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朝明道:“行了,都散了罢。”一干人等正退出公堂,柳朝明默了默,唤了一声:“苏时雨。”

    旁的人看到柳朝明像是有话要单独对苏晋说,都散得远远的了。

    苏晋站在门前揖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柳朝明一时默然,须臾才道:“你虽扮作男子,终非男子,行事处世,当注意分寸。”

    苏晋细想了想,又对他一揖:“下官记住了。”

    待苏晋回到自己的公堂,言脩已带着数人在堂前等她了,一干人等跟苏晋拜过,言脩道:“苏大人,下官将那书生与女子的卷宗给您送来。”

    苏晋点了一下头,一扫这些人官袍的纹样,除了言脩,另还有一名七品监察御史,便道:“你二人跟我进来,其余的散吧。”

    另一名监察史姓宋名珏,年纪看起来比言脩更大一些,唇上留着两撇长须,模样却显得轻浮。

    苏晋翻了翻案头的卷宗,说道:“我看完卷宗大约须一整日,你二人先按手里头的线索去查,有甚么要紧的,随时来回我。”

    言脩称是,宋珏转了转眼珠子,却问道:“苏大人,那这曲知县的案子,咱们当真不碰了吗?可柳大人怎么将这案子交给钱大人呢?”

    苏晋自卷宗抬起眼:“不对吗?”

    宋珏呆了一呆,“啊”了一声道:“苏大人您不知道吗?户部尚书钱之涣钱大人,正是我们都察院钱月牵大人的父亲。照说这案子跟户部挂上钩,钱大人合该避嫌,苏大人您说,柳大人怎么着他去查了?”

    苏晋还未说话,言脩将他一拦:“柳大人自有柳大人道理。”又回禀苏晋道,“苏大人,宋御史这人就是这样,好猎奇,闲来无事总打听各部衙门的闲事,没个正经。”

    苏晋摇了摇头道:“无妨。”又看着宋珏问:“照你这么说,钱大人的身世,倒是和户部的沈大人有些相似?”

    可同是尚书之子,同样身居高位,沈青樾恣意潇洒,举手同足间无不随性自在,但钱月牵虽也温和近人,与沈青樾一比,却少了许多出生优越的贵气。

    宋珏道:“苏大人有所不知了,钱大人与沈大人的身世只是看起来相似,事实上却大不一样。沈大人是沈家嫡长,上头只有三个家姊,且除了大的早年过世,二姊是太子妃,三姊是四王妃。沈大人自小常在宫中,跟几位殿下还有重臣之子一起长大,那是贵不可言的主儿。”

    他转而又道:“但钱尚书家有八房妾室,十多位公子,而咱们钱大人的亲娘听说连妾室都不是,大约是一个丫鬟,生下钱大人后,还没来得及拨身份,人就过世了。就说钱大人的名,据闻他出生那年,京师柳絮繁多,惹得钱尚书直打喷嚏,十分烦闷,又多出个儿子,觉得跟柳絮一样碍眼,这才起名为‘絮’。再据闻,当年府里的人都懒得呼其名,因他行三,所以就称钱三儿。”

    苏晋听了这番话,垂眸道:“那他能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般,当真不容易。”

    宋珏道:“哦,还有……”却被言脩打断:“行了!”伸手朝苏晋一揖:“苏大人,那我二人先告退了,您若有任何吩咐,交给下官去办就行。”

    苏晋“嗯”了一声:“去吧。”

    待到申时末,苏晋的卷宗还没看到一半,她今日有诸事待办,不便多留,收拾好笔墨,隔着窗瞧见柳朝明与钱三儿交代了两句,踏出府门走了。

    苏晋先去钱庄将三百两换成银票,后去了接待寺,将官印拿给寺官验过,说还没找好府邸,要在此借住几日。

    那寺官一瞧来人竟是正四品佥都御史,忙吓得跟她拜下,堂内一众赴京复命的官员听闻是佥都御史,也齐齐跪地拜见。

    苏晋还未受过这种礼遇,怔了怔才道:“诸位起身罢,不必多礼。”

    寺官将苏晋引到一间上好的厢房,又着人备了晚膳,苏晋用过后,洗漱完毕,便合衣躺下了。

    她心中放不下那日从正阳门出去,行踪诡异的王府亲兵,闭上眼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睡了多久,忽闻外头传来叩门声,苏晋一下就醒了。

    来人是覃照林,他头脑虽简单,却有一个好处,从不说废话,是以一见到苏晋便焦急道:“大人,俺跟着那群亲兵跟到一个茶寮,也就打个盹儿吃盏茶的功夫,他们一下就没影了,后来俺细细一瞅,这群王八蛋居然化成了茶寮的小厮和茶客,您说他们这是要干啥?”

    苏晋双眉一凝,回厢房一手取了斗篷,一边疾步往外走:“你跟去的路上可曾看到几位殿下了?”

