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僵尸正死死抱着院子里的稻草人，躲在稻草人身后和二爷对峙着。离远看，倒像个抱着大人撒娇的小孩。
二爷用手势催促我赶紧进屋。一等我退到门内，他就猛地扯出墨线，将那凶尸和稻草人缠绕捆绑在一起。
僵尸身上被墨线触及之处顿时冒出缕缕白烟。它摇晃着怀中的稻草人，见对方没有一点反应，终于发觉自己上当了。随即张开血盆大口咆哮一声，尸身发力的瞬间便将身上坚固的墨线挣成几段，一头钻进玉米地里逃走了。
二爷将他的三清铃交给我，让我务必将其时刻带在身边，即便睡觉也要握在手中。他说这僵尸的力量太强，危险性极高，不能再将它引到村落里了，他要把僵尸引到野外解决掉。
而我，从今往后除了晴天时的正午，其他时候一律不许出家门，直到他杀了僵尸为止。说完，二爷带着几件我穿过的衣服，匆匆离开我家。
我担心二爷的安危，又不敢私自出门坏事，只得等第二天早上让我爷去二爷家瞄一眼。可一连七天，我爷几乎早中晚都去二爷家看一眼，除了发现二爷家的大公鸡每两天少几只外，一直没看见二爷本人的身影。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爷爷收到了杜奉予寄来的第二个邮包。
——朋友带了不少榛子给我，正好我看到一套适合你的运动服，就一起打包寄回去了。这衣服料子很不错，耐脏好洗，春夏秋冬都可以穿。过几天就是七夕了，你和爷爷还好吗？有什么需要记得写信给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五日
我将杜奉予的信扔进柜子，把邮包里的榛子掏出来分成两袋。一袋收起来打算给二爷，另一袋则给我爷当零嘴。
杜奉予给我买的那套衣服，是一身雪白雪白的、外套上带帽子的运动服。我穿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可担心身上的朱砂咒弄脏了衣服，我最终还是把衣服脱了下来收进柜子里。
当晚，我独自躺在偏屋炕上辗转难眠。
二爷已经一周没露面了。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没拦住他，僵尸要来找我就来好了，何必以身犯险和对方单打独斗呢？再说，他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了，再硬朗也不比当年，咋能和那青面獠牙的僵尸斗？
“咕、咕呱咕、呱——”
忽然，一阵类似蛙鸣、音调却低沉如蒙古呼麦的古怪声音从我脚下炕里侧的窗外传来。
我一愣，定定地望向黑暗中被窗帘遮掩的窗户方向。
“咕呱咕咕、咕咕、咕呱——”
声音仍在继续，真切地就像在室内响起。
“……”我缓缓坐起身捏住窗帘的一角，想掀起来看看窗外是什么。可冥冥之中的预感让我松开了窗帘，转而握住褥子边的三清铃。
我将三清铃举起伸到窗帘边，试探性地一摇。
“！”
窗外猛然传来一阵脚步疾驰而去的声音。
“老大！”
从主屋传来噼里啪啦的拖鞋声。爷爷竟然没睡，听见铃声，直接举着大勺冲进偏屋拉开灯。
我白着脸放下三清铃，望着身后的爷爷惊疑道：“僵尸来了，二爷呢？”
爷爷放下大勺，和我在偏屋枯坐了一夜。
“不行了不行了！”
刚拂晓，忽然一声破锣嗓子惊醒了沉浸在后悔与惧怕中的我。
二爷风尘仆仆地冲进我家外屋灌了两大缸水，对呆滞的我与爷爷嚷嚷道：“那玩意儿可真不是人啊！比耗子还能跑！仗着自己跑得快把我当傻小子溜！”
我一把抓住二爷的胳膊，厉声道：“那你不早点回来？！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二爷咧嘴哼笑了一声，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水道：“我的命硬着呢，你别瞎操心了。”
说完，他坐在炕边对我爷挫败道：“老哥哥，我是抓不住那东西了，现在只能找你家堂口的狐狸了！无论如何必须尽快除了那凶尸，再拖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我知道二爷一直不喜欢我和我爷出马，也讨厌我家的胡仙。在他们道士看来，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所谓的胡仙就是道行高深的狐狸精罢了，根本入不了真神真仙之伍。所以但凡能亲力亲为的事，二爷都不让我们找狐狸帮忙。如今他主动开口让我们找狐狸，说明事态真的很严重。
这事关系到我的安危，我爷自然同意。我们三人随便糊弄了一口早饭后，就再次请了仙家上身。
我这边神调刚唱完，我爷就哆嗦了一下。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随后抬起眼皮望向我不急不缓道：“这么早就叫我。”
“……”我看着爷爷脸上的神态，心说不会吧……
“五少爷？”我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爷爷’扭头看我，缓缓点头。
我靠怎么又是胡小五？！我雷厉风行的胡七爷呢？！
胡小五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呵呵一笑慢悠悠道：“你家这个堂口，七爷给我管了。放心吧，不会差了你们的事。我要草卷。”
我特么看你像草卷。我暗中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点了根烟递给胡小五。
胡小五接过烟，一扭头看见墙角背对他的二爷，顿时‘嗯？’了一声，歪头抚着自己的眉梢阴阳怪气道：“呀~道长，这么快又见面了？”
群
主
小
颜
第67章
情人偶04：信物
“……”二爷装没听见。
“咳！”我适时地插嘴道，“五少爷，是这样的——”
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胡小五，告诉他那僵尸狡猾狡猾的，希望他能出手帮忙铲除那只僵尸的干活。
胡小五叼着烟，眼睛转了转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那僵尸能感觉到我，不会坐以待毙的。要想抓住它，还是要用诱饵钓尸。”
