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钱被人掏走了。可信过了太多人手,我甚至不知道被谁掏走的。若管我爷要钱去省里,砸锅卖铁也能凑出五十一百的,只不过我前脚走,后脚我爷就得饿死在家。

    月亮距地球三十八万四千公里,太阳距地球一点五亿公里,我距离它们有二百块钱那么远。最后我没去上省城,李老师的朋友也没来乡下接我给自己添麻烦。

    李老师不在,我连学费都得硬凑。全校男生的零花钱都让我抢了,一学期才抢了三块二毛六,高二都没念完。听说后来我在学校里是反面典型,老师都用我教育学生不要偏科,别以为一两科成绩优秀就可以走捷径。

    刚辍学那阵,我托人联系了个师父。心想干脆唱二人转挣钱去吧,要是挣得多就去省里考试。于是我在家练了练翻跟头,上门拜访师父。

    那师父在当地小有名气,带了好几个徒弟。有六七岁的,十一二的,还有和我差不多十六七的。

    我去的时候,就是那十六七的大徒弟接见的我。他夸我跟头翻得不错,又给我个葫芦丝让我试试。我哪会吹那玩意儿,他说二人转演员说学逗唱、文的武的都得会一点,这葫芦丝算简单的了。

    我不知道他是太寂寞还是太热情,非要教我吹葫芦丝。我还记得他教了首刘三姐里那个山歌好比春江水,我学了一个点才终于吹出个调儿。那小子一个劲儿夸我是二人转界的天纵奇才,明日之星。我俩就差拜把子的时候,师父终于教完二徒弟,来厅里见我了。

    他看了我一眼,就让我回去,说我干不了这行。

    我心说我还啥也没——那古道热肠的大徒弟已经秃噜秃噜地说完了我的优秀表现。天天练唱的嘴皮子是快。

    结果那师父摇摇头,一指旁边的大徒弟,口齿清晰地对我说:“你一个男孩纸想干这行吧,要么长得像黄鼠狼似的。”

    又一指手边墩墩胖的二徒弟,“要么长得像猪八戒似的。”

    最后指指我道:“唯独不能长得像狐狸精似的。咱们二人转男演员在台上是丑角,你这小脸蛋儿好看是好看,但在这行里算先天不足了……”

    几年后,我在镇上遇见回乡看姥姥的吕师姐。她在轿车里叫住我,问我是不是柯岚,问我怎么还在这,难道连我都没考过省试。李老师怎么样了,我现在在干嘛。

    我告诉她我是柯岚,我没能参加省里的考试,李老师已经过世六年了,我现在在跳大神。

    吕师姐看了我半天,问我想不想当兵。

    我问她部队有年龄限制没,收老头不,六十多了,会做饭。

    吕师姐笑了,递给我一张名片,让我有困难去找她。

    我没去找她。自从我过了奥林匹克参赛年龄,就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我枕着胳膊目送空中的两只鸟回家,心情宁静得好像回到十年前,自己终于超出竞赛年龄的那天。

    再也不用像西西弗斯那样,每天将巨石滚上山,又眼看着石头从山顶滚下去。不用每次刚攒够车票钱,就发现家里不剩一粒米。不用连吃饭都有负罪感,恨自己为什么长了张嘴。

    很对不起李老师,但我不用努力了。我再也不用努力了,我也没有努力的机会了。因为奥林匹克对我关门了。

    现在杜奉予也对我关门了。

    什么再跟我待在一起怕自己迷上我,什么长相是假的……假的还不给碰,藏着掖着的贼精贵。

    我的身体依旧有强烈的麻痹感,抓着身旁的玉米杆都站不稳。

    其实仔细想想,杜奉予这票是我赚了。

    虽然他搞了我一身伤,但他的冰清玉洁也被老子搞走了。以后他跟女朋友上床得想起我,跟男朋友上床还得想起我。每天晚上被鬼缠、夜不能寐的时候,更得想起我。

    我肉体上的创伤早晚都能痊愈,但他这辈子都得背负我是他第一个男人的心理阴影。等他晚上孤枕难眠的时候,有他后悔的。

    我手脚并用地爬回村道,刚想继续爬上摩托车,躺上面抽根烟等胳膊腿儿好使了再骑回家。一回头却发现杜奉予还没走,人就坐在二十米开外、他自己的拉杆箱上。

    “…………”

