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么和谐的一幕。

    梁招月和柳依棠坐在客厅内,

    正有说有笑地在插花。

    寂静深夜,

    灯光明亮,笑得温婉的两人,

    再看那花瓶里的新鲜花束,这幕场景看着有些失真,

    但也有些莫名的温暖。

    周云川站在门口,默默看着,

    没上前打扰。

    率先发现他的,

    是柳依棠。

    柳依棠一个侧眸,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人,定眼一瞧,看是他,便说:“站在门口做什么,不好意思进来?”

    周云川抬脚上前,走到两人面前,

    看了看瓶中的那束花,说:“吃了吗?”

    这话没有主语,

    但三人都清楚这话是在问谁。

    梁招月侧过脸,

    看了他眼,

    又挪开,说:“奶奶说等你回来一起用餐。”

    晚餐早就准备好,他人一到,厨房那边就在张罗,十分钟后,三人坐在餐桌前。

    动筷子前,柳依棠说:“以后再像一起这样坐一桌吃饭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今晚咱不谈其他事,就好好吃顿饭。”

    梁招月的眼睫颤了颤。

    周云川瞧了她眼,推动转盘,将她最爱的一道红烧排骨转到她面前。

    这一顿晚餐吃得周云川很是没有滋味。

    全程都是柳依棠和梁招月在说话,有时聊今晚的菜肴口感如何,有时聊梁招月接下来在深城的工作安排。

    她们就像在作别,而周云川则被忽略了,像个透明人,坐在那里徒占个位置,其余就没有什么了。

    他能感觉得出来,柳依棠是故意的。

    他这位奶奶深知怎么找一个人的痛处,再狠狠往里戳,戳到流血见骨才肯作罢。

    比如这会,柳依棠就说:“以后到深城工作了,要是遇到合适的人也别胆怯,虽然老话说一年t?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咱不做这样的胆小鬼。”

    梁招月是有些诧异听到这话的,尤其这会她刚和周云川离婚,更不用说周云川就坐在旁边。不管柳依棠这话是否为了刺激某人,她还是忍不住笑道:“奶奶您的思想很超前。”

    柳依棠说:“我才不是什么封建老骨头。你想什么就放手去做,奶奶给你兜着。”

    梁招月抿抿唇嗯了声。

    “人活就那么一辈子,追求的是及时行乐,讲究的是自我舒适,至于旁的人,眼瞎心盲咱也别跟他计较,活该他没那个福气。”

    这话指桑骂槐的谁,再清楚不过。

    梁招月装作没听出来,低头吃菠萝咕噜肉。

    倒是周云川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看向柳依棠:“不是说这顿饭只紧着吃,不谈其他事吗?”

    柳依棠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黑,她这孙子是不是只会挑着自己乐意的话听?她前面都这么给他铺垫了,他顺势下坡自个打趣认个错,没准还能在梁招月面前挣个好印象,他倒好,一开口就是让她一晚上的努力全功尽弃。

    真是活该他被离婚。

    柳依棠顿时怒气满满:“这桌菜够吃吗?要不要我让阿姨再做几道端上来?”

    周云川还真的好好看了看桌上的菜,认真思考了起来:“加道酸笋炒肉片?比较开胃。”

    “……”

    柳依棠呵了声:“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没把你牙酸掉。”

    默默低头吃肉的梁招月,听到这话,顿时一脸尴尬。

    她看看碗里的咕噜肉,再看看似笑非笑的周云川,以及唉声叹气的柳依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周云川问:“吃好了?”

    梁招月说:“差不多了。”

    “待会还有事?没事我送你回去,明天你还要去公司办理交接手续,早点回去休息。”

    梁招月&柳依棠:“……”

    怎么就能这般若无其事?

    柳依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周云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觉得都走到这地步了,再无其他挣扎的可能,索性自暴自弃?

