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然后坐在他边儿上。

    沈鸢抬了抬眼皮,没看他。

    卫瓒又咳嗽了一声。

    沈鸢才说:“这不是卫大人么?”

    卫瓒说:“我早知你这么酸,我还给你带什么酸梅汤。”

    沈鸢垂眸慢吞吞翻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酸甜适口,凉得也恰到好处。

    再冰一些受不得,再暖一些也没什么凉意。

    外头一群傻小子正是踢得好了,一阵呼和声此起彼伏,还在那儿数着数。

    沈鸢说:“怎的,提着礼来,不想抄了?”

    卫瓒说:“没有,我乐意来着。”

    顿了顿,忽得觉出不对了,说:“沈鸢,你这什么耳朵,外头这么多人,你都能听见我说了什么?”

    沈鸢不说话了,低着头继续喝酸梅汤。

    卫瓒揉了揉自己的耳根。

    人却在胡思乱想。

    想这小病秧子果真是让那些药材给腌入味儿了,热成这样,身上也是若有似无的药香。有了对比,才觉得外头那些人大汗淋漓得熏人。

    外头蝉声趴在树上,也热得耐受不住,一阵一阵地响。

    卫瓒问,避暑庄子的事儿,你去不去。

    沈鸢挑了挑眉,说:“晋桉那个?”

    卫瓒“嗯”了一声,说:“他们家在山间弄了个避暑的院子,建了几间竹林凉屋,说很是松快。只是在望乡城那一带,路上要走个三五天,说是避暑,只怕倒是遭罪去的。”

    昭明堂这群小子,哪在乎什么暑气不暑气的,就是在京城待腻了,要找个家里管束不到的地方浪荡去的。

    沈鸢说:“你去吗?”

    卫瓒说:“去。”

    只是卫瓒倒不是冲着避暑的,而是另有事,跟这些人顺了路。

    沈鸢说:“我不去。”

    “姨母担心我,必不愿放我去。”

    这意思就是想去了。

    归根到底,其实也是武将家少年郎的脾气,也贪玩好动,也爱新鲜。

    卫瓒说:“我娘不让,你就不去了啊?你上回劫我的时候,我娘可也没同意吧?”

    沈鸢说:“就是上回劫了你,受了寒了,姨母都盯了我好几个月了,晚回去一会儿都要问。”

    卫瓒笑了一声,道:“我娘是让你以前给吓怕了。”

    这小病秧子刚入京时水土不服,又碰上寒冬腊月,头一年那是睁眼咳嗽闭眼发热,险些就病死在松风院。

    之后每每风寒,侯夫人都怕得厉害。哪怕这几年身子日渐好了,也是如此。

    这会儿要出门,侯夫人一准儿不同意。

    越是温柔的人,越是有些固执。

    卫瓒说:“我跟我娘说去就是了。”

    沈鸢看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别去。”

    “你那些朋友本就瞧我不上,你再跟姨母顶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便蓦地笑起来,忍不住伸出小指,偷偷勾了勾沈鸢的小指,说:“你听唐南星胡说,回头我就找他去。”

    沈鸢让他勾了指尖,也没说话,只瞪他一眼,倒是面色有些慢慢红了。

    眼神往窗外瞟,像是怕让谁给撞见了似的。

    却又没挣开。

    卫瓒闷笑了一声。

    沈鸢却低着头继续读书去了。

    隔了一会儿,见沈鸢还是没应。

    卫瓒才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说了实话:“其实是我曾听说,望乡城有个林姓大夫,传得很是邪乎,我想着……带你顺路去瞧一瞧。”

    沈鸢闻言,竟怔了一怔,抬眸来看他。

    卫瓒说:“我娘那边,只消说一声就是了,她比谁都盼着你好点。”

    “没跟你直说,是不晓得他有多大的神通,怕你到时候失望。”

    沈鸢这身子骨已毁了许多年了,京城里能找的大夫也都找过了,宫里头太医也都一一延请,可的确是只能好生将养着,半点儿都操劳不得。

    这林姓大夫有多少把握,连卫瓒都不知道,到底只是前世听闻的,战乱中四处施展神通救死扶伤,多年的旧疾都调理得妥妥帖帖。他听说时,这人已是丧命了,只晓得家是在望乡。

    否则多事之秋,他其实也不大情愿带着沈鸢四处奔波的。

    沈鸢却截了他的话头,直截了当说:“我去。”

    卫瓒一抬头,瞧见沈鸢攥着书的手几分用力,眼底透着一股子倔劲儿,说:“这些事,你直说就是了。”

    “卫瓒,我不怕失望。”

    他怔了怔,轻声说:“我知道。”