    我睁大眼,定定地望着他。

    他起身,抽出拉杆箱的拉杆远远地看着我,没有过来的意思。

    “哼。”我低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摩托的边撑踹上去。即便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似的,仍倔强地推着摩托车往家的方向挪,只想远离这个有他的地方。

    呵呵,天快黑了,一会鬼就要出来抓他了,但我可要跑了。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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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情人偶01:浮尸

    ——母亲给老人买了棉衣棉裤,托我寄来。我也给你捎带了些吃的,是朋友从内蒙古带回来的风干牛肉和奶酪。你尝尝如何,合口味的话我多弄一些邮过去。立秋后夜里的风凉了,晚上不要再踢被子了。你和爷爷还好吗,有什么需要写信告诉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六年八月八日

    薄薄的信纸上印着几行深蓝色的钢笔字迹,下方的署名揭示了写信人的身份。

    杜奉予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独特。虽然信上的字大小平均,横平竖直,离远看还有种印刷体的工整感。但每个字的每一笔都毛糙而修长,像字的草图。

    字写得像蜘蛛网似的……我腹诽道。

    在杜奉予离开乡下的第四天,爷爷就从村长那领到了杜奉予寄来的邮包。里面有姑姑给他买的棉衣棉裤,还有杜奉予捎给我的零食与信。

    爷爷收到新衣服喜不胜收,穿上美了半天。我则坐在炕边读那封杜奉予写给我的信。

    读完这寥寥几行字后,我举起信纸对着阳光检查。确定没啥隐藏信息后,顿感无趣地将其装回信封丢到一边,没有给杜奉予回信的打算。

    当初睡完我就跑,现在想用一兜牛肉干哄骗我和他做笔友?白日做梦!这回看咱俩谁先后悔,哼。

    杜奉予离开那天,我傍晚一回家就被爷爷和二爷这对哼哈二将轮番伺候。爷爷得知自己睡觉时杜奉予已悄悄离开,背对着我们把枕头都哭湿了。

    至于二爷。他本就不喜欢杜奉予,得知我被杜奉予搞过又抛弃,疯狂嘲笑我是个傻子。当时我的心都死了,只坐在炕边任其讥讽。

    以我对赵二这老贼的了解,他很可能会因为这事留在我家住上两三天,直到把我和我爷都骂哭几回再拍拍屁股回家。然而令我意外的是,他当天并未留宿,笑话了我一会就骑着摩托走了,一连几天没出现。

    我和我爷早就习惯了生活里的大悲和大悲,几乎在杜奉予离开的次日就恢复了曾经的枯燥生活。只有每次吃饭看见桌上重归单调的菜色时,才会露出难隐的失落神色。

    曾经杜奉予没回来时,我并不觉得自己和爷爷两个人的生活有多孤单无趣。可这次他回来又离开后,仿佛将我家的生机也一起带走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一日三餐吃十二道菜三个汤的奢侈日子,忽然重回顿顿茄子蒸土豆蘸酱的生活,谁都不适应。

    我将杜奉予寄来的奶酪条打开,和爷爷分着吃了几根。老头还穿着那身棉衣棉裤舍不得脱,这会热得满头大汗。他吃着吃着,忽然用棉衣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一声不吭地脱了衣裤又躺炕头洗枕头去了。

    他最近每天都要整这一出,让我压力倍增,但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我默不作声地将炕边的信收到偏屋柜子里,随后抓着几根奶酪条出门散步。