    覃照林道:“这可更愁人了,昨儿一早您一走,俺就瞧见十殿下进城了,十殿下还看到这群出城的亲兵,却装不认识,瞅不见一样。”

    苏晋目光一扫,瞧见不远处正跟她跪着的寺官,甩下一句:“备马!”

    说着走出接待寺,一手牵了覃照林的马,翻身而上,道:“我去正阳门,你即刻跟来。”

    覃照林站在马下问:“大人,这群王八蛋是冲十三殿下去的?”

    苏晋没答这话,自马上系好斗篷,扬鞭而去。

    眼下尚未进京的只余六王和十三王。

    六王自十年前便娶妻偏安一隅,等闲不回应天,这些人若不是冲朱南羡去的又能冲谁去?

    苏晋知道自己就这么出城而去怕也无济于事,她只盼着当日她吩咐去查探各位殿下脚程的巡城御史能依然在正阳门守着。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一到正阳门,那巡城御史便走上来拜见:“苏大人。”

    苏晋有些意外,勒马道:“你们不是轮换当值?”

    巡城御史道:“是轮换,但下官想着这几日苏大人可能有事吩咐,怕大人一时找不着下官,便跟同僚调了值夜的日子。”他一顿,又道,“回大人,下官手下已根据脚程找到了六殿下,只是,还未见十三殿下行踪。”

    苏晋目色沉沉:“行至何处?”

    巡城御史道:“用的是八百里快马,南门外两条官道都跑过了,往来四百里。”

    这时,覃照林也纵马赶到了,苏晋冲他一扬下颌,言简意赅地吩咐:“你去,让他们开城门,我要出城。”

    覃照林呆了一下,问:“为啥?”却又深知苏晋说一不二的脾性,只好着人开城门去了。

    眼下已快四更天了,一旁的巡城御史道:“大人方升任佥都御史,今日当去早朝,有甚么事不如交给下官去办,下官一定尽力。”

    苏晋回头看了眼宫楼,毅然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又问,“哪个方向?”

    巡城御史当下也翻身上马:“下官为您带路。”

    三人并辔而行,得到驿站岔口处,巡城御史又道:“下官虽不知十三殿下从哪条官道回京,但殿下自接到旨,也就晚了七日出发,赶在腊月前进京是足够了,想来会选左边这条好走一些的。”

    覃照林说的茶寮也在这个方向。

    苏晋扬鞭打马,谁知马才跑了几步,她忽然觉出些许不对劲,当即勒住缰绳,马蹄高扬,原地徘徊了几步,苏晋转头问巡城御史:“只晚了七日出发?”

    御史道:“是,虽只晚了七日,殿下仍怕耽误了回京的时日,所以只带了四人,说是日夜兼程,余下兵马后行。”

    苏晋又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被苏晋一问,那名御史仿佛也像是悟到了甚么,怔了怔才道:“回大人,下官是从兵马司那里听来的。”

    原来最关键的问题,一直被她忽略了——朱南羡回京不过晚出发七日,何以闹得人尽皆知?

    除非,他是故意将这消息放给有心人听的。

    苏晋忽然勒马回头,走到正阳门前,对一名守城护卫道:“前一日是你跟本官说,十三殿下会晚几日回京,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名守卫正是当日带苏晋上门楼的那位。

    他立时跪道:“回大人,上个月金吾卫左将军出城,跟属下们提过一句,还吩咐属下们到时要警醒些。”

    左谦?

    左谦堂堂一个正三品指挥使,平白无故跟守城护卫多说甚么?

    何况殿下们回京,守卫们也就把守城门这一关,还能警醒出甚么花来么?

    看来当真是有心为之了。

    苏晋想到此,忽然记起她去广西的路上,自江西道路过,听当地的监察御史提过,说这一年来,十三殿下曾被行刺过两三回,然而都有惊无险,消息也不曾传至宫里,都被压了下来。

    这事听起来离奇,然而跳出框来想想,天底下敢害十三殿下,想害十三殿下的还有谁?

    宫中各位殿下无一不心思缜密,当初七王设局更是环环相扣,能干出在别人的藩地行刺这种蠢事的,恐怕也只有朱十四了。

    苏晋慢慢放下心来,又问守卫:“你们这里,可还存着近两月的邸报?”

    是还余了几份,可大多数因为天冷夜里当柴禾烧了。

    见守卫支吾不语,一旁的巡城御史道:“苏大人,那些邸报下官都看过了,下官不才,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大人想知道甚么,尽可以问下官。”

    苏晋点了一下头道:“邸报上通常还载录兵马消息,十三殿下晚七日出发,兵马后行,那后行的兵马,邸报上可提过?”

    巡城御史道:“不曾。”

    苏晋挑眉:“确定?”