    她想,白费她特意将人留到现在这么晚了。

    她盘算让两人好好谈一谈,最起码在这里,看在她的份上,梁招月多少会给一点面子的,只要还有可以谈的余地,那很多事情就还不是太糟糕。

    谁曾想,周云川就这么对她的好意视而不见。

    柳依棠想,随他去吧。

    她说:“招月,你和奶奶来趟书房,奶奶有东西给你,没几分钟的时间,待会让他送你回去。”

    梁招月随柳依棠来到书房。

    门一关上,柳依棠就说:“我算是明白你说什么也要离婚了,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态度,确实很难让人接受。我前面虽然和你说了这么多,但也真希望你们能有回头的机会,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梁招月说:“奶奶,对不起,是我们这些小辈让你操心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他的事我是不会再管了。”

    柳依棠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书桌第二格抽屉,拿出其中一个文件袋,递给她,说:“这是奶奶的一点心意。以后到了深城你可就是一个人了,在那边也没有什么亲人,要多爱惜自己一些,别委屈自己。”

    梁招月没接那份文件袋,她大概能猜到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也深知那不是她能拿的,她说:“奶奶,我现在挺好的,这些东西您留着自己以备不时之需,我……”

    她还没说完,只见柳依棠就将文件袋塞到她手中,说:“女人身上多点傍身的东西总没错,只有你的底气足够足,将来你的路才好走。”

    梁招月说:“如果是物质方面的,他已经给我够多了。”

    “不一样,那是他给你的,这是我的那份,你要是只收他的,不收我的,我会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个老人家,嫌弃我。”

    梁招月顿时就笑了,那笑是有几分动容的,她说:“我没这么想,只是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

    “别愧疚,当初他找你做什么协议结婚的时候,他都不愧疚,你自然也要坦坦荡荡,都是你该得的。”

    梁招月低头不作声。

    柳依棠说:“好了,再多的话留给以后说,现在都说了以后就没得话说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收,以后就常回来看看奶奶吧,奶奶这里没什么人来,如果你能时常来,奶奶会很开心的。”

    梁招月抬眼看向她。

    柳依棠说:“是我的私心,却也是我这个老人家的真心,我是真的挺喜欢你这个孩子的,觉得特别有缘。”

    梁招月说:“好,以后要是有时间了,我一定回来看您。”

    “你可不要是哄我这个老人家开心,”柳依棠又说,“你放心来,你来的时候,他一定不在,他也没有那个资格在这里。”

    闻言,梁招月竟是笑了。

    有一瞬,她想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要是她的亲奶奶就好了。

    柳依棠也跟着笑:“好了,今天你陪我也确实够久了,最后一次了,今晚就让他送你回去吧,就算以后再不往来了,今晚就当好好道个别。”

    梁招月独自从楼上下来。

    周云川正在楼下等着,听到脚步声,他转身朝楼梯看来。

    梁招月看着他,突然想起去年陪他回来看柳依棠。那晚好像也是在这个楼梯,她听到了柳依棠那番不要为小情小爱占据人全部人生的言论,当时她觉得羞愧,落荒而逃,而现在她倒是光明正大地走下这段倾斜的楼梯,走出这段令她失望的婚姻。

    如果当时她把柳依棠的话听进去了,在和周云川的这段关系里,不那么用力地不顾一切投入,或许今天她能更平和地,甚至是泰然自若地和他道别。

    车子行驶在幽静宽阔的马路上,梁招月始终侧脸望着窗外,几次看过去,周云川都只能看到她的轮廓,再多的便是从车的玻璃窗上窥见。

    她神情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生气,至于她和柳依棠说话时的那份乖巧欢喜,此刻荡然无存。

    这算不算她陪他演的最后一场戏。

    当初邀她协议结婚,第一次带她回来见柳依棠,她就说需要做什么她都会配合。

    从始至终,她确实没有食言。

    前方红灯转绿灯,许是他一直没有启动车子,后方的车子鸣笛提醒,周云川这才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收回来,启动车子,继续朝前。