    沈鸢是在悬崖边儿攀着荆棘都能往上爬的人。

    哪怕有一线希望都要挣出来。

    ——是他不舍得让沈鸢难受。

    卫瓒“嗯”了一声,趴在桌边儿,不知怎的,就笑了一声。

    他一笑,让沈鸢踢了一脚。

    卫瓒说:“你踢我做什么。”

    沈鸢张了张嘴,又闭上,低着眼皮说:“不知道,笑得人心烦。”

    还有。

    要对卫瓒真心实意说声谢,可太难了。

    ++++

    闻听避暑寻医之事,侯夫人果然忙不迭地放了人,甚至催着卫瓒赶紧上路。

    又过了几日,卫瓒将手头的一应事务都嘱咐交接得差不多,总算是赶上了国子学放假的时候。

    只是沈鸢自打来了京城,头一回出远门儿,侯夫人给他打点的行装已到了夸张的地步。

    笔墨纸砚茶水点心自不必说,熏香驱虫,纱帐防蚊,常用的药都配好了包好了一样样装起来,锦缎被褥也是用惯的,煎药的炉子,行路的行灯,遮阳防雨的油纸伞……

    这次算得上是远游,便连知雪和照霜也跟着走,林林总总,光是装车就装了好半天。

    卫瓒却是一匹骏马,一身白衣轻薄,除去马上一杆枪,一个包袱,再无他物。

    包袱往随风怀里一扔,便驰马跟昭明堂众人你追我赶,恣意游荡。

    让沈鸢隔着帘看了好半天。

    越看越气闷,最后见卫瓒回头瞧自己,索性帘子一放,眼不见为净。

    倒是后头,晋桉握着缰绳笑道:“沈折春的两个侍女实在好看,穿的衣裳好,戴的花儿也好,等落了脚,我非得问问她们是怎么配的不可。”

    旁边唐南星大大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敢出门带侍女,我娘非揍我不可,我妹妹出门都没他讲究,连驾车的都是个姑娘。”

    晋桉道:“先头卫二刚刚修理过你,让你少生是非,你又想挨揍了是不是?”

    唐南星气急了,说:“我不是生是非,我是……”

    却忽得顿了顿,如遭雷击。

    整个人的神色都浑噩了起来。

    在那儿看了沈鸢的车驾半晌。

    又看了看前头卫瓒盯着沈鸢马车笑得几分无奈。

    唐南星忽得道:“我懂了!我懂了!”

    晋桉纳罕道:“你懂了什么了?”

    唐南星神神秘秘把他拉到一边,说:“晋桉,我跟你说一件事,你须得保密才行。”

    晋桉还在那儿琢磨,是不是路上找野茉莉戴戴、寻些文人野趣呢,骤然让他一拉,险些从马上歪下来,怒道:“你说就是了。”

    唐南星说:“我说了,你可别吓着。”

    晋桉说:“有屁快放。”

    唐南星神神秘秘说:“我觉着沈折春是女扮男装。”

    晋桉:“……”

    唐南星说:“梁山伯与祝英台你听过没有?”

    晋桉:“……”

    晋桉默默把马头调了调,说:“你离我远点。”

    “……我怕你蠢病把我给过上了。”

    作者有话说:

    《唐进中举》

    唐南星(拍巴掌):“噫!好!我卫二哥不是断袖!我懂了!我懂了!”

    晋桉(抡圆了给他一个大比斗):“傻帽,你懂了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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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5、35

    唐南星这人,

    其实直觉很准,嗅觉很敏锐,否则他这着三不着两的性格脾气,

    也不会被他爹当成将才送进昭明堂。

    但脑子确实也一根筋,

    认准的事儿,还不大容易回头。

    观察了沈鸢一路,越看越觉得,

    自己可能猜对了,

    沈家当年留下的,可能就是个姑娘。

    他不敢上卫瓒面前说,就折磨晋桉,胸脯拍得啪啪响,

    说:“你信我。”

    晋桉说:“我信你个大头鬼。”

    唐南星:“你就没觉得,沈折春长得太好看了么?”

    晋桉:“那是他爹妈好看。”

    唐南星:“而且,

    在国子学这么多年,你见过沈折春脱衣服吗?”

    晋桉:“他身体不好,

    又不大活动,

    没事儿当着人面前脱什么衣服啊?”

    唐南星说:“你懂什么,他带两个侍女,

    就是为了避免暴露女儿之身。”

    晋桉:“……”

    唐南星自己把故事编得特别圆:“沈家夫妇唯一留下来的女儿,为了继承父志,

    顶立门户,女扮男装,

    孤身一人进了侯府。”

    “你看侯夫人疼她疼得跟亲女儿一样,没准儿就是留着给卫二哥做媳妇的。”

    他一拍大腿:“这门当户对了啊!”