    御史道:“确定,下官翻看邸报时,也是觉得此处有蹊跷,还来回找了两遍。”

    如此看来,连兵马后行也是假的了。

    说不定朱南羡在接到回京旨意的当日,已让自己的府兵出发,而他的人与兵马,早也应当在京师附近。

    苏晋垂下眸子,倏忽间唇畔竟浮上些微笑意。

    她是极难得才笑一回,只可惜这笑靥太浅,又浸在沉沉夜色里,尚不能瞧清。

    打马回城,巡城御史在身后打揖恭送。

    苏晋想了想,勒马回过身来,目光落在这名御史身上。

    他看起来很年轻,五官端正,只是右边眉头上有块小凹痕。

    苏晋缓缓道:“本官记得你姓翟,叫甚么?”

    那御史揖得更深了些:“回苏大人,下官叫翟迪。”

    “可有字?”

    “字启光。”

    苏晋点了一下头:“你很好,本官记住了。”说着,策马往宫中而去。

    翟迪愕然抬头,浓夜之中竟瞧不清苏晋远去的背影,可他仍在原地站好了班子,并郑重拜下:“多谢苏大人。”

    这一日早朝除了众朝臣,诸位皇子也在,除了议登闻鼓的案子,景元帝还过问了户部年末税粮黄册,着礼部加紧备办年关事宜,末了又说回登闻鼓的案子头上,正准备命三法司四品以上大员留下续议,殿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内侍,报喜道:“陛下,十三殿下回来了——”

    景元帝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露出一丝难得的愉悦:“果真?”

    内侍磕头道:“回陛下,已到承天门外。”

    景元帝点了一下头,对左手下一干皇子道:“他年余辛苦,却劳有所获,这说做甚么便做好甚么的性子,你们都当好好学。”言罢起身,大手一挥,“朕的十三子回来了,众爱卿当跟朕一道去迎。”

    景元二十三年的初春,细雨纷扬,朱南羡自西北回宫的那天,是一个人带着郑允进的承天门,只有朱悯达和沈婧沈奚来迎他。

    直至景元二十四年初冬,老皇帝总算有了为人父的心思,特许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卫,自奉天门打马而入。

    这一日天晴,苍穹干净得连一丝云也没有。

    奉天门骤然而开,分列两侧的虎贲卫齐齐拜下,朱南羡高立于马上,缓缓踏入,他身着月色蟒袍,身覆玄色大氅,淬了星的眸子明亮如昔,微扬的嘴角带着些恣意,阳光歇在眉梢。

    苏晋举目望去,忽觉苍穹仿似有日晖大肆洒落,倒山倾海一般,令她不得不移开眼去,却又当自暗处无声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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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卷名:

    第一卷

    卷名源自网络原创歌曲《月华沉梦》,原歌词是“我心如月,拂过长夜未有声。”

    第二卷

    卷名源自(异世谣)《灼雪》,卷名就是原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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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有点事,今天调了一下时间,更早一点,明天更新估计还是晚上~

    每晚□□点才来看更新的小天使不要忘记看昨天的一章。

    第47章

    四七章

    朱南羡健步如飞地走上墀台,撩袍跪地:“儿臣参见父皇。”又道,“儿臣在南昌日夜思念父皇,无时不盼望父皇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景元帝看着他,目光里露出难得的慈爱之色,这个乱世战枭雄的开国君王双鬓已苍苍,上前两步,宛如寻常老父一般亲自弯身将朱南羡扶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亦甚思念吾子。”

    此话一出,诸皇子神色各异。

    景元帝大手一挥:“三法司留下,其余的散了罢。”然后回身跟众位皇子道:“朕要议登闻鼓一案,你们一起来听,出些主意。”

    至殿上,右都御史赵衍将案情讲了一遍后,说道:“现已查得第二个自尽的书生姓徐,与曲知县乃忘年之交,故里在山西,当年二人上京赶考结识,同榜落第,之后虽各自回乡,但多年间仍有书信往来,至于这回上京的目的,都察院已发急遞(注1)着陕西山西两道巡按御史去打听了。”

    他一顿又道:“离奇的是后来死的这个女子,目下只打听道她在敲登闻鼓的前夜,曾在一家客栈留宿,听口音,像也是山西道人,不过奇怪的是——”

    赵衍环目看向四周,沉了口气道:“臣命人查过京师户籍,此女子并没有在京师落户,八个城门也没有她的出入载录。甚至将她的画像张贴于城门,悬于重赏,但除了那家客栈的掌柜跑堂以外,尚没有人见过此人。”

    景元帝看向诸位皇子:“你们怎么看?悯达,你是长兄,你先说。”

    朱悯达弯身一揖,继而问道:“赵大人,照你的意思,这名女子像是凭空出现在京师的?”

    赵衍犹疑了一下,道:“是可以这么说。”

    可所谓“凭空出现”,“凭空”的方法却有很多,守卫难免有查漏的时候,若从此处入手,宛若大海捞针。

    朱悯达也想到这一点,一针见血地问:“那么她的死因呢?本宫听说是溺毙?”