    我在村里溜达一圈,终于在村尾碰到几个跳皮筋的小孩,把奶酪条分给她们后成功加入了游戏。直到其中一个小孩的爸、我的高中同学、我曾重点收费保护过的对象出屋,看见我和他姑娘一起跳皮筋,愣愣地看了我一会走了。

    我被那眼神看得没了兴致,跳完一轮就揣着兜继续在村里游荡。路过二爷家时忽然想起潘家村的事,就想看看他在不在家,好问问潘家村那边的邪性玩意儿解决没,我要去接二阳过来。

    巧的是,我走进院门时二爷也刚出屋。他见我来了,就招呼我上摩托。

    我兴冲冲地跨上摩托后座,以为他要带我去哪玩。没想到他直接骑着摩托回我家了,说有大事跟我们说。我得知潘家村的事还没解决,依旧不能靠近那里,不禁有些失望。

    等到了我家,我一听二爷所谓的大事又和鬼怪有关,更是耳朵一闭,看似在认真听他们对话,实际上却在大脑一片空白地摘豆角。

    自从杜奉予走,我更厌烦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了。那只赖在我家的胖狐狸,也让我连狐狸带玩具一起从窗户扔了出去。

    杜奉予不在,它就没用了。至于我,我既不想给它吃肉,也不愿意陪它玩球。胖狐狸在偏屋窗下叫了我一晚上,见我无动于衷,就叼着娃娃和球消失了。

    我将摘完的豆角泡在盆里,然后拿着香皂和短裤走出房门。

    二爷隔着窗户喊住我道:“干啥去啊?”

    “去大河洗澡。”我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他追出来说道:“还想跟你讨论讨论呢,唠完再洗呗!”

    “有啥可唠的,人家潘家村的事,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我厌烦地望着远处的青山。

    二爷背个手瞅我乐。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我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没憋啥好屁,白他一眼转身要走。

    “诶你等会……来,你过来!咱爷俩唠会知心嗑儿。”二爷勾住我的脖子,拐着我走到篱笆边上道,“咋的,受这么大刺激啊。来冷静冷静。”

    他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见我盯着篱笆边织网的小蜘蛛,就拿烟头去烧蛛网。

    我拍开他的爪子不乐意道:“人家好不容易织的。”

    “……”他瓢个嘴,叼着烟玩味地看着我。

    二爷虽然七十了,看着却还像五十来岁那样。与此同时,比他大五岁的我爷眼瞅着要下不来炕了。

    他抽了口烟,又拿烟头去烧蜘蛛网。

    我再次拍开他的手吼道:“你碰它干啥?!”

    “哎呀!哎呀妈呀!就为了这么点事跟我叽歪的?”二爷怼了我两下,“你这是爱屋及乌呢?还是怪我破坏你的姻缘了?”

    我翻了个白眼,看别的方向。

    “我早让你离那东西远点,你不听——”

    “少管我!”我耷拉着脸,甩开他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跑出院门。

    二爷叉个腿冲我喊:“小兔崽子!吃了几斤枪药啊?别给自己气炸了!”

    大河岸边稍远处有棵歪脖树,树下是个浅水窝子。我从小就喜欢在这玩水,所以当年找了不少好看的鹅卵石铺在河底。

    因为这里被河岸与河中巨石包裹成一个半圆形的小塘,不但隐秘,水流也没别处湍急。即便前些年涨大水,也没把我多年前铺的鹅卵石冲走。最妙的是,因着岸边这棵歪脖树,即便酷暑时节,水窝子里的人也不会被太阳暴晒,凉快得很。

    我脱了衣服裤子疲惫地坐进水中,趁四周无人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叹气。

    杜奉予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回来。

    我不知道他写信给我,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还是想和我保持联系。

    我只知道他走了,是不想跟我继续下去的意思。那我的自尊心就不允许我给他回信,更不允许我接受这种退而求其次的关系。我不希望他以为我离开他就活不了,要抓住一切当成挽回他的救命稻草。

