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喜欢你是多清晰的一件事,除非你故意视而不见,不然怎么会看不出来?或者你不是看不出来,你只是不愿意面对。”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是要写成肥章,一是昨晚写到快凌晨了才能写这么点,二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被病毒传染了,昨晚下班突然喉咙很不舒服,今天白天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最近感冒不舒服的人挺多的,大家注意做好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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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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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后一次在家等他回来。◎

    考虑到母亲的身体情况,

    虽说各项指标都是正常,周云川还是在港城停留了三天。

    这一次,或许是父亲周霁华不在,

    偌大的洋楼里面,只有他和母亲以及几个住家的佣人,他倒是全身心放松下来了。

    他没有跟之前一样,

    工作电话接个不停,

    相反他是停下了所有的工作。那三天时间里,

    他要么陪母亲在二楼阳台看书,

    要么推着母亲在附近的草坪水泥路上散步。

    为此,倒是引起了孟望夕的关心。

    前有那晚他忽然询问感情一事的问题,

    现有他放下所有的工作只跟她耗在这里悠闲度日。

    虽然孟望夕很希望周云川能偶尔放下工作,好好放松下,

    但过去说了多少次,周云川从未采纳,

    照旧奔波在工作上,

    将自己弄得风尘仆仆的。

    这一次如此的反常,她到底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天中午两人在餐厅用午餐,孟望夕特意支开何叔和两个阿姨,问:“云川,你和招月是不是怎么了?”

    周云川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给她舀了碗淮山排骨汤,反问:“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孟望夕眉宇间全是关心:“你在这边留太久了,

    以前你留一天就算最多了,到今天都是第三天了。”

    “您这是在赶我走?”

    “不是,

    我怎么舍得赶你走,

    只是你太……反常了,

    总让我觉得不安。”

    周云川说:“是他不在,我才多留几天,您别多想。”

    孟望夕还是狐疑:“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不在家一两周,过去以前也没见你多留。”

    周云川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说:“我晚上就要回北城,刚才助理来电话,有个紧急的情况要我过去处理。”

    孟望夕又觉得突然:“是跟妈妈置气了吗?”

    “没有。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助理的通话记录找给您看。”

    “你啊,”孟望夕摇头笑了笑,“工作是要紧,但家庭也要重视,两个人的家庭,如果彼此都不低头,最后只能两败俱伤。我不清楚你和招月怎发生了什么事,但适时的低头总是没错。”

    听到这话,周云川的眸光一动,说:“这是您当初低头的原因吗?”

    孟望夕说:“我们不是在说你的事吗?怎么又说到我这边了。我和你讲的这些话可以放在很多人的身上,唯独我和你父亲除外。我们的情况特殊,不适用俗世理论。”

    周云川扬扬眉,没说话。

    午餐过后,见外边天气阴阴的,很适合出去走走,孟望夕提议出去外边散步消食。周云川推着轮椅,带她到附近走走。

    走在宁静的小路间,周云川故话重提:“我晚上七点的飞机,您要是有什么想法,我让秘书给您买一张机票,您很多年没回去了。”

    孟望夕没明着拒绝,只是说:“下次吧,等我养好身体再看看。”

    周云川不意外这个答案,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孟望夕则是转开话题,问了他工作上的事,回程的时候,她说:“你要是晚上走,待会我让店里的人带些领带过来给你挑挑,你看你领带都有些皱了。”

    他正要说不用,领带家里多的是。

    却听到孟望夕说:“那次你带招月过来,她不是给你买了一条领带吗?喜欢吗?喜欢的话待会我就让人叫那家的送一些过来。”

    周云川到了嘴边的话及时止住。

    孟望夕说:“你奶奶说那孩子的家境好像一般,你平时多帮着点。那年为了给你买那条领带,她可是把卡里的余额都刷光了。”

    周云川很不是知味地应了一声。

    下午三点,孟望夕果然叫来那家卖领带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带来的领带样式很多,周云川看了看,选了三条。

    孟望夕一看,说:“怎么和招月上次挑的那款差不多?除了颜色没什么差别了。”

    周云川只说:“带习惯了。”

    孟望夕笑他:“细节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感情的,爱屋及乌来形容你现在这个行为最合适了。”

    周云川说:“您又想用您那不适用的俗世感情理论来说我?”

