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一连行军三日,第四日夜里他们顺利穿越瀚海沙漠,找到了一处可避风的山谷,谷内还有胡杨林与小湖泊,豫王下令安营扎寨,就地休息。

    这支靖北军轻骑没有携带辎重,但抢了不少北漠的行军帐篷,便各自找平地搭建起来,将士们吃完干粮,挤在一起凑合睡。

    豫王、荆红追与苏彦也挤在一个帐篷内,没搭床,睡在铺了几层厚毛毡的干草地面。

    苏彦见这两人故意把他夹在中间,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不免好气又好笑——周围全是无人荒野,还怕我独自跑出去喂狼不成?再说您二位都是武功高手,我这边但凡有点动静能瞒过你们的耳目?非得这么挤着贴着,硌硬谁呢这是!

    “有点挤……阿追,还有帐篷么,要不我去华统领那边?”苏彦小声问。

    荆红追道:“我与大人换个位置,大人睡里面。”里面就是帐篷壁与侍卫之间。

    豫王在幽暗中伸手,准确地捉住了苏彦的手腕:“外面更宽,要不你睡外面?”外面就是帐篷壁与将军之间。

    合着我不是前胸贴一个,就是后背贴一个,要么就是前胸后背各贴一个,没得选了是吧?

    苏彦磨了磨后槽牙:“算了,就这样吧。睡觉。”

    豫王低笑着侧身向他,鼻息有一下没一下地吹拂在他短发发梢。酥痒从耳郭爬向后颈,苏彦打了个哆嗦,向荆红追的方向凑了凑。荆红追见大人主动投怀,斗胆而荡漾摸了一下大人的手背。苏彦又打了个哆嗦,向后撇了撇。豫王趁机把手腕搭在他腰侧。荆红追不干了,去拨豫王的手。两人在黑暗窄小的帐篷中,以指掌轻巧而凌厉地拆了几招。

    苏彦再度磨牙:“别狗咬狗了,睡觉!”

    两人挨骂收手,帐篷内终于安静下来。苏彦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目前的处境,一道身影便从脑海中跃然而出。在那张硬朗英俊的脸庞上,银白浓密的眉睫掩着流金般的眼瞳,却并非艳丽之色,而是一种透着妖异的野性,像头蓄势待发的莽荒巨兽。

    然而巨兽望着他的眼神却如此温柔,蓬松的尾巴团着他的身体,低头用微湿的鼻头轻顶他的前额,血口内锯齿状的利牙小心地收了起来,舌面上的倒刺也向后蜷起,只用软而湿的舌尖轻轻舔舐他的皮肤,从下颌,到脖颈上凸起的喉结,一直向着锁骨下方舔去……

    站在坡上守夜的士兵望见十几里外隐约亮起点点火光,于黑暗中悄然无声地游动,像是一支手持松明火把的骑兵大军,当即鸣笛示警,高声叫道:“有敌袭!”

    豫王猛地睁眼弹起身,一手穿战靴,一手抓盔甲,出帐前叮嘱了一句:“荆红追你不必出来应战,看好他,谨防敌军声东击西!”

    苏彦从被兽舌舔得湿漉漉的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袖里小刀。荆红追安抚地握住他的肩头:“大人莫慌。有我在,纵千军万马来袭也能保大人周全。”

    夜袭他们的是何方神圣,苏彦心里大致有数,并且猜测对方应该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便对荆红追道:“阿追,我刚紧张了一下,现在想解手。”

    荆红追听了听外面动静,说道:“这会儿将士正在快速集合,准备出谷迎敌,外面人马奔突。大人再稍等片刻,我带大人去找个僻静地方。”

    苏彦点点头,等了约莫七八分钟,外头动静渐消。荆红追牵起他的手:“大人随我来。”

    两人一同出了帐篷,见夜宿的临时营地几乎空了。苏彦看不清地面,荆红追一把将他抱起,朝树林边上走去。

    苏彦在一处浅坑外跳下来,对荆红追道:“你走远点,当心臭着你。”

    荆红追:“我不怕臭。”

    苏彦:“……可我不想连脱裤子都要被人盯着!”

    荆红追后退三丈,转过身去之前说了句:“大人没必要用这一招。潜入林子里的那人离你尚有两百丈远,我便已锁定了他的气息,一剑之下,他必血溅当场。”

    苏彦怔住,也不装着解手了,放下撩起的袍角,恳求道:“阿追,我确实有十分必要且正当的理由,要见阿勒坦一面。事关两国邦交,你能否放我一马?”

    荆红追听见“放我一马”心酸得很,强行咽下喉间一口浊气:“大人既然只是想见人一面,那就当着属下的面见。”

    “阿追……阿追!”苏彦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虽然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但就是觉得你靠得住,有什么困难危险也是先喊你,想必在我失忆之前,一定是十分信赖你的。我也不想骗你,的确不止见一面而已,我想救阿勒坦的性命。”

    “怎么救?”与他睡一觉?荆红追咬牙,把后面五个字咽回腹中。

    苏彦头皮发麻,耳中似有雷鸣声卷过,脱口道:“就像当初救你出血瞳状态那样救!”

    荆红追猛地转头看他。黑夜不能遮掩他的目力,他清晰地看见大人脸上巍然的神情与坚决的目光,是一种无人能摧折的强势主见。

    苏彦大脑一片混乱,于是顺着直觉往下说:“阿勒坦绝不能死。两国罢兵休战少不得他,我……我也少不得他!”

    他最后那句话犹如重锤,将荆红追擂得后退一步,明明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说服自己大人高兴就好、国事为上,可心头还是酸涩难当:“第六个了,大人!该收心了!”

    “什么第六个……”苏彦莫名其妙,“我心里就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荆红追接连问,“是谁?阿勒坦?其他人都不要了?”

    苏彦点头又摇头,摇头又点头,最后自己也混乱了,一口咬定:“对,只有阿勒坦。”

    荆红追深深地吸着寒冷的朔风,觉得自己受了严重的内伤,快要吐血。

    这句话说出口,苏彦的心念变得坚定了,是啊,原主的姘头与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造的孽。难道他苏彦会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萝卜吗?开玩笑!