    想到这,我重重锤了两下胸口,警告里面那个杜奉予老实点。自从他本尊走了以后,心里那个就开始没日没夜地闹我。以前他只在里面安安静静地荡秋千,现在却喜欢抡拳头捶打我心头肉。

    二爷告诉我,他最佩服的庄子让人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如此能胜物而不伤。意思是让人的内心要像镜子一样,对外物来之即照去之不留,以摆脱外物牵累而不损心。

    我虽然和不将不迎的境界差得远,但至少能伪装成这样。我要让杜奉予知道,他对我笑,我就对他笑。他对我哭

    ,我也对他哭。他要走,我就原地忘了他。

    我拼命用香皂擦身体,同时内心催眠自己:洗完澡杜奉予就随着泡泡飘走了……

    粼粼光斑夹杂在树影间,河水拍打在石头上叮咚作响。凉风像少女的长发轻柔地拂过面庞,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

    我动了动鼻子本不想理会,可那味道每过一会就飘来一股,实在扰人得很。

    我不耐烦地抬头向风源望去。

    远远的,在河水上游某处的岩石边,有只形状奇怪的绿色树枝正卡在石头缝里,周围绕着几只苍蝇。

    “……?”

    我皱眉盯着那东西看了一会,忽然睁大眼反应过来。什么形状奇怪的绿色树枝,那分明是只青绿色的尸手!

    果然,随着上游涌来一波大浪,那具略胖的浮尸被汹涌的水流推着从上游翻落下来。它张着双臂,像只在水面上展翅滑翔的鸟般,被水流直冲向前,短短几秒内就漂过来十几米。

    奇怪的是,在那浮尸堪堪漂到我面前,正要顺着河水继续漂走时,它忽然停住了。像被河底的石头卡住了一般,无论多大的水浪打在身上,它都不再继续向前,只定定地停留在那个位置。

    而此时此刻,我正在心里破口大骂。

    合着人家都是命犯桃花,就我命里犯这玩意儿呗?!三天两头儿就能让我碰见一个?生怕我胃口好?

    那浮尸在大河中间、距我十米远的位置停留几秒后,躯干和四肢忽然向河底沉去,最后只剩头顶的黑色短发浮在水面。让我不禁细瞧了几眼。

    ……它是不是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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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情人偶02:白毛僵

    我见到此景,想起以前村里有个去过甘肃的人。那人回村后给我们讲过一些当地见闻,说当地人会管一条河叫人身肉汤,而那条河就是大名鼎鼎的黄河。

    因为每年有大量自杀或失足的人淹死在黄河中,又没有专门的部门愿意处理此事。所以许多尸体的最终结局就是年复一年地泡在黄河水中,直到肉身腐烂,骨头散架,最终彻底与黄河融为一体。

    也因此,黄河边住着一些以捞尸为职业的人,被称为黄河捞尸人。这些人会打捞腐烂不严重的尸体上岸等家属认领,也会为家属寻找可能淹死在黄河里的人,以此赚钱谋生。

    既然是和死人有关的行当,当然少不了稀奇鬼怪的传说。有的说连捞三次都捞不上来的尸体不捞,还有的说在水中直立行走的尸体不捞,因为那种尸体已经成煞,捞上来会倒霉运。

    但听回村那人说,捞尸人之所以不捞直立在水中的尸体,是因为那样的尸体下有暗流,贸然打捞会有危险而已。

    我深深地皱眉,望着不远处只剩头发浮在水面的浮尸心道不妙。因为我清楚地知道,那处水流平缓并没有暗流,河底甚至没有一块硌脚的石头,堪称这条河里相当安全的流域。

    既如此,那具浮尸为什么偏偏在这个位置停下,又莫名其妙地竖起来了?