“可以可以！”我连连点头道，“正好我还有三条没洗的内裤，作为诱饵可以说是非常的……那个了！”
胡小五却摇头道：“想让我抓僵尸，必须你亲自做诱饵。否则它不会靠近我在的地方。”
“嘁……多厉害似的……”二爷在墙角嘟囔道。
胡小五立刻扭头，笑眯眯地对二爷道：“道长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在墙角面壁？不会是道行不够没脸见人吧？”
二爷又不吱声了。
胡小五再次转向我道：“你敢当诱饵吗？我有七成把握保证你的安全。”
“这……”才七成啊，你这业务能力果然不行啊。想到那恐怖的尸脸，我不禁迟疑。
“当然，还有一种十全十美的方法。”胡小五提议道，“就是我用你的身体——”
“不行！”二爷想也不想就厉声拒绝胡小五道，“你不是有七成把握吗？剩下的三成我给你补上。”
二爷的话我自然信，当即答应了做诱饵钓尸的事。胡小五见状也不再多说，和我们约好今晚十点在后山坟圈子见面后，就离开了爷爷的身体。
我不清楚胡小五指的‘见面’，具体是指他附爷爷的身和我们见面、还是他要用本尊与我们见面。只得转告爷爷，今晚我们要去捉僵尸，他老人家最好也跟着一起去。
爷爷虽担心我做诱饵会出事，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期盼有胡小五的帮助，今晚能直接除了那祸害。二爷吃了两把榛子安慰完我和爷爷，就躺在主屋炕上沉沉地睡去，看来这些天他累得不轻。
我静静地看了会炕上的两个老头，忽然感觉心中莫名地疲惫。杜奉予都走了，我为啥还要和那些东西打交道。那僵尸怎么就盯上我了，我在河里洗个澡得罪它啥了？
我倦怠地回了偏屋，将杜奉予寄给我的东西都掏出来摸了摸。想到今晚的安排，我从柜子里摸出白纸和铅笔，趴在炕上给杜奉予写遗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不行。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让僵尸啃死了。
还是不行。
“……”我嚼着牛肉干，严肃地盯着手上的白纸。
总感觉写不出那种……让杜奉予看一眼就心碎的效果呢？现在这么写反而有种我临死都忘不了他的意思。
我沉思片刻，再次擦了纸上的铅笔字，重新写道。
——旺旺，我是姥爷。你大哥没了，让僵尸吃了，赵老二和大仙联手都没保住他。当时就差那么一点，只要多一个人搭把手，他都不带没的。你说你大哥从小就没了父母，过了这些年苦日子终于有几天好了。你非跟他吵什么架呢，你凡事多让让他，你俩的日子不就过下来了？唉，他临死都不让我把这事告诉你，说跟你一刀两断了，即使变成尸体也不想看见你……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不珍惜眼前人就是这后果。好在你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好好照顾你姥爷我，你大哥泉下有知，肯定还能原谅你的……
晚上九点半，我和爷爷二爷一行人打着手电向后山坟圈子前进。
“爷，我要是出事了，你记得帮我把偏屋炕头的信邮给杜奉予。”我握着三清铃跟在二爷身后，对身旁的爷爷道。
我身上的朱砂咒已经按胡小五的吩咐全部洗掉了，为的就是给僵尸进攻我的可乘之机，再由胡小五和二爷联手将其制服。可我并不清楚胡小五和僵尸的实力具体如何，即便有二爷在，也不敢保证自己今晚能全身而退。
老头可听不得这话，闻言连忙晦气道：“呸呸呸！刚才的话不算数！呸！”
我笑了两声，拢了拢身上的运动外套，继续向前走。
夜晚的乡村黑得可怕。即便有二爷手中的电筒，我的身侧与身后依旧是浓墨般暗不见底的黑色，仿佛随时会有一张遍布獠牙的血盆大口从中出现咬断我的脖子。
“小心点，那东西跟上来了。”二爷低声嘱咐道。他从我们出门起，就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四周。
黑暗中，我听见我们三人疾步行走时，鞋底与砂石泥土摩擦发出的规律脚步声中，确实多了个和我们频率不一致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咕、咕咕——！”
忽然！那沉重的踏地声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我、与此同时，昨晚窗外出现过的怪声也在我身侧不到两米处响起！
我手比眼快，赶在对方扑到我身上前先一步摇响了三清铃。
“咕唔！”
黑暗中的东西听见铃声后猛然退去。
我不能一直摇铃，只能在对方扑杀我的前一秒摇两下自保。保持我们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将其钓到和胡小五约定的地点。
手电已经转移到爷爷手中，二爷则拿着铁尺退到我身后，以免僵尸从我背后偷袭。
从出村到后山坟圈子的路还不到三里地，我们却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只因那僵尸几乎每隔一分钟就忽然出现扑我一次，即便我握着三清铃的手心已全是汗水，也不敢松懈丝毫。
对方速度太快了，那瞬间的爆发力恐怕能与大型猫科动物相比拟。人类里除了杜奉予，我还没见过谁有这么快的——
“咕！！”
“砰——！”
二爷在僵尸扑来的刹那，用铁尺狠狠将其捅了回去。随后拍了我的脑袋喝道：“想什么呢？！”
“……”我抿嘴，没吱声。
十分钟后，我们终于离目的地只剩不到百米，三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跟着我们的僵尸也受我们的情绪所感，扑向我的动作变得愈加焦急毛躁，甚至有攻击二爷和爷爷的迹象。
就在这个瞬间，一道迅如闪电的身影从后方现身，将冲向我的僵尸扑出六七米远。
我们被忽然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直退出好几米才敢用手电照过去。
借着朦胧的灯光，我看到有只体型不小的动物将僵尸牢牢压在身下，见其挣扎剧烈，直接一口扯掉了僵尸的整条左腿。