    把一缕莫名其妙的愧疚与心虚感驱散后,他说:“阿追,我说过还会回来,绝不食言。至少就这一夜,你放我走吧!”

    大人说,你放我走吧,好像他是个棒打鸳鸯的恶霸一样。荆红追长叹了口气,忽然理解了豫王这几日时刻想要揍人的心情。

    但大人又做错了什么呢?受伤、失忆,被迫接受毫无印象的经历与感情。对他与豫王而言,是久别重逢,是情不自禁地亲近;而在现下的大人看来,也许只是被迫受到两个陌生人的挟持与轻亵。

    大人素来智勇双全,胸有丘壑,即使失忆也不失本色,阿勒坦能得他这般看重,想必确有过人之处,又与他情投意合,最关键的是,得与他原则立场一致,因为大人绝不会为了私情而枉顾社稷。如此看来,这一房怕是也拦不住了。

    只是不知,当大人恢复记忆后,回想起今日这一幕,回想起自己亲口说的‘我心里就只有一个’,会不会惭愧到撞墙?

    “大人非要跟他走?”荆红追语声严肃地问道。

    苏彦沉声道:“是。今夜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要救阿勒坦的性命。”

    荆红追认命地又叹了口气,转身背对他站着:“还有五十丈。今夜我会拦着豫王,天亮之后大人若不回来,我仗剑千里,不砍下阿勒坦的头颅,绝不罢休!”

    苏彦诚恳地道:“谢谢你,阿追。虽然我不记得你们说的那些,但我相信一定都是曾经存在于世的。你是个好人。”

    明日之后,真气与汤药都要加量,尽快消了大人脑中那块该死的淤血,然后——让他为这句“好人”付出代价!荆红追发狠地想。

    苏彦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

    荆红追有一瞬间的心喜,却又听他讷讷道:“阿追,你的火折子能不能借我?林子里太黑。”

    “——要不要属下送大人去到情郎枕边?”

    苏彦尴尬道:“那倒不用。再说,未必就是那啥……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呢。”譬如用我的血来解毒?我当然能不献身就不献身啦,那是最坏的打算,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把自己敲晕过去的那种坏法。

    他接住抛过来的火折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了冬日枯槁的胡杨树林。

    荆红追闭目片刻,听见一声意外而欣喜的“乌尼格”,紧接着是大人松了口气似的一声“阿勒坦”。

    心情复杂……可是……这天底下如果连他都不能理解与帮助大人,大人还能找谁求助?

    不过,说是六个,沈柒叛变,老皇帝失踪,小皇帝未得大人认可。至于豫王,从前两个月在边堡骗走大人,到大人如今失忆,所谓的“情定终生”也都是豫王的一面之词,谁也没听到大人亲口承认过。还有阿勒坦这厮,等大人恢复记忆后意识到自己在北漠期间的荒唐事,搞不好会尴尬地与他撇清干系。

    荆红追蓦然睁眼,不太置信地想:所以算来算去……也许最后就剩下我一个?

    第401章

    算了老子不亏

    “打又不好好打,退又不肯干脆地退,跟牛蝇子一样歪死缠有什么意思!他娘的这伙烦人的北蛮子!”

    豫王一箭射翻了个马背上的北漠骑兵,听见身边的华翎骂骂咧咧。

    也难怪华翎骂娘,这支北漠骑兵队想必在他们后面远远地跟踪好几日了,趁着深夜来袭营,却不短兵相接,而是以骚扰为主。他们一追,对方就快速后撤,一停,对方就弓箭乱射,一退,又溜溜达达追过来继续挑衅。

    豫王看出来了,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要把他们的兵力耗在这里。当即对华翎说道:“我怀疑敌军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负责压阵,但小心别中了诱敌之计,敌军退兵超过三十里勿要再追。我回营地看看。”

    华翎抱拳道:“将军放心,这里尽管交给末将。”

    豫王转身离开谷口战场,匹马长槊直奔临时营地,却见一片安静,似乎并无事发生。豫王下马走到帐篷附近,见荆红追独自一人盘腿坐在湖岸边的树根上,长剑放在膝头,正闭目打坐。

    “清河在帐篷里睡觉?”豫王问。

    荆红追没有回应。豫王心头猛地一跳,三两步跨过去掀开帘门,帐篷中果然空无一人,转头厉声问:“清河呢?”

    荆红追睁开眼,一手按剑,一手按身边的酒坛:“你有两个选择,一,与我打一夜,二,与我喝一夜。选罢!”

    豫王咬牙:“你果然靠不住,把清河放跑了!”他望了望山谷另一头漆黑的胡杨林,当即纵身掠向坐骑。

    荆红追掌风一拂,满地枯叶盘旋如龙卷,每片叶都蕴含着至纯的剑意,将豫王半空中的身躯缠絷在绵密的真气中,拽向自己身边。

    豫王怒喝一声,劲力外放将缠身枯叶震做齑粉,但人已被拉着坐在树根上,一坛酒随即丢进他怀中。

    荆红追拍开手中酒坛的封泥,淡淡道:“你打不过我,但喝酒兴许能喝过我。”

    豫王憋着口恶气,道:“你无底线的纵容,只会害了清河!看看谷口外,大铭的军队仍在与北漠骑兵作战,而你就这样放他去私会敌酋,荆红追你……我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想毁了清河的仕途与声誉,好带着他一个人远走高飞?”

    荆红追给自己灌了口酒,侧过头看他:“你真的相信大人吗?无论他失势还是失忆。”

    豫王被问得一怔,不自觉地皱眉:“我当然相信清河的眼界与能力,但有些恶事的发生并不会遵从他的意愿。”

    “——譬如你当年对大人做的那些事?”

    豫王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与懊悔,没有回答。

    荆红追看到了,不为所动地再次追问:“所以你这次如此恼火,是担心失忆后的大人再次受到伤害。除此之外呢?是否也因为入了大人法眼的,竟是你战场上的夙敌阿勒坦,而令你实难接受?”

    “……”

    “你想用阿勒坦的首级,向皇帝、向朝廷证明大人没有看错人。你想让大人力排众议放你出京就藩的举动,成为他的政绩之一,而非污点,是不是?”