    “……”

    孟望夕说:“你现在这嘴皮子功夫也不知道和谁学的,以前你只会沉默,现在还学会反驳了。”

    说着,她叹了一声气,说:“儿大留不住了。”

    周云川眉梢微挑,没记错的话,几天前,柳依棠就用了差不多的话这么说过他。

    挑好领带,结完账,工作人员离开,周云川正想推孟望夕上楼休息,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随后,原本应该在英国伦敦处理事情的周霁华匆匆走进两人的视野。

    大概没料到他会出现,孟望夕一时怔了怔,她抬头去看周云川,只见刚才还是笑意的脸,这会冷冰冰的。

    而周霁华的神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对父子只要一碰面,多半以吵架结束。

    见这氛围实在僵着,孟望夕笑t?着对周霁华说:“你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周霁华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周云川,说:“你一个人在家我到底不放心,听何叔说你受伤了,提前结束那边的事赶回来看你。”

    孟望夕正想说她没什么大碍,身后忽的传来一身冷嗤声。

    周霁华一听,冷笑道:“趁我不在家,在这边待了三天,怎么,还是想带你的母亲离开吗?”

    周云川看着他,吐出三个字:“是这样。”

    周霁华异常愤怒:“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你的母亲她是自愿和我住在港城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你看看你有一次能带走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隔段时间就要做一次这样无聊的事情,你不累吗?”

    周云川说:“不累,相反我很乐在其中。”

    周霁华狠得牙痒痒,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孟望夕觉得很疲惫,她说:“霁华你刚回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和云川说会话。”

    周云川却是说:“母亲您有什么话直接说,让他也听听。我实在好奇,一个出轨成性的男人,将自己的妻子关在一栋精致的别墅里,他自己却跑去国外看另外一个小家,年年如此,我倒很想知道,他这样来回奔波不累吗?”

    这话一落,孟望夕径直瞪大眼。

    虽然全家人都对这件事知根知底,但这么多年来,周云川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他看不起并厌恶自己的父亲,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将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哪怕是他13岁那年亲眼目睹父亲出轨,也只是骂了一句‘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就此和父亲关系破裂。

    周霁华也是愣了下,随后笑道:“怎么,自己的家不成家了,就想把手伸到你老子我这里来了?”

    随即音调一扬,他又说:“你不必为你母亲觉得委屈,这是我和她当初谈好的事,这些年她都没有说过我一句,轮到你说话了?”

    还未等周云川说话,孟望夕低头叹了声气,说:“霁华,说话别太过分了。”

    周霁华说:“我过分?他自己没能耐经营好自己的家,现在搞得倾家荡产就为离个婚。自己离婚就算了,还想着把他老子的家拆了。有这么荒唐的事吗?”

    孟望夕瞬间抬头:“你怎么知道云川离婚了?”又侧过脸抬头去看周云川,“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周云川沉着张脸不说话。

    周霁华继续加大火力:“他处理那些资产闹得那么大,金融圈谁不知道?我回来的飞机上还被同行问了,人家的意思是我这个儿子是不是疯了。”

    孟望夕低声呵他:“你少说几句。”

    周霁华冷哼一声,不过却是没再说话了。

    孟望夕没管他,而是问周云川:“是真的离婚了吗?”

    周云川扬了扬眉,像是疲惫极了,说:“我过来的那天早上刚和她领完证。”

    孟望夕实在不理解:“之前你奶奶不是说你们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不过倒也是说得通,为何他能在这边陪她这么多天。

    想必是没有心思上班的,只想找个地方躲清闲。

    一旁沉默的周霁华冷不放插了一句:“他没本事,就他这种怪脾气,活该人家和他离婚。”

    孟望夕难得动怒:“你给我闭嘴。”

    周霁华又沉默了。

    她又问周云川:“这婚是谁想离的?”