    正当我愣怔在水中,狐疑地观察水面上的头发时,那丛黑发忽然动了。像被水下身体的动作带动了一般,那黑发缓缓转向我,随后直直地奔我靠近过来。

    “我草!!”我情不自禁地大骂出声,随即屁滚尿流地蹬着石头爬上岸。

    “我草!我草!!”

    此时我整个人只剩逃生本能啦。嘴里除了那俩字再也喊不出别的。尤其当我回头向后看时,发现不到三秒的工夫,那尸体就走到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了。

    从这个距离,我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对方长着毛的肿胀尸身,以及有尖利獠牙的狰狞面孔。顿时吓得叽哇乱叫,连衣服和拖鞋都顾不上穿,提上短裤就往家跑。

    那是什么东西啊?!我没见过敢顶着下午两点的大太阳出门行凶的鬼啊?它怎么就忽然冲我过来了?我又不是杜奉予,我这皮子可是一次性不可拆卸的啊!

    “爷爷!二爷!!”我都吓破声了,在回家的上坡路上健步如飞。我甚至不敢再回头,生怕自己跑慢两步就被那东西从后面抓住。

    爷爷和二爷正坐在主屋炕上,透过窗户看见我鬼哭狼嚎地疯跑回来,连忙下地冲出房门。

    “咋了老大?!”

    爷爷要伸手扶我,我却直接错过他们冲进主屋蹿上炕。

    俩老头跟着我进屋,困惑地望向炕上紧握着鸡毛掸子,同时撅个屁股死盯院门口的我。

    我跪趴在炕上,确定那东西没追着我回来,才惊魂未定地粗喘道:“刚才河里、河里有个浮尸从上游下来!漂到一半直接立起来奔我过来了!真的!它有尖牙!身上还有毛!直奔我过来的!”

    我以为他们不会信,正要继续解释。没不想自己话音刚落,二爷已足下生风,飞一样冲出房门向河边跑去。爷爷站在炕边,不知为何脸都白了,明明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却还安慰我说:“别怕,别怕啊,有爷爷在呢……”

    我不解地看向满头冷汗的老头。待自己平复喘息,就下炕舀了一桶干净水重新清洗身体。

    一刻钟后,二爷面色沉重地回来,说没在河边看见浮尸。

    “那可能是被水冲走了。”我微微松了口气道。

    二爷摇头,让我看他捡回来的衣服,就是被我丢在岸边的那两件。

    我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细看,才发现那短袖上粘着一些糊状物,像放了几天的碎肉。不用凑近都能闻到一股烂肉臭味。

    “呵呵……”我干笑两声,顿时明白了二爷的意思——那东西上岸了,顶着大太阳上岸了。

    “赶紧烧了。”我说着,就要用打火机把衣服点了。

    他大爷的,得知那鬼东西上岸后还碰了我衣服,我由衷地体会到一股被玷污感。

    “活人衣服不能烧!找个地方挖坑埋了。”爷爷连忙阻止我。

    沉默半晌的二爷却摇头道:“不能烧,也不能埋,这衣服得留着。”

    我奇怪地问:“留着做什么用?我可不穿了。”

    二爷攥紧衣服冷声道:“钓尸!”

    趁二爷回去拿他的家伙什,爷爷将刚才二爷讲给我们的,但我一个字都没听的话复述了一遍。

    几日前,我和二爷去捉桥灵那天,二爷在捉完桥灵正笑话被鬼娃娃吓到的我时,忽然嗅到前方有一股浓烈的尸臭。那味道恶臭熏天,仿佛不远处有个积尸地。

    可当他发现身旁的我毫无所觉,甚至想往那个方向靠近时。立刻明白过来,那味道不是真正的尸体发出的,而是他这种开了窍的人才能闻到的阴邪之物的气息。

    二爷说过,但凡阴邪妖祟都能通过七窍中的一窍辨识。

    开了眼窍、也就是所谓的开天眼,即可见到寻常的孤魂野鬼。开了鼻窍,则能嗅闻到附于人身上的妖灵气味,以及僵尸的尸臭。开了耳窍和嘴窍,则能听常人不可听之声,讲上方语与仙鬼神佛对话。