    豫王抬眼望向荆红追,忽然想起那日在边堡,微生武犯浑往新任监军的屋里丢进两头狼,而他知道监军是谁后吓出一身冷汗,赶过去谢罪。就在那间闭门不开的屋子里,不止有新上任的苏清河,还有侍卫荆红追。

    -

    “你重掌兵权不到一个月,凶名便已传至京城,惹得朝堂物议纷纷,说你滥杀士官、峻整军法,是为了清洗军中异己,培植自身势力,此举不仅是对先帝心怀旧怨,更是对新君傲慢不臣。”

    听了朝臣们的严厉指斥之词,豫王不怒反笑:“清河呢,又是如何想的?”

    “我想你……”屋里安静了几秒,随即传出一声清喝,“想你他娘的赶紧去打一场胜仗,好叫那些叽叽歪歪的言官闭嘴!也不枉我和小朱斗智斗勇八百回合,好容易才出了京来给你当几个月监军!”

    这哪是监军督战,分明是来助他稳定局面、扫除非议的。

    豫王朗声大笑。

    他向前一步,倾身将前额抵在门板上,语声低沉:“既然苏御史这么说了,那我就只有提着阿勒坦的脑袋来见,方能对得起苏御史的一片苦心。”

    -

    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豫王自嘲地低笑一声:“为什么非得是阿勒坦……清河属意他,哪怕是出于失忆,对我而言都是个莫大的讽刺。”

    荆红追这才微微动容,用手中酒坛轻磕了一下他怀中的酒坛:“喝酒。”

    豫王拍开封泥,对着坛口咕嘟咕嘟猛灌。

    荆红追道:“那日你因为军情匆匆离开,并未进屋,也没来得及听见大人之后说的话。大人说,两国之间除了战争以外,还有其他的路子可走,并不是简单的和谈纳贡,而是……外交术。如果大人想要实施他心中关于大国外交的构想,那么阿勒坦就是北漠首领中最有可能沟通的那一个。”

    豫王怔住,问:“外交术?清河告诉你的?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失忆前说过。失忆后什么前情旧爱都忘了,偏偏关于国策战略之流却一点不含糊,与失忆前一脉相承。”荆红追有些感慨地喝了口酒,“不愧是大人。”

    豫王沉吟片刻,叹道:“看来阿勒坦也未必是我们真正的情敌——或许这片天下江山才是。”

    “谁跟你‘我们’?”荆红追斜他一眼,手里的酒坛却微抬了一下。

    豫王倾过去与他碰了碰坛身:“喝完这口,你也别再强拉着我不放,我要回去支援华翎。”

    荆红追道:“没这必要。谷口外的北漠骑兵已经退走,华翎并未穷追,我听见靖北军折返的马蹄声了。”

    “我也猜到,那是阿勒坦派来声东击西的队伍,所以只是纠缠,并未死战。而他好趁机从另一边谷口潜入,带走清河,对不对?”

    “对。”

    “我把清河交给你守护,你倒大方,给那北蛮子开了方便之门。”豫王不甘地皱着眉,“你刚才说,要么跟我打一夜,要么拉着我喝一夜,这个‘一夜’……是时限?”

    “这是我给大人的时限。大人既然答应了我,就会遵守约定。”荆红追轻抚长剑“誓约”,面上是一片光华内敛的平静,“天亮后如若还不回来,就意味着他驯服不了阿勒坦,反被强行扣押。那么我会亲手杀了阿勒坦,以绝后患。”

    豫王沉默片刻,举坛再次与他一碰:“记得你我第一次碰面时,我想招揽你。”

    荆红追想了想:“我记得你当时说,‘明珠蒙尘,可惜了。不如弃暗投明,本王既往不咎,还会重用你’。”

    “如今看来,我的眼光一直都不错。”豫王仰头倒酒,来不及吞咽的酒液顺着下颌与脖颈蜿蜒流淌,打湿了他的衣襟,“只可惜啊,我千杯不醉。这一夜,只能坐等天明了。”

    荆红追道:“我体内真气日夜自生、流转不息,酒力亦不能侵。这一夜,我与你坐等天明。”

    华翎率军回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幅令他吃惊的景象——他们家纵横恣肆的靖北将军,与苏大人身边那个冷面寡言的宗师剑客侍卫,并肩坐在湖边的盘结拱起的胡杨树根上,望着月下微光粼粼的水面,拎着酒坛共饮,时不时聊上一两句。

    气氛如此和谐,仿佛之前那些个争风吃醋……华翎甩了甩脑袋,那些个针锋相对,都变成了错觉一样。

    -

    苏彦被阿勒坦搂在马背上,在月夜的寒冬旷野上奔驰。金黄枯美的胡杨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泊、残雪未消的丛丛白草……都从身边呼啸的风中向后飞掠。

    阿勒坦用脱下来的银狐裘裹着他的全身,只露出一双光华湛然的凤眼,在朔风劲吹中微微眯起。

    “你要带我去哪儿?”苏彦向后仰头,望着上方戴着黄金颈圈的脖颈,问阿勒坦。

    阿勒坦俯身,用下颌蹭了蹭他头顶的银狐毛:“跟我走就是。快到了。”

    就这么疾驰了小半个时辰,苏彦估摸着离靖北军营地得有几十里了,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想带我回旗乐和林吧?太远了,你会赶不及解毒的。”

    阿勒坦笑了起来:“乌尼格原来一直都在担心我毒发身亡,十日期限也是精心算过的吧。”

    苏彦老脸一红,嘴硬道:“我说了不想你死,是因为献策不能白献,我做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

    “巧了,我也没有。”阿勒坦笑着放慢马速,在一处霜草覆盖的矮坡上停了下来,“我们到了,乌尼格。”

    苏彦把挡着口鼻的狐裘拉下来,环视一圈周围,夜色茫茫什么也看不清。

    阿勒坦取下挂在梢绳上的弓箭,将箭头的火油包在火折子上点燃,随后挽弓如满月,朝着黑暗中一箭射出——

    火箭如流星拖曳着焰尾,落在地面的柴堆上,瞬间腾起了烈火。柴堆上浇了松脂,引燃得很快,眼看着两条平行火线向黑夜中蔓延,形成了一条三丈宽的、明光跃金的通道。

    火焰通道越烧越远,足足有百丈之长,到了尽头又沿着挖好的地沟,由内到外燃起一圈又一圈半圆形的篝火,层层环绕着中央一顶洁白宽敞的穹帐。

    苏彦惊叹地“嚯”了一声,心想若是从夜空中往下看,就像在黑暗的大地上逐步亮起火焰勾勒成的巨型图案,那情景一定很壮观。

    阿勒坦抱着苏彦下马后,向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是邀请的姿势:“我们北漠人迎亲时,新人要双双过火门,接受火神的洗礼,使婚后感情更加坚贞不渝。你不愿意公开举办婚礼,那么能否在这无人的原野上,陪我穿过火门,走完这一条圣火之道?”