    赵衍俯身跟朱悯达一揖,看了苏晋一眼。

    苏晋道:“回殿下,并非溺毙,而是中毒。”

    今日一早,京师衙门已将验尸卷宗送来,她来早朝前刚看过一遍。

    “所中之毒乃番木鳖,也就是马钱子之毒。服用此毒者,初时只有昏眩之症,数个时辰后毒发,胸胀气闷,伴有惊厥症,呼吸不畅,因此,她应当是在毒发时恰好跌入水中,窒息而亡。”

    朱悯达点了点头,回禀道:“父皇,儿臣认为,既有人下毒,那么一定有迹可寻,且药局对京师的药材出入及分量都有载录,可从这马钱子的源头查起。”

    景元帝缓缓道:“是一个法子。”又看向其余皇子,问道:“你等人呢,可有不同见解?”

    这时,十四王朱觅萧忽然越众而出道:“回父皇,儿臣认为,第一个敲响登闻鼓的毕竟是陕西曲姓知县,说明一切缘由皆因他起,此案若能将重点放在他身上,或许更易入手。”

    景元帝有些意外,脸上浮上些微赞许之色:“不错,难为你这回深思熟虑。”

    正准备再问,目光一扫,忽见诸位皇子中竟有一个垂首而立闭目打盹的,不由怒喝了一声:“朱稽佑!”

    却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景元帝众位儿子中,虽不乏出类拔萃之辈,但也有缺心眼的废物。

    废物之首,当属三殿下朱稽佑。

    朱稽佑此人年纪虽长,但自小不学无术,好逸恶劳,幼时在宫里约束着还好些,自从封藩山西大同府,骄侈暴佚,白日宣淫,实让人为之所不齿。

    朱稽佑被惊得一抖,忙不迭跪下磕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景元帝原想借登闻鼓一案考考众位皇子,被朱稽佑这么一闹,意兴顿时没了,斥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且都退下罢。”

    诸皇子齐齐拜下,景元帝又道:“悯达,你与南羡今晚来明华宫,与朕一起用膳。”

    朱悯达与朱南羡同时称是。

    景元帝对殿中站着的臣子道:“各部堂官留下,其余臣工也散罢。”

    众皇子退出奉天殿,下了墀台才停住脚步,朱悯达是长兄,回首道:“诸位皇弟许久不见,不如一道先去东宫叙叙旧。”

    话音落,顷刻就有人应道:“行,我与十三当真是六七年不见了,等下还要借大皇兄的院子,跟他切磋一下武艺,四哥,到时还望你判个胜负。”

    说话人是十二殿下朱祁岳。

    宫中尝有三位皇子尚武,即四王,十二王,十三王,因此朱南羡从小除了东宫两位同母兄弟,便跟此二人走得最近。

    四王淡淡道:“你刚至边关回来,历练不少,十三这年余在南昌府励精图治,你眼下说要与他比,实在不公允。”

    一旁的七王朱沢微笑道:“四哥,你这就错了,十三虽在南昌府呆着,可有人不愿让他闲着,时不时就派人过去切磋比斗,是故他的武艺是一日也不能生疏,只怕一刻不练说不定就没命了呢。”

    这话一出,众皇子都不答话了。

    心中有数的不愿接腔,心中没数的不敢接腔。

    须臾,忽闻一人道:“七皇兄这话甚么意思?”

    问话人是十七,年余时日,他拔高了些许,清秀的眉目间多了一分肖似朱南羡的英挺气质。

    朱沢微似乎有些意外:“十七你可是住在东宫,竟甚么都不知道吗?”

    然后他弯起唇角一笑,柔声道:“这么说吧,你问问你十三哥,他此次回京的路可走得坎坷,在城外附近的茶寮是不是险些遇害?”说着又道,“得亏你十三哥现如今长心眼了,否则也不知你今日是否有幸能见到他。”

    朱十七虽不明这宫中暗斗,但自小到大,谁最爱招惹朱南羡他还是知道的。

    是故他当即转头看向十四王朱觅萧:“是你的府兵?”

    朱觅萧双手一摊:“跟本王有甚么关系?”

    朱悯达早知此事,奈何一月前,朱南羡就传信让他不必担心,他亦没有再管。此刻见老七既已开了个头,顺势便道:“十三,有人在城外设伏?”声音瞬间冷寒至极,“是谁,不站出来,别怪本宫查。”

    冬日长风起,墀台下诸皇子淡默而立,各怀心事。

    忽然间,九王忽然双膝落地颤颤应道:“回、回大皇兄,是皇弟的府兵。”

    一见他跪下,朱觅萧蓦地瞪大眼,九王出生微寒,不过是个未进位份的宫女之子,若不是当年被寄养在皇贵妃膝下两年,这宫里或许都没人知道这号人物。

    而朱十四正是皇贵妃之子,这宫中谁不知道九王是他的人?

