出自己所能感受到的评价,“办事很周全,很成熟。”手指停一下,又打上一句,“应该可以照顾到欢尔。”

    她太知道明明与当事人那么熟的景栖迟为什么辗转跑来问自己。

    欢尔身边的亲密伙伴全加为好友,刚得知消息立刻发来私信,这样三个每一个都直切重点的问题,还能是为什么。

    黄璐轻轻叹气,发去一个问题,“你怎么不说呢。”

    等了很久,久到欢尔打完电话蹑手蹑脚关好门爬上床,景栖迟回复,“也想说,可又不知道怎么说,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

    有那么一瞬间,黄璐特别想把手机递到欢尔面前。

    可她看到欢尔窝在被子里正抱着电话傻笑。

    黄璐放弃了,扬手拍拍两人中间的床栏,“快睡。”

    谁也不知道谁才是对的人,只有时间知道。

    42,

    杏仁核3

    从回学校到睡觉前,景栖迟一直在忙活同一件事。

    回校大致查过几个型号景栖迟先给宋爸去电话,想法一说那头立刻同意,“好好好,没想到现在家里都能安摄像头,我还真怕你们俩妈突然被叫走留一个人在家呢。”

    “跟郝姨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这事我做主!”宋爸一副大包大揽语气,“栖迟你懂这些,赶紧看看,越快越好。”

    话虽这么说,景栖迟还没研究完几款产品的性价比,宋爸电话再次进来,“你郝姨同意了,让我谢谢你。就说这事她不能持否定意见。”

    景栖迟嘿嘿乐,“您不是能做主么,还问。”

    “我不是尊重人家嘛,随口一提。”

    景栖迟又跟母亲打过招呼,林院长听罢难得夸奖,“小兔崽子懂事了,知道给人分忧了。明天欢尔她妈临时排了台手术,我去外地开会也不定几点回来,我俩正犯愁呢。那东西好买不好买?难装吗?”

    “好买。”景栖迟问道,“今天你们在吧?往高处放得你跟林阿姨在家。”

    “在,没特殊情况的话。”

    他笑起来,这句真真从小听到大。

    好买还是说早了,问遍几家同城网店当日都送不到。也是,那时已下午五点半。

    好在陈妈难得准点下班,出医院直奔商场。不巧的是选中那款型号断货,两人又是语音又是视频,最终买下另一款价位稍高的产品。

    陈妈与他定秘密协议,“你宋叔问起来就照两倍价格报,咱这辛苦费他还想跑?”

    “啊,”景栖迟故作遗憾,“我想报三倍呢,加上我妈,按人头算。”

    “你妈那份算我的。”陈妈笑,“你俩不在家,她可没少来我这儿蹭饭,吃一份还得带一份。”

    “我就说她胖了,她还嘴硬不承认。”

    “你啊,放一百个心,你妈滋润着呢。”

    比起母亲同事、邻家阿姨,欢尔妈妈更像一位大朋友。她随性豁达却也细心体贴,玩笑话信手拈来,所给予的安慰又润物细无声。景栖迟喜欢与她聊天,有时甚至觉得什么都可以同她讲,包括自己对欢尔那些无处安放的情感。

    没说是觉得为时过早,毛头小子哪配谈地久天长。

    之后就是指导她们安装,视频开着,景妈转述,陈妈实操,宋妈在一旁出谋划策。母亲们都不太玩得转电子产品,三人又在那头说说笑笑,一部手机搞定再来另一部,一番折腾就到了夜里。

    并非不想,而是景栖迟尚未来得及去想其他事。

    就在这几个小时里,陈欢尔多了一位男朋友。

    认识多久,在怎样的情况下相遇中间又经历过什么,欢尔为什么选择他喜欢他哪一点,所有关于这场恋爱的前情景栖迟统统不知。他与陈欢尔,同一所学校宿舍只隔三公里,彼此的生活却在不知不觉间硬生生岔开了。

    多荒唐。

    景栖迟只觉得荒唐。

    隔天下午课后,欢尔直接找来计算机院教学楼。景栖迟当时正与邱阳看一个数据库优化案例,两人各守一台电脑,早就约定好谁后解出来谁请客。接完电话他直接飞奔下楼,全然顾不得上一秒还盘旋在脑子里的算法公式。

    欢尔只身前来,穿一条过膝碎花连衣裙,上面搭件毛茸茸的白色开衫毛衣,长发盘在头顶,脸上画了淡妆。先对他笑笑,然后问,“你在忙?”