    苏彦无从拒绝,且怀着因逃婚而损了圣汗脸面的一点愧疚之情,把手放在他掌心。

    阿勒坦牵着苏彦的手,在两侧火光的映照下走过长长的步道,来到中央空地上的穹帐前。

    外围一圈圈的篝火,将寒冬旷野上的这片空地烘成了暖融融的光焰的殿堂。阿勒坦语带遗憾:“比起之前搭建的黄金宫帐,实在是简陋太多,委屈了我的可敦。”

    苏彦摇头:“我当不了圣汗的可敦,所以没什么委屈的。这地儿很好啊,又安静又暖和,而且刚才那一下火箭引燃,视觉效果真不是盖的。”

    阿勒坦笑道:“本来婚礼还有个下跪问名的仪式,称为‘讨封’。新郎要向新娘下跪,想方设法求问新娘的乳名,新娘若是不肯回答,新郎就得长跪不起。‘乌尼格’这个名字是我取的,问名就算我白捡了便宜,但我的一片真心与诚意,少不得要请你检验一番。”

    说着,阿勒坦郑重地半跪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扁长的黄金匣子,双手捧到苏彦面前。

    苏彦被这突来的跪地吓一跳,下意识地侧身让开。阿勒坦很自然地转了个朝向,苏彦只好半尴不尬地蹲下身来:“我可受不得圣汗这一跪,又不是真的举行婚礼。”

    蹲下身后才发现,好容易拉近的体型差又拉远了,高山仰止似的,仰得他脖子疼,似乎还是站着更合适些。

    他接过匣子打开,见是一卷彩帛,展开后就着火光仔细,眉梢眼角染上惊喜赞许之色:“阿勒坦,我那篇策论你接纳了?!这份给大铭的国书也写得好,尺度把握很到位啊,既释放出了谈判意向,又不失国体与君王尊严。”

    阿勒坦拉着他一同起身,问道:“乌尼格对我这份真心诚意是否满意?”

    苏彦点头,琢磨道:“国书还请寄存在我这里,我会找个合适时机去觐见大铭皇帝,议呈此事。”

    他本想说会拜托豫王引荐,转念一想:豫王之前不是刚与阿勒坦打过仗?还是别扯他,免得阿勒坦生气。再说,原主的身份也够牛逼了,内阁次辅,帝师——哪怕只是名义上的老师,还不够他在少年皇帝面前开口谈一谈政事的么?

    阿勒坦问:“我知道你想去铭国献策,却不希望你这么快走……打算几时出发?”

    苏彦道:“明日一早就出发。”

    阿勒坦脸色微沉,二话不说就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苏彦惊呼一声,险些把国书丢到地上,连忙给卷起来装回黄金匣里,扣上盖子。

    他只顾着收好国书,而阿勒坦已经掀开帘门抱着他进了穹帐,在玄关的火炉处把两人的靴子都扒掉了,抬步迈上地板。

    地板离地一尺,是架设在穹帐底部的木板,木板之上铺以防水的油布与厚实的毛毡,其上再铺以纹样精美的羊毛地毯。布置之人犹嫌地毯不够柔软似的,在穹帐最靠内的位置又加了一层寸皮寸金的紫貂皮毛,这貂皮缝就的床褥足有一丈见方,还堆放着好几个鹅毛软枕。

    除了门口附近放食水的矮柜子,整个圆形穹帐内再没有第二样家具,如同一张就地而设的皮毛大床,原始又华贵。

    阿勒坦把苏彦放在这片柔软皮毛的中央,自己面对面地盘腿坐下。

    从拱顶垂下来的几盏长明吊灯,将整个穹帐照亮,苏彦看着阿勒坦发辫间的金珠,额间碎镶绿玉的皮革眉勒,细而大圈的金耳环,三寸多宽、形如神鹰展翅的黄金颈圈……觉得有点眩晕。

    并非因黄金宝石的光芒而眩晕——这么多首饰,放在寻常人身上叫喧宾夺主,可穿戴在面前这个深色皮肤、白色卷发的北漠圣汗身上,却与其身形气质十分契合,从奢华中透出一股勃然野性与异域风情。

    而是因为意识到了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情形。

    苏彦干巴巴道:“阿勒坦,关于解毒一事,我还有些其他想法……你先把匕首给我。”

    阿勒坦挑了挑弓眉,似乎在调侃他徒然的努力,但仍从腰间抽出那支匕首递过去:“本就是你的,物归原主。”

    “没事,送你了,我就借用一下。”苏彦拿回小蝎弩与火镰就已心满意足,这把匕首虽然吹毛断发,但太锋利了他用着也提心,干脆送给阿勒坦。

    锋刃在指腹轻轻一按,血珠便冒出来,苏彦想了想觉得可能不够,又往手腕上划。阿勒坦一把握住他持匕的手,目露紧张与不悦:“你不乐意,就拿来刺我好了!割自己做什么?”

    苏彦把那根流血的手指伸入他双唇间,一脸认真地道:“试着把我的血喂给你,看能不能解毒。这毒不就是因为我的血污染了你的刺青引起的么?俗话说得好,毒蛇出没之处,百步内必有解药。我想试试总没损失,说不定你喝了就能解毒。”

    阿勒坦劈手夺过匕首,归鞘后远远丢开,嘴里却叼着他的手指不放,用牙齿轻磨指节,又拿舌尖舔舐指腹伤口。

    苏彦不由得想起之前那个被兽舌舔得湿漉漉的梦境,面红耳赤地抽回手指,在衣摆上揩口水。

    阿勒坦舔了舔唇间血迹。苏彦观察他的面色,问:“有感觉么?”