    十二朱祁岳笑道:“九哥自小谦让怯事,哪里来的胆子指使人伏击嫡皇子?恐怕这背后另有其人罢?”

    朱觅萧打定主意撇清关系,不温不火道:“十二哥这话甚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本王——”

    然而话未说完,左脸忽然挨了一拳,朱十七愤然道:“朱觅萧,事不过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年来屡派人去南昌府干了甚么?你若再动我十三皇兄一次,别怪我捅到父皇跟前去!”

    十七虽文弱,但一个拳头使全力砸过去,朱觅萧的左腮瞬间肿了起来。

    苏晋与几位臣工自奉天殿退出来后,见众皇子未曾离去,只好立于不远处站班子,眼下皇子们竟动起手来,四周之人扑簌簌一下全跪了。

    朱觅萧一时气极。

    他好歹是皇贵妃之子,生母乃后宫之尊,朱十七这个自小没娘的东西,也配在他跟前耀武扬威?

    他慢慢点着头,一步一步走近十七:“好,好,你父皇,你皇兄,那本王问你,你朱十七,又是个甚么东西?”

    他舔了舔后槽牙,吐出一口淤血,忽然抬起手来:“狐假虎威,你也配?!”

    然而手举向半空便被人一把抓住。

    朱南羡道:“你动十七一下试试?”

    说着一把推回他的手腕,巨大的力道令朱觅萧趔趄了几步才站稳。

    朱觅萧心中燃着一团怒火。

    他在原地站稳,深深呼了几口气,目光四下一望,忽然看到不远处还有几位弯身站班子的大员,其中一个,可不正是那个朱南羡最着紧的苏晋。

    朱觅萧一笑,点头道:“是,我动不了十七。”然后他忽然转首走向苏晋,狠厉道,“但这宫中,总有本王动得了的人!”

    然而在他走到苏晋跟前的瞬间,朱南羡已大步跟上来,将他的手肘反手往身后一撇,掀翻在地,朱觅萧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柄刀鞘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朱南羡缓缓道:“只要本王在,你谁也不能动。”

    然后他沉默一下,回过头去:“你没事……”

    话未问完便戛然而止,因苏晋正也向他看来,目光对上,二人皆怔了怔,竟同时别开了目光。

    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长风忽然自耳畔灌进心里,有个瞬间,朱南羡如雷的心跳竟忽然偃旗息鼓。

    须臾,身后才传来苏晋的声音,也是低低的:“微臣没事,多谢殿下。”

    朱南羡垂着眼帘,抿了抿唇才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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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急遞,就是急递,为什么要遞这个字呢,因为好看并且显得我有文化。

    感情戏,嗯……明天争取写一段感情戏……

    第48章

    四八章

    “都闹够了没有?”朱悯达喝道。

    他看了眼架在朱觅萧脖子上的刀鞘,对朱南羡道:“十三,把你的刀拿开。”

    朱南羡一声不吭地将刀收了。

    朱悯达又道:“十四,你看清楚了,你眼前站着的可是都察院佥都御史,你若不放尊重些,莫说父皇,本宫现下就治你的罪。”

    方才一时气极,竟没注意这苏晋已升了品阶,今非昔比。

    朱觅萧一眼扫过她身上的云雁补子,心中突生一计。

    他从地上爬起来,眼中狠色未褪笑意却起,一时间显得古怪狰狞:“大皇兄错怪皇弟了,皇弟正是听闻苏御史高升,想亲自为他道贺。”说着,他忽然回过身道:“啊,对了,三皇兄不是说近日得了一对‘金翅鸟’,邀本王今晚去你府上赏玩吗?这样,你顺便摆个席设个宴,将苏御史也一起请来。素闻苏御史高才,说不定还能为你那一对‘金翅鸟’赋诗一首,更添意趣。”

    三王朱稽佑骄奢淫逸,养得脑满肠肥,众皇子都不屑与他为伍。

    也就朱觅萧,为了壮大自己势力,竟不惜将此等货色纳入麾下。

    朱稽佑听了朱觅萧的话,“咳”了一声郑重道:“苏御史,本王与十四王一起相邀,你不会不赏这个脸罢?”

    他们已将皇子的架子端了出来,还要她如何拒绝?

    苏晋只得一揖称是。

    朱觅萧开怀一笑,故作热忱地道:“诸位皇兄皇弟还有想来的吗?”

    没人理他。

    朱觅萧又望向一旁朱南羡道,无不遗憾地道:“可惜了,十三皇兄要随大皇兄一起去陪父皇用膳,不然凭皇兄与苏御史的交情,若能一起来赏三哥新得的‘金翅鸟’,那才叫有趣。”

    朱南羡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朱悯达道:“苏晋,你既要去赴宴,不必站班子了,先回都察院罢。”

    苏晋弯身应了句“是”,退到百尺开外,折身走了。

    被朱觅萧一闹,众皇子都仿佛扫了兴,朱悯达又道:“十三,十七,我们也走。”

    三人一路无言行至东宫垂华门外,朱南羡方唤了一声:“皇兄。”朱悯达便回过身道:“我知道你想说甚么,父皇那里,我会找借口帮你遮过去,为兄只问你一句话,你有把握治得住十四吗?”