    “还好。”景栖迟看着她,有点陌生,有点挪不开视线。

    陈欢尔早就不是脸没洗干净就敢往门外跑赶着与他们上学的傻姑娘了。她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她变成一道风景线惹得路过的男生们都要多看两眼。第一次,景栖迟深刻地意识到她在变化。

    “要不要一起吃饭?”欢尔歪歪头,“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第一次,

    他发觉自己正在嫉妒。

    景栖迟承认曾对祁琪有好感,想让她看自己想和她多说几句话想让她开心,可那仅仅是好感而已。他不会因为对方和其他男生走在一起心生愤怒,他甚至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未来会如何如何。

    欢尔说,“邱里吵着让我请客,正好今天璐儿也在这边,如果你有空就大家一起,免得新朋友一个个见你们招架不住。”

    她将那个人形容为,新朋友。

    “我听黄璐说了。”景栖迟尽量表现得像一位“老朋友”,“昨晚是吧?”

    “哎呀。”欢尔羞涩却乖巧地点点头。

    心里又酸又赌,可还能怎么样?

    说他不适合你说陈欢尔你也看看我说我们试试行不行?

    他没有权利去置评那位新朋友,他更无立场将她推入一场错乱打碎她刚刚萌生的爱情幻想。

    此时此刻景栖迟可以做的只是将那份嫉妒推远然后……他也不清楚然后。

    “你来吗?”欢尔踮脚又落下,笑吟吟看着他。

    “我请。”景栖迟对着听筒说道,“马上上来。”

    “那你先忙,”欢尔闻声眨眨眼,略带遗憾的语气,“改天好了。”

    景栖迟收起电话,总觉得还要说些什么。他于是重复那些早知道答案的问题,“学长吗?”

    “嗯。”

    “医学院的?”

    “对呀。”欢尔活泼地笑笑,“你知道我今天还在跟他说,实习可别回老家,尤其到三院那等于自寻绝路。”

    她已经想到以后。

    “净瞎说。”景栖迟扯出一个苦笑,“哪有上赶着劝退的。”

    “你上去吧。”欢尔看看时间,“我得走啦,去晚了新朋友害羞。”

    “去吧。”景栖迟原地未动。

    欢尔挥手说“拜拜”,刚转过身又退回来,神色认真,“栖迟,你是不是最近有烦心事?”

    景栖迟怔怔,“没。”

    “你看着……不大开心哎。”欢尔盯着他,“有事说话啊。”

    “知道。”景栖迟抬起手,本想揉脑袋手一落掐到她脸上,“跟黄璐学学化妆,丑死了。”

    “管我。”欢尔打掉他的手,“又不给你看。”

    她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他。

    黄璐有很多七七八八的理论,比如恋爱是一场拉低德智提高体美的幸福劳作。和田驰在一起的时间里,陈欢尔以身作则证实了此条的合理性。劳作那步还未实践,重视打扮也开始化妆,体美素质大幅进步,陈欢尔成为小小药院学弟学妹眼中的漂亮学姐;诞生不少重色轻友的英勇事迹,德行一度倍受宿舍姐妹鄙视;至于智力,本人倒不觉降低,但恋爱后的第一学期奖学金由二等降至三等。

    即便如此也不过对成绩单傻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逃课去看首映电影,复习时惦念结束后去吃什么,偌大图书馆两只眼睛全贴在他身上哪有第三只去看课本,手好看,牙好看,睫毛好看,连凶巴巴瞪人的样子也好看。情人眼里不止出西施,还会出现吴彦祖、柏原崇、汤姆克鲁斯。

    打电话时没由来想笑,收到礼物时不自觉想哭,亲吻时忘乎所以想要地久天长,陈欢尔爱得坦荡赤诚,爱得热泪盈眶。

    她不知道男朋友应该什么样子,可她想田驰是世界上最棒的男朋友。她出现在他所有的社交网络,她被介绍给他的每一位朋友,她的生日、鞋码、口味、甚至经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几乎不曾吵过架,因为还没开始田驰就让步了,自始至终他都照顾她的情绪。

    暑假聚于天河,欢尔带田驰去参加伙伴们半年一度的相会。杜漫与母亲去外地旅游,电话里大肆抱怨,“你就是故意挑我不在家的时候!亏我都准备好三千问了!”

    欢尔逗她,“你个母胎单身能问出什么大道理。”

    “问他血糖血脂血压,问他心率问他遗传病史,”杜漫不服,“我一医疗工作者还能问不出异常?”

    “漫漫,你这样特别像我妈。”

    “陈欢尔!”杜漫大呼,“你老实说是不是怕我问出来精子活跃度不高?”

    “又不给你用!”欢尔一下脸通红,这学医的真是什么都敢说。

    “是是是,不给我用。”杜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冷静后悉心安慰,“不高也不要紧嘛,有产出就行。现代医学有的是办法,再说您这种情况也不是个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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