    “有。”

    苏彦惊喜:“解毒了?”

    “毒解没解我不知道。但这里,”阿勒坦拉着他没割破的那只手,按在自己腰下隆起的衣袍处,“很有感觉。”

    苏彦一僵,浑身的毛都炸了。

    他磕磕巴巴道:“阿、阿勒坦,我觉得也许还、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再想想,想想……”

    “乌尼格,你这是打算食言?”

    “也不是……可是我……”

    “乌尼格,你是不是从没做过,心里害怕?不用怕,我也没有。”

    “你没有我才怕好吗?!就看你这块头,万一搞成什么血流满地的凶案现场——”

    “乌尼格,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你不相信我?”

    苏彦被逼到没辙,牙一咬、心一横:“有没有烈酒?给我来一坛!”

    阿勒坦怔了片刻,起身走到门口的矮桌上取了个牛皮酒囊过来,拔开塞子递给他。

    苏彦猛灌了半皮囊,感觉酒劲辛辣如刀,从喉咙里一路直冲颅顶。他咳嗽几声,把酒囊塞回阿勒坦手上:“你也喝,喝光!”

    阿勒坦把剩下的酒喝完了,脸不红,心乱跳。

    苏彦红了脸颊,斜乜他:“这么烈的酒,你怎么一点不上头?再去喝一袋。”

    再喝三袋我也醉不了,倒是乌尼格,灌醉我真想抢着做丈夫吗。阿勒坦似笑非笑地想着,过去又换了一袋满的,继续喝光。

    喝得太急,酒力上涌,苏彦身体有点飘。脑子还是清醒的,但又与平日的自己不尽相同,仿佛有些被束缚的、格外在意的、为颜面而死守的东西,都被这股酒气麻醉了一样。

    他盯着阿勒坦看了许久,慢慢露出个满意的浅笑:“长得真带劲……算了,老子不亏!”

    阿勒坦被他这一笑,浑身的血都要沸了,伸手去解他腰侧系带。苏彦抓住他的两根手指:“凭什么我要跟羊羔一样等着被你剥光,换我来剥光你不行吗?”

    “行。”阿勒坦毫不介意地摊开双臂,“我的乌尼格,来剥光我。”

    酒不仅壮怂人胆,也壮色心,苏彦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使劲扒拉圣汗的腰带与衣襟,很快就把内外两层皮袍剥光了,只剩一条犊鼻短裤。

    灯光洒在缎子一样光滑的深色皮肤上,黄金ru环反射出se气十足的微光,让苏彦口干舌燥。他把脸贴近了,嗅见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气,但又说不出是什么花草,只觉得甘冽好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胸肌:“……涂了油?好香。”

    阿勒坦呼吸粗重,声音有些暗哑:“是用神树树脂提炼出精油,泡入晒干后的扎蒙蒙花制成的圣油。来见你之前,我在冰河里沐浴过,用圣油涂遍全身,还多带了些过来。”

    苏彦晕乎乎地想:多懂事的患者,连润滑都给自己备好。那他这个解毒救人的大夫就不好意思地上阵了。

    下一刻,他扯下了阿勒坦的短裤,然后愣住,难以置信似的眨了眨眼,脸颊上酒意的酡红瞬间褪去一半。“你他妈这是……要杀人啊!”苏彦打了个激灵,所有自我麻醉全部失效。

    他猛地后退,朝穹帐门口连滚带爬地逃走。

    阿勒坦一把捉住苏彦的脚踝,轻轻松松拎回来,像猎人逮住一只逃窜的狐狸。他用自己的躯体与四肢撑起个牢笼,圈住了瑟瑟发抖的猎物。

    苏彦快哭了:“我食言了,我反悔了,你找别人去!我死也不干,干了必死!”

    阿勒坦第一次体会到因为天生大器而被嫌弃的滋味,默默叹口气,什么也没说,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402章

    送给我的爱人

    苏彦透不过气似的深呼吸着,甘冽的花木香充斥鼻端,其中包裹着一股无形而又浓郁的雄性气息,像穹帐外的熊熊篝火,要将他摇摇欲坠的抵抗吞没。

    阿勒坦轻咬他的嘴唇,试探地把舌尖探进去沿着齿列来回舔,又含住他的舌吮吸,吻技生疏得很。但苏彦依然被吻得神魂颠倒。他意识到,这与技巧无关,纯粹是一种身体上的、激素上的吸引,毫无理由,毫无理智,来自最原始的本能。

    借着酒意,借着解毒的契机,他向这股海潮般淹没他的本能臣服。

    苏彦急促地喘着气,伸手搂住阿勒坦的脖颈,去拽那些硌到了自己的首饰。

    见他终于情动,阿勒坦心头激荡不已,率先一步解下自己的颈圈与眉勒丢在一旁,又用手指挑开他扎在额间的墨绿色发带,下令道:“叫‘额日’,叫!”

    苏彦知道这是北漠语中妻子对丈夫的称呼,死也不叫,阵阵发烫的身躯却在衣袍内难耐地扭动。

    阿勒坦撕开他的衣襟,低头咬住洁白的脖颈,像狼吻咬住了一只小羊。苏彦感到些许疼痛,同时因为这个略显粗暴的举动,体内的情欲之潮更加汹涌。

    别怕,我会温柔行事,不会弄疼你。曾经的许诺犹在耳畔,苏彦暗骂:放他娘的狗屁,没动真格前一派人模人样,上了床就是头野兽!