    这时候他再看着卫瓒掀起沈鸢的马车帘,

    笑着说闲话逗闷子,

    被刺了几句也不恼,

    顿时生出了一股子钦佩之情。

    不愧是卫二哥,火眼金睛,肯定是把沈鸢的真身给看了出来,这几日才突然转变了态度。

    越想越觉得处处都对上了,这得是话本里才有的精准战术啊。

    谁先勘破了沈鸢的女儿身,谁就是沈鸢的真命天子。

    晋桉已经不想理他了,拿起水囊自己喝了一口。

    隔了一会儿,却听见唐少锦又幽幽冒出一句来:“你说,沈姑娘在家乡有没有未婚夫。”

    晋桉一口水“噗”地喷了出来。

    惹得沈鸢和卫瓒都扭过头来看他俩。

    他讪笑着摆了摆手,警告唐南星说:“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在卫二面前说,小心他揍你。”

    唐南星特别骄傲,说:“那肯定不能,卫二哥替她保守着秘密呢。”

    晋桉:……女儿身秘密是吧。

    行吧。

    昭明堂这么多人,难免有那么个脑子长得不大健全的。

    +++

    去避暑庄子少说要待上一个月,是以上路时,各家带的东西都不少,偏偏昭明堂这群小子都不肯好好坐在马车里,非得骑着马在外头溜达。

    更可气的是,个个儿还身体极好,就这样磋磨了一天,到了客店休息时,还个个都不见疲色、两眼放光。

    在外头吃着干果点心,等着酒菜,嘻嘻哈哈说笑,眼珠子瞧着往来客商咕噜噜地转,看什么都热闹新鲜。

    却是沈鸢在马车上颠了一天,车里头闷热,下了车还昏头涨脑,没多久就自去楼上休息了。

    客店的屋子算不上大,照霜知雪住在沈鸢隔壁,忙进忙出,整理过了沈鸢的房间,又收拾自己的,一会儿烧水一会儿取东西一会儿煎药的,忙得团团转。

    惹得楼下一群少年频频探着头看。

    卫瓒懒洋洋坐在边儿上,眼皮子也不抬:“眼珠子收一收,都没见过女的么?”

    便有人说:“这两个特别好看。”

    “卫二,你家姑娘都这么好看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看漂亮姑娘。

    精神爽朗,还有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劲儿。

    卫瓒想了想,还真不是他家姑娘都漂亮。

    是沈鸢身边儿教出来的,都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这小病秧子惯会养女孩,连那呆愣愣的怜儿在他身边儿待久了,都透出几分娇憨来。

    卫瓒说:“再瞧,把人姑娘看恼了,我可不替你们说好话。”

    众人这才悻悻收回目光去。

    又拿着眼睛偷瞄。

    客店是专做旅客生意的,没一会儿便将饭菜端了上来,下头这群人爱酒好肉的,要的尽是些重口菜色。

    卫瓒瞧了瞧这一群人,又瞧了瞧忙得陀螺一样的知雪照霜,便自去后厨要了一碗清粥,几样清爽菜色,装在托盘里上楼。

    临去前,对晋桉叮嘱了一句:“叫他们别生事,少吃酒,二两为限,明儿还得上马。”

    晋桉向来是这里头稳重的,点了点头。

    他便端着托盘,上去敲了敲沈鸢的门。

    只“笃笃”敲了两声,便听见里头有气无力一声:“进来。”

    卫瓒推门而入,便见沈鸢屋里已让两个小姑娘给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床上都加了一床软被,防蚊的帐子也挂上了。

    香炉点着,里头点着些醒脑安神的香,嗅起来凉丝丝的,带着一丝舒爽。

    卫瓒将粥水搁在了桌上,轻声说:“坐车坐累了?”

    沈鸢应了一声,那声音都像是没好气的哼唧。

    想来是马车里头捂了一天了,难受得厉害。

    这会儿天热比天冷更难熬,冬日寒冷,有手炉脚炉取暖,捂着些就好。

    可这天一热,马车里头跟蒸笼似的,往京外走的路不比京中平坦,三下两下,非把这小病秧子颠晕了不可。

    卫瓒倒了一杯茶,说:“你这身子骨,当年怎么走到京城的。”

    沈鸢道:“那时走得水路,船上也晕,后来换了车,也是走走停停。”

    卫瓒说:“江南人还晕船?”

    沈鸢沉默了一会儿,说:“从前不晕,身子差了,什么毛病就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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