    而二爷当时闻到的是尸臭,说明那附近有僵尸现世。不知是本地尸首所化还是外地僵尸游荡至此。因僵尸多好吸食人或牲畜的鲜血,所以会藏匿在村落周围伺机进食,十分危险。

    当晚,二爷准备好符纸与法器,孤身前进潘家村查探。在踏入潘家村地界的刹那,他就封住了自己的鼻窍。

    那臭味实在太冲了。二爷肯定那僵尸当时就在潘家村内,当即在村中烧了几道符,希望能净化些尸气。

    这种味道虽只有开窍的人能闻到,但并不代表对寻常人没有影响。

    僵尸的尸气与怨鬼的怨气都会损耗普通人的心情和运势,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出影响,时间久了就容易让人陷入郁郁寡欢和霉运缠身的境地。

    不过妖气不会,妖气更多是迷惑人心的功用。这点说不上好坏,反正时常有小姑娘拿着化妆品来我家,求胡仙加持一下自己的化妆品。说用完胡仙碰过的化妆品,赶集时回头率贼高。

    言归正传,二爷烧完几道符后再次开了神窍,发现四周仍恶臭熏天。迫不得已又接连烧了五道符后,才能大致分辨出不同方位下味道的轻重,向尸气最浓郁之处走去。

    等他在村中心某家院门前停下脚步时,手中符纸只剩一道——他想留着这最后一张符对付那只僵尸。

    可接下来的事却出乎二爷的意料。那僵尸似乎觉察到他的存在,还不等二爷进院与之一战,就先一步越墙溜走了。临走还不小心碰倒了院子里堆放的杂物,吵醒了屋内人。

    二爷连忙躲到主人看不见的地方,不久后就听到院中的男人敲着盆高声向左邻右舍怒吼道:“有畜生下山祸害牛了!都醒醒!”

    闻声,二爷暗道不妙,连忙抄小路向村口跑去。

    牛是乡下人家中最贵重的财产之一,死一头牛可不是小事。一会等四周的村民都被惊动,起身检查自家牲畜顺便抓狼时,他这个深夜贸然出现的外村人就显得十分可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二爷没敢逗留,直接逃离了现场。

    次日早上,他装作路过的人又一次来到潘家村,发现大道上摆着三头死牛,两头死羊和十几只死鸭,连警察都来了。围观村民都在传:这些牲畜死得蹊跷,和以往被狼祸害过的不同。这回死的牲畜身上一块肉都没少,血却被吸干了……

    二爷知道这些牲畜的死都是那僵尸所为。对方像个愣头青一样,一夜之间吸食了这么多血液甚至惊动了警察,怕是刚化尸不久的白毛僵。

    这种低阶僵尸因难以抑制饥饿时的嗜血欲,大多在早期就被人发现而除之。可昨晚那只僵尸极其警惕胆小,一发现周围有人就直接逃跑,毫不恋战。这样的反而容易成大祸害。

    二爷不敢掉以轻心,当晚再次备齐装备前往潘家村。可令他意外的是,警察已经怀疑潘家村的牲畜之死是人为,派了好几个便衣在村中守株待兔。二爷是老油条了,一眼就看出那些穿着朴素却眼神犀利的人不是普通村民。深知若自己贸然进村,那必然是有去无回,当即再次无功而返。

    可到了第三天早上,潘家村又死了不少牲畜。如果真是山上的野兽干的,早就被人发现了。警方愈加肯定这是人为作案的猜想,加大了警力在潘家村布下天罗地网。

    只有二爷心里清楚,潘家村的尸臭味已经散了,那僵尸转移了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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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情人偶03:钓尸

    “转移到哪去了?”我呆呆地问爷爷。

    “转移到这儿来了呗!你以为你刚才看见的是啥?”二爷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回头,见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破帆布包,手里还抓着只大公鸡。