    可他却被野兽咬得浑身发颤,连脚趾都蜷缩起来,白玉肌肤浮起一层薄而旖旎的粉色,嘴里情不自禁地呜咽有声。

    阿勒坦松开牙齿,满意又愧疚地舔了一下他脖颈上两排清晰的红印,低声道:“这是给新娘的烙印,后面我不会再咬了。”

    烙印?当是自家新买的牲畜不成!苏彦于情热中冷笑一声,沿着身下柔顺的皮毛往下滑动,抬头咬住了阿勒坦的胸肌——连乳头带乳环,全都含进了嘴里。

    他用牙齿磨咬着对方早已硬挺的深色乳头,又用唇舌拉扯那枚扣在乳尖上的金环,肆意玩弄。饱满结实的肌肉,触舌生凉的乳环,在他口中犹如盛宴一般致味纷呈。

    耳边听见阿勒坦低沉的喘息声,苏彦像报复又像迷醉似的用力咬了一口,果不其然听见一声忍痛的闷哼,心下莫名涌起了驾驭的欣快感。他抬眼望向阿勒坦,舔了舔唇角血丝,不甘示弱地说道:“这是给新娘的烙印,后面我不会再咬了。”

    阿勒坦这一刻真把他爱进了骨子里,断断续续笑起来:“乌尼格,乌尼格……”他一手抱着半身赤裸的苏彦坐起,一手剥掉了对方的长裤小衣。

    苏彦下身乍离衣裤,先是发凉,紧接着贴上了一根烫热的巨物。

    他吸着冷气低头看,阿勒坦胯下已然完全勃发的阳物,在神树刺青的围绕下,从浅银的耻毛间直挺挺地立起来,色作黝黑,与他雪白的腿肉对比,视觉冲击力近乎残暴。不需要靠任何狰狞的形状与浮突的青筋来增添震慑力,光是其骇人的长度与粗细,就足以令苏彦触目惊心,险些叫出声来!

    苏彦惊惶地摇着头,语无伦次道:“不要、不要……这太可怕了!我会死的……”

    阿勒坦心疼苏彦的恐惧,却并不认同——乌尼格是他的命定伴侣,他们的结合是上天注定,他能长成这样,对方就能容纳,镜圆璧合,天经地义。

    但苏彦吓得脸都白了,原本半勃的阳物也彻底萎靡。阿勒坦不忍太过强迫,便从衣袍堆内摸出个小金瓶子,将内中半凝固的圣油倒了些许出来,在指间搓得化开。

    一股甘冽的香气随时弥漫开来,在被帐外篝火与帐内情欲熏热的空气中浮动,吸入肺腑间安抚心绪之余,竟比上好的春药还要催情。

    苏彦深深吸气,看着阿勒坦将两人的要害拢在手掌内。沾了油的阳物彼此来回摩擦,又被粗糙的掌心包裹挤压,快感压倒了恐惧,逐渐攀升,他的阳物硬成一支挺秀漂亮的红玉柱,与个头大了将近一倍的黑龙厮磨追逐。

    阿勒坦自渎的手法驾轻就熟,另一手还能抽空去抚摸苏彦的腰背,很快就对那两瓣圆润臀肉爱不释手,揉捏个不停。苏彦被他揉得前方火热胀硬无处可埋,后方酥软空虚无物可容,前后都不得劲。

    窝火之下,他用力推阿勒坦的胸膛:“躺下去,向后躺。”

    上次他也这么说,阿勒坦照做了,结果被他虚晃一枪,爬上窗台以命相胁。这回阿勒坦吸取了教训,躺是躺了,但两手扣在他的胯部,掰开他的臀缝就往自己阳物上按。

    苏彦抗拒地向后缩,继而伸手去探对方的会阴,摸到一兜胀鼓鼓的囊丸,逗趣地揉搓几下,又把指尖探向对方紧闭的后穴。

    刚触碰到穴口的皱褶,阿勒坦一把将他掀翻在皮毛褥子上,恍然道:“原来真是那里?多谢你指点。”

    苏彦自食苦果,眼前发黑,下一刻双腿就被曲起来折向前胸,臀间门户大开。

    “抱着膝盖,乌尼格。我想见识你身体的每一处……”

    听见身后传来的低语,他羞耻得闭上双眼,咬牙道:“有什么好看的,别乱摸……别舔那里!啊——”惊叫声中不仅带着恐慌,更透出一股失控的情欲与不自知的魅惑,宛转微缠的尾音令人心旌摇曳。

    “不能舔吗。”阿勒坦遗憾地抬起头,改用手指去揉摩那处殷红小穴。他的手上满是滑腻腻的精油,轻易就挤进去一根,四下摸索。被湿热与柔软紧密包裹的触感让他着了迷,他的阳物饱胀到微微发痛,迫不及待要寻一个归宿。

    硕大的龟头刚抵在穴口,苏彦就吓得双眼圆睁,挣扎着用脚踢他,叫道:“不要进来,不要!”阿勒坦没奈何,强忍着欲望安抚他:“好,不进去,我只用手。”

    他把苏彦翻成俯卧的姿势,一臂斜斜地承托在对方肩膀与胸膛下方,另一只手温情地抚摸后背与腰身。苏彦觉得自己像只幼畜被主人挟抱在臂弯,肚皮贴着柔滑的皮毛毯,安全又有依靠,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阿勒坦的手游弋到他的臀间,挤进两根手指,来回调弄,耐心扩张后又多加了一指。苏彦闭眼,咬着阿勒坦的手臂,用鼻音哼哼唧唧。肠道内某处关窍被无意间戳到时,鼻音陡然变成了泣音,他扭动腰臀,很自觉地拿那一处去蹭对方的手指。

    “弄这里,你觉得舒服?”阿勒坦低头吮咬他的后颈。

    苏彦的羞耻心向情欲投了降:“舒服……再快一点,用力点……呜啊啊!”被三根带着硬茧的手指同时侵袭要害,他在鼓胀到炸开的快感中急促地叫出声,后穴涌出一股清澈的、微带粘稠的热液,与精油混合后,从阿勒坦的指缝间源源不断地往外渗,把身下的紫貂皮打湿了一片。

    阿勒坦再也忍耐不住,抽出手指,覆身而上,将阳物抵在他穴口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苏彦感觉自己要从腿间被撕开两半,不由自主地往前爬。阿勒坦用一只手就扣住了他的双腕,手掌扶着他的腰腹,向上托起,把他从俯趴摆成了跪趴的姿势。

    “你上次说,不喜欢这个姿势,感觉自己像牲畜一样……”阿勒坦呼吸粗重,热而馥郁的气息洒在他头顶,嗓音因情欲而嘶哑,“可在床上当两头牲畜有什么不好?抛弃为人的一切束缚,尽情交媾,只有在这个时刻,你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具身体能带给你多大的愉悦……”