    半小时后,车子在梁招月这些时日下榻的酒店停住。

    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第一时间下车,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周云川等了有一会,才见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袋,递过来,说:“这是奶奶刚才拿给我的,麻烦你等我离开北城了再交给他。”

    周云川没接,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梁招月也没有所谓他的这番反应,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声音依旧随和而冷静,说:“这是你让江助理交给我的东西,我想了许久,或许你是冲动上头,才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可能再过些时间,你就想清楚了。我自知分寸,不该我拿的我一分不要,这些你就收回去吧。”

    那天在民政局门口还能和他放话,但凡多给,她照样接得住。

    这才过去几天,她又说出了相反的话。

    周云川不禁想,是要离开了,所以才这般冷静吧。

    他唇瓣动了动,说:“那天我说了,我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梁招月摇摇头,抬眼看他,笑笑的:“一送就是这么多?”

    “对你来说可能是多,对我或许是冰山一角呢?”

    “你确定?”

    周云川点点头:“收得这么不安,是怕我日后沦落街头?”

    梁招月没说话,是有分这种担忧的。

    他听了,唇角露出一抹微笑,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对我恋恋不舍。”

    梁招月:“……”

    她当即将那两份文件袋一一收回包里,转身去摸门把的时候,她说:“周先生,谢谢你的大方,更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

    她打开车门,随即下车,站在外面,她手扶着车门,身体微微往前倾,看着坐在驾驶座的她,说:“以后,我想我们还是不用再见了。”

    话落,她利落地甩上车门,快步绕过车头,走进酒店,没一会,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酒店大堂中。

    周云川摇下车窗,微探出头,望了眼酒店大楼。

    听江柏传回来的消息,她住在46楼,一间带有落地玻璃窗,能看到金融街一带的全部夜景。

    她似乎格外喜欢高楼,也很享受那种高处俯望人间的感觉。

    可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摇上车窗,将车驶离酒店开回香山麋院。

    -

    回到香山麋院,他穿过前厅,径直踏上楼梯,来到二楼。

    柳依棠果然就在书房等他,见他来了,问:“送她回去了?”

    他说:“看她进了酒店我才回来。”

    她忍不住叹气:“只是单纯送t?回去这么简单?”

    周云川反问:“您觉得我会做些什么?”

    “都到这种时候了,就没想过做点什么挽留?”

    “有意义吗?”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就将柳依棠说得哑口无言。

    周云川走到旁边的柜子,打开玻璃门,取了一包茶,回到书桌前,他开启烧水的壶子,在机子轻微的作业声,他说:“还是您觉得我应该像父亲那样,在这种时候强行将人留在身边?”

    柳依棠深深叹了声气,说:“你不是你父亲,你也没有做过那些混蛋的事,你和招月之间,有的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再不掺杂旁人。再说了我不是让你将人强行留下,只是尽你所能挽回。”

    水烧开了。

    周云川拿起水壶,将茶具润洗了一遍,再将茶叶冲泡,滤过第一遍,泡第二遍的时候,他将第一杯茶斟给柳依棠。

    柳依棠看着,说:“我问过黄律师了,你将大部分的东西都给她,说明你是不想离婚的,为什么不再多挽留一下?”

    周云川摩挲着茶杯,那水的滚烫温度通过杯身传到他的指尖,他一边感受着,一边说:“我是不想离婚。”

    柳依棠正想说话,谁知又听到他说:“我和她可以离婚,但不是现在而已。”

    “荒唐!”柳依棠怒其不争,“你把婚姻当成什么了?”

    “那您觉得婚姻是什么?”

    柳依棠顿时喉咙一噎。

    周云川说:“当年您一心一意不顾家里人阻拦就是要嫁给爷爷,后来爷爷什么样子您也知道,那时的您觉得这婚姻是您想要的吗?”

    柳依棠咬牙不语。

    周云川喝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说:“如果这段婚姻是您所想要的,为何后来爷爷病重急救时,您始终不愿意在上面签字?”