“咕咕！咕呱咕、咕呱——！”
僵尸忽然发出剧烈急促的声音，成功阻止了正要进一步撕裂它身体的动物。
蓦地，远处的动物扭头望向我们，一双金色的兽瞳亮得像灯泡。它发出‘啊啊’的叫声，仿佛在唤我们过去。
“！”我一怔，听到那叫声时才反应过来，扑倒僵尸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狐狸。
……狐狸？难道是胡小五的本尊？
正想着，远处的狐狸又叫了我们两声。我们三人彼此看看，最后由二爷带头小心地凑了过去。
借着手电光，我看到旁边的地上丢着一只僵尸的残肢，腥臭的液体喷溅了一地。而那只仍压在僵尸身上的狐狸，赫然就是前些天带着狐子狐孙去潘家村救我的大狐狸。
“你是胡小五？”我惊讶道。
“是我。”大狐狸忽然开口，发出个清灵悦耳的男声。
我一悚，被这句狐狸吐出的人话吓得不轻。
大狐狸眯了眯眼，与此同时我爷开口道：“上次有外人在场，我不好直接与你讲话。既然你害怕，那还是按老规矩来吧。”
我和二爷闻声回头望向爷爷，见老头表情已变，明白他已被狐狸附了身。
胡小五用手电照着地上的僵尸对我道：“他是来找你的，说和你有约在先。”
我掏掏耳朵困惑道：“和我有约？我和这东西有约？是它做梦时和我约的？还是我做梦时和它约的？”
“他还有信物为证。”胡小五道，“我们这边比较讲究这个，在你们之间的因果未明之前，我不能除掉他。所以你还是先瞧瞧他带来的东西吧。”
他话音刚落，大狐狸便用爪子灵巧地撕开僵尸收拢黏合的右手五指，让粘在其掌心皮肉上的东西显露在我眼前。
我这才留意到僵尸的右手里一直握着东西，不禁蹲下身细瞧那脏兮兮、圆溜溜的所谓‘信物’。
好像是个……鸡蛋？
“…………？！”
我沉思片刻后猛地站起身，从胡小五手中夺过手电，照着地上身长不足一米四的僵尸顿时狂冒冷汗。
鸡蛋。
和我有约在先。
“你、你……你是……”我哆嗦得几乎握不住手电，望着灯光下那张面目全非的绿色尸面，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二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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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情人偶05：诛尸
胡小五后续又问了二阳其他问题，然而对方翻来覆去都只回答四句：
——我和岚哥有约在先，有信物为证。
——潘家村这条河下游的岸边就是岚哥的家。
——爸爸妈妈要害你们。
——我带了鸡蛋。
我跌坐在地上，震惊到久久不能语，甚至不敢多看尸化的二阳一眼。半晌，才颤声开口问胡小五：“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淹死的呀。”胡小五仍微微笑着，“那晚去潘家村救你，你让我帮忙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在河里啦。所以别怪我不帮你。”
“是……是不是潘立军他们干的。”我盯着地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胡小五道：“那倒不是。他不说了吗，他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为什么会……”我喃喃道，心中却已经猜到了答案。
因为我那句话。
因为我告诉二阳我家在他们村下游的岸边，二阳就想顺着水流找到我家，结果却溺死在那个冰冷的雨夜里。
是我。是我无意中说了不该对孩子说的话！我失言了！二阳是因为我丢了性命的！
我低头不语，内心悔恨得无以复加。
“好了，既然你已经清楚了事情原委，我现在该除掉他了。”胡小五也不啰嗦，话刚说完，一旁的大狐狸口中便隐隐冒出火光。
“！”
我猛地上前推开大狐狸，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二阳的尸身和他的断肢，抱起他就往家的方向跑。
“柯岚！”二爷在身后叫道，想追上我又担心身后被胡小五附身的爷爷。
我抱着二阳在夜风中狂奔，感到不断有恶臭黏腻的尸水流到我身上，但我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即便他现在咬我一口，我也不在乎了！
都是我的错！
我就不该答应收二阳做徒弟！不该一时心软留在潘立军家！
杜奉予说得对，我不该让二阳对我产生期待！反正我只会辜负别人的期待！
我跑得飞快，快到连眼泪都要随着风飘走。
二阳嗅到我的气息，立即用双臂紧紧环抱住我，就像他当初抱住稻草人那样。
“咱们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我喃喃道，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二阳说。
我抱着二阳一口气跑到河岸边，面朝奔流不息的河水对他道：“二阳，你到了！你到潘家村那条河下游的岸边了！你带着鸡蛋找到我了！”
河浪滔滔，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岸，打湿了我的鞋子。
我体力不支地跪坐在浅水中，仍粗喘着自言自语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徒弟，这条大河为我们作证！”
二阳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抱着我。我知道，他已经听不懂我说话了，一切都晚了。我这不过是在自我安慰。
二爷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见我呆坐在岸边才松了口气。他蹲在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怀里的小僵尸，半晌才开口道，“僵尸……也不是不能养……”