    周云川说:“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是你提离婚,我会骂你不珍惜耽误了人家女孩的时间;如果她提离婚,我不但会骂你,我还指责你为何不好好和她谈谈,如果连挽留都没有做到,就这么离婚,你真的是太不尊重婚姻了。”

    周云川说:“我很尊重婚姻,也很尊重她,她想离开我,我没有理由将人强行留在我身边。”

    这话刚落,最先有反应的人是周霁华,他大声呵斥:“周云川,你在含沙射影什么?”

    周云川朝他淡淡一笑:“看来您也知道自己卑鄙无耻,耍了手段将母亲留在身边。”

    “你……滚!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只会这么一句吗?”

    “那你呢?做儿子的是这么和老子说话?”周霁华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直接恶语相向,“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在想,那年出车祸死去的人怎么不是你!”

    这话一说出口,周霁华率先被自己吓到了,他眨了两下眼睛,第一时间看向孟望夕,说:“小夕,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孟望夕深呼吸了一口气,很是平静地说:“你回英国吧,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回来。”

    “小夕,我……”周霁华狼狈地抬手抹了把脸,丝毫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说,“我只是太生气了,每次他过来都要给我气受。”

    孟望夕语气依旧平和:“所以我说你先去把你的事情处理完,免得在这边被气到说胡话。你放心,我会在家等你,不会让你回来时看不到我。”

    周霁华本就是临时赶回来的,国外那边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如果不是听说周云川这次在港城留了三天,他根本不需要将自己搞得这么匆匆忙忙。

    现在,见孟望夕对自己承诺了,他焦灼不安的一颗心也放松了许多,说:“好,我最多就在那边再待两天,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家太久”。

    只是离开前,他到底对周云川不放心,思索再三,说:“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带走你母亲,哪怕你是我的儿子也不行。”

    说完,他转身离去。

    没一会,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偌大的客厅里。

    父亲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云川和孟望夕都没有说话。

    直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打扫完卫生的阿姨们在往回走,孟望夕这才打破两人的无言,说:“你父亲刚说的话不是他的本心,你别放到心里去。”

    周云川却不以为然:“人在口无遮掩、极为愤怒的情况下,说的每一个字恰恰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又说:“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下,一个父亲才会说出让自己儿子死的话?”

    孟望夕沉默了一会,说:“是他的问题,他在逃避,当年那个孩子的死是他的心结所在,他也知道错的人是他,可他不愿意承认是他的问题,所以才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身上。”

    孟望夕说:“是你的父亲太懦弱了。不是你的错,更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13岁那年周云川发现自己的父亲出轨了,这还不是让他最觉得绝望的事,因为他的父亲还搞出了一条人命,父亲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那个孩子当时已经六岁了。

    而这个私生子却在七年后,在英国街头的一场车祸中丧命。

    那年周云川20岁,正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对于未来他有自己的打算,便是先在摩根投行工作两年,然后再回学校攻读MBA课程。这样的一个工作学习规划在国外投行圈随处可见,却遭到了周霁华的极力反对。

    接到父亲电话那天,正是纽约的晚上,与此同时,伦敦正处落日黄昏之际。

    电话里,周霁华强烈要求他回国接管家里的公司,而周云川对此表示没有任何兴趣。那通电话,几乎是周霁华单方面的输出,从长辈对子女的期待,再到伦理道德方面的绑架。

    最后结束这通电话的是一道划破天际的撞击声,以及人群尖叫声。

    几天后才知道,他父亲在外的私生子没了。

    他对此反应淡淡,只是专程从纽约飞了一趟港城,希望母亲能离开父亲,她可以回北城生活,也可以到别处生活。

    那次父亲匆匆从伦敦赶回来,当时的他也是说了差不多类似的一句话。

    他说,那个孩子那么听他的话,为何是那个孩子没了,而周云川这个逆子竟然还在这个时候要拆散他的家庭。

    或许是那年就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再来一次,周云川实在没有太大的感觉。

    孟望夕说:“云川,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他过来的意义。你也不例外。”

    周云川只是说:“他这样的人,您为什么愿意留在他身边?”