    柳依棠闭上眼:“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外别的女人和孩子,我也不例外。”随即她话音一转,问,“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关系吗?”

    周云川没有答话,而是说:“您从小就教育我,要尊重女性的意志,我一直认为我没有违背过您的意思。”

    柳依棠说:“该尊重的时候不尊重,不该尊重的时候你又在和我说些混脏话,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周云川没答。

    见他这样,柳依棠说:“过去我催得再紧,可我有一次真的逼过你吗?你突然间就给我发张结婚证,说你结婚了,让我不要操心。后来我查过那孩子的情况,也想着是个不错的人,既然你能找上她,说明多少是有些意思在里边的,可现在你又没有任何前兆性地离婚了。你是无所谓,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她陪你走这么一趟,就只能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听到这最后一句,周云川蓦地就笑了:“我自认没有亏待她。”

    柳依棠重重的地拍了下桌子:“你看看现在的你!丝毫没有任何悔过之意,也丝毫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为什么之前那么喜欢你的一个人,突然要和你离婚。”

    周云川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他一副不为所动地看着柳依棠,似乎在等她娓娓道来。

    柳依棠实在是失望极了:“你觉得什么是没有亏待,给她钱吗?你那叫尊重和厚待吗?你那简直是侮辱人,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做错了什么,被你这么对待,到头你这个当事人竟然觉得自己格外大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棒极了?”

    周云川说:“不然?她只要一个好聚好散,难道在这个时候我还要把场面弄得难堪?”

    柳依棠说:“为什么你只会觉得难堪。她要好聚好散,你就给,那当她在跟你要其他东西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干脆给了?”

    周云川扬了扬眉,深深叹了声气:“已经到了这个局面,说这些没有什么意思了。”

    柳依棠说:“你就是这样,说到关键时刻,你就只会躲避,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没怕什么。”

    “放屁!”柳依棠第一次说妄言,“你憎恨你的父亲,不想走他的弯路,不想成为下一个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做的事情和他有什么两样?”

    周云川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柳依棠全当作没看到,继续说:“今天就是你不爱听我也要讲,你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我养的几个孩子里面就他最畜牲。所以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把你带在身边,什么事都尽心尽力教你,我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可你还是让我觉得我太失败了,一样的坑,我竟然踩了两次。”

    “离婚的人是我,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当初没有说你催你,你就不会仓促找个人结婚,那么现在就更不会有什么离婚一说。”

    听到这话,周云川冷冰冰的神情竟然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说:“如果按照您这么讲,我就不会和她认识了。”

    柳依棠冷哼一声:“这认不认识有什么区别吗?不认识更好,人家也没必要因为你莫名其妙多出了个二婚身份。”

    “那我该感谢她给我这个二婚身份。”

    “……”

    柳依棠气得拿手指他:“你……我今天就不该给你打电话叫你回来,你回来做什么!继续在港城和你父亲吵更好。”

    周云川一听便问:“是他给您打电话?”

    “这不是重点。”

    “好,那您说什么是重点。”

    柳依棠再次提醒他:“重点是你被离婚了。”

    周云川心平气和的:“我知道我被离婚了,您不用再三提醒我这个事实。”

    “怎么,这时候知道丢人了?”

    周云川没有说话,尽管他一再强词夺理,自有一套婚姻理论,柳依棠多少知道,他之前说的不想离婚是真的,他正是沦陷上头的时候,尚不想结束。但柳依棠同样知道,他也只是迷恋这段感情。

    她问:“你问过她为什么要离婚没有?”

    周云川如实说:“问过,她只是在遵循当初的协议内容。”

    “你信吗?”

    信吗?

    周云川自然不信。明明之前还粘他粘得极紧的人,没理由转头就朝他递出一纸离婚协议。

    柳依棠又问:“那你就没想过,她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到底这里边是哪个环节出差错了,你就不想知道吗?”