    苏彦的情欲因他的这番话烧得更烈,后穴也湿软得一塌糊涂。阿勒坦的阳物终于插进了一个头,把穴口周围的皱褶全撑平了。穴口殷红的皮肤被撑得极薄,成了一圈微微透明的浅红,紧箍着非人般粗大的黑色柱身,与白里透粉的臀肉对比鲜明,阿勒坦俯视着这一幕绮景,血脉贲张。

    “我不行了……”苏彦哽咽哀求,“阿勒坦,你可怜可怜我,别再进来了!就这样吧……”

    阿勒坦心里万般怜惜,身体上却强势无比,指腹揉摩着穴口附近的皮肉,说:“可以的乌尼格,你能容纳我,放松点……”

    苏彦极力放松肌肉,感觉对方趁机又推进了一截。胀裂感从后穴延伸向小腹,他再次哀叫求饶,一会儿“快死了”,一会儿“别杀我”,哭得满眼是泪。

    阿勒坦看了看犹在臀外的半截阳物,无奈地叹口气,浅浅地抽动起来。

    后穴与肠道把他的半截阳物裹得极紧,却毫不干涩,是一种泥泞的、肉欲的湿滑,内壁热得厉害、软得惊人,随着他的入侵层层绞缠,又因着他的退出吸吮挽留。阿勒坦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妙的快感,简直要将他过往二十二年的人生体验全部倾覆,又仿佛在告诉他,禁欲这么多年等来的这一刻,有多么值得。

    他情不自禁地按紧着身下之人的腰胯,加速抽插,任由对方被他顶得全身颠荡、尖叫不已。

    苏彦好似被火热而巨大的刑具贯穿下身,却说不清是疼还是爽,关窍处被重重碾压、来回捣撞的极致快感,伴随着连胃都要被顶穿的恐怖错觉,令他止不住地呻吟与尖叫,浑然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求饶的话。

    但显然服软并无作用,后方阳物越插越深,最后随着一下顶撞,尽根没入他的体内。苏彦浑身遽震,脑中断了弦似的一片白,而这片空白的虚无又被难以负荷的快感炸成齑粉。

    他茫然低头看向身体,见小腹处薄而均匀的肌肉下,清晰地勾勒出另一个男人阳物的形状。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引得身后男人一阵颤抖,将他背对着抱坐起来。

    这个姿势使得埋在他体内的阳物更加凸显,隆起的端头在肚皮上顶出一个半圆弧度,苏彦在昏厥的边缘大口吸着气,向后紧紧靠在了阿勒坦雄健的胸膛上。

    阿勒坦跪坐着,低头舔吻苏彦汗湿的脸颊,一手揉捏他胸前涨红的乳珠,一手套弄他腿间笔直的阳物,摆动腰臀上下抽插,使得怀中之人的小腹也像裹着肉套般反复凸起。

    苏彦双手使劲抓着阿勒坦的大腿,瓷白指尖扣入油黑的肌肉,仰头承吻。

    他的高潮来得猝不及防,铃口喷出的白液甚至来不及被对方手掌盛掩,一股股地射在深青色的皮毛褥子上。仿佛被抛到快感巅峰后层层跌落,阳物接连吐了七八下,方才抖动着软垂下来。

    阿勒坦知道出精时刻的身体最是敏感空乏,于是停歇片刻,等他这股低潮的余韵过去,方又将他摆了个双臂环抱膝盖的姿势,抱着他站了起来。

    苏彦发出一声惊呼,却被阿勒坦牢牢端住。这个姿势将他曲腿蜷抱的身体完全寄放在另一个男人的双臂间,后背贴着对方胸膛,只两瓣臀向下落去,把对方高耸的阳物夹得更紧、吃得更深。

    他被毫不留情地占有,被强硬地钉入灵魂深处,像体内一道从未叩响过的大门轰然打开,在眩晕中想要干呕,又在对方开始抽插时,奋不顾身地投入没顶的情欲浪潮。

    阿勒坦只觉阳物抵达了个前所未有的深度,如同顶开一处软热而神秘的旋涡,龟头被涡流强有力地旋吸着,险些一泄如注。他猛地退出小半截,狼狈地喘了几口气,随即不甘兵败卷入重来,一捅到底后猛烈冲刺,腰胯快速撞击臀肉发出“啪啪”脆响。

    他将那处销魂地当做易守难攻的堡垒,以狂风暴雨的威力发动攻势,把倚仗天堑的对手打得溃不成军。

    苏彦被捅到快要散架,嗓子也叫哑了,最后被无休无止的汹涌快感冲刷至失神,在最后几下强力冲撞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彦幽幽转醒,发现自己整个儿侧身躺在阿勒坦的身上,侧脸枕着他的胸口,手臂搭在肩头,连腿也缠在对方大腿间。

    后庭因为摩擦过度,火辣辣地肿痛着。阿勒坦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臀,指尖在翕张的穴中轻柔拨弄,将灌注在内的白浊一点点引出。穴口被肏成一张合不拢的小嘴,这会儿尚未完全闭合,手指进出其间,便搅出了鱼儿嚼水般淫糜不堪的微响。

    嘴上叫着“不行、进不去”,结果不仅连根吞下,还很没出息的被肏晕了……苏彦耳根烧得通红,揪住阿勒坦胸口的乳环,来回拉扯泄愤。

    阿勒坦嘶了一声,沉声问:“你喜欢?我帮你也钉一对。”

    “我才不要穿环。”苏彦懒洋洋地拖着沙哑的嗓音,“但我喜欢看你穿环。耳环,乳环,什么时候也穿个脐环?”

    阿勒坦认真思考了一下,说:“等回去后我就去穿。”

    苏彦随口一说罢了,不料他反应这么积极,失笑道:“你们卫拉特人是不是喜欢把全阿尔泰山的黄金都挂在身上?”