“道长，你胆子也太大了。”胡小五仍附着爷爷的身，他领着那只金眼狐狸飘悠悠地来到岸边道，“尸灵一向是万众得而诛之的东西，若是放任不管让他成了魃，日后这一片连绵青山都要毁在他手里。”
“……他为什么会变成僵尸。”我侧头问胡小五。
胡小五笑道：“将死之人的强烈情感与心愿，会得到自然的回应，让鬼魂缚在原地化成小地仙。”
“地缚灵和僵尸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胡小五道，“尸灵就是不愿意做小地仙，违抗土地的意志进而导致魂魄撕裂化成的产物。”
他继续道：“你不要以为这只尸灵还是你认识的那个孩子。他的三魂早已湮灭在天地间，如今只剩七魄操纵尸身来见你。魄乃阴神，凡有灵智之物的暴敛奢淫都生在阴神上。一旦没有阳神三魂牵制，尸灵早晚会被阴神主宰，变成难以自控的嗜血恶煞。”
“……”我沉默。
“他现在的样子很丑吧。等他吸过更多血，变成飞僵，乃至变成魃，他还会比现在丑陋百倍，甚至看不出人形。你希望他变成那样吗？”胡小五平静地望着我，“如今遇到我，我还可以看在你们的交情上好好送他一程。若是以后遇见别家的，恐怕要直接把他大卸八块呢。”
我扭头看二爷，向他求证胡小五所言的真伪。
二爷抿嘴，微微颔首。
“不能再找到他的三魂，让他做地缚灵了吗？”我不死心地问道。
胡小五无奈道：“他化成尸灵时，三魂就已经没了呀。魂飞魄散你知道吧，一旦阳神没了，这个魂魄就不能再留了。”
“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我抱紧怀中的二阳，不愿将其交给胡小五处置。
胡小五笑笑道：“哪样的结局？魂飞魄散，回归天地，是所有上仙最后的选择。当然，我这小狐修行不深，和你一样目光短浅。只想着魂飞魄散的上仙多一些，再多一些，多空出些位置来好让我早一日位列仙班，并不明白上仙这样做的道理。我只知道魂飞魄散也是我最终的结局。它肯定不是坏事，但它到底好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我听完胡小五的话无言以对。
“好了，我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话了。你们告别的时间也足够多了，该送他走了。”胡小五语毕，伸出两指在二阳额头上一触道，“潘二阳，壬申年戊申月戊辰日寅时生人，夭于丙子年乙未月辛未日亥时。因其死后肉身化尸，扰乱阴阳两界秩序，今由胡家小五所诛，即刻发往阴曹司审查。”
一团幽蓝色的冥火从胡小五的指尖燃起，触及我怀中二阳尸身的瞬间立即熊熊燃烧起来，不到两秒就将二阳整个包进火团之中。
我拥抱着这团没有温度的蓝色烈火，直至火舌将二阳的身躯焚烧殆尽、再如鬼魅般消失在空气中。
待我手中只剩一件衣服和一堆雪白的粉末时，三缕缥缈的金色飞烟忽的由地底冒出升空，最终被胡小五尽数吸入口中。
“诛尸的功德果然不小！看来今年将由我拔得众仙门的头筹了。”胡小五眉开眼笑，随后走到我身边蹲下亲切道，“我胡小五向来公平，如今能得此大功德也有你们一份功劳，你们有什么不出格的小愿望，我都可以满足。”
“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功德吗？”我用自己的外套将二阳的骨灰兜起来，回头望向胡小五问道。
“不然呢？”胡小五歪头道，“难道是为了学你多管闲事，最后让这小子落到‘这样’的结局？”
我冷冷地瞪着他。
胡小五哈哈大笑道：“开个玩笑，别生气嘛。快让我听听你的小愿望？”
我撑着地就要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摁住肩膀。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小愿望。”胡小五的眼睛眯成两道缝，让爷爷原本慈眉善目的脸变得诡异不少。他道，“你因为一个人害了相思病，正朝思暮想忘不掉对方呢。”
我哼笑道：“怎么？你还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胖胖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胡小五起身摊手道，“你们这些小童子在幼崽眼里的魅力可真大，前有小朋友为了你化尸，后有小狐狸为了你绝食。胖胖不是在你家住得挺好的，干嘛赶他走？回山上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胖胖？之前赖在我家的胖狐狸？
胡小五继续道：“既然你这么想你那个表弟，以至于到了迁怒胖胖的地步——”
“什么迁怒胖胖？谁迁怒胖胖了？谁是胖胖？我不认识！”我恼羞成怒道。
胡小五摇头道：“胖胖还小，只有一颗赤忱的狐心，不知道历史上功高盖主的角色都是这种下场。等你表弟回来，我会好好教育他，不要和你抢一个饭碗的。”
“你——！”
不等我说完，胡小五已经凌空召出一面圆镜。那镜子如水似气，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月华般清冷的白光。随后，一个陌生的场景渐渐浮现在镜中。
胡小五见状冲镜子吹出一口紫黑色的气云。气云在空气中幻化成数颗模糊的狐首后，便争先恐后地钻入镜面，眨眼间就出现在镜中那个陌生的场景里。
“？！”我猛然意识到胡小五在做什么，连忙起身阻拦那些云烟般的狐首。可它们却视我为无物，径直穿过我的身体、一只不落地进入了镜子。
我靠，胡小五这是在利用镜子，将那团不知是何功用的气云送入另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杜奉予的居所！
可为什么？杜奉予明明说鬼魅走镜也只能走认识的镜子。杜奉予的家连我和爷爷都没去过，胡小五怎么会认识那地方？
“那是啥？你要干什么？！”我急切地质问胡小五。
胡小五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狐首尽数入镜后便收起那玄妙的空中水镜，闻言好整以暇道：“好东西啊，好多人还求而不得呢。要不是我今天得了大功德，才不会给你搭桥呢。”
二爷用手势催促我赶紧进屋。一等我退到门内，他就猛地扯出墨线，将那凶尸和稻草人缠绕捆绑在一起。