    孟望夕笑了:“人都会趋利避害,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我也不例外。你不用替我觉得委屈。”

    孟望夕说:“他的孩子是没了,可我的两个孩子还活得好好的。”

    周云川垂眸不做声。

    孟望夕抓住他的手,说:“你痛恨你的父亲出轨毁坏了我们的家,我就不恨吗?”

    周云川抬眼看向她。

    孟望夕朝他微微一笑:“安安就是我对他最大的报复,养着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对外却只能承认是自己的女儿,亲如己出。这些年,他难道不会觉得憋屈吗?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周云川第一次觉得疲惫。

    他说:“您就愿意和他这样折磨下去?”

    孟望夕说:“为什么不?他所t?有的财产都是你和安安的,他把钱留给了你们,至于感情亲情他愿意给谁就给谁。我不是20岁那年刚遇到他的那个人了,总不能到现在还希冀和他谈什么感情。”

    周云川说:“钱方面的事,我和安安不缺。”

    孟望夕说:“这不是缺不缺的问题,一段失败的婚姻,我赔在他身上所有的时间,总要拿回点什么。”

    周云川不再言语。

    孟望夕想了下,问:“你和招月的事,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吗?”

    他正想回答,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是柳依棠打来的。

    孟望夕问:“谁的电话?”

    周云川将手机屏幕拿给她看。

    她说:“这事你没告诉她老人家?”

    周云川摇摇头,随后接起电话,他正要说话,柳依棠愤怒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我不管你在哪,立刻给我回来。”

    周云川说:“母亲受伤了,我在港城陪她。”

    柳依棠说:“孟孟有人照看,你现在就给我回来解释下你自己做的糊涂事。”

    “您想听我和您讲什么?”

    “你觉得呢?结婚不通知我就算了,离婚也这样,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没我这个奶奶?”

    周云川摁了摁眉间,说:“这倒没有。”

    柳依棠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有没有,你现在就给我回来。”顿了下,她又说,“别担心你父母的事了,都这个时候了,火都烧到你自己身上了,你还有精力和心思去管他们那些陈年破事?”

    挂掉电话,率先笑出声的是孟望夕。

    在港城住了三天,这是周云川第一次看到母亲这么开心地在笑,他不解:“您在笑什么?”

    孟望夕说:“你看看你奶奶这个局外人都把我和你父亲的事看得这么明白,你这个局外人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周云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推着轮椅送孟望夕回到二楼的卧室,扶她躺在床上后,他看着精神状态一般的母亲,说:“如果我是局中人呢?”

    孟望夕直直愣住,正要说话,周云川却伸手将她掖了掖被子,说:“您好好修养,过段时间我忙完手头的事再来看您。”

    说完也不给母亲说话的机会,他离开卧室,轻声带上门,离开这栋让他时刻觉得窒息的别墅,前往机场。

    -

    这些年,柳依棠很少接到儿子周霁华的电话。

    母子俩一年三个电话已是极限,所以当在一个普通的日子,她看到周霁华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着,总觉得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多半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那端周霁华开口第一句就是:“妈您能管管周云川吗?”

    柳依棠觉得可笑,“你的儿子你自己不管,让我管?”

    “我能管他什么?除了让我和小夕离婚,他盼过我点好吗?”

    “自己没做好一个当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就别怪孩子干涉你的事。”

    周霁华呵呵道:“他是自己离婚痛快了,转头就要给我找不痛快。”

    柳依棠顿时眼前一黑:“什么离婚?你从哪里听说他离婚的事?”