    朱南羡点了一下头,斩钉截铁道:“我要让他再也不敢妄动!”

    朱悯达大笑一声:“好!为兄信你!”

    朱觅萧这回实在太过,若非看在父皇寿辰将近,身体每况愈下,他堂堂东宫太子,要了十四的命都是轻的。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年朱南羡就藩前,曾求他无论如何保苏晋安危,且承诺日后定会助他登基,如今看来,一个苏晋一个朱十四,能换他的十三皇弟旷若发矇,一日千里,不可谓不值。

    朱悯达伸出手:“日后险阻,有你与为兄同行,幸甚!”

    朱南羡默了一默,抬手反握住他的手掌。

    朱十七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以为他二人只是在说朱觅萧的事,也将手放于他二人交握的掌上,说道:“大哥,十三哥,还有我!”

    朱南羡扫他一眼,扬唇淡淡一笑,一把打开他的手:“你凑甚么热闹?”

    朱悯达亦笑了笑,负手道:“走罢,你们皇嫂该等急了。”

    等朱悯达三人一走,众皇子三三两两须臾便散尽了。

    已至未时,一大早还十万分晴朗的天慢慢蓄起云团子,没了倾洒而下的日晖,四周顿时添了几分寒意,朱沢微的马车在一间茶楼旁停下,掀帘看了看,则见周围的人无不拢起袖子缩着脖子,步履匆匆。

    他又在马车里坐了半日,直到茶楼里的跑堂过来通禀说,里头的客人已来来回回换了一批,这才下得马车上了二楼隔间。

    隔间内,有一黑袍人正临窗远眺,听到脚步声,悠悠道了一句:“这宫中的格局,要变了。”

    桌案上摆了一盘残局,朱沢微看了一眼,温雅一笑,坐在棋盘一侧执白:“哦,怎么变?”

    黑袍人道:“朱十三回宫,今非昔比,难道不是太子一方独大?他手下人才济济,刑部沈拓,兵部龚荃,大理寺张石山,还有翰林院。”

    朱沢微落下白子,漫不经心道:“不过一帮老朽。”

    黑袍人道:“所以你该庆幸,户部沈奚虽是大皇兄的小舅子,却是一个凡事都留三分余地的人,否则凭他才干,若当真全心辅佐太子,你的日子可会好过?”

    朱沢微的指尖敲了敲棋盘中腹的位子,笑道:“沈青樾的性情,和柳昀有一点相似,他们绝不会真正臣服于任何人,只忠于自己的心,所以本王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一点。”

    黑袍人听了这话,回过身来:“那都察院的苏晋呢?不到两年自从八品升任四品佥都御史,实在有些本事。”

    朱沢微看着棋盘摇了摇头:“此人不简单,身上像是藏了秘密。”又冲黑袍人扬了扬下颌,示意他自棋盘对面坐下,“当年苏晋落水,朱十三连夜送了两名侍卫出宫,我派人抓到一个,另一个跑了,可惜没问出甚么来。后又派人去杞州查他的身世,却总查不详尽,像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被裹了一团雾。”

    他说着一笑:“不过他做起事来有一股狠劲,明敏透彻,确实有些本事。”

    黑袍人亦执棋落下一子:“那你可要趁她根基未稳,将她归拢过来?”

    朱沢微道:“我从不用不知根底之人。”

    然后他盯着棋盘,忽而又一笑,以一枚白子吃掉数枚黑子:“不过,可以利用。”说着唤来一旁的随侍,道:“你派人去告诉老九,让他跟朱十四请罪示弱,然后一起去老三府上吃宴席看‘金翅鸟’。”

    朱沢微说到这里,忽然皱着眉闭上眼,敲了敲额稍:“我记得当年应天府的府丞,叫孙什么来的,来投诚本王?”

    随侍道:“回殿下,叫孙印德,后来殿下让曾尚书将他调去工部任郎中了。”

    朱沢微颔首:“是了,朱十四手下,值钱的也就一个工部。”

    他对黑袍人一笑:“你不是说我手底下人不如大皇兄多吗?”转头吩咐随侍,“这个姓孙的是个蠢货,刚帮老三在山西建了行宫。眼下苏晋不是正查登闻鼓下死了的山西书生跟女子么?你去告诉老九,让他在宴席上,将孙印德在山西修行宫的事透露给苏晋。”

    黑袍人听他这么说,问道:“怎么,这姓孙的府丞跟苏晋有过节么?”

    朱沢微笑道:“当年仕子闹事案结下的梁子,苏晋恨不得弄死他。”又执起一子,摇了摇头,“可惜啊,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凭苏晋的本事,定能从姓孙的打开决口,将工部这颗牙从十四嘴里拔了。”

    黑袍人也执起黑子:“你既知道那死去的书生与女子与山西道老三有关,大皇兄怎会不知?”