僵尸身上被墨线触及之处顿时冒出缕缕白烟。它摇晃着怀中的稻草人，见对方没有一点反应，终于发觉自己上当了。随即张开血盆大口咆哮一声，尸身发力的瞬间便将身上坚固的墨线挣成几段，一头钻进玉米地里逃走了。
二爷将他的三清铃交给我，让我务必将其时刻带在身边，即便睡觉也要握在手中。他说这僵尸的力量太强，危险性极高，不能再将它引到村落里了，他要把僵尸引到野外解决掉。
而我，从今往后除了晴天时的正午，其他时候一律不许出家门，直到他杀了僵尸为止。说完，二爷带着几件我穿过的衣服，匆匆离开我家。
我担心二爷的安危，又不敢私自出门坏事，只得等第二天早上让我爷去二爷家瞄一眼。可一连七天，我爷几乎早中晚都去二爷家看一眼，除了发现二爷家的大公鸡每两天少几只外，一直没看见二爷本人的身影。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爷爷收到了杜奉予寄来的第二个邮包。
——朋友带了不少榛子给我，正好我看到一套适合你的运动服，就一起打包寄回去了。这衣服料子很不错，耐脏好洗，春夏秋冬都可以穿。过几天就是七夕了，你和爷爷还好吗？有什么需要记得写信给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五日
我将杜奉予的信扔进柜子，把邮包里的榛子掏出来分成两袋。一袋收起来打算给二爷，另一袋则给我爷当零嘴。
杜奉予给我买的那套衣服，是一身雪白雪白的、外套上带帽子的运动服。我穿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可担心身上的朱砂咒弄脏了衣服，我最终还是把衣服脱了下来收进柜子里。
当晚，我独自躺在偏屋炕上辗转难眠。
二爷已经一周没露面了。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没拦住他，僵尸要来找我就来好了，何必以身犯险和对方单打独斗呢？再说，他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了，再硬朗也不比当年，咋能和那青面獠牙的僵尸斗？
“咕、咕呱咕、呱——”
忽然，一阵类似蛙鸣、音调却低沉如蒙古呼麦的古怪声音从我脚下炕里侧的窗外传来。
我一愣，定定地望向黑暗中被窗帘遮掩的窗户方向。
“咕呱咕咕、咕咕、咕呱——”
声音仍在继续，真切地就像在室内响起。
“……”我缓缓坐起身捏住窗帘的一角，想掀起来看看窗外是什么。可冥冥之中的预感让我松开了窗帘，转而握住褥子边的三清铃。
我将三清铃举起伸到窗帘边，试探性地一摇。
“！”
窗外猛然传来一阵脚步疾驰而去的声音。
“老大！”
从主屋传来噼里啪啦的拖鞋声。爷爷竟然没睡，听见铃声，直接举着大勺冲进偏屋拉开灯。
我白着脸放下三清铃，望着身后的爷爷惊疑道：“僵尸来了，二爷呢？”
爷爷放下大勺，和我在偏屋枯坐了一夜。
“不行了不行了！”
刚拂晓，忽然一声破锣嗓子惊醒了沉浸在后悔与惧怕中的我。
二爷风尘仆仆地冲进我家外屋灌了两大缸水，对呆滞的我与爷爷嚷嚷道：“那玩意儿可真不是人啊！比耗子还能跑！仗着自己跑得快把我当傻小子溜！”
我一把抓住二爷的胳膊，厉声道：“那你不早点回来？！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二爷咧嘴哼笑了一声，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水道：“我的命硬着呢，你别瞎操心了。”
说完，他坐在炕边对我爷挫败道：“老哥哥，我是抓不住那东西了，现在只能找你家堂口的狐狸了！无论如何必须尽快除了那凶尸，再拖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我知道二爷一直不喜欢我和我爷出马，也讨厌我家的胡仙。在他们道士看来，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所谓的胡仙就是道行高深的狐狸精罢了，根本入不了真神真仙之伍。所以但凡能亲力亲为的事，二爷都不让我们找狐狸帮忙。如今他主动开口让我们找狐狸，说明事态真的很严重。
这事关系到我的安危，我爷自然同意。我们三人随便糊弄了一口早饭后，就再次请了仙家上身。
我这边神调刚唱完，我爷就哆嗦了一下。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随后抬起眼皮望向我不急不缓道：“这么早就叫我。”
“……”我看着爷爷脸上的神态，心说不会吧……
“五少爷？”我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爷爷’扭头看我，缓缓点头。
我靠怎么又是胡小五？！我雷厉风行的胡七爷呢？！
胡小五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呵呵一笑慢悠悠道：“你家这个堂口，七爷给我管了。放心吧，不会差了你们的事。我要草卷。”
我特么看你像草卷。我暗中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点了根烟递给胡小五。
胡小五接过烟，一扭头看见墙角背对他的二爷，顿时‘嗯？’了一声，歪头抚着自己的眉梢阴阳怪气道：“呀~道长，这么快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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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情人偶04：信物
“……”二爷装没听见。
“咳！”我适时地插嘴道，“五少爷，是这样的——”
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胡小五，告诉他那僵尸狡猾狡猾的，希望他能出手帮忙铲除那只僵尸的干活。
胡小五叼着烟，眼睛转了转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那僵尸能感觉到我，不会坐以待毙的。要想抓住它，还是要用诱饵钓尸。”