    “既然那僵尸已经不惧日光了,怕是已经从白毛僵变成了黑毛僵。黑毛僵刀枪不入,行动敏捷,离会飞天的飞僵只差一个等级,根本不是刚化尸几日的僵尸能达到的水平。”二爷皱眉道,“看来对方已经彻底走了邪道,靠大量吸血快速淬炼尸身。这种为祸人间的凶尸,得尽快铲除。”

    二爷让我和爷爷扎个稻草人立在院子里,再将我穿过的衣服套在稻草人身上。他说僵尸靠气味辨人,如果那僵尸直奔我来,还追着我上了岸,怕是已经盯上我的血肉了。今晚子时,对方必有行动。

    二爷取了一碗鸡血和朱砂混合在一起,用毛笔沾着红色的液体在我身上写满了护身咒。还将五条拴了惊骨的红绳分别系在我脖子和手腕脚腕上,进一步保护这些部位不被僵尸啃噬。

    惊骨就是猪的听骨,也能辟邪。不过这玩意儿通常只有不到十岁的小孩才戴,不知道二爷给我戴五个惊骨是想量变引起质变,还是单纯戴个心安。

    我站在傍晚太阳的余晖下,一边将身上的朱砂咒晒干,一边看二爷用墨斗线将余下的鸡血朱砂弹在门窗外围,以防凶尸破窗而入。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二爷说今晚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守夜,恐怕没时间睡觉。爷爷便趁这会天还没黑,赶紧上炕睡了一会。我紧张得想拉屎,见二爷手持桃木剑、闭目盘腿坐在稻草人边念念有词,就没打扰他,自己悄悄去了茅坑。

    红色的云层间有几颗星星。

    我蹲在茅坑里抬头仰望它们,一会想起老爹,一会想起李老师,一会又想起杜奉予。不知道杜奉予现在在干嘛呢,肯定在享受他的城里生活。不像我,马上就要被僵尸找上门了……

    “哗啦,哗啦——”茅坑前的玉米地里,忽然传来叶子哗哗作响的声音。

    靠……我暗骂一句。估计又是谁家牛从大河那边爬上来祸害我家玉米了。

    我正要出声呵斥,却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而且那味道还随着渐渐靠近的声音,变得愈加浓烈。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身体向后挪了挪。

    紧接着,一具面目狰狞、几乎和玉米叶没有色差的绿色僵尸慢慢挤开茂密的玉米秆,从我面前的玉米地里摇晃着走出来。

    那僵尸青绿肿胀,身上生着稀疏的黑毛,看起来十分骇人。但它并不高,恐怕还不到一米四,站在我面前时,高度刚和蹲坑的我持平。它的面部被水泡得肥大,舌头和獠牙露在口外,看不出一丝生前的模样。

    它在那站了会,似乎嗅到自己面前有什么东西,便微微向前探身,用只剩软骨的鼻尖嗅闻我。

    这忽然的脸对脸,吓得我呼吸都停住了。我想起二爷的话,连忙死马当做活马医,用手捂住口鼻死憋一口气,以免漏出更多活人味。

    可僵尸的嗅觉远比我想象的灵敏,它又向前走了一步,脸几乎要贴在我脸上。我一点一点向后挪,同时悄悄揪了块草纸擦屁股。

    “柯岚!柯岚?兔崽子又跑哪去了?!”二爷在不远处的院子里叫道。

    “……”

    我在这里呀~我在茅坑里~二爷快来救我~老子要憋不住啦!

    我欲哭无泪。谁能想到这僵尸如此无耻,竟然趁人拉屎时发动奇袭。

    就在我几乎窒息的关头,僵尸终于直起身,摇晃着继续向院子里前进。

    等它走开几米,我连忙呼吸两下。那东西真是闻味来的!要没有我脚下这一坑夜香,我怕是已经没命了。

    我提上短裤,小心翼翼地来到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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