    朱沢微冷笑一声:“他当然知道,但他就等着我和十四因这桩事斗来斗去,他正好隔岸观火。”又落下子,“再说了,老三修行宫的事,都察院柳昀,户部沈青樾,谁不知?还不是各有各的打算。老三嘛,废物一个,于时局没影响,任他在山西折腾,总比将这块宝地交给一个有野心的人好。”

    黑袍人摇了摇头:“所以择盟友,一定要擦亮眼看准了,十四连三哥都要,岂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沢微以为英雄所见略同,粲然一笑,眉间朱砂殷红似血:“所以我只选了你,你我兄弟一文一武,岂不正好?”

    苏晋知道朱觅萧不怀好意。

    她下值后,回接待寺换了便服,坐在桌前略一思索,将朱南羡予她的匕首揣在了腰间。

    得到三王府附近,她又嘱咐覃照林道:“你牵两匹快马,在巷口等我。若我至亥末未出,你吩咐一人去正阳门,找那名叫翟迪的巡城御史,让他跟兵马司借兵,以盗匪潜入王府之命,自请入府搜查。你再去找柳赵钱三位大人中随便一人,先与他们说实话,然后告诉他们,到时可用‘听闻我在三王府中受伤’的名义,强行将我带出。”

    覃照林道:“可俺瞅着你没受伤哩。”

    苏晋无言:“给自己一刀还不容易?”

    三王府前有婢女相迎,苏晋方入府内,就瞧见一旁的石径上有两人走来。

    仔细一瞧,走在前头的一位竟是今日在宫中见过的九往朱裕堂。

    苏晋连忙拜下,谁知朱裕堂伸手将她一拦,笑道:“既来赴宴,苏御史不必多礼,将本王当做寻常故友就好。”

    苏晋称是,直起身,目光自他身旁之人扫过,却不由愣住。

    五短身材外加一双鱼泡眼,不是孙印德又是谁?

    孙印德时任五品工部郎中,比苏晋已低了一级,然而他仗着是跟朱裕堂一起来的,既不跪也不拜,反而趾高气昂地道:“苏御史,许久不见。”

    苏晋懒得理他,跟朱裕堂一揖,站在原地待他先行。

    朱裕堂点了一下头,走了两步,忽对孙印德道:“原来孙大人与苏大人是旧识。”

    孙印德冷声冷气道:“旧识说不上,微臣哪敢高攀苏御史,也就当年一道在京师衙门任职,见过罢了。”

    朱裕堂笑道:“孙大人当真交友遍天下,本王还当你这一年来在山西大同府监管行宫修筑,并不识宫中新贵呢。”

    苏晋听到行宫二字,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圣上勤俭,明令各王就藩后,除自己府邸不可再修筑宫宇殿阁。

    她看了孙印德的背影一眼,暗自将此事记下。

    筵席设在水榭,四方摆宴,中有数名穿着清凉的女子伴着笙歌袅袅起舞。

    朱稽佑高坐上首,一左一右拥着两名金发碧眼的女子,正笑着吃她们喂来的酒。

    苏晋跟在九王与孙印德身后要入席,谁知方走过栈桥,水榭前两名侍卫持刀将她一拦,身后款款走来一名婢女,举着一方托盘朝她跪下。

    托盘上摆着三杯形色各异的酒。

    苏晋不解,抬目看向座上。

    朱稽佑吃完酒又凑去舔碧眼女子的纤纤玉手,三人正尽欢事,仿佛并没有看到她。

    反是朱觅萧举着酒杯缓步走来,看着苏晋一脸疑色,勾唇一笑道:“苏御史头一回来三哥筵席,恐怕不知这里规矩。这三色酒是三哥亲自酿的,初来乍到的人,都要在其中任选一杯饮下。”说着,将手一抬,“苏御史,请吧?”

    水榭里又传来淫|靡的笑声,苏晋暗忖了半刻,想到自己左右已是一条砧上鱼,能多拖一刻是一刻,便开门见山地问:“酒里放了甚么?”

    朱觅萧又笑了笑,倒也不跟他绕弯子:“这个苏御史大可以放心,三杯酒里,只有一杯是毒酒,御史如果运气好,死不了。”

    苏晋又问:“另两杯呢?”

    朱觅萧道:“通常另两杯一杯是清酒,一杯放媚药,不过,苏御史是极难得才肯赏脸赴宴一回,因此今夜这两杯酒里,都放了媚药。”

    苏晋眸色一寒,看向朱觅萧似是毫不在意道:“媚药是给女人吃的,殿下拿来赏微臣,这是甚么道理?”