“可以可以！”我连连点头道，“正好我还有三条没洗的内裤，作为诱饵可以说是非常的……那个了！”
胡小五却摇头道：“想让我抓僵尸，必须你亲自做诱饵。否则它不会靠近我在的地方。”
“嘁……多厉害似的……”二爷在墙角嘟囔道。
胡小五立刻扭头，笑眯眯地对二爷道：“道长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在墙角面壁？不会是道行不够没脸见人吧？”
二爷又不吱声了。
胡小五再次转向我道：“你敢当诱饵吗？我有七成把握保证你的安全。”
“这……”才七成啊，你这业务能力果然不行啊。想到那恐怖的尸脸，我不禁迟疑。
“当然，还有一种十全十美的方法。”胡小五提议道，“就是我用你的身体——”
“不行！”二爷想也不想就厉声拒绝胡小五道，“你不是有七成把握吗？剩下的三成我给你补上。”
二爷的话我自然信，当即答应了做诱饵钓尸的事。胡小五见状也不再多说，和我们约好今晚十点在后山坟圈子见面后，就离开了爷爷的身体。
我不清楚胡小五指的‘见面’，具体是指他附爷爷的身和我们见面、还是他要用本尊与我们见面。只得转告爷爷，今晚我们要去捉僵尸，他老人家最好也跟着一起去。
爷爷虽担心我做诱饵会出事，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期盼有胡小五的帮助，今晚能直接除了那祸害。二爷吃了两把榛子安慰完我和爷爷，就躺在主屋炕上沉沉地睡去，看来这些天他累得不轻。
我静静地看了会炕上的两个老头，忽然感觉心中莫名地疲惫。杜奉予都走了，我为啥还要和那些东西打交道。那僵尸怎么就盯上我了，我在河里洗个澡得罪它啥了？
我倦怠地回了偏屋，将杜奉予寄给我的东西都掏出来摸了摸。想到今晚的安排，我从柜子里摸出白纸和铅笔，趴在炕上给杜奉予写遗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不行。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让僵尸啃死了。
还是不行。
“……”我嚼着牛肉干，严肃地盯着手上的白纸。
总感觉写不出那种……让杜奉予看一眼就心碎的效果呢？现在这么写反而有种我临死都忘不了他的意思。
我沉思片刻，再次擦了纸上的铅笔字，重新写道。
——旺旺，我是姥爷。你大哥没了，让僵尸吃了，赵老二和大仙联手都没保住他。当时就差那么一点，只要多一个人搭把手，他都不带没的。你说你大哥从小就没了父母，过了这些年苦日子终于有几天好了。你非跟他吵什么架呢，你凡事多让让他，你俩的日子不就过下来了？唉，他临死都不让我把这事告诉你，说跟你一刀两断了，即使变成尸体也不想看见你……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不珍惜眼前人就是这后果。好在你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好好照顾你姥爷我，你大哥泉下有知，肯定还能原谅你的……
晚上九点半，我和爷爷二爷一行人打着手电向后山坟圈子前进。
“爷，我要是出事了，你记得帮我把偏屋炕头的信邮给杜奉予。”我握着三清铃跟在二爷身后，对身旁的爷爷道。
我身上的朱砂咒已经按胡小五的吩咐全部洗掉了，为的就是给僵尸进攻我的可乘之机，再由胡小五和二爷联手将其制服。可我并不清楚胡小五和僵尸的实力具体如何，即便有二爷在，也不敢保证自己今晚能全身而退。
老头可听不得这话，闻言连忙晦气道：“呸呸呸！刚才的话不算数！呸！”
我笑了两声，拢了拢身上的运动外套，继续向前走。
夜晚的乡村黑得可怕。即便有二爷手中的电筒，我的身侧与身后依旧是浓墨般暗不见底的黑色，仿佛随时会有一张遍布獠牙的血盆大口从中出现咬断我的脖子。
“小心点，那东西跟上来了。”二爷低声嘱咐道。他从我们出门起，就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四周。
黑暗中，我听见我们三人疾步行走时，鞋底与砂石泥土摩擦发出的规律脚步声中，确实多了个和我们频率不一致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咕、咕咕——！”
忽然！那沉重的踏地声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我、与此同时，昨晚窗外出现过的怪声也在我身侧不到两米处响起！
我手比眼快，赶在对方扑到我身上前先一步摇响了三清铃。
“咕唔！”
黑暗中的东西听见铃声后猛然退去。
我不能一直摇铃，只能在对方扑杀我的前一秒摇两下自保。保持我们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将其钓到和胡小五约定的地点。
手电已经转移到爷爷手中，二爷则拿着铁尺退到我身后，以免僵尸从我背后偷袭。
从出村到后山坟圈子的路还不到三里地，我们却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只因那僵尸几乎每隔一分钟就忽然出现扑我一次，即便我握着三清铃的手心已全是汗水，也不敢松懈丝毫。
对方速度太快了，那瞬间的爆发力恐怕能与大型猫科动物相比拟。人类里除了杜奉予，我还没见过谁有这么快的——
“咕！！”
“砰——！”
二爷在僵尸扑来的刹那，用铁尺狠狠将其捅了回去。随后拍了我的脑袋喝道：“想什么呢？！”
“……”我抿嘴，没吱声。
十分钟后，我们终于离目的地只剩不到百米，三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跟着我们的僵尸也受我们的情绪所感，扑向我的动作变得愈加焦急毛躁，甚至有攻击二爷和爷爷的迹象。
就在这个瞬间，一道迅如闪电的身影从后方现身，将冲向我的僵尸扑出六七米远。
我们被忽然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直退出好几米才敢用手电照过去。
借着朦胧的灯光，我看到有只体型不小的动物将僵尸牢牢压在身下，见其挣扎剧烈，直接一口扯掉了僵尸的整条左腿。