    他在旁边的皮毛丛里摸到个婴儿手镯大小的金环,两三指宽,并非纯金打造,内侧是皮革质地,外圈镶嵌光滑圆润、粒粒凸起的金珠与玉珠,拉一拉还有点弹性。“这又是什么环?”他有些好奇。

    阿勒坦忽然来了精神,支起脸看他:“你想试试?斡丹说这是好东西,但我还没用过。”

    苏彦顿时生出不祥预感,立刻放下金环:“不,我不想试。”

    “来吧,”阿勒坦意犹未尽地拍了拍他的臀肉,“试试总没损失。”

    “不试!我渴死了。”苏彦手脚酸软地往门口矮柜去,起身时因为脚底虚浮无力趔趄了一下,残留的丝缕白液从穴口流出。

    阿勒坦看得眸色深暗,腿间半勃的阳物再度抬头,转眼又是怒发的一大根。他将那枚镶金嵌玉的革环套在阳物上,一端正好卡着龟头下方的冠状沟,掠食野兽般从后方扑倒了苏彦。

    即将闭合的穴口再次被撑到极限,入侵的巨物更带了一圈光滑浮凸的硬珠,在阳心处来回研磨。苏彦被折腾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只能不断哭求“饶了我”“不做了”“你真要肏死我”,最后喊破了音,唯剩沙哑的呻吟,在帐中隐隐飘荡。

    阿勒坦还记得苏彦说口渴,但又不舍得抽离片刻,便抬起他的双腿勾在自己腰侧,挺动胯下长鞭,驱赶羊群似的促使他双臂撑地往前爬。

    苏彦满心羞耻更兼刺激,边哭边爬,短短五六丈路歇了三轮射了两次,期间又被阿勒坦捞起来狠命顶弄,好容易挨到矮柜边上,已经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阿勒坦心疼坏了,把他抱在怀里温柔抚慰,又含了马奶酒一口口哺喂。苏彦好容易缓过气,咽下口中乳白酒液,喃喃道:“阿勒坦,你这头畜生……”

    “乌尼格,乌尼格你原谅我。”阿勒坦一下一下啄吻他的眉眼鼻梁,坦率地讨求谅解,“我一看你就忍不住,做起来就没个完。下次我一定温柔行事,你说停就停。”

    我信你个鬼!苏彦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虚抬手掌作势扇他,以示愤怒。

    阿勒坦握住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脸颊上,满心欢喜地说:“随便你摸。”

    ……

    “……几点了?”苏彦迷迷糊糊打了个短暂的盹儿,忽然惊醒过来,改口问,“什么时辰了?”

    阿勒坦一动不动地充当他的床枕,直到苏彦醒来,才隔着搭盖的狐裘搂住了他的腰身,答:“辰时将半。”

    “天快亮了啊。”苏彦惆怅地轻叹口气,“我该动身了。”

    阿勒坦低头蹭着他的短发:“不急,太阳还没出山。”停顿一下,又皱眉道,“我不想放你走。与我一同回去吧,我带你回家乡看看。你若更喜欢旗乐和林,我就依你说的,把黄金王庭迁到那里。”

    苏彦此刻几乎忘记了解毒的初衷与心怀的使命感,很想回答“好”,但在下一秒立刻清醒过来:“可我必须要走。等我做完该做的事,再回来看你。”

    阿勒坦沉默许久,说:“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苏彦自嘲地一笑,“实话告诉你,我从没喜欢过男人,一直以为自己是直的。”

    阿勒坦道:“我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直到遇上你。那么你现在呢?”

    苏彦犹豫片刻,不太确定地说:“应该还是直的。我没想与别个男人做这种事。”

    “——与我呢?”

    “……还是别做了,吓得要死啊!”

    阿勒坦笑起来,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哼起了歌儿。苏彦听不懂北漠语的歌词,只觉曲调亢朗悠长,充满了草原风情,被他用雄浑的声音低声哼唱,十分动人。

    他唱完一遍,苏彦问:“歌词是什么意思?”

    阿勒坦用汉语又唱了一遍:

    “飘飘欲舞的轻美青丝,好像流苏的宝伞随风旋转;

    月光明亮的两只眼睛,好像结缘的鱼在水中嬉戏;

    望着我的动人神色,好像天上的甘露滴满了宝瓶;

    对我绽开的笑颜,好像山顶上盛放的雪莲花瓣……”

    “唱谁呢。”苏彦有点难为情地嘟囔,“歌词尽瞎编……我又没留什么青丝长发。”

    阿勒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唱:“啊,我的小公马,一身具备了八吉祥徽,无疑是一匹举世无双的宝马。”

    苏彦怔住,意识到被对方耍了,登时老脸泛红,坐起身用拳头狠狠捶他。

    阿勒坦接住他的拳头,爱惜地包裹在自己掌心,注视着他继续唱:“愿将这举世无双的宝马,送给我举世无双的爱人,载他缓缓离开我的目光,接他飞一样回到我的身旁。”

    银狐裘滑落,苏彦赤着白皙的身躯,骑在深色魁伟的雄马身上,俯身低头,用嘴唇轻触那双流金的眼瞳。

    “你的毒会解开的。”他用极小的声音说,“阿勒坦,保重,等待你我重逢的那一天。”

    阿勒坦蓦然怔住了。

    像卷起一阵极天的罡风,将笼罩着回忆的迷雾冲击得七零八落,最终缓缓散去。

    他想起初见的那个午后,秋阳暖暖地照着溪边木桥,坐在溪石上敞开双腿的少年书生,蹙着忍疼的眉尖。

    想起送出去的绑腿与牛皮酒囊,火光中触摸他刺青的手指。浅青色发带从长发间解下,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想起请过的锅茶,与被请的蒿子面。毡帐里讨价还价的唇枪舌剑。

    想起在铭国灵州的清水营,他因中毒而徘徊在生死之间,用自身鲜血唤醒他刺青内药力的少年官员,对他恳求与命令的一句:阿勒坦,活下来!

    他想起了全部的往事,和一个藏在心底整整三年的人。

    -

    苏晏暗叹口气,朝床榻走去。

    阿勒坦仍在昏迷,脸色较之前更加灰败枯槁,体内的生机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流失。毒性只是暂时被压制,就像一条蛰伏的蛇,随时准备气势汹汹地反扑。

    苏晏拨开他的衣襟,又看了一眼腹部的染血刺青,心里生出了个荒唐的祈愿:希望那棵位于世界中央的神树真的存在,并且在这一方缩影上显灵,救活阿勒坦。

    他忍不住再次伸手触摸。刺青微微发热,仿佛要将指尖吸进去,给了他一种被无形力量牵引的错觉。

    拢好衣襟,苏晏俯身在阿勒坦耳边停留片刻,宛如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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