    “他这段时间让人在处理他的资产,您不知道?”说着,他笑了,“看来还瞒您瞒得挺紧的。”

    柳依棠:“讲重点。”

    周霁华说:“他在港城,游说了小夕三天,我快要到家了,您把他叫回去。”

    挂掉电话,柳依棠让人查了周云川和梁招月的婚姻状况,没一会就得到消息,两人现在确实离婚了,几天前领的证。

    柳依棠当时就想,她最担心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是吗?

    眼下,她和周云川通完电话后,将手机搁在一旁,看着乖巧坐在自己对面的梁招月,良久说:“孩子,你瘦了。”

    只这么一句,双手搁在膝盖,默默低头等着被责怪的梁招月,顿时抬头,眼眶微微一红。

    和周云川领证离婚完的这些天,她一边很是舒坦一边却又很是寝食难安。

    那天在民政局和周云川离别的时候,她虽然无事一般,极是潇洒地说会配合他演戏,事实上她无措极了。

    她想了好些天,最后决定如实和柳依棠说,无论到时老人家怎么指责她,她悉数照收。因此接到柳依棠的电话,说是让她回香山麋院一趟时,梁招月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责怪的心理准备。

    谁想,柳依棠开口第一句就是关心她。

    梁招月说:“每回来看您,您都说我瘦了,几天前我同事还说我最近胖了。”

    柳依棠说:“你同事眼光不行,都快瘦成这样还说你胖,是想你再弱不禁风一些吗?”

    梁招月没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再一次红了。

    这一次,眼泪径直流出来。

    她抬手就要抹掉,柳依棠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说:“你哭什么?觉得奶奶会怪你?怎么会这么想,云川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梁招月贴靠在她的怀里,随着她这话,眼泪又冒出许多,无一例外全部渗进了柳依棠的衣服。

    如此好一会,梁招月才平静下来,从她怀中离开,说:“奶奶不好意思弄湿你的衣服了。”

    柳依棠给她抽了两张纸,说:“衣服湿了,风吹吹就干了,下次还能继续穿。可人一旦走散了,就很难再走到一起了。”

    梁招月擦眼泪的动作一顿。

    柳依棠说:“你们离婚的事,是云川的问题吧?”

    梁招月揪着纸巾不说话。

    柳依棠一看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她说:“去年十月那会明明你还和我说不愿意和他离婚,这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就走到离婚这个地步了,除了是他的原因,我想不到别的。”

    梁招月照旧沉默。

    柳依棠拉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孩子,我给他打电话了,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一定要和他离婚不可,只是……”

    顿了下,柳依棠说:“看在奶奶的份上,你们能不能再好好谈谈?犯错不可怕,只要不是无可原谅的原则性问题,就还有商量解决的余地,你说是吗?”

    梁招月咬紧唇,抬头对上柳依棠的一对眼睛,本该是颐养天年的老人,这会眼里满是希冀地看着她。

    可她明白,这样的希冀她给不了,她仰起脸,抽了下鼻子,笑着说:“奶奶,如果就是无可原谅的原则性问题呢?”

    柳依棠当即一震,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在外面……”

    梁招月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不是我偏袒他,我自己也不会看上一个会在外面乱来的人,只是奶奶我和他的问题,是无法能够解决的那种。”

    柳依棠想,只要不是这种让人唾弃厌恶的原则性问题,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她说:“无法解决?孩子你能详细和奶奶说说吗?”

    梁招月说不出口。

    说什么?说他不爱她?说他对这段婚姻的看重程度不过是玩玩而已?

    这样的话她对余淼尚且说得出口,可对柳依棠不行。

    年龄摆在那里,她看重的这些问题在柳依棠看来可能就是很不值得一提的事。

    见她沉默,柳依棠说:“你要是觉得难为情就不要说了,奶奶大概能猜得出来。”

    梁招月看向她。

    柳依棠摸着她的肩膀,说:“一个为了应付能找人临时结婚的人,能对婚姻重视到哪里去?你是不是看出他对婚姻的态度,觉得没有希望了,不想再耗下去了?”