“咕咕！咕呱咕、咕呱——！”
僵尸忽然发出剧烈急促的声音，成功阻止了正要进一步撕裂它身体的动物。
蓦地，远处的动物扭头望向我们，一双金色的兽瞳亮得像灯泡。它发出‘啊啊’的叫声，仿佛在唤我们过去。
“！”我一怔，听到那叫声时才反应过来，扑倒僵尸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狐狸。
……狐狸？难道是胡小五的本尊？
正想着，远处的狐狸又叫了我们两声。我们三人彼此看看，最后由二爷带头小心地凑了过去。
借着手电光，我看到旁边的地上丢着一只僵尸的残肢，腥臭的液体喷溅了一地。而那只仍压在僵尸身上的狐狸，赫然就是前些天带着狐子狐孙去潘家村救我的大狐狸。
“你是胡小五？”我惊讶道。
“是我。”大狐狸忽然开口，发出个清灵悦耳的男声。
我一悚，被这句狐狸吐出的人话吓得不轻。
大狐狸眯了眯眼，与此同时我爷开口道：“上次有外人在场，我不好直接与你讲话。既然你害怕，那还是按老规矩来吧。”
我和二爷闻声回头望向爷爷，见老头表情已变，明白他已被狐狸附了身。
胡小五用手电照着地上的僵尸对我道：“他是来找你的，说和你有约在先。”
我掏掏耳朵困惑道：“和我有约？我和这东西有约？是它做梦时和我约的？还是我做梦时和它约的？”
“他还有信物为证。”胡小五道，“我们这边比较讲究这个，在你们之间的因果未明之前，我不能除掉他。所以你还是先瞧瞧他带来的东西吧。”
他话音刚落，大狐狸便用爪子灵巧地撕开僵尸收拢黏合的右手五指，让粘在其掌心皮肉上的东西显露在我眼前。
我这才留意到僵尸的右手里一直握着东西，不禁蹲下身细瞧那脏兮兮、圆溜溜的所谓‘信物’。
好像是个……鸡蛋？
“…………？！”
我沉思片刻后猛地站起身，从胡小五手中夺过手电，照着地上身长不足一米四的僵尸顿时狂冒冷汗。
鸡蛋。
和我有约在先。
“你、你……你是……”我哆嗦得几乎握不住手电，望着灯光下那张面目全非的绿色尸面，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二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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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情人偶05：诛尸
胡小五后续又问了二阳其他问题，然而对方翻来覆去都只回答四句：
——我和岚哥有约在先，有信物为证。
——潘家村这条河下游的岸边就是岚哥的家。
——爸爸妈妈要害你们。
——我带了鸡蛋。
我跌坐在地上，震惊到久久不能语，甚至不敢多看尸化的二阳一眼。半晌，才颤声开口问胡小五：“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淹死的呀。”胡小五仍微微笑着，“那晚去潘家村救你，你让我帮忙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在河里啦。所以别怪我不帮你。”
“是……是不是潘立军他们干的。”我盯着地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胡小五道：“那倒不是。他不说了吗，他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为什么会……”我喃喃道，心中却已经猜到了答案。
因为我那句话。
因为我告诉二阳我家在他们村下游的岸边，二阳就想顺着水流找到我家，结果却溺死在那个冰冷的雨夜里。
是我。是我无意中说了不该对孩子说的话！我失言了！二阳是因为我丢了性命的！
我低头不语，内心悔恨得无以复加。
“好了，既然你已经清楚了事情原委，我现在该除掉他了。”胡小五也不啰嗦，话刚说完，一旁的大狐狸口中便隐隐冒出火光。
“！”
我猛地上前推开大狐狸，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二阳的尸身和他的断肢，抱起他就往家的方向跑。
“柯岚！”二爷在身后叫道，想追上我又担心身后被胡小五附身的爷爷。
我抱着二阳在夜风中狂奔，感到不断有恶臭黏腻的尸水流到我身上，但我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即便他现在咬我一口，我也不在乎了！
都是我的错！
我就不该答应收二阳做徒弟！不该一时心软留在潘立军家！
杜奉予说得对，我不该让二阳对我产生期待！反正我只会辜负别人的期待！
我跑得飞快，快到连眼泪都要随着风飘走。
二阳嗅到我的气息，立即用双臂紧紧环抱住我，就像他当初抱住稻草人那样。
“咱们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我喃喃道，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二阳说。
我抱着二阳一口气跑到河岸边，面朝奔流不息的河水对他道：“二阳，你到了！你到潘家村那条河下游的岸边了！你带着鸡蛋找到我了！”
河浪滔滔，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岸，打湿了我的鞋子。
我体力不支地跪坐在浅水中，仍粗喘着自言自语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徒弟，这条大河为我们作证！”
二阳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抱着我。我知道，他已经听不懂我说话了，一切都晚了。我这不过是在自我安慰。
二爷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见我呆坐在岸边才松了口气。他蹲在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怀里的小僵尸，半晌才开口道，“僵尸……也不是不能养……”