    这个问题先前徐明恒就问过自己,周云川这次的回复还是一样:“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柳依棠真觉得,这怎么会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怎么到了关键的地步,这优秀的脑子就跟生了锈似的。

    她说:“你想想其他事,其他方面的事,工作生活就是你的全部了,工作你无可指摘,那生活呢?你和她生活了一年多,有没有一个时刻你做了什么事,可能你觉得是小事,但在她看来是天大的事,导致她接受不了,所以才要和你离婚。”

    周云川认真地想了一遍,半晌,他说:“没有。”

    柳依棠不信,说:“你再好好想想。”

    周云川说:“我确信没有,”顿了下,他又说,“那份协议是我最大的问题。”

    柳依棠心想,还好,能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事了,还算清醒,还不算太糊涂。谁知道,他下一句便是:“签一年的时间太短了,当时应该签长一些。”

    他话里有浓浓的惋惜,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柳依棠:“……”

    果然智商高的人,情商低得离谱。

    她恨恨地说:“招月这婚离得好,就算她不离,我也得催着她离。”

    周云川:“……”

    柳依棠说:“既然你觉得没有问题,那我就祝你离婚快乐,祝招月脱离苦海。”

    周云川笑道:“这就是您叫我回来要说的事?”

    她没答,反而说:“你不在意的人,有的是人家惦记,说不定下次再见,招月连孩子都有了,到那时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还能不当回事。”

    周云川还真的想了一下那幅画面,他说:“那孩子应该叫我声什么?叔叔?”

    柳依棠怒喝:“滚出我的家。”

    周云川无奈笑着:“真要赶我走?”

    “赶紧走,我这里不欢迎你,你爱去哪去哪,以后你想做什么随便你,我再也不催你了,你就算孤独终老我都没意见。”

    周云川起身,将茶具拿去隔壁的茶室洗好,然后再拿回来擦干净放进柜子,做完这些,他站在柳依棠面前,说:“您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我再过来看您。”

    柳依棠头疼得厉害,说:“算了,你可别来了,你来一次我头疼一次,就算是为了我好,你近期时间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云川知道她这是在指责自己,便说:“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您多注意身体,以后我会常回来。”

    柳依棠说:“你是有分寸,分寸到连自己好好的一个家都被折腾没了,而你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问题在哪,既然这样你还是别回来了,我这里不是什么流浪所,t?自己没家了才知道常回来看我,以前干什么去了。”

    周云川诚恳认错:“以前是我不对。”

    柳依棠却没有心情再和他继续说了,朝他挥挥手:“爱去哪去哪,我这把老骨头没那精力陪你们耗了。”

    周云川退出书房,走了一会,来到那个楼梯口。

    十来层的木头阶梯,他从上往下看,心间突然想起柳依棠说的那番话——有没有一个时刻是他做错了事,他不知道或者不以为意,而梁招月不是,所以她才非要离婚不可。

    他想了许久,将两人这一年多的相处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地认真想了一遍,还是找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或许本就没有环节差错,就像柳依棠说的,协议结婚本身就包含羞辱人的意思,如今梁招月想撇去这份羞辱不想再继续,那也情有可原。

    那晚他问她为什么离婚,当时她的回答也是这个。

    既然是最初就埋下的一个错误,她想要纠正,那么他能做的便是陪她纠正这个错误,仅此而已。

    周云川快速走下楼梯,走出大门,来到院子里。

    寂静的夜晚,角落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气候一天天暖和起来,再不久,夏天也要到了。可周云川却丝毫感受不到那份暖意,他觉得浑身实在冷的厉害,身体某处有股寒冰冻得他瑟瑟发抖。

    他打开车门,从驾驶座旁的中控台翻出一包烟,拿得太过匆忙,连同其他东西一并被带出来,稍一没抓紧,掉进了旁边的细缝。

    好像是一张纸?