    梁招月想,姜的果然还是老的辣,就在她还在纠结爱和不爱的问题上,柳依棠却能看到最本质的问题,而且一针见血。

    见状,柳依棠说:“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还觉得你要离婚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对吧?”

    梁招月很不像承认,却还是点点头。

    柳依棠说:“既然如此,奶奶也不劝你了,你就把奶奶刚说的话忘了吧。”

    梁招月说:“奶奶……”

    “这有什么?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身上看不到什么希望,不想耗费感情和时间,想及时抽身离去,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过去时代所限,一个女人要离婚,面临的可能是全社会给她的压力,致使她不得不在一段无望的婚姻里熬得身心俱疲,最后不成人样。奶奶也是过来人,吃过其中的苦,看到你现在敢于踏出那一步,自然为你高兴,云川是我的孙子,我自然和他亲,可和你相处了一年多,我倒觉得你这孩子更讨我的喜欢。”

    听着这段推心置腹的话,梁招月的心里起起伏伏的。

    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谢谢奶奶的谅解。”

    柳依棠说:“谅解什么?有什么可谅解的?你没有错,不用觉得对不起谁,若要说计较谁对不起谁,那是云川对不起你。是他一意孤行将你拉进来,却又没好好想过该给你什么,说再多都是他的错。”

    梁招月说:“谢谢您不怪我。”

    柳依棠说:“你这孩子就是心里负担太重,事事求全,这样可不行,有时候多想想自己并不是自私。时t?刻会为自己着想的人,做出最有利自己决定的人,是最善良的人。”

    梁招月没说话,只是抱住柳依棠。

    柳依棠排着她的肩膀,说:“委屈你陪那个混蛋玩意走了这么一遭。”

    梁招月摇摇头,说:“也不是那么委屈,和他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我还是挺开心的,他可能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但却是个不错的情人。如果我和他换种方式开始,如果我对他没那么贪心,或许我和他会走得更久。”

    柳依棠当然听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么多如果,那么多或许,唯独没有肯定,也就意味着这段婚姻唯一的局面只有分开这一条路可走。

    只是,她想,或许还是可以争取下的。

    离婚不要紧,只要心还在,假以时日,万一周云川醒悟了,这个既定的局面还是可以扭转的。

    况且,梁招月人还在北城,两人都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生活,又身处同个行业,北城再大,总会遇得上,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柳依棠快速想着,说:“既然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奶奶,以后做不成孙媳妇了,那你做奶奶的孙女好不好?”

    听到这话,梁招月一时呆住,没有及时回复。

    以为她在纠结,柳依棠放开她,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你不愿意吗?”

    梁招月摇摇头。

    柳依棠便笑了,趁势说:“那不就好了?以后平时周末放假了,记得常过来看看奶奶,想吃什么奶奶让阿姨给你做,你啊就是太瘦了,不好好吃饭,可要怎么拼命工作。”

    话里全是对她的关心和爱护。

    梁招月突然觉得,她和周云川这段婚姻还是有所收获的,她缺失已久、渴望了许久的亲情,柳依棠正在一点点帮她弥补上。

    只是……

    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奶奶,不是我愿意过来看您,我已经和公司申请了去深城工作,后天就出发。”

    柳依棠彻底呆住。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了。

    不顾一切倾尽所有地付出,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刹那间,她想到了那个年轻的自己,也想到了年轻时的孟望夕。

    只是她们所处的时代局限导致,致使她们心有而余力不足,断然做不到这般潇洒一去不回头。

    她看着梁招月,声音竟然比刚才还要温柔,“深城?离你的故乡临城倒是近了许多,以后回家要方便许多。”

    梁招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又问:“都安排好了吗?那边的住处,要搬过去的行李,还有工作交接方面的事。”

    梁招月点点头。

    柳依棠知道,她恐怕在很久之前就在准备了,如今不过是做最后的告知。

    她竟然还觉得或许是有余地的,梁招月不会做得那么决然,可她想,到底是自己年纪大了,再怎么拼命跟进上这个社会的脚步,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思想,却还是疏忽不到位的时候。