    朱觅萧笑道:“是,是给女人吃的。但岂知御史不是有断袖之癖之人呢?苏御史若非凭着这张脸以色侍人,又如何在两年内,从区区知事升任佥都御史?又如何得朱十三再三庇护?本王今日正是要借此酒试一试。御史放心,服下此酒,无论你好龙阳或好脂粉,三哥这里有的是侍女娈童供你享乐。”他说着,回过头看向正跟两名碧眼女子纠缠的朱稽佑,“啊”了一声道,“本王险些忘了,还有一对‘金翅鸟’呢。”

    金翅鸟原是传闻中的神鸟,苏晋万万没想到朱觅萧所说的“金翅鸟”竟指的是那两名波斯女子。

    他的言语粗俗不堪,苏晋再不忍听下去,刚回过身,就见栈桥另一端大步走来一身着月色蟒袍,玄色大氅之人。

    他脚下像履着劲风,来到苏晋身边,一挥手将那托盘掀了,酒水洒落入湖,泛起粼粼波光。

    朱南羡目色泠泠地注视着朱觅萧,忽然扬眉一笑:“不用试,本王就是喜欢她。”

    第49章

    四九章

    朱觅萧看到朱南羡,脸色有些难看:“皇兄不在宫中陪父皇用膳,怎么来此了?”

    朱南羡不理他,牵了苏晋的手腕,对持刀拦在跟前的两名侍卫道:“滚。”

    两名侍卫连忙收刀拜下。

    水榭中的舞女见此态势,也纷纷退到一旁跪拜。苏晋看了一眼这些舞女,朱稽佑会享乐,连舞女都挑形貌相似的。

    朱稽佑在两名碧眼女子的掺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到朱南羡跟前:“十三弟来了?”他双颊酡红,目色迷离,一张嘴满口酒气,“来人,给本王的十三皇弟上酒!”

    一名婢女呈上酒来,酒杯旁,还有一个丹药瓶。

    朱南羡问:“这是甚么?”

    朱稽佑打了个酒嗝道:“这是寒食散,吃了以后——”他看了一眼朱南羡握在苏晋手腕的手,“嘿嘿”笑了一声,道:“来人,给苏御史上一杯‘赭水’。”

    另一名穿着清凉的婢女呈上酒来,酒水呈赤红色,与方才三色酒的其中一杯一般无二。

    朱南羡一声不吭地松开苏晋的手腕,端起那杯‘赭水’,晃了晃,对献酒的婢女道:“赏你了。”

    那婢女抬眸看了朱南羡一眼,双颊顿时飞红,从他手里接过就被,慢慢饮尽。

    酒性发散的极快,不过须臾,这名婢女呼吸便急促起来,玉颈之间竟渗出细汗。

    朱稽佑看了这场景,忍不住舔了舔唇。

    一旁的朱觅萧对婢女道:“愣着做甚么?还不赶紧好好伺候十三殿下?”

    婢女应了声“是”,也不知是酒性催发还是确有情动,不顾仪礼便往朱南羡身上贴去,却被他一个侧身避开。

    朱南羡扫了托盘上的寒食散一眼,淡淡道:“三哥这里除了这些下作的东西,就没别的了吗?”

    这话俨然将朱稽佑与朱觅萧一齐骂了进去。

    朱稽佑在山西大同府称王,谁见了他不是俯首贴地,几曾受过这种谩骂?他脸皮子抖了抖,几乎就要发作,却念及朱南羡是嫡皇子,生生将一口闷气忍了下去。

    朱觅萧心中亦恨极,眼中的狰狞色几乎要掩不住,却还笑道:“三哥,咱们险些忘了,十三皇兄自小尚武,眼下又好龙阳,你府上不是养着些会剑舞的公子吗?”

    朱稽佑听明白他的意思,端出一副犹疑色:“是养着,可九弟,十四弟,苏御史都在,又无功夫傍身,只怕那些个不中用的一个闪失,刀剑无眼。”

    朱南羡听了这话,才瞧见对面还坐了一个九王朱裕堂。

    朱觅萧道:“这有何妨?我等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请吧。”

    须臾,只见水榭外走来十二名持剑公子,统穿着敞胸白裳。一时间鼓瑟起,持剑公子踩着鼓点,或攀山揽月,或素手摘星,倒真有几分像练家子。

    笙歌再鸣,鼓点加急,忽然间,十二名持剑公子分作三人一列,朝四方刺来。

    朱觅萧不知何时已退到苏晋身旁,正要抬手将苏晋推向那刺来的剑,却被她一个闪身避开。

    与此同时,朱南羡左手抓住他的胳膊,右手持刀,刀鞘打偏剑锋,刀柄在手里挽了个花忽然往下反压,突如其来的力道使剑柄往上震开,三名持剑公子猝不及防,手中剑齐刷刷落在地上。

    朱南羡回过头也不客气,左手往回一折,只听“喀嚓”一声,朱觅萧发出一声惨叫,胳膊肘歪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竟是脱臼了。

    朱南羡收了刀,这才道:“花拳绣腿,不看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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