    或许不是一张纸。

    周云川将烟放到边上,坐进车里,低头在缝隙中寻找,如此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他才从那缝隙中找到掉落的东西。

    确实不是一张纸,更准确地说是一张照片。

    一张他和梁招月的合照。

    照片的背景是在莫奈花园,但周云川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两人去哪里吃饭了。

    但绝不是第一次,因为照片的他揽着梁招月的肩膀。

    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拍照的时候,他揽的是她的腰,至于为何记得这么清楚,为何能在众多的记忆中快速找到那一幕,却不记得这张照片发生在何时,周云川已然说不清了。

    照片上两人的姿态很是亲密。

    他揽着梁招月的肩膀,梁招月脑袋朝他这边依靠,笑得一脸甜蜜。

    以前他就知道,她面对自己时总是这么欢喜。

    可这一次,他竟然觉得,她的欢喜和开心仿佛要比他知道察觉的还要来得多,来得密。

    她曾那么满心满眼,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捧出来送给他。

    周云川想,柳依棠说得没有错。

    他确实不是人。

    随即他又想到刚才临别前,柳依棠说的另一句话。

    以后梁招月的身旁可能会有其他人,更有甚者,不只是一个人这么简单,或许她和那个人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能忍受吗?

    当时他能轻飘飘,假装无所谓做答复。

    可现在,他看着照片的人,却迟疑住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唤回他意识的是一阵电话铃声。

    是姚崇景打来的。

    他开口就是问:“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太好,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一杯?”

    周云川看着那张照片,靠在椅背上,看着看着他就笑了:“我能过得多不好?”

    姚崇景说:“不是被离婚了吗?能好到哪里去了。”

    周云川觉得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相识的每一个人都要来提醒他,他被离婚了。

    他说:“我还有点事,改天再约。”

    姚崇景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我本来是没想给你打这个电话的,是我老婆听说你们的事了,念在你前妻的心意,她让我来安慰你下的。”

    周云川冷笑:“前妻?你这算什么安慰?”

    姚崇景说:“离婚不是都叫前妻前夫吗?我这称呼没什么问题吧?”

    “……”

    周云川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断了。

    刚把手机丢在一旁,铃声又响了,还是姚崇景打来的,他接起,随即听到电话那端的人说:“你对你前妻那么大方,能给全部身家做补偿,我这个兄弟还要倒贴陪你喝酒发泄,你还不知足。”

    这次周云川又把电话挂了,同时他还把姚崇景的号码拉进黑名单。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车里一阵安静。

    周云川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地抽着。

    前妻?

    他冷笑一声,掐灭烟,启动车子,离开老宅,驶入这茫茫孤寂的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真是路过的狗都要说一句:周云川你被离婚啦!

    -

    生理期+感冒!实在太累人了,如果后面几天断更了,请大家谅解~

    后面就快时间大法了,这里先事先说明下,由于招月所处的行业是券商投行,据我查到的资料,这行很讲究一个从业时间,所以时间大法可能不是半年或者一年这样子,大概是两年到三年,我让她在感情里边受了苦,希望她在事业上能所向披靡。

    这篇文写到现在确实超出我的想象,原本觉得40-45万字应该能写完,现在我也不确定了,但我很喜欢写她们两个人的感觉,如果大家不嫌弃,就跟我多和招月以及周云川相处一段时间。

    这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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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月小宝贝,欢迎回家。◎

    次日上午十点,

    梁招月回到银海证券,为到深城开展新的业务办理最后的工作交接。

    由于宋成杰的及时处理,以及周云川那边的施压,

    匿名邮件一事并没有在银海证券内部扬起多大的风浪,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梁招月踏入27楼的办公室,整理工位上的文件时,

    周边已没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

    期间反倒是有几个同事过来祝贺她到深城开展新业务一切顺利。

    梁招月一一谢过,

    随后去26楼返还工牌。

    她没想过会在安保部遇到杨雨欣。

    匿名邮件事发的当天傍晚,

    公司便对匿名邮件做出了回应,是内部员工杨雨欣所为,

    对当事人和公司都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因此银海证券的决定是解除和杨雨欣的劳动合同,