“道长，你胆子也太大了。”胡小五仍附着爷爷的身，他领着那只金眼狐狸飘悠悠地来到岸边道，“尸灵一向是万众得而诛之的东西，若是放任不管让他成了魃，日后这一片连绵青山都要毁在他手里。”
“……他为什么会变成僵尸。”我侧头问胡小五。
胡小五笑道：“将死之人的强烈情感与心愿，会得到自然的回应，让鬼魂缚在原地化成小地仙。”
“地缚灵和僵尸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胡小五道，“尸灵就是不愿意做小地仙，违抗土地的意志进而导致魂魄撕裂化成的产物。”
他继续道：“你不要以为这只尸灵还是你认识的那个孩子。他的三魂早已湮灭在天地间，如今只剩七魄操纵尸身来见你。魄乃阴神，凡有灵智之物的暴敛奢淫都生在阴神上。一旦没有阳神三魂牵制，尸灵早晚会被阴神主宰，变成难以自控的嗜血恶煞。”
“……”我沉默。
“他现在的样子很丑吧。等他吸过更多血，变成飞僵，乃至变成魃，他还会比现在丑陋百倍，甚至看不出人形。你希望他变成那样吗？”胡小五平静地望着我，“如今遇到我，我还可以看在你们的交情上好好送他一程。若是以后遇见别家的，恐怕要直接把他大卸八块呢。”
我扭头看二爷，向他求证胡小五所言的真伪。
二爷抿嘴，微微颔首。
“不能再找到他的三魂，让他做地缚灵了吗？”我不死心地问道。
胡小五无奈道：“他化成尸灵时，三魂就已经没了呀。魂飞魄散你知道吧，一旦阳神没了，这个魂魄就不能再留了。”
“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我抱紧怀中的二阳，不愿将其交给胡小五处置。
胡小五笑笑道：“哪样的结局？魂飞魄散，回归天地，是所有上仙最后的选择。当然，我这小狐修行不深，和你一样目光短浅。只想着魂飞魄散的上仙多一些，再多一些，多空出些位置来好让我早一日位列仙班，并不明白上仙这样做的道理。我只知道魂飞魄散也是我最终的结局。它肯定不是坏事，但它到底好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我听完胡小五的话无言以对。
“好了，我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话了。你们告别的时间也足够多了，该送他走了。”胡小五语毕，伸出两指在二阳额头上一触道，“潘二阳，壬申年戊申月戊辰日寅时生人，夭于丙子年乙未月辛未日亥时。因其死后肉身化尸，扰乱阴阳两界秩序，今由胡家小五所诛，即刻发往阴曹司审查。”
一团幽蓝色的冥火从胡小五的指尖燃起，触及我怀中二阳尸身的瞬间立即熊熊燃烧起来，不到两秒就将二阳整个包进火团之中。
我拥抱着这团没有温度的蓝色烈火，直至火舌将二阳的身躯焚烧殆尽、再如鬼魅般消失在空气中。
待我手中只剩一件衣服和一堆雪白的粉末时，三缕缥缈的金色飞烟忽的由地底冒出升空，最终被胡小五尽数吸入口中。
“诛尸的功德果然不小！看来今年将由我拔得众仙门的头筹了。”胡小五眉开眼笑，随后走到我身边蹲下亲切道，“我胡小五向来公平，如今能得此大功德也有你们一份功劳，你们有什么不出格的小愿望，我都可以满足。”
“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功德吗？”我用自己的外套将二阳的骨灰兜起来，回头望向胡小五问道。
“不然呢？”胡小五歪头道，“难道是为了学你多管闲事，最后让这小子落到‘这样’的结局？”
我冷冷地瞪着他。
胡小五哈哈大笑道：“开个玩笑，别生气嘛。快让我听听你的小愿望？”
我撑着地就要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摁住肩膀。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小愿望。”胡小五的眼睛眯成两道缝，让爷爷原本慈眉善目的脸变得诡异不少。他道，“你因为一个人害了相思病，正朝思暮想忘不掉对方呢。”
我哼笑道：“怎么？你还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胖胖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胡小五起身摊手道，“你们这些小童子在幼崽眼里的魅力可真大，前有小朋友为了你化尸，后有小狐狸为了你绝食。胖胖不是在你家住得挺好的，干嘛赶他走？回山上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胖胖？之前赖在我家的胖狐狸？
胡小五继续道：“既然你这么想你那个表弟，以至于到了迁怒胖胖的地步——”
“什么迁怒胖胖？谁迁怒胖胖了？谁是胖胖？我不认识！”我恼羞成怒道。
胡小五摇头道：“胖胖还小，只有一颗赤忱的狐心，不知道历史上功高盖主的角色都是这种下场。等你表弟回来，我会好好教育他，不要和你抢一个饭碗的。”
“你——！”
不等我说完，胡小五已经凌空召出一面圆镜。那镜子如水似气，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月华般清冷的白光。随后，一个陌生的场景渐渐浮现在镜中。
胡小五见状冲镜子吹出一口紫黑色的气云。气云在空气中幻化成数颗模糊的狐首后，便争先恐后地钻入镜面，眨眼间就出现在镜中那个陌生的场景里。
“？！”我猛然意识到胡小五在做什么，连忙起身阻拦那些云烟般的狐首。可它们却视我为无物，径直穿过我的身体、一只不落地进入了镜子。
我靠，胡小五这是在利用镜子，将那团不知是何功用的气云送入另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杜奉予的居所！
可为什么？杜奉予明明说鬼魅走镜也只能走认识的镜子。杜奉予的家连我和爷爷都没去过，胡小五怎么会认识那地方？
“那是啥？你要干什么？！”我急切地质问胡小五。
胡小五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狐首尽数入镜后便收起那玄妙的空中水镜，闻言好整以暇道：“好东西啊，好多人还求而不得呢。要不是我今天得了大功德，才不会给你搭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