    该是周云川没有这个福分。

    是他自己不珍惜,导致这么好的一个人说什么也要和他分个楚河汉界。

    柳依棠说:“你和云川没缘,但奶奶希望你不要因为你们关系变化还有工作变动就这么把我这个老人家忘了,奶奶刚才说的话是真心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有很多种,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老人家,以后还是继续叫我奶奶,奶奶也想多个孙女。”

    梁招月看着她许久,轻轻唤了一声:“奶奶。”

    “诶,”柳依棠笑着应了声,摸着她的手背,说,“这就对了嘛。以后你要是回来麻烦,奶奶过去看你。只要还在国内,奶奶还是跑得动的。”

    说完,她看着梁招月。

    梁招月想笑着说:“好,以后我要是休假了,我会来看您的。”

    有她这句话柳依棠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些:“可别是哄奶奶开心的话,以后奶奶就经常盼着你来了。”

    梁招月很认真地嗯了声。

    -

    周云川是晚上七点多的飞机到北城。

    一下飞机,他便给梁招月打了个电话。

    当时上飞机上得太着急,也是坐在飞机上的三个多小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恐怕柳依棠给他打电话那会,梁招月极可能就在身旁。

    从梁招月提出离婚,到两人正式领证,周云川至始至终没想过让她自己一人面对柳依棠。虽然他也清楚柳依棠不会难为她。

    电话打通,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是梁招月打破这份沉寂,她问:“你回来了吗?”

    只这么一句,周云川便知道,她这会人大概就在老宅那边,他嗯了声,说:“刚下飞机。”又明知故问,“你人在哪?”

    下一秒听到她说:“在奶奶这边。”

    周云川沉默了两秒,说:“我半小时后到。”

    她说好。

    这通电话打到这里差不多就是结束了,周云川没有挂电话,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或许就是他和梁招月能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了。

    他总觉得,这种时候了,如果这通电话就这么结束了,会不会太浪费了。

    思及此,他又说:“奶奶那边有什么话等我过去再说,你别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她又一次说好。

    周云川觉得实在无力又疲惫。

    过去每次两人打电话,找话题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梁招月,是以,哪怕是一通根本没有什么要紧的电话,他们也能讲上半个小时,梁招月从来不怕冷场,也不在乎他态度太冷淡。

    她总能找到话说,还能把他说得很开心。

    可如今地位一转,换成自己主场,周云川却发现,单单是找话题就已经是很难的一件事了。

    他不知道过去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梁招月是如何忍耐过来的。

    最后他说:“等我回去再说。”

    这次她总算没只说好,而是多给了他几个字:“好,我在这边等你回来。”

    听到后面这句,周云川心里多少是不平静的。

    从前只要他晚回来,她总要在通话结尾的时候和他说,她在家等他回来,无论多晚都会等。

    这样的话她说过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次数应该是不少。

    最初听到时,他还有些惊讶和不习惯,后来他逐渐习惯有人在家等他回去,逐渐习惯那处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永远有人亮着一盏灯,在静候他的归来。

    可他万万想不到,她最后一次和他说这句话,她最后一次在家等他回来。

    不再只是单纯地等他回来。

    而是专门等他回来一起面对柳依棠,和这个最关心两人婚姻状况的老人,讲诉最残忍的真相。

    他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残影。

    周云川想,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跌宕起伏,让人措手不及。

    而这条最难走的路,恰恰又是他自己选的。

    他除了直面往前,再无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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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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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被离婚了,您不用再三提醒我这个事实。◎

    前往香山麋院的途中,

    周云川想了很多接下来可能要面临的场景,或尴尬或紧张,总之氛围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直到抵达老宅的那一刻,

    周云川都在想,要怎么和柳依棠讲离婚的事,才能将事情的伤害降到最小,

    才能让梁招月全身而退,

    好好前往深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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