    并且永不录用。

    得知这封邮件是杨雨欣发的,梁招月倒不意外。

    只是她反复看了那些拍摄的照片,

    很是好奇,

    杨雨欣是什么时候撞见她和周云川的事情的。

    这边梁招月归还工牌,拿回单子,那边杨雨欣也操作完毕。

    许是突然被解雇,她的神色算不上好,看着很是苍白。

    从安保部出来,走廊寂静,梁招月突然说:“我不记得以前有做过任何冒犯你的事。”

    杨雨欣停步在原地站了一会,

    转身面向她,说:“你是没有做过,

    可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冒犯我了。”

    梁招月一时没听得太明白,

    也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叫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冒犯。

    杨雨欣看着她,说:“我很讨厌你这副无辜的样子。那年我们共同进入银海证券实习,都是被分到陆平手底下,他倒好,做什么事都带着你,就连参加什么报告会研讨会次次都不落下你。”

    梁招月回忆了下,“他只带我参加过两次,还是因为项目需要。”

    杨雨欣说:“是吗?那怎么就刚刚好参加的报告会都是和云和资本有关的?”

    梁招月顿时语塞。

    像是踩到了她的痛点,杨雨欣笑了下,继续说:“直到后来有次我无意在莫奈花园看见你和云和资本的周总在一起吃饭,举止亲密。原本我还纳闷,奥方科技这么重要的一个并购项目为什么会让你一个实习生半途加入?加入就算了,云和竟然还能同意让你参加海外尽调,那会我才明白,什么能力强,不过是表面说法,私底下指不定哪般龌蹉。”

    梁招月说:“眼见不一定为实,你不觉得你对我带有太大的偏见了吗?”

    杨雨欣顿时笑了:“是偏见吗?你是什么样的背景,云和那些人又是什么样的背景,你们站在一起谁不会觉得你们关系龌蹉?还是你觉得你真的能力优秀?当初陆平带你参加报告会认识他们那些人,难道真的只是无意为之,还是本来就有私心打算?”

    梁招月说:“你不用在此激怒我,你编排我的私事就已经够了,不用再费心思来搅和我和陆经理的师徒情谊。”

    杨雨欣摇头笑道:“不是我想,当初实习结束转正的时候我也找过陆平,他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明明我才是他手底下的正式员工,他却格外看好你这个实习人员。后来我的猜测也不是没道理的,杭通这个项目没有你,他能拿到吗?”

    人的偏见是一座大山,梁招月无力再去解释,只能说:“杭通这个项目公司这边在费用方面也是让了利的,同等资质下的券商公司,既然有更优惠的,为什么要多花一笔钱?”

    杨雨欣嗤了声:“这话你骗骗自己就行了。总之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你有今天这一切t?难道不是靠女色上位吗?我技不如人我认栽,不过你也别太侥幸了,男人那种无情冷血的东西,今天能捧着你,明儿就能把你摔了,你自求多福。”

    梁招月说:“谢谢你的提点,我以后工作自然会多加谨慎。我也祝福你,前程似锦。”

    杨雨欣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从始至终她的一切言语攻击对梁招月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梁招月一次次避开她的激将法,没有陷入自证环节,到了最后,竟然还能平心静气地祝福她,杨雨欣说:“我实在佩服你,不过也拜你身后的靠山所赐,我是在北城的金融圈混不下去了,将来的工作场合我们最好不要再碰到。”

    梁招月说:“谢谢你对我的赞美,我对你日后的工作愿望也是如此。”

    杨雨欣:“……”

    最后,杨雨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愤懑地抱着纸箱离开。

    梁招月看了一会,搭乘另一侧的电梯回到27楼。

    由于才进银海证券工作不到一年,手上负责的项目只有杭通新材料IPO。

    尽管梁招月之后就要到深城分公司工作,但杭通这个项目的工作她还是继续参与,是以,她能交接的工作并不多,赶在中午下班前,梁招月完成了手头